其一月 其006：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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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发现宫平最近越来越平静了，他不会琢磨如何去为王小梅报仇，也不会考虑如何接近公司老总，而只是拼命地工作。他似乎成了一个工作狂，白天在公司的工作无法满足他，所以他又找到两份夜间工。

    一份是在韩式发廊中当洗头工，一份是在正规按摩院里为按摩师打下手当小工。

    运十分不解，但没有细问。

    韩式发廊的老板叫金善子，是个韩国女人，在韩国农村出生，在这里的城市长大，已经三十二岁的人了，不但不谈婚论嫁，甚至连男朋友也不找，整天只喜欢和店里的年轻人们打情骂俏。这人的美发手艺很一般，但要价却出奇的贵，而奇怪的是总有人喜欢到她这里挨宰。用她的话来说，许多人就是这么贱，永远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金善子长得不能算很漂亮，但也超出了一般，再加上点彩妆修饰，很有女人味，对店里那些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们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所以虽然她给的薪水并不高，而且分红又少，但还是有一大票死忠于她的年轻男性美发师围绕着她，让这家韩式发廊一真生意兴隆。

    宫平在这些男生当中，无疑是最另类的一个，他打扮不新潮，发型不入时，态度太随和，这样的人扔在人群里本应立刻被淹没，可在这到处都是异类一般的年轻人的店里，他却反而成了异类，所以很快引起了金善子的注意。这天，宫平刚帮大工为一个客人洗完头，金善子就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风情万种地倚在门边。

    &ldqo;小宫，你最近很勤奋啊。&rdqo;她眯着眼，嘴角挂着笑意。

    &ldqo;嗯，做人必须要勤奋些啊。&rdqo;宫平用他特有的那种友善笑容回答。

    &ldqo;最近很少见你这么勤奋的年轻人了。&rdqo;金善子打量着宫平。&ldqo;朴实，勤奋。这种年轻人好像是属于过去的。&rdqo;

    &ldqo;你这么说，好像自己很老似的。&rdqo;宫平笑着，&ldqo;你也是年轻人啊。&rdqo;

    &ldqo;是吗？&rdqo;金善子笑了。&ldqo;对啊，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rdqo;

    &ldqo;是找不到能配得上你的人吧？&rdqo;宫平一边说，一边将用过的毛巾收集起来，冲洗后晾在架子上。

    &ldqo;宫平，快过来帮我洗衣服！&rdqo;发廊里间，负责洗大家工作服的小姑娘大叫着，宫平急忙应声：&ldqo;来了！&rdqo;

    &ldqo;这是怎么回事？&rdqo;金善子一皱眉，&ldqo;我没记得给你安排这样的工作。&rdqo;

    &ldqo;没关系。&rdqo;宫平笑笑，&ldqo;反正现在我也闲着。&rdqo;

    &ldqo;有趣的人。&rdqo;看着宫平急急而去的背影，金善子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韩式发廊从晚上六点忙到八点后，宫平又立刻赶到了按摩院，把假装成瞎子的按摩师，领到一个个身体不舒服的客人床边，然后伺侯着他的工作。

    按摩师叫陈大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长得挺胖，一点也不慈祥，如果摘下那挡住他半张脸的黑墨镜，再瞪起眼，很像电影里台湾的黑帮大佬。这家伙的脾气十分不好，据说在他手下工作的小工，从没有做满过两个月的，然而宫平却打破了这一记录，在他手下干了将近三个月。

    对于陈大冲的脾气，宫平从来是用友善的笑容逆来顺受，最后连运也看不下去，多次很生气地警告宫平：&ldqo;你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疯了。&rdqo;

    &ldqo;我有我的需要。&rdqo;宫平在没人时，淡淡地回应运。&ldqo;知道吗，他是本市最好的按摩师。&rdqo;

    &ldqo;我不明白你的需要是什么。&rdqo;运无奈地叹气，宫平只是一笑：&ldqo;你总会明白的。&rdqo;

    &ldqo;妈的，六十块钱一小时，这些人可真是太享受了！&rdqo;这天，陈大冲在客人走后，拍着桌子大叫，然后一下扑倒在床上，冲宫平招手：&ldqo;过来，给老子捶捶背！&rdqo;

    &ldqo;好的。&rdqo;宫平一脸的微笑，他的运则气得直哼哼。

    &ldqo;是这样吗？&rdqo;宫平一边用力捶打着，一边问。

    &ldqo;你他娘的，想打死老子吗？&rdqo;陈大冲怒吼着，宫平立刻放轻了力道，结果他又大叫：&ldqo;你他娘的是娘们儿吗？捶得比蚊子叮还轻！&rdqo;

    &ldqo;是这样吗？&rdqo;宫平换了力度，再问。

    &ldqo;这回还差不多，对，这边，再那边，对，这边，再那边！&rdqo;陈大冲闭着眼，不断地指挥着。&ldqo;还好，小子，看来这三个月没白和我混。你小子除了这个，还干过什么？&rdqo;

    &ldqo;在一家公司上班。&rdqo;宫平老实回答，&ldqo;还在一家发廊打工。&rdqo;

    &ldqo;白领？&rdqo;陈大冲多少有些吃惊。

    &ldqo;嗯，一般好像都这么叫。&rdqo;

    &ldqo;那么有前途的事业，还跑来干这个干嘛？&rdqo;陈大冲非常不解。宫平一笑：&ldqo;没什么，只是想学会这种本事而已。&rdqo;

    &ldqo;娘的，这本事有个屁用！&rdqo;陈大冲骂了句人，&ldqo;伺侯人的活，哪有在公司里吹空调，当经理来得过瘾？&rdqo;

    &ldqo;各有各的好处吧。&rdqo;宫平仍在笑着，&ldqo;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想要的。&rdqo;

    &ldqo;要他娘。&rdqo;陈大冲又骂了一句，&ldqo;听我的，把心思都用在公司里，别他娘整晚的朝这儿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放着好好的工作不经营，老来这些伺侯人的下等地方混，不嫌丢人吗？&rdqo;

    宫平只是笑，没有说话。

    &ldqo;我说话你他娘听见没有？&rdqo;陈大冲生气了，一翻身坐了起来，&ldqo;干这种活有什么出息？将来别说老婆都不好找，就是找到了，弄不好也是要和别人跑的，你明白吗？&rdqo;

    &ldqo;老陈！&rdqo;按摩院经理的大嗓门在走廊中回荡，陈大冲收不住声地随之吼了一声：&ldqo;干嘛？&rdqo;

    &ldqo;有客人！&rdqo;经理的声音比他更大，于是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ldqo;记住！&rdqo;他一边狠狠瞪着宫平，一边戴上那黑墨镜，伸出手，装成盲人，由宫平拉着，小心翼翼地顺着走廊向另一个房间走。到了那边，他先被经理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被房间里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客人数落了几句：&ldqo;怎么这么慢？快点快点！&rdqo;

    这是一间高档房，里面有两张床，墙上有空调和电视，墙角放着装满饮料的冰箱。一个客人已经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另一个则喝着饮料看着电视，一边催促陈大冲赶快开始。

    &ldqo;仔细点按，这位先生可是了不得的大老板。&rdqo;喝饮料的那人是陈大冲的常客，但并不怎么尊重陈大冲。陈大冲说得没错，这种活干得再好，也是伺侯人的活儿。

    &ldqo;放心。&rdqo;在客人面前，陈大冲永远是谦和的，他在宫平的引领下，在那位背朝天棚的先生旁边坐下，施展开他的独门手法，几下拿捏，就让躺着的那人舒服地哼了起来。

    &ldqo;怎么样，老张，没骗你吧？&rdqo;喝饮料的那人笑着问。躺着的那老张伸出手，竖起了大拇指：&ldqo;超赞！&rdqo;

    听到这声音时，陈大冲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除了正给陈大冲擦汗的宫平之外，谁也没注意到。

    但陈大冲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用最平稳的手法，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为这位客人做了最细致的按摩。

    &ldqo;真舒服啊！&rdqo;那个老张感叹着，舒服地躺在床上，始终闭着眼。&ldqo;我的老毛病好像一下全都被治好了，这师傅的技术可真好。老王，你可真给我找了个好地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调调呢！&rdqo;

    &ldqo;你这把老骨头，不好好调养，还想那个调调？&rdqo;那老王大笑起来，&ldqo;你以后还是常到这里来吧，我的颈椎病就是这么治好的。&rdqo;

    &ldqo;一定&hllp;&hllp;&rdqo;老张一边念叨着，一边舒服地睡着了。老王挥了挥手，宫平立刻慢慢扶起陈大冲，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陈大冲的身子在颤抖着，脚步踉跄，却绝不是伪装。

    &ldqo;他怎么了？&rdqo;宫平多少有些纳闷，忍不住回头细看了一眼。

    刹那间，他发现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大黑色圆形怪物，从一团刚开始在老张背后弥漫的黑气中幻化而出，十多道颜色不一、不成气候的小型气团，立刻被它吸引过去，与它合为一体，蹲在老张的背上，张开两只巨大的手掌，想要将老张身后那白色的运掐死。然而运面无表情地伸手挡着怪物的巨手，怪物费尽了力气，却始终无法伤到它。

    &ldqo;这是&hllp;&hllp;怎么回事？&rdqo;宫平转过头，透过墨镜，也感受到了陈大冲眼中愤怒的光芒。&ldqo;难道说他们是仇人？&rdqo;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扶着陈大冲一直走到他的休息室。一时屋，陈大冲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完全没了力气。

    &ldqo;陈师傅，您怎么了？&rdqo;宫平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关心地问。

    &ldqo;没事，你走吧。&rdqo;陈大冲有气无力地说。&ldqo;今晚我不舒服，不能工作了。走时帮我向经理说一声。&rdqo;

    直觉告诉宫平，那个老张与陈大冲之间一定有什么。他猛地想起了陈大冲之前说过的话：

    &ldqo;干这种活有什么出息？将来别说老婆都不好找，就是找到了，弄不好也是要和别人跑的，你明白吗？&rdqo;

    陈大冲没儿没女，没有老婆，没有亲人，这些年来，一直住在按摩院附近的一个小出租屋内，而更多时候，是真接在按摩院居住。他为什么会这样孤独？难道不会是因为他曾失去了一切，终没能再重新得到？

    宫平没再问什么，他离开了房间，向外走去。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要去了解一下那个老张。

    运仍不知他在想些什么。//7kan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