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重生君临天下 第三十一章 出走意外-第四十四章 陛下雄风

第三十一章 出走意外-第四十四章 陛下雄风

目录:重生君临天下| 作者:蒙莎| 类别:历史军事

    (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第三十一章出走意外

    小二大喜,屁颠屁颠去给他收拾房间。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不久他的面就端了上来,碗里清汤寡水的,就几片葱花在汤上漂着,素的程度赶得上朱爽在宫里吃的素面。他撇撇嘴,提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只觉嘴里真的要“淡出鸟来”。抬头却看到那边那个齐公子吃的也是和他一样的面,只不过他们人多,桌上多了几碟小菜,吃得非常热闹。朱云礼于是叫道:“小二,再来碟炒花生,切半斤牛肉。”

    小二答应一声,又问:“这位大爷要不要来点酒助兴?”

    朱云礼想都不想,“不要。我喝了头疼。”他虽然嘴馋,却是不敢大意的。

    小二嘀咕一声:“吃花生牛肉却不喝酒……还真少见。”

    朱云礼一拍桌子:“说什么呢?”

    小二吓得把手里的抹布跌落在地,“没……没……”

    齐公子那桌上有人嗤笑:“南方人果然是柔弱不堪,瞧这好好的一条汉子,居然不会喝酒!”

    朱云礼正要发作,那齐公子就微怒喝道:“不得无理!”

    那人哼了一声,故意炫耀似的,端起一海碗酒来一饮而尽,“哈!痛快!”

    朱云礼想想自己现在算是在逃亡途中,还是少惹麻烦微妙,于是就当没看到。谁知那齐公子却向他一拱手:“这位先生,我家仆人冒犯了,还请不要见怪。”

    朱云礼哼哼一笑:“放心好了,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你被狗咬了,还要咬回去不成?”

    那人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齐公子狠狠瞪他一眼,他哼一声又重重坐下:“这不是还没到宜阳么,这些无知刁民有什么好怕的。”

    朱云礼彻底恼了。无知刁民?本王是大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永王爷好不好?!

    他一冲动,几乎就张口骂回去。然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个“一人之下”忽然让他有了种非常不好的联想。一人之下,当然是在朱爽之下,在朱爽之下……

    在某种不堪的画面闪出脑海之前,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桌上:“可恶!”

    齐公子只当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他跟前:“先生消消火——敢问先生怎么称呼呢?在下姓齐,名田,给先生陪不是了。”

    朱云礼哼一声:“我姓李,不喝酒。”齐田讪讪地把酒杯放回桌上。朱云礼经过这么一闹,也没心思再留下来探他们的底了,拿起包袱和剑径自走向楼梯,冷笑道:“齐兄是么,我有句话送你。宁可要狼一样的敌人,也莫要猪一样的部属啊。小二——把我的花生和牛肉送到房间来。”

    朱云礼说完甩下众人大摇大摆上了楼。那房间就在走道的尽头,窗户正对着一片高高低低的屋顶,屋顶的尽头,却是一片无尽的原野。原野当中蜿蜒着一条银色的带子,想必就是向南流去横穿宜阳城的雍河了。月光流淌在上面,整个世界都裹上一层亮银色,美得震人心魄。朱云礼呆呆看了片刻,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忽然从心底涌了起来。他从未在这样的小地方看过月色,只觉得在这种时候,应该是和二三好友把酒言欢的,他却非但不能喝酒,而且还刚刚被人激得气极……最要命的,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很惆怅。人多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一个人空对着片空旷的世界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舍。

    这种时候,应该喝点酒的。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敲了敲门。想是小二把吃的给他端上来了,他头也不回:“门没关,把东西放桌上吧。”果然有人进来,他又说:“等下再给我拿壶酒来,要最好的。”

    后面那人说:“原来兄台你不是不会喝酒,而是不喜欢在人前喝酒啊!”

    不是小二的声音。朱云礼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形堵住了门口——正是那个齐田。他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

    齐田道:“来陪先生啊,先生一人空对月,不闷么。”

    朱云礼警觉:“闷又怎样?我就是一个人在这里闷死,恐怕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齐田转身向后关了门,笑说:“有关系。”

    朱云礼斜眼,手在身后摸向剑柄:“哦?”

    齐田老实不客气自己抽筷子夹了一粒花生抛到嘴里,“说实话我这次来,很希望能结交到先生的。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先生,真是上天有缘。请——”说这又夹了片牛肉大嚼起来,似乎是要向朱云礼证明自己没有在食物里动手脚。“先生还要喝酒么?我倒是从齐国带了些酒过来,正好请先生也品一品。”

    朱云礼摇头:“那就算了。我喝了酒会头疼,还会想杀人。”

    齐田仰头一笑:“哈哈哈,原来传说中宋国的永王爷不会喝酒是真的啊……”

    朱云礼故作镇定:“永王爷?他会不会喝酒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不认识他。”

    齐田作崩溃状:“永王爷,虽然你不承认,在下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声——你胡子掉了半边了。”

    朱云礼:“……”

    这一次虽然他还没喝酒,却比喝醉了还要想杀人。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朱爽掩上窗,回头说:“信到了。”

    朱云翼坐在暗处,端茶不语。自从朱云礼出走以后,他们两个就这样沉默地呆在这里,等偷偷跟着朱云礼出城的侍卫们每隔一个时辰报的信。

    最新的信上说,朱云礼住进了一家小小的客栈里。他吃饭的时候和一伙来自北方的人发生争吵,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朱云翼嘴角一撇:“他竟然没有当场掏家伙和那些人打起来,真是长进了。”

    朱爽想的却不一样。“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忽然不冲动了,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有心事。”

    至于朱云礼能有什么心事,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轻的,也许只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他这件事;重的,也许是因为听到了那些骇人的陈年旧事。朱爽恨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去狠狠扇一下自己的嘴巴让自己别乱说话。

    朱云翼不置可否,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微烫的茶杯捧在手中,仿佛在灼烧着他的手心。虽然朱云礼目前似乎还很安全——可是,那些小地方的东西他吃得习惯不?照他的脾气,吃不惯的东西多半就不吃了,这样一来难免要饿肚子。那种小客栈房间被褥什么的都不干净,就连有没有热水给他洗澡都不知道。这些琐碎的念头一股脑儿涌上来,居然比那些十万火急的国事还要焦心。

    朱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他们难得有一回这样长时间的、安静地在一起,却是为了朱云礼……

    话说回来,他们似乎原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最近忽然多了点说话的机会,也是因为朱云礼。两个男人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有了交集,朱爽觉得有些古怪。

    他原本起过和朱云翼一起同心协力给朱云礼解毒的念头;但是自从发觉想到下毒的人是太后之后,朱爽就不敢再想了。

    朱云翼,也许,早就知道了。

    但是他不敢问。一问,这件事就坐实了。他们就成了彻底的敌人。但是要是捂着不说,他们还可以和平共处。

    反正如果他要自己想办法的话,从太后那里入手要比朱云翼那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要有效得多。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从太后那里套出话来,不声不响解了朱云礼的毒,然后把那些肮脏的往事永远隐藏下去。虽然这样做他会觉得很对不起朱云礼,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两人一直对坐到天边露出一片鱼肚白。他们照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去上朝。小镇那里传来的消息都说,朱云礼还呆在房间里没出来。到了下午他们才有些惊慌,叫侍卫们走近些看。又过了一个时辰,传来的消息说,永王爷不见了。

    他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从那间小客栈里消失了。

    他们面面相觑。朱爽当即决定——他要亲自去找朱云礼回来。无论那天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说过什么话,朱爽都可以找借口把它们当作笑话或者别的可以不用当真的话……只要能劝他回来……

    刘鹤匆匆跑进来通报:“禀皇上,齐国皇后的车驾到城外了,正等着咱们开中门迎接呐——这——”

    朱爽和朱云翼吓了一跳。现在比他预定抵达的日子整整早了五天,这卫修仪也未免太过分了——像他这么重要的人物,怎么着都应该准时到。像这样无缘无故地早到,简直是故意让人家为难!

    结果还是朱云翼先反应回来:“皇上,臣先带礼部尚书出城去接他,路上拖一拖时间,那间别馆大概一个时辰就能收拾出来了。”

    原本所有的外国使节都应该住到怀柔馆去的,但是因为考虑到奚怀安和卫修仪两边的人可能会起什么冲突,于是就另外给卫修仪准备了一间别馆。这些天就收拾了个大概,什么家什用具都还没搬进去呢。

    朱爽轻轻跺脚:“也只能这样了。刘鹤,你现在马上去找霍樗和陆时青,叫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收拾好卫修仪的行馆,快去!”

    朱云翼听到“陆时青”三个字,忽然坚定地说:“皇上别慌,臣一定想法子先拖住他,能拖多久拖多久——”

    朱爽点头:“有三叔去办朕当然放心,可是九叔——九叔的下落怎么办?”

    朱云翼不说话,冷冷道:“事情紧急,臣先告辞了。”那意思,是要朱爽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了。

    朱爽明白,压下愤恨:“有劳三叔。剩下的朕会自己想办法。”

    朱云翼和朱爽一个乘轿子晃悠悠出了皇宫前门,一个换了衣服驾着柴车心急火燎出了后门,结果还是朱爽的柴车早到了些。那北门为了迎接齐国皇后,已经暂时关了起来。宜阳的官兵们还在呼喝着驱散城门内外摆摊的小贩和闲杂人等。朱爽先到了一步,还没走近城门,就被官兵拦住:“宜阳府尹有令,齐国贵宾进城前后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城门!强闯者重责五十大板!”

    朱爽压下怒火,什么都顾不得了:“何桥,告诉他我是谁!”

    那小兵道:“别以为你找了个叫何桥的人来赶车你就是皇上了!改明儿我也管我家的狗叫何桥!”

    这下朱爽没怒,何桥先怒了:“你是哪一个统领管的?”

    小兵越发兴起:“哟嗬!还管起大爷来了!你听好了,大爷头上的统领姓——”

    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来:“哟——这不是——不是何大人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朱爽听出来是新任的宜阳府尹的声音。原来是他在这里布置么。

    何桥声音里的怒气一缓:“也没什么事,就是要出城给皇上办趟差。”

    府尹很为难:“康王爷还未到——中门可开不得……要不这样,我给您开个侧门,也不耽误您办差。”

    何桥更为难。要是他一个人出城就算了——就算城门关得死死的他也能出去,问题是身后的柴车,还有车上的胖子!

    府尹还以为何桥是在嫌自己不肯行方便,连连道:“何大人,不是我不通融,真的是……”

    何桥更不耐烦:“好了我又没怪你——”

    说话间,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说:“我说——他怎么在这里——”

    另外一个声音问:“什么他?谁?”

    前面那人说:“不好,快走。”

    何桥从小练眼练耳,耳目非常之聪敏,确定说话的一定就是——他一个翻身跃上车顶,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眺望一眼,随即跳下来掀起车帘:“皇上,兔子回窝了。”朱爽惊喜,“你看清楚了?”何桥点头:“他好像发现我们了,现在正在往城中赶。”

    朱爽一拍脑袋:“一定是认出这柴车了——不过回来了就好。咱们追!”说着一扭腰迅速爬下来,何桥曲起手指放在嘴里吹一声口哨招呼暗中跟随的侍卫,便跟在朱爽后面走去。朱爽这些天练跑步练出效果来了,从前天他走几步路都要喘气,现在却能大步飞奔。不多时就在前面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烧成灰他都认识,另外一个却是人高马大器宇轩昂,朱爽头一个就联想到了那个传说中和朱云礼起了争执的北方人。

    难道他们还真不打不相识了?

    朱爽加快脚步跟上去,再走近些,能听到他们说话了,就缩头缩脑地跟着,没敢上前。这时候朱云翼的轿子刚刚出了城门去,宜阳城的老百姓都等着一睹齐国皇后的尊容,道旁那一个叫人山人海。朱爽被人挤得几乎掉去几斤肉,总算没把人跟丢。还好朱云礼和那人占住了路边的一个位置,就不再走动了。朱爽暗骂——你要真想看热闹,回来跟着三叔去接人不更好?这样在路边看有意思么?!

    然而朱云礼看得饶有兴致,似乎还在期待好戏上演。

    不久之后,城门下一片沸腾。果然有一架华贵的马车从城门中缓缓驶进,朱云翼的轿子在旁边缓缓而行,那个慢的程度可以羞死乌龟。朱爽知道这是朱云翼在拖时间,周围的百姓于是都掂起脚尖想看清楚马车中的人。可惜车帘挂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朱云礼忽然对旁边那人说:“别忘了,一百两银子哈!”

    那人笑说:“现在还说不准是谁要出一百两呢。”

    朱云礼哼哼:“走着瞧——呀!”

    他的声音和周围的百姓一起惊叫起来。只见一道黑色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飞扑出来,手中一道寒光直射大街正中的轿子。

    朱爽看清楚了,是一把剑。

    那把剑穿透车帘,直直扎进了马车中。

    这时朱云礼得意洋洋地朝身边那人伸手:“一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

    嗡嗡嗡,嗡嗡嗡,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第三十二章齐国皇后

    朱云礼身边那人笑道:“永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在下佩服!只是我身上现在也没银子,等我安顿下来了马上兑现!”

    朱云礼摇摇扇子,一派风流倜傥:“罢了罢了,就当是小王请兄台在宜阳喝杯酒,哈哈哈……”

    他们在这里谈笑风生,不远处的城门下,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刚刚那黑衣人一剑刺进了卫修仪的马车中——侍卫们一时都惊呆了,那些在外层围观的老百姓都惊叫起来,四处奔逃。顿时有不少人被挤倒在地,小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叫嚷声吵成一片,场面骚乱成一团。

    那时离卫修仪最近的却是朱云翼,他趁着那刺客一剑刺进马车里,忽然在马上站了起来,一掌朝那刺客劈了过去!

    刺客虽身手矫捷,朱云翼那一掌却气势如虹。

    朱爽惊得张大了嘴巴。他虽然一直都知道朱云翼曾经习武,却没想到他的身手原来那般厉害。

    刺客的剑似乎是扎上了什么东西,一时抽不回来,结果朱云翼那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身上。他身子一歪横飞出去,这时周围的侍卫们已经举着兵器涌上前来,朱云翼退后一步,冷静地喊:“抓活的!”

    谁知那刺客竟然轻功绝顶,在落地的那一霎那翻身而起,一脚踩在朝他刺去的一杆枪上飞身掠上屋顶——瞬间就没了影子!

    侍卫们怔住,各自呆望向那刺客奔去的方向。朱云翼一挥手:“追!”他们这才惊醒过来,一队侍卫分出来,跟着翻上屋顶追去。朱云翼这才回去向那马车中道:“刺客已经退了,皇后可安好?”

    里面没有声音。然而朱云翼并没有看到马车下有血流出,说明卫修仪并没有受伤……

    他瞬间掀起车帘。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马车中坐着的竟然是个木头人。

    朱云翼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木头人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剑,剑身深深没入木头中,竟然只余一个剑柄在外面。那刺客是铁了心要杀卫修仪。

    但是他立刻又放下心来。卫修仪既然知道要放个假人在马车里,那么他大概一早就知道了会有人来刺杀他,现在应该也是安全的。此事一过,他必定会自动现身——毕竟他此来宋国,是因为他还暂时有求于宋国。

    他们做东道主的只要把凶手抓出来给他一个交待,就一切好说。

    朱云翼定下心神,放下车帘,大声道:“关城门!一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宜阳府,本王要你马上调集所有人手去抓刺客——刺客受了本王一掌,左肋下必然有伤,走不远!”

    周围的侍卫军士都是朱云翼一手带出来的,朱云翼一发令,他们便立刻行动起来,一刻都没有耽搁。朱云翼又向周围的百姓大声道:“为防刺客再回来伤及无辜,大家都先散了吧!慢些走,莫惊慌!”

    那些老百姓刚刚看他亲手打伤了刺客,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非但不走,原来挤在后面的人反而还要赶上前看一眼朱云翼。不知谁高喊一声“康王爷千岁”,于是周围的人都跟着山呼起来。朱云翼飞身上马,朝他们挥挥手:“都回去吧!”他高高坐在马上,衣带头发都给风吹得有些散乱,却多了些超乎凡尘,睥睨天下的姿态。一时间,几乎万众倾倒。他骑着马走远了,还有许多百姓跟在后面不肯散去。

    那边宜阳府却还在没命地赶人,人流顿时如潮水般汹涌。朱爽被人挤得东倒西歪,一转眼就不见了朱云礼的踪影。他没命地拨着前面的人想要再往前走,何桥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顺便替他挡开人群,忍不住道:“少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康王爷已经下令锁城门,他出不去的!”

    朱爽给挤得脸都歪了,只得作罢:“好吧——咱们先回宫——”

    何桥就等他这句话,立刻一使劲把他从人群中拔萝卜一般拽出来。两人回到那柴车跟前时都狼狈不堪,朱爽的鞋子被挤掉了一只,何桥的帽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杭俊带着一帮人在附近暗中保护,也都被挤得嘴扁鼻子歪。好在朱爽并没有受伤,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朱爽跟丢了朱云礼,心中不爽之至,所以脸色也极难看。

    再加上齐国的皇后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他之前想好的——要让卫修仪在宋国宾至如归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朱爽懊恼得想撞墙。

    一群人灰头土脑地从后门溜进皇宫,柴车一口气拉到朱爽的寝宫前。刘鹤在正殿前急得团团转,一看到朱爽回来,飞扑上去:“唉哟皇上您可回来了……奴婢听说北门大乱,都快急死了!”

    朱爽掀起车帘,闷声:“嗯。朕没事。”

    何桥从车辕上跳下来,安抚道:“刘公公别急,咱们这一群人跟着皇上,怎么会有事。”

    刘鹤瞪他一眼,转眼看到朱爽的鞋子不见了一只,现在光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大脚丫踩在车内的毯子上,顿时大惊:“唉呀呀……皇上的鞋子哪去了?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找回来!”

    朱爽爬下车:“罢了,人山人海兵荒马乱的,上哪找去。还不快去给朕拿双鞋来!”

    刘鹤点头:“遵旨——对了皇上,刚才永王爷来了,还带了个人来说要求见皇上——”

    朱爽打断他:“在哪?!”

    “奴婢说皇上您还在歇午觉呢,他就带着那位客人到景阳宫去了——皇上!皇上!”

    刘鹤话没说完,朱爽已经光着一只脚飞奔出去。刘鹤大急:“皇上!当心脚下啊皇上!”朱爽哪里肯理他,只管一路往景阳宫狂奔。他的脚哪里受过这种罪,还没到跟前就擦破了皮,脚底火辣辣地疼。到后面只能踮着脚跑,急得刘鹤要哭出来。

    朱云礼果然在景阳宫。

    朱爽远远望见他,果然还是和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在一起,两人在花园中的碎石路上闲谈。朱爽一阵气恼,上前几步,正想叫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一只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忽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朱云礼已经回过头来。他逃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故作轻松:“九叔回来了?”

    朱云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郑重行礼:“臣永亲王云礼参见皇上。”他身边那人却不行礼,只饶有兴味地盯着朱爽,眼中满是好奇。

    朱爽盯着那人答:“九叔免礼罢。”那人的目光不闪也不避,两人就这样虎视眈眈盯着对方,仿佛要比斗一番看谁能撑得久些。朱云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介绍,于是向朱爽道:“皇上,请恕臣疏忽了。这位是臣新认识的朋友,臣与他一见如故,于是请回来做客。”

    朱爽皱眉:“哦?”

    ——和苏青溪是一见面就打得火热,和眼前这人是一见如故,朱云礼到底还要招惹多少人才肯罢休!

    “皇上,这位就是大齐国的卫皇后。”

    卫皇后……卫修仪?!

    朱爽彻底震惊了。先不说那个本应该坐在马车里的卫修仪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居然还是和朱云礼在一起——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居然光着一只脚!光着脚出现在齐国皇后面前!

    朱爽觉得自己可以驾鹤西去了。

    卫修仪仿佛完全没看到他那只已经沾了黑泥的胖脚丫,恭敬地一揖:“在下卫修仪,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朱爽怔怔道:“卫皇后客气了。卫皇后远道而来,朕有失远迎,还请皇后不要见怪。”

    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虽然早就听说了关于这位皇后的种种事迹,可是既然他是皇后……怎么着也该有后宫之主的温婉贤惠才是。再加上民间的留言,他一直以为这位皇后会有些娇滴滴的女气。

    可是眼前这个卫修仪身高至少七尺,仪表堂堂,令人望之便觉得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若是在大家都互不相识的地方相遇,也许他也会想交这个朋友。

    朱爽黯然。难怪朱云礼会说“一见如故”……

    卫修仪笑说:“哪里,在下不请自到,该先向皇帝陛下负荆请罪才是。”

    “九叔,还不快请皇后进去坐?”

    快点把这人从朕眼前弄走!朕的颜面都丢到齐国之北去了!

    朱云礼呵呵一笑:“皇上说得是。卫兄,这边请吧。”

    朱爽转头就要走。朱云礼叫他:“皇上也请一起来喝杯茶罢?”

    朱爽站住。朱云礼居然主动叫他去喝茶!

    不去白不去。别说光着脚,就是光着身子也要去!

    于是朱爽艰难地指挥两条粗腿,一蹦一跳勉强把自己弄到了正厅的主座上。殿外跟随的众人都不忍心看他的狼狈样,一个个都低头数蚂蚁。朱云礼和卫修仪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两人坐到他下首,都面不改色。朱爽于是只能当自己那只脚不存在,客气地问:“请问卫皇后是什么时候到的呢?”

    卫修仪道:“今日午时,幸有永王爷带路,在下还在宜阳城中领略了一番风土人情。”

    朱爽斜眼看朱云礼,委屈和愤怒一起涌上来。朱云礼昨天不告而别,他和朱云翼担心了一整夜;今天中午又突然从侍卫们的眼皮底下消失掉了,他急得当场亲自去找——朱云礼居然是和那卫皇后凑到一处悠然自得地逛街打赌!

    朱爽压住怒气,语气却泛着浓浓的酸味:“卫皇后能和九叔遇上,真是有缘。”

    朱云礼微笑说:“是啊,臣本想出城散散心,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了卫皇后,于是就偕同卫皇后回来,也算一尽地主之谊了。”

    卫修仪客气道:“这次在下真要感谢永王爷及时出现了。要不是永王爷料事如神,在下现在可能已经是那刺客的剑下冤魂。”

    朱爽冷冷道:“哦?原来九叔还有这等先见之明?”

    朱云礼连忙摆手:“不不不不……不是,皇上您听臣说,臣并非有先见之明,臣也绝不知道真的会有刺客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只是臣和卫皇后回来时途中无聊,于是打个小赌看会不会有刺客出现……于是为了打赌,卫皇后便在马车中放了个假人,然后我们再一起在一边看着,以免有人作弊——臣只是一时兴起啊皇上!”

    卫修仪微笑着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置可否。

    朱爽眯眼:“是么。”

    ——想当初他坐塌了朱云礼府上一把不过值几两银子的椅子,朱云礼便哭得一塌胡涂。这么个小气鬼,若非早就有百分百地把握,怎么可能下一百两那么重的赌注!

    所以朱云礼一定知道会有刺客出现。

    朱云礼似乎是怕他不相信,顿时急得要哭:“皇上……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皇上……”

    朱爽从鼻孔中哼一声。委屈和愤怒之中又多了点被欺骗的失望。朱云礼实在是太得寸进尺了……

    也许现在是时候,想想法子让他听话了。

    朱爽冷静地说:“此事既然如此凑巧,只能说是上天有眼,卫皇后吉人天相。卫皇后请放心,朕必定会在皇后回国之前,抓出行刺的凶手,给皇后一个交代。另外卫皇后在宋国期间,朕会另外再派三百御林军守卫皇后的住处,以防不测。来人——送卫皇后去水韵别馆。顺便去通知康王爷,就说卫皇后已经到了,叫他只管全力缉拿凶手!”

    卫修仪欣然起身:“多谢皇帝陛下关心。”

    卫修仪走后,朱云礼还在呆看着他出去的方向。朱爽的手指在茶几上胡乱画着什么,“九叔当真是有人缘,和谁都能做好朋友。”

    朱云礼嘻嘻一笑:“那是朋友们给臣面子。”

    朱爽怒不可遏。真该好好收拾他一番了……捆起来饿他几天?丢去冷宫关几天黑屋?罚他去厨房挑水劈柴?还是干脆……

    “皇上,王爷,水热好了。”朱爽从各种邪恶的想法中惊醒,只见景阳宫新来的管事太监捧了一只铜盆上来。朱爽一时不解,朱云礼已经跳了起来:“拿来给我。”管事太监略一踌躇,最后还是把铜盆递给了他。他端着铜盆走到朱爽跟前蹲下:“皇上,臣伺候您洗洗脚吧!”

    朱爽眼眶一热,那些惩罚报复朱云礼的想法顿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第三十三章戏假梦真

    朱云礼小心翼翼地捧起朱爽赤着的那只脚放在水盆中:“皇上,这水嫌热么?”

    水虽然不算烫,但是朱爽的脚有些地方擦伤了。伤口泡在里面,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强忍住,“正好。”

    于是朱云礼又去解他另外一只鞋子的鞋带,把鞋袜都脱了,另一只脚也放到水盆里。他的手轻握着朱爽肥嫩的脚掌,朱爽一阵抽搐——只觉有根羽毛直接挠到了他心口上,痒得他浑身哆嗦。

    朱云礼抬头,认真地问:“皇上不舒服么?是不是臣……”

    朱爽连忙摇头:“不!没,没,朕舒服得很,舒服……”

    天地良心,他说的绝对是真话。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变成一条蜈蚣——好多出几百只脚给朱云礼慢慢洗!洗到明天都没问题!

    朱云礼于是微微一笑:“臣还没来得及道歉呢——臣昨日擅自出城,让皇上担心了。臣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朱爽心一软,明明还气得要发疯,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没事了——你没事就好。”

    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朱云礼随便道了个歉就原谅他了?忒犯贱了吧……

    正想硬起脾气来教训他一顿,朱云礼忽然又撒娇地说:“臣就知道,皇上对臣最好了!”

    于是朱爽的脾气又软了下去。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这种话,似乎应该是他以前常说的吧……他不要脸地占了朱云礼的便宜以后再来这么一句,再配合着朱云礼欲哭无泪的表情,比什么都不痛快。什么时候朱云礼也学会这么说了?

    于是只能顺着说下去:“朕关心九叔是应该的。”得,无可奈何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朱云礼的手在水里托着他的脚,轻轻地搓洗掉上面的泥。不经意间擦过脚底板的伤口,朱爽便疼得脚筋一抽。痒痒的舒服的感觉夹杂着针刺似的痛楚,朱爽死死咬着门牙才没喊出来。朱云礼边搓边说:“其实……臣还有一事想向皇上道歉……”

    他说得楚楚可怜,两眼含泪,朱爽的嘴巴再次违背了他的意志:“罢了,一家人哪有隔天的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皇天在上,他刚刚确实想过要把朱云礼吊起来狠狠抽一顿的……

    朱云礼坚决道:“皇上,这件事误会太大,臣非得跟皇上解释清楚不可——皇上可还记得,昨天咱们在荷池边说过的话?”

    朱爽愤然。怎么不记得——他好容易拐弯抹角豁出老命表白了,朱云礼却公然装死!装死还不算,居然还偷偷溜走了!溜走还不算,居然跟齐国的皇后勾搭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爽无语凝噎:“当然记得。九叔说过的每个字朕都记得清清楚楚。九叔说过朕喜欢的那人一定会原谅接受朕的,而且愿意替朕把他捆来……”

    朱云礼猛然抬头:“错了。”

    朱爽大怒——难道你还想抵赖?

    “咳咳……其实……其实臣从一开始,就是胡说八道的。皇上您开始的时候只是说了皇上……喜欢欺负某人,咳咳,就是臣,却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于是臣便按着常人的想法妄自猜度皇上的心思,认为皇上其实是喜欢那人——臣在这里就犯错了!皇上,您天生龙章凤姿,聪慧过人,怎么可能和寻常老百姓一个心思!再者,臣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叔叔,不顾天理伦常的就是禽兽了,皇上定然不会如此……因此,皇上,是不可能喜欢臣的。臣因为不知道皇上起初说的是谁,因此胡言乱语,罪该万死……”

    朱云礼虽然说得战战兢兢,这一番话却是如大江奔流一般滔滔不绝,想来是谋划已久的了。朱爽只听出来一个意思:他朱爽要是喜欢朱云礼,他就不是真龙天子,而与一般老百姓无异,与罔顾伦常的禽兽无异!

    所以朱爽不但从前不可能喜欢他,以后也绝不可以喜欢他!

    铜盆里的水渐渐凉了。朱爽的心情也在慢慢变凉。这般做小伏低地来给他洗脚,道歉……全都是为了说这番堵死他后路的话!

    朱爽觉得自己从前似乎有点太小看朱云礼了。

    朱爽冷冷一笑,把脚从朱云礼手中抽了出来:“九叔,如果朕说,朕对九叔昨天说的话深信不疑,以至于现在没有办法再改观了呢?”

    朱云礼甜甜一笑:“皇上,相信一件事是真的……与它确实是真的,其实还是有差距的……”

    “哦?那如果朕说,朕,的的确确对九叔有爱慕之心呢?”

    朱爽一字一句地说着,字字带血。

    朱云礼眼睛一眨,他的手闪电般握住了朱云礼的肩膀:“怎么?九叔又不舒服了么?”

    朱云礼原想再装一回死,现在给死死抓住了,没奈何,只得尴尬地笑笑:“呵呵,没……没有。皇上稍等,刘公公已经把皇上的鞋子送来了,臣这就去给皇上取来。”

    朱爽看着他走出去,然后提了一双鞋回来,毕恭毕敬地给他穿上。

    朱爽:“多谢九叔。”

    朱云礼却不站起来,仍旧可怜兮兮地蹲在他身边,“时候不早了,臣送皇上回去歇息吧。”

    朱爽道:“九叔你别躲,朕刚才说的话,九叔有何感想?”

    朱云礼带着哭腔:“皇上只是说如果而已……没有说真的吧……”

    “是真的。”

    早知道你会这样一直胡搅蛮缠,朕不如快刀斩乱麻。

    朱云礼淌下两行泪:“呜呜呜……那……那也只是……皇上一时,一时心动……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朱爽想,这两只眼里是不是藏了两眼泉水,说流泪就流泪。

    朱爽低下头,手指揩掉那眼角下的水珠:“九叔觉得朕是一时心动是么……那么朕就证明给你看好了……绝对不是!”

    “啊——”

    朱云礼惊叫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朱爽整个横抱在怀中。

    朱爽抱着他愤愤然往内殿走去。他恨的不是朱云礼拒绝他,而是朱云礼那极不认真的,全然没有把他的心意放在心上的态度!既然他如此玩世不恭,自己又何必那么认真地对他?他朱爽好歹是一国之君,要得到一个人,办法还多得很!

    朱云礼挣扎:“皇上——放开我——”

    “再动朕就把你头朝下扔在地上!”

    朱云礼立即噤声。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朱爽对恐吓的效果很满意。“你乖乖的……朕不会伤你……”

    朱云礼头皮一麻——要是朱爽真的要伤他,还不知是怎么个“伤”法?!

    “皇上……臣……臣知道错了——呜呜呜皇上恕罪……呜呜呜……”

    朱爽不为所动。正厅之后其实是个供休息用的起坐间,并非朱云礼的卧室。朱爽随手一扔把他抛在屋角的一张软榻上,自己跟着压上去,就开始解他的衣服。

    ——并非真的想怎样。朱爽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朱云礼,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朱云礼急得大哭:“呜呜呜……皇上……放开我……不要啊……”说着两手捂在胸前缩成一团。哪知朱爽不知在哪里一拉,就把他的腰带扯了下来。他的衣衫顿时全都敞开了。朱爽边拉扯边邪恶地笑:“九叔,朕今天,就要你变成朕的人!”

    朱云礼早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呜呜呜……皇上不要……放开我……”

    朱爽冷笑:“不要放开你是么,好啊,朕绝不松手。”随手一剥就剥掉了他的外袍,顺便凑上前去在他眼角一舔,继续邪恶地笑:“九叔你哭起来都比别人好看……朕真要心疼死了……”

    感到朱爽的气息喷在脸上,朱云礼忍无可忍,伸手用力一推:“不要!走开!放开我!”

    朱爽虽然武功平平——简直就是一点都不懂,但是胜在块头够大,身子够重。朱云礼这么狠狠一推,居然只是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小步。朱爽晃一晃站稳了,又扑回来,“九叔,你挣扎也没用……今天你跑不掉的。”看着朱云礼那又气又急还不敢全力反抗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玩了,“别怕,朕会很小心的……”

    朱云礼正呜呜哭着,忽然挥手就向朱爽打了一拳!

    “啊——”

    朱爽压根就没有防备,被他正正打在左眼上。朱爽捂着眼睛跳开去。朱云礼这才大惊高呼:“呜呜呜……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朱爽眼前一黑,黑暗中无数颗金色的星星在闪耀。朱云礼还在他耳边大哭:“皇上?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呜呜呜臣……臣一时情急……呜呜呜……皇上恕罪……呜呜呜……”

    朱爽睁不开眼,耳朵还在嗡嗡叫。朱云礼虽然还在边说边哭,可是怎么听,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刚才讨好地洗脚伺候是假的,害怕得哭闹是假的,现在的道歉也是假的……朱云礼根本就是在等着揍他这一拳吧?!

    朱爽彻底被激怒了。

    他勉强睁开右眼,“朕没事……没事,九叔,你过来给朕瞧瞧……”

    朱云礼抹着眼泪,顺从地走到他跟前,给他吹了吹被打得发紫的眼睛。朱爽瞬间捧住了他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朱云礼当场呆成一根木头。

    朱爽的吻迅速而暴烈,他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小九——小九你回来了?”

    朱云翼的声音在外厅响起,继而又变得万分吃惊:“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大乱了……

    第三十四章内心矛盾

    朱云翼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准确地说,是惊,怒,疑惑……各种各样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以怎的表情面对。朱云翼大半辈子经过风见过浪,刚才在城门遇到刺客那么大的事都能面不改色,现在愣是哭笑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朱爽一手捧着朱云礼的脸,另一手搂在朱云礼脑后,正对着他的唇没命地啃。朱云礼呢,两眼瞪得鸭蛋大,两手在半空中乱舞,整个人不知所措;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褪的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岌岌可危地挂在胳膊上。

    朱爽听到朱云翼的声音,不但不停下来,反而吻得更起劲了。朱云礼的手撑在他肩膀上没命地往外推,不知为何,竟然连推都推不动。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场面非常之混乱。

    朱云翼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叫也不是,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愣了半天,朱爽才放开了朱云礼,回头一笑:“三叔回来了?”

    朱云翼一看惊道:“皇上……您……”

    朱爽那只被打中的左眼已经全黑了,活脱脱像是脸上破了个大洞。不用问,就能猜到一定是朱云礼干的好事!

    不过再看看朱爽对朱云礼做的事情……忽然又觉得朱云礼揍他多少拳都不冤枉。

    这一想忽然又放心下来。朱云礼好歹是常年习武的,朱爽真要……真要硬来,未必能得手。

    朱云礼看他怔在那里,生怕他误会,于是大哭:“呜呜呜三哥……”

    朱云翼看朱云礼没事,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冷静地问:“知道回来了?”

    朱爽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三叔回来得正好,朕有事要和三叔说——”

    他好歹是皇帝,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先斩后奏!

    朱云礼用力扯他的手:“唔唔唔唔唔唔……”

    朱爽拉高声音压下他的呜呜声:“朕和九叔已经决定……唔……”

    两人回过神来时,朱云礼已经倒在地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

    朱云翼这就明白了,刚才的事,朱云礼绝对不是自愿的。

    于是飞身上前扶他:“小九?小九?”朱爽明知道朱云礼绝对是装的,也不着急揭穿他——他现在装死,正好让自己可以瞎掰!于是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朕和九叔已经决定了要——”

    朱云翼的声音硬生生插入:“来人!来人!快叫太医——啊?皇上您刚才说什么?”

    朱爽加快速度:“朕和九叔——”

    “皇上?王爷?”刘鹤一直候在外面,听到朱云翼的叫唤立即飞奔进来。一看到朱爽,竟叫:“天啊皇上的眼睛——啊呀,皇上的手怎么出血了?太医——快去叫太医——”

    朱爽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去:“你来干什么?”

    他那么重要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刘鹤委屈道:“可是皇上您的手……”

    朱爽抬起刚刚捂着朱云礼的嘴的那只手,这才发觉上面居然有个伤口,伤口内还在不住往外渗血。

    怪不得他会突然觉得疼——想必是朱云礼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吧。可是他忙着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居然又把手上的疼忽略掉了。

    朱云翼抬起眼睛看他,也是一愣:“刘公公,还不快给皇上包扎!”刘鹤急得团团转,“这里哪有药和绷带……”

    朱云翼叹口气把朱云礼抱起放在软榻上,随手扯条毯子过来盖住他。然后拿过桌上的茶壶,用手探一探冷热,抬头向朱爽:“皇上,请让臣先给皇上洗洗伤口吧。”

    刘鹤要拦:“这……”

    朱爽已经伸出手去。太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他现在却已经忍不住那疼了。朱云礼咬伤的地方正好在他的拇指根处,渗出的血流得他满手都是。朱云翼握住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把茶水倒上去。那茶水已经放了许久,只剩一点余温,淋在伤口上正好。朱云翼边给他洗手上的血边说:“这种茶叶有安神镇痛之奇效——待会儿臣再给皇上上些药就好了。”

    朱爽果然觉得手上一阵麻麻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洗干净了之后,那伤口就显露出来——果然是整整齐齐的一两排牙印。朱爽暗中叹息——脚底板为你给磨破了,眼睛几乎给你打瞎了,手还给你咬出血来了……若是我再坚持下去,是不是要把小命都折腾掉?

    朱爽委屈之至。

    朱云翼放开他的手在随身带的一只小皮囊中翻找,朱爽抬手闻一闻,忽然有些疑惑:“九叔,这种茶叶……是皇宫里常备的么?怎么朕从来都没喝过?”

    朱云翼翻出一只一寸见方的八角铜盒来,掀了盒盖,从里面挑出少许药粉撒在朱爽的伤口上,假装不经意道:“宫里的茶叶种类繁多,臣这辈子恐怕都没喝全呢。”朱爽暗想这大概是为了给朱云礼镇痛凝神用的,可惜治标不治本……正想着,朱云翼“嗤啦”一声从自己的袖口撕了一圈布条下来,缠在朱爽手上那圈牙印上。他早年从军,处理伤口娴熟得很,朱爽生平头一回得他这么温柔地对待,一阵鼻酸:“有劳三叔了。”

    那杏黄色的绸带扎在手上,居然十分漂亮。

    朱云翼叹息:“唉,小九也真是不知轻重——等他醒了,皇上该怎么罚还得怎么罚。这般纵容下去,怎么了得。”

    说话间,又翻了个清热去火的药膏出来抹在朱爽的左眼上。

    心里想的却是,看来真得找个机会带朱云礼离开京城了。再这样呆下去,迟早要出事。

    朱爽本想说“算了反正是朕用强在先”,转念一想——这样说不就承认了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觊觎朱云礼?于是微微一笑:“来日方长,朕还是多多习惯的好。大不了学学三叔,每日把灵丹妙药带在身边——”

    要打也好,要咬也好,朕认了,但是决不能放手!

    朱云翼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朱爽竟然会这样执着。

    朱爽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微笑着,肿得发黑的眼睛令他的脸显得非常的可怖。然而他的嘴角却一直是翘着的,脸上的表情诡异非常。

    朱云翼忽然一阵心疼。

    朱爽又说:“何况,朕也在勤学武艺,以后九叔能不能打得过朕还是未知数呢。”言下之意,是他决心要和朱云礼一起过日子了。朱云翼没有说话,转身去拍了拍朱云礼的脸:“小九?小九?”

    那种忽然涌上来的,对朱爽难以言说的感觉令他感到不安。他想找点事情做甩脱这种感觉。

    朱云礼紧闭两眼,继续装死。朱爽道:“三叔,九叔病成这样,三天两头晕倒,恐怕真的是病得不轻——”

    朱云礼闭着眼暗骂:要不是有你这胖子整天胡来,又是示爱又是强吻——本王用得着那么狼狈么?!

    朱云翼道:“小九的病,臣心里有数,不劳皇上挂怀。”他的口气忽然变得生硬了许多,朱爽听在耳里,感觉就像是朱云翼在怪他害朱云礼生病。

    但其实不是。朱云翼只是在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而惶恐。这些年来他对朱爽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就算这些天朱爽的努力让他有了些小小的改观,但是决还没有到要为他……为他心疼的程度。

    朱云翼看他黑着眼睛在那里傻笑,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固执地认为只要肯努力,天下什么东西不能到手?结果四处碰壁,伤痕累累……直到后来在边关熬了几年,才磨出现在这样冷静谨慎的性子。

    但是在他心底,他还是会默默欣赏那些百折不回的年轻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朱爽居然会变成其中之一——而且是因为对朱云礼那死缠滥打的态度!要知道,朱爽刚刚还在把朱云礼按在墙上强吻他!

    内心的矛盾太过激烈。朱云翼抓着朱云礼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朱爽当然想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朱云翼要怪他也没什么不对。如果当年下毒的真的是太后,那么太后当然是为了稳固朱爽的地位而下毒……

    所有人都是有理由的,结果却要他承担一切。

    愧疚涌上心头。他下决心要调查清楚这件事——至少要把朱云礼身上的毒解开。他起身道:“三叔,这件事,朕管定了。”说完就走。脚底的伤口还在疼,他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出了景阳宫。他的随从也跟着流水一般退走了,景阳宫忽然安静下来。朱云翼一时心乱如麻。

    朱爽现在倒是甩甩衣袖走了,可是以后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天天见面的。他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对朱爽?循着自己的本心辅助他?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无论怎样,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朱云礼一直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听到他们一走,当即跳起来:“三哥!快去怀柔馆!我猜行刺的一定是奚国那个姓苏的!”

    朱云翼拍拍他的额头:“好了!你以为我就不怀疑他们么。早叫人问过了。苏青溪那个时候正和他们的太子在城东的听风楼喝茶,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满茶楼的人都能作证。”

    朱云礼从被窝里钻出来,匆匆一拢衣服,便猛地整个扑到朱云礼身上:“三哥,你回来得正好……你要是晚点回来……呜呜呜……”说着又要哭。

    朱云翼艰难地扒开他的手:“你好好的又装什么?他不是被你打得眼睛都肿了么?”

    朱云礼咬在他耳边:“呜呜呜……我是觉得好可惜……你要是晚点回来,我就踢烂他的命根子了……”

    朱云翼暴怒:“胡闹!”

    朱云礼死死抱着他的脖子,继续假哭:“呜呜呜……一定很恐怖的……”

    虽然明明是假哭,眼泪却像真的一样往外哗哗地流。朱云翼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用力扳起他的肩膀:“小九?怎么了?小九?”

    “三哥,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外面有个小太监的声音喊:“禀康王爷,永王爷,赵太医来了。”

    朱爽没有直接去找太后,而是回了书房团团转。他被朱云礼打了的事想必已经传到太后那里去了。这时候直接去问太后要解药,保不准太后直接丢瓶穿肠烂肚的毒药给他。太后指望不了了,太医院的赵太医也指望不上……

    朱爽一拍脑袋,他这才猛然想起来,赵太医昨天说过用朱云礼的血可以验出他体内所中的毒来。结果就在他正要去找朱云礼哄他放点血的时候,朱云礼已经出走了。之后一连整天的混乱,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他从景阳宫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太医在往里面赶——现在只盼赵太医能想起这档子事来,好好哄朱云礼放点血。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朱云礼刚才明显是在装晕倒,如果太医到了的时候他就活蹦乱跳地起来了,他就有理由马上赶太医走人。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朱云礼别扭就别扭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保住他的小命。

    朱爽自己拉开门一蹦一蹦地出去:“备轿,去景阳宫。”刘鹤抹一把汗,皇上总算想起他们这些下人来了。

    然而朱爽最终还是没能坐上轿子。因为太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叔……咳咳……有点感觉了……

    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写男版的宫心计哟,汗死

    第三十五章深宫之戏

    太后走进书房的时候,朱爽面对着先帝生前常坐着的位置面壁思过。

    太后咳嗽一声:“皇上?”

    朱爽道:“孩儿今日有过,正诚心面壁思过,请恕孩儿不能起迎母后。”

    太后屏退左右,冷笑着走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拧住他的下巴狠狠甩了他一个嘴巴!

    朱爽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嘴角开裂,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后刚刚打过他的手现在轻抚在他脸上:“皇上,疼不疼?”朱爽喃喃道:“疼……”太后杏眼圆瞪:“好得很!哀家打你你知道疼,怎的别人打你你就不知道疼了?!”

    朱爽:“疼……”

    太后两眼含泪:“母后怎么不知道你疼……母后今天打你这一巴掌,是要你记着,你是是母后的儿子,更是大宋国的皇帝,普天之下,只有你父皇母后打得你,别人都打不得!”

    朱爽忍着剧痛:“孩儿……明白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明白就好。那母后问你,假如有不是父皇母后的人打你,欺你,负你,你该怎么做?”

    朱爽当然明白太后为何而来,当即换了笨嘟嘟地口吻说:“若孩儿打得过就当场打回去,若打不过就先逃,日后再报仇。”

    太后眉毛一竖:“嗬!现在倒知道了?怎的刚才不知道躲?白白挨了一拳,居然还巴巴地把手送上去给人家咬——你是笨的还是怎么的?”

    朱爽索性不说话。他怎么知道朱云礼性子居然那么暴躁,又是打又是咬的!

    太后看他满脸的委屈,一时心软:“好了,哀家并没有责怪你——就是担心你。你今天在自己的皇宫里都能给人欺负成这样,万一将来哀家一蹬腿去见你父皇了,你还指望谁给你出头?你做皇帝,好歹要有个皇帝的样子啊——”

    太后说着抽泣起来。朱爽撇撇嘴:“孩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太后边掉泪边苦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如果就是有那么些人对你心存不敬呢?你要怎么让他们怕你?”

    “这……”

    朱爽叹息。朱云翼和朱云礼那是当真一点都不怕他——非但不怕,从前还有些鄙视他,朱云礼还下手杀过他呢。这些话不提也罢,现在左眼上和拇指根处火辣辣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刚才他们是怎么骗他,糊弄他……朱爽简直没办法想象,他们两兄弟害怕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但是他真的希望他们害怕他么?当然不是。他只是希望他们对他好一点……坦诚一点。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以后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吧。

    太后抬起他的下巴:“乖,都怪哀家以前没好好教你……”

    朱爽不明所以。难道太后就不怪罪他居然会想对朱云礼……无礼么?

    然而太后越说越远,没有再提这件事。说了半天,太后话锋一转:“对了,听说齐国那个皇后到了,皇上见着了么?”

    朱爽点头:“见到了。”

    太后食指托着下巴:“听说他在齐国呼风唤雨,是个惹不得的人物。皇上既然已经设便宴请过奚国的太子,就当在生日前再设一次便宴招待齐国皇后,以示没有厚此薄彼。”

    朱爽还以为她想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这个。于是点头:“那是当然。”反正他对卫修仪的印象也不错。太后又道:“只是皇上现在这样……似乎不宜见客,此事就由哀家替你办了吧。你好好歇着,哀家这就叫人去听风馆下请帖。”

    朱爽不明白:“母后,要宴请他也不急在一时,孩儿的眼睛再过两三天就能好,生日么,还有十来天呢——”

    太后挥袖:“设宴接风,当然是越早越好,拖久了人家会嫌咱们怠慢的。”

    朱爽大奇——太后向来好清静,最讨厌这些你来我往吃吃喝喝什么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

    好奇心一起就没得救了。朱爽一口答应:“有劳母后。卫皇后既然是北方人,那么今晚的接风宴就设在竹心亭吧,那里园林精致些。”

    太后看他不反对,就答应了。

    天黑之后,星月当空。太后大妆之后,款款去了竹心亭。朱爽躲在太后寝宫外,等太后一走,就踮着脚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太后平时随侍的宫女太监全跟着伺候去了,寝宫只剩下两个小宫女在那里看门。朱爽只身上前,“朕今日心烦意乱,想到母后的佛堂坐会儿,定定心神。”

    小宫女们都认得他,二话不说让开了。

    太后的佛堂就在寝宫的一角,与寝宫有一道短短的走廊相连。朱爽进到寝宫内,也不敢点起宫内的巨烛,就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先是装模作样地钻进佛堂去坐了一会儿。

    他也不是真的呆坐,而是在仔细回想着,太后平时会把要紧的东西收在什么地方……如果对朱云礼和姜太妃下毒的真的是太后,那么那药方或解药一定会藏得极隐秘——但是朱爽凭直觉觉得,太后决不会销毁掉这些东西。因为这么好的药方留着还可以再用,而解药在必要的时候,则可以拿出来威胁朱云礼和朱云翼。

    他上次撞见朱云翼的时候,朱云翼在找的一定也是这些东西。可惜朱云翼进不了太后的寝宫,所以只能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乱找。现在他可以好好找一找了……问题是,他小的时候,也见过太后从一些意想不到地方拿东西出来给他,可惜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坐在佛堂的正中,决定就从眼前开始找。蒲团下面?佛像后面?木鱼里面?太后不会这么蠢……

    虽然明知道太后不会把东西藏在那些地方,他还是细细找了一遍。还特别留意了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看有没有暗格暗门之类的。找了半天,找出一身大汗来,什么都没找着。心想也许太后不会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放在佛堂呢……于是又起身,走回寝宫里去。

    才走到走廊上,忽然听到外面两个小宫女叫道:“陆大人有事么?”

    “太后说有些冷,命我来取件披风。”

    朱爽惊得小声叫道:“陆时青?”

    亏了他离寝宫的正门还挺远,外面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那小宫女又道:“好的,大人请随我来。”陆时青婉拒:“哦,刚才刘姐姐已经告诉我披风放在哪里,我自己进去取好了。”

    陆时青走起路来声音很轻。但是在空旷的寝殿中,朱爽仍然能感觉到他在慢慢走近。他的脚步声有点乱,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朱爽生怕他看到自己,于是又退回佛堂中去。他的脚还有些疼,往后挪的时候仿佛有几十根针在底下扎,难受之极。然而陆时青的脚步声还在慢慢地往这边来。朱爽这才意识到佛堂一角还亮着自己带来的那盏油灯,第一反应便是要过去吹熄了它——

    哐当!

    朱爽的衣袖扫到了桌上的烛台,它理所当然地跌落在地。

    外面的脚步戛然而止。陆时青自己提了一只鹅黄色的罩纱宫灯,朱爽看着那光静止了片刻,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往自己这边来。

    朱爽的心狂跳,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

    看着那光渐渐近了,朱爽硬起头皮,走出去:“时青?”

    陆时青看到他,手中的灯笼轻轻一跳。朱爽的出现显然很出乎他的意料。

    “皇上?”

    朱爽鼓起勇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朕心里很烦,来这里坐坐……怎么,你来帮太后取东西么?”

    陆时青低头,退了半步:“是。今晚太后设宴招待卫皇后,康王爷怕内宫有什么缺的,就叫内务府调人手去一边伺候……”

    朱云翼……么?

    当初挑中陆时青进宫的是朱云翼,现在叫他来伺候太后的又是朱云翼……恐怕当初陆时青主动要到内务府去做事,也是朱云翼指使的……

    朱爽记起来,他和朱云礼去找朱云翼的那天晚上,朱云翼在失踪了一段时间以后,身上忽然有陆时青常用的薰衣香料的味道。可是那个时候朱云礼一口咬定是那位素羽公子的,所以朱爽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把所有的一切连起来,朱爽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朱云翼把陆时青送进宫来,其实就是为了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到太后的寝宫中,找他要的东西!

    陆时青并不知道朱爽心里想的这些,继续小声解释:“刚刚太后说有些凉,于是命时青来取一件披风。”陆时青说完就低下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惶恐或不安。朱爽暗想——一定是你自己主动要求要来的吧?太后呢,当然会认为你是在献殷勤,看在朕疼你的份上,不会驳你的面子……

    朱爽不动声色点头:“好吧,披风在哪?我帮你找找——”陆时青看看周围:“刘姐姐说是挂在屏风边的衣帽架上。”朱爽回身拿起自己带来那盏油灯,“好吧,过去看看。”

    拿披风好好地挂在那里。陆时青小心翼翼地伸手取下,“皇上,太后还在等着,臣先告辞了。”虽然脸上是微笑着的,声音却有些悲伤——朱爽当然明白,如果他现在拿了披风走人,那么下次可以单独到这里来的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云礼的身体又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陆时青已经转身要走,朱爽叫道:“站住。”说着把油灯放在身边的桌上,一步一步逼过去。陆时青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朱爽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墙上,忽然对着他颈中狠狠吻上去!

    陆时青呆住:“皇……皇上……不要在这里……”碍着手里的灯笼不能推他,只能向一边躲着。朱爽吻得极用力,他甚至觉得是一团火在颈中焚烧!

    陆时青急得要哭。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怎么可以……

    “皇上……不要啊皇上……”眼看朱爽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哭喊着叫出来。朱爽在他颈中啃咬了半天,终于放了他,抬头凑在他耳边耳语:“先别忙着走,留下来帮我找样东西,嗯?”

    陆时青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皇上?”

    朱爽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半遮住他颈中的红色的吻痕:“等会儿太后问你为什么耽搁了,你就说遇到朕了。朕留你……”手指在那个吻痕上轻轻抚过去,“朕留你说了会儿话。”

    要骗过太后,非得真刀真枪地留点证据不可。那么深的一个吻痕,足够了。朱爽邪恶地说:“再多喊几声,让外面的姐姐们听得到……”

    “喊……什么?”

    “刚才那样,皇上,不要。”

    陆时青明白过来。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朱爽在强迫他,太后就不能治他媚惑君上的罪。他感激一笑,当真用力喊起来:“不要啊……皇上……皇上……放了臣……不要啊…………”

    朱爽看他边喊边笑,忽然觉得很好玩,于是自己也配合着恶狠狠大声道:“你个小贱货,把自己当什么了?!朕宠幸你是你的福分!还想躲到哪去?”

    陆时青几乎扑哧笑出来,声音再高一度:“皇上……不要……不要在这里啊……”

    朱爽忍笑作了个“停下”的手势,伸脚一踢,踢翻了身边的一张茶几。那上面的茶壶茶杯之类哗啦啦全跌在地上摔碎了。所有的声音随之寂灭。

    朱爽侧耳仔细听着,外面有两个细碎的脚步声迅速地走远。朱爽耳语:“动手吧,你今晚来这里该找什么,你心里总该有数。”

    陆时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朱爽竟然知道他来这里的原因……还这样全力地帮他?

    朱爽不耐烦:“难道你想等母后回来亲自拿给你?”

    陆时青四处开始找起来。朱爽则站在那里,仍旧在苦苦思索。

    约摸一刻钟之后。

    朱爽径直走向太后的梳妆台,拉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里面不过是些珠花头饰之类。朱爽把它拉到尽头,手摸到里面,摸到一个凸起的花纹,用力一按。只听到“咔嗒”一声,一个暗格从梳妆台的左边弹了出来。朱爽暗想——解药!最好直接有解药!

    然而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朱爽的手微微颤抖着把它拿了起来。

    陆时青屏住呼吸:“皇上?”

    纸条展开,上面有七行密密麻麻的字。朱爽倒抽一口凉气。把它带走是不可能的,抄下来么……时间绝对不够。

    陆时青咬着嘴唇:“皇上,时青过目不忘,要是皇上信得过——”

    朱爽果断地把纸条给他。

    月上中天之时,他们双双步出太后的寝宫。那两个小宫女远远地在宫门站着,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朱爽故意在陆时青脸上一吻:“快去吧,别让太后久等。”

    陆时青匆匆离去,宫女们一齐低头看自己的脚。朱爽咳嗽一声,装腔作势恐吓:“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明白吗?”

    她们刷地跪地求饶。朱爽大笑着离开。明月当空,他心情也不错。

    至少,现在朱云礼的小命没有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的小命有救了~~~

    PS:那个啥……《国王与镜》会在下一期《青芒》上登出来……打滚,好期待~~~~

    第三十六章花街夜行

    朱云礼很无聊。

    他一口气睡到中午,起来就看到朱云翼细看着什么东西,研究了半天,一动不动。

    难得有那么一天不用上早朝,居然那么早起勤办公务,真是……难道一个人勤勉惯了就懒不下来了么。

    朱云礼走过去,正想在朱云翼身后吓他一跳。朱云翼头也不回,“起来了?”

    结果是朱云礼自己被吓了一跳。

    朱云礼伸个懒腰,转身在墙上取了剑就出去练剑。到底还是自己家里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皇宫里头虽然朱爽不会管束他,他就是觉得不自在。好在昨天那件事情过后,朱爽就不再坚持要他住在皇宫里了。他于是耍赖,闹着朱云翼和他一起回来。

    难得的是,朱云翼竟然真的答应了。

    当然如果朱云翼能有点休假的样子就更好。可见世间没有尽善尽美之事……

    朱云礼正胡思乱想着,好好的一路剑法给他舞得东倒西歪。霍椿匆匆赶来,说是康王爷召他来的。朱云礼颇扫兴,这样整天陷在公务里面没完没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朱云翼和霍椿不管他,在一旁小声说话。朱云礼隐约听到他们说起太后设宴招待卫修仪的事,好奇心起,凑过去听。只听到霍樗说:“太后送了卫皇后许多珠玉簪环之类的东西,还送了几本后宫礼仪制度之类的书给卫皇后,说是大家互相学习。卫皇后整个晚上都没说几句话,就听太后说后宫和睦相处之道了……后来他起来告辞的时候说,多谢太后相赠的东西和传授的经验,他回去之后会全数转给他们的皇上。”

    朱云翼闷笑:“太后没说什么吗?”

    朱云礼插话:“她还能说得出来么。”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她老人家恐怕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朱云翼摇头叹息:“看来我们似乎应该先告诉她……齐国的后宫就只有卫修仪一个人,管后宫的其实是他们的皇帝。”

    朱云礼幸灾乐祸地摸下巴:“我觉得吧,太后是怕有一天咱们的皇上也会动立男后的念头,所以就想先瞧瞧人家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的,她心里好有个底——倘若人家立的皇后贤良贤德堪为后宫典范,母仪天下……”

    他话没说完,朱云翼竟仰天哈哈大笑,霍椿也在一边抿嘴不语。朱云翼笑完了,说:“当心这些话传到卫皇后耳朵里去。”

    朱云礼扭头:“哼,传去了又怎样?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唉,反正要贤良淑德的也不是他。我话还没说完呢——倘若人家的贤良淑德,果真能辅佐皇帝,那立一个男后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看哪,太后是想给皇上立后了。”

    朱云翼和霍椿对望一眼:“哦?”

    朱云礼拍手道:“你们看,皇上那个孩子的生母死得早,后宫七零八落。原先还有几个公子伺候他,现在连抄经阁都撤了。后宫到底空虚,不是好事——太后年纪大了,就不能不多想以后的事。万一将来她不在了,谁来主持后宫?”他顿了顿,斩钉截铁慷慨激昂道:“所以!皇上该立后了!”

    朱云翼斜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朱云礼一拍脑袋:“不是说那齐国的皇帝很怕卫修仪么?咱们趁太后动了这个念头,给皇上找个比卫修仪还厉害的皇后管着他,以后他就不敢胡来了!”

    朱云翼当然知道朱云礼说的“胡来”是什么。确实,如果朱爽在后宫有个人绊着他,那么朱云礼就安全多了。

    “可是……一时间去哪找那么厉害的人……能管束得住皇上?”

    朱云礼拍拍他的肩膀:“三哥,你交游广阔,这个重担就交给你了——当然,”他邪恶地挤挤眼睛,“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错,哈哈哈——”

    朱云礼仰天长笑扬长而去,甩下朱云翼愣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霍椿适时给他解围:“王爷,您叫下官来,可还有别的事么?”

    朱云翼带他回到书房,把看了一早上的纸条给他:“这个药方子,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你抄一份去,找个可靠的医生问问可有解法。”

    霍椿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就抄。朱云翼沉默片刻,才试探地问:“今早可有见到陆副总管?他……怎么样?”

    霍椿不解:“看到了,还是老样子啊——”

    朱云翼稍稍心安。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陆时青通过他们的内线把这药方送了出来,另外还附了个纸条说是朱爽帮他找到的。可是他今天一大早就听到传言,说朱爽昨晚在太后的寝宫强行留下他宠幸了一番。那传话的人说得眉飞色舞,就跟他亲眼在现场看到一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好。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好,没事了。你叫他自己凡事小心些……要是有什么麻烦,或是什么不能决断的事,万万记得找我。”

    霍椿领命走了。朱云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当初把陆时青送进去,一来是为了自己在宫里多个耳目,二来也是为了找这药方子。现在药方找到,他心里顿时对陆时青生出一股歉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他见多了,所以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恩负义。只是朱爽现在一心想着朱云礼,大概是不会再收他回后宫了,否则自己倒可以帮他一把。只是陆时青原本就志向高远,未必会真的希望在后宫里和一群人穷折腾……

    朱云翼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头绪来。心想好在陆时青现在在内务府也干得不错,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慢慢想。这时暂时放下,外面又有人通报:卫皇后听说凌霄阁的素羽公子琴技天下一绝,很希望能去听一听。

    朱云礼听说卫修仪要去花街听曲,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嚷嚷着要亲自去给卫修仪当护花使者。于是朱爽说既然是九叔和卫皇后都如此看重的人,想必琴技也是天下一绝,朕不可不听。朱云翼长叹一声:臣和那素羽曾有一面之缘,臣来带路吧。

    于是日沉月升,华灯初上之时,朱爽、卫修仪、朱云翼和朱云礼一干人等换了便装,浩浩荡荡开往凌霄阁所在的那条花街。那花街早给御林军扫荡过一遍,道旁的青楼楚馆都早早挂出了闭门谢客的灯笼,门窗紧闭,街上行人全无——原本是整个宜阳城最繁华的地段,硬是被整肃得一派萧条。整条街上就只剩下凌霄阁的大门还敞开着,一行人朝那唯一还开着的门走去,卫修仪一路说:“罪过,罪过,想不到在下一人想听琴,却阻了别人的兴致……”

    朱爽暗道:你做了别人的皇后还到处拈花惹草,简直岂有此理。

    朱云礼暗道:本王不如借机好好跟素羽公子培养一番感情,以后还可以常来……

    朱云翼暗道:没事跑来听什么曲,把人叫到行馆去不就完了?素羽是架子很大,可是总不至于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虽然想的各不相同,出口却是异口同声:“哪里哪里,难得皇后有兴致,咱们自当让皇后尽兴。”

    朱爽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也是为了皇后的安全着想。那日行刺的刺客还没抓到呢,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说实话他还是很感激卫修仪的——一来是因为昨晚的接风宴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二来是今晚他终于有借口跟着朱云礼出来,当然如果他不是挡在自己和朱云礼中间就更好了……

    他的眼睛实在不能见人,于是只能在上面戴了只眼罩,样子十分滑稽。所有人都不敢正面看他——免得一不小心喷笑出来,还要落个大不敬的罪名。只有卫修仪能面不改色地对着他说话:“谢皇帝陛下的关怀。这些事情在下归国之后自当刻碑记颂,以示两国交好之意。”

    朱爽转头问身边的朱云翼:“三叔,那刺客究竟是何人,真的就没有半点线索么?”

    朱云翼正要说话,卫修仪故作轻松:“咱们今晚既然是来听曲,还是不要说这些败兴的事罢——喏,素羽公子出来了。”

    果然在几十步之外的灯火通明处,站了一个雪白的人影。全身素色衣裳,衬得他面色仿佛雪化冰雕一般;长发瀑布一般散披在脑后,几绺细细的乱发和衣带在夜风中翻飞,一时如天上的神仙,一时如在山林间行走的妖怪,一时又如鬼魅——总之不像是个活人。

    朱爽暗道: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个人,会吓死的……

    走到近处,才惊觉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瘦瘦的小童。朱云礼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左边那个可不是说朱爽送他的屏风其实是彩礼的那个小厮崔叔闻?!就为那句话,宜阳城中笑了好几天说他是朱爽的小媳妇!

    朱云礼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盘算着怎么收拾一把那不知好歹的小孩。

    素羽远远看着他们走近,低头行礼:“草民素羽见过三位朱公子,见过卫公子。”这是朱云翼吩咐过的,他们今晚就是来听琴,不准以他们的真实身份相称,免得拘束。

    朱爽点点头,客气道:“素羽公子,久仰了。”卫修仪看主人打过招呼,亲热地笑:“素羽先生,久违了。这些年过得可好?”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卫修仪居然和素羽认识,还尊称为“先生”?!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朱云礼已经抢先问出来:“你们……认识?”

    卫修仪微笑着直视素羽的眼睛:“素羽先生十年前到宋国来之前,曾在齐都离京小住了半年,那时我有幸得先生指点琴技。想不到这么多年未见,在下已经长大成人,先生却风华依旧,真是羡煞旁人!”

    素羽仍旧不卑不亢:“卫公子说笑了,素羽这把老骨头,当不起如此夸赞。”

    朱爽头皮一麻——那素羽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可能在十年前就在离京教过卫修仪弹琴,还自称是“老骨头”?!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是妖怪……

    一阵冷风吹着几片纸屑从他们身后扫过,街边挂着的灯笼都闪了一闪。朱爽害怕了。

    但是想想这里朱云翼朱云礼还有卫修仪哪一个都伤不得,当即硬着头皮挺身站到素羽和众人之间:“这些话就留着待会儿再说罢,咱们听琴,听琴,哈哈哈……”

    他笑得太突兀,众人暗地抹汗。

    卫修仪和蔼地问素羽:“对了,我记得素羽先生当年还带了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在身边,疼爱如己出。我那时也抱过他的,不知他现在何处?”

    素羽向身后左边的小童:“叔闻,出来见过几位公子。”崔叔闻瞪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出来,犀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一遍:“小的见过三位朱公子,见过卫公子。”

    朱云礼咬牙切齿上前,抓住他的手狠狠捏了一把:“这位小哥果然机灵,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崔叔闻被他捏得眼泪都出来了,噙着泪水道:“多谢公子厚爱。”朱云礼放开了他,扬着下巴走了。朱云翼沉着脸跟上去,压低声音教训了他几句。朱爽落在后面,却听到崔叔闻旁边那小童心疼地问:“怎么样?很疼么?我给你吹吹——”

    仔细一看,崔叔闻早疼得挂了两行泪。那小童抓着他的手放在嘴边细细地吹,“不痛不痛……吹吹不痛……”

    素羽回头喊他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几位公子倒茶!”他们手拉手小跑过去,那小童还是把崔叔闻的手抓在手里轻轻揉捏。朱爽看在眼里,嫉妒得眼睛发红。

    他被人欺负的时候,还从未有人这样抚慰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这里是无责任小剧场~~~~~~~~~~~~~

    花街漫步时兄弟的秘密对话

    九:三哥,我还是觉得你很合适当六宫之首。

    三:[面无表情]你要是那六宫之一,我倒可以考虑。

    九:[踹飞]胖子的不要!

    胖子:TAT

    第三十七章一曲天涯

    素羽弹琴的地方在一间全封闭的静室里。那里面居然也是一片雪白——窗帘,床帐,桌布……就连桌上摆的一盆兰花都是白色的。朱爽暗想,素羽素羽那就是白色的羽毛,难道素羽其实是只白鸟……

    还好他的注意力彻底被那两个小男孩吸引住了,没往那上面多想。

    众人各自落座,他的眼睛还是离不开崔叔闻身边那个小男孩。听素羽管他叫“怀真”,似乎是和崔叔闻一起长大的。那孩子看上去没有崔叔闻那么机灵,有点笨笨的。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崔叔闻不放,对别的事情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全副身心都系在崔叔闻身上。朱爽看他们偶尔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感慨万千。

    所谓心有灵犀,其实不过是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再看一眼朱云礼,只见他还在恶狠狠地瞪着崔叔闻,又觉得有些好笑。

    崔叔闻看来是个鬼机灵,刚刚在朱云礼那里吃了亏,之后便躲得远远的;就是倒给朱云礼的茶也是先交给怀真,再由怀真端到朱云礼跟前。朱云礼于是又把气撒到那怀真身上:“小孩!那小子给你钱了还是怎的,怎的什么事情都替他做?”

    怀真愣愣地一拍脑袋:“啊?叔闻那么小气,会给我钱才怪呢……不过他有每天偷偷留一串葡萄给我。这位公子,你要喜欢捏人就捏小的好了,小的不怕疼。”

    崔叔闻眼睛眉毛挤成一团,从牙齿缝里憋出一个字:“呆!”

    怀真摸摸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我不是怕你再被人欺负么……”那委屈的样子,十分可爱。朱云礼气得憋红了脸,卫修仪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两个孩子太有趣了!”

    素羽抱歉一笑:“在下没有将他们□好,倒教几位公子见笑了。”说着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朱爽只觉那声音穿透了耳膜,变成了一根鞭子在他心头一抽——

    整颗心都随着那声音狠狠一颤。

    刚才那谐趣的气氛顿时被这一声琴声驱散了。静室里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素羽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拨动。

    素羽停了片刻才正式弹起来。朱爽小时候好歹在琴艺课上趴着睡过觉,听出来他弹的是一支古曲,名曰“燕风”。“燕”其实是宋国北边一座山的名字,“燕风”由宋人军中号子声演化而来,句句铿锵短促,声声催人。再加上素羽的琴技发挥,朱爽只觉自己真到了燕山脚下的大营中,眼望一片压城的黑云,黑云之下百万敌军潮水一般涌来……瞬间血流成河,淹没天地。

    “燕风”极短,不过几个小章节就弹完了。朱爽回过神来,瞧瞧周围——卫修仪沉着脸,朱云翼怔在那里,眼中竟泛着水花。倒是朱云礼两眼放光,仿佛是想要真的到燕山下去和敌军放马一战。朱爽看他们都没反应,于是拍手:“素羽公子果然技艺绝伦。”

    朱云翼叹道:“在下曾在燕山数年,时常听起军中的将士唱起这首曲子,那时候听来也觉寻常得很……公子今日再弹,令我想起当年戍边之苦。天下战祸一起,将士便要长年漂泊,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公子的苦心,在下明白了。希望……别人也能明白。”

    虽然话是对素羽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卫修仪不放。卫修仪一统天下的野心人尽皆知,他想要吞并奚宋两国,非要闹个天下大乱不可。若是能哄他在这里立个绝不主动侵犯别国的誓言那就再好不过。

    卫修仪恭恭敬敬地向素羽一拱手:“先生悲天悯人,在下佩服。”然而只是佩服而已,并不打算承诺什么。朱爽已经明白了朱云翼的意思,于是说:“战祸之起,倘若不是因为有别国来袭,那起因便是贪婪。因一己之私而害天下百姓受苦,伤害人命无数,就算生时可以尽享荣华富贵,恐怕死后也要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罢。”

    朱爽一番话掷地有声,卫修仪沉默不语。他到这里之后听说的关于朱爽的事情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糗事,那天第一次见到朱爽,更是他光着一只脚飞奔来见朱云礼的狼狈样子。昨晚见过太后之后,只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有些不可理喻。现在忽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从朱爽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惊奇。

    卫修仪不说话,朱云礼哼笑一声:“有些人呢,是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跟他们说这些,就好比让素羽公子对着一头牛弹琴——公子的技艺再高超,它也是听不懂的!”

    言下之意,是说卫修仪是头牛了。

    朱云翼眼看场面就要闹僵了,向素羽笑说:“公子能否再多弹奏几曲,好让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洗洗耳朵。”

    素羽点头。怀真一直在他身边轻摇羽扇,这时插话:“朱公子,您别说对牛弹琴,小的真见过懂音乐的牛呢!小的小时候住在山里,每天去和一个牧童玩耍。他有支笛子,一吹起来,那些牛就跟在他后面乖乖地走,还会摇着尾巴转圈圈,真的像跳舞一样,可好玩了。”

    众人:“……”

    “啊——你干吗掐我?”崔叔闻迅速收手,怀真动作倒挺快,一把抓个正着。“你干吗掐我?”

    崔叔闻默默收手:“呆!呆!”

    所有人都被他们逗乐了。素羽笑着摇头,“怀真,叔闻是看有只蚊子想咬你,所以帮你赶走罢了。还不快给各位公子续茶水?”

    怀真嘟嚷道:“可是牛真的会跳舞……”说着委屈万分地过来倒茶。朱爽安抚地向他笑:“好,好,我们都信了,牛懂音乐,牛会跳舞,呵呵……”

    众人:“……”

    素羽闷笑一声,开始弹下一首曲子。这曲子跟刚才那个大不相同,居然是宜阳城花街柳巷中最近流行的小曲子,欢快异常。朱爽一听就想起来——那天下午和朱云翼朱云礼出去踏青,那一片绿水青山鸟语花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眼前。琴声仿佛淙淙的流水在耳边淌过,勾得他脚底痒痒,恨不能现在就出去走走。但是中间一个小音节过后,那琴声忽然又变得悠远起来。刚刚还在眼前的美景忽然变得一片模糊,仿佛是站在千里之外回望。越是看不清楚,那看的人也就越不舍。偏偏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人远行,不能不走……

    朱爽一下子从刚才的欢悦中坠入一片冰冷的境地。过去种种美好化成一片烟云,身后无尽萧索。

    这曲子也很短。素羽的手轻按在琴弦上,余音渐渐消失了,空气中却留着股不尽的哀愁。素羽大约是不想再弹下去了,掏出一条帕子来擦拭琴弦。怀真再次过来给他们续了茶水,卫修仪忽然道:“听说素羽先生在奚国的崔相亡故之后,就只穿白衣弹琴,是先生……对崔相仍旧不能忘怀么?”

    朱云礼两眼放光——在这种地方都能听到国际八卦?

    朱云翼向素羽:“原来公子与奚国丞相是旧识?怎么在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卫修仪摇着手中的折扇:“公子难道不知道么?素羽先生,在到宋国来之前,一直都在奚国呢。先生与崔相的交情深厚,崔相后来还是因为被人诬陷与贵国私通,才被奚国皇帝赐死的。”

    朱云翼和朱云礼对望一眼。卫修仪这么说,明摆着是想挑起素羽不愉快的回忆,顺便离间素羽和他们的关系!

    素羽那张脸果然变得更白了。卫修仪接着说:“先生当年在离京小住时,家父曾经问先生是否愿意留在齐国一展雄才,先生说有心事未了,没有答应。今日在下来拜访先生,其实是想来问问先生心事可了?先生又是否愿意随我回离京去?”

    卫修仪此话一出,众人才明白过来他今天真正的来意。说听琴是假的,挖人才是真!

    朱爽并不知道素羽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但是听卫修仪说要他“大展雄才”,还要请他回去,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了。心想卫修仪手里多一个人才,对自己就多一份威胁,一定不能让他顺利把人挖走——

    “素羽先生,”朱爽跟着改了称呼,“事已至此,朕也就不隐瞒身份了。刚才听卫皇后说,奚国似乎对崔丞相有些误会,朕愿修书一封给奚国的皇帝陛下,请他为崔丞相昭雪沉冤。”

    ——现在奚国正是求他们的时候,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素羽低头思索,似乎有些动心了。

    朱云翼再加一句:“如不是卫皇后提及,我们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向奚国皇帝解释清楚,也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素羽,崔相亡故这么多年,现在世界上还记着他的人恐怕只有你了。如果你不惦记着为他平反,难道就由他这样永世遭人唾骂?”

    素羽起身行礼:“草民谢过皇上。”

    卫修面有悔色。他原本只是想提及崔相之所以被赐死的原因,好让他连带着痛恨宋国——没想到却给了朱爽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还是不死心,再问:“那么……先生是否愿意再考虑随我去离京?”

    素羽客气地拒绝:“草民从小生长南方,体弱神虚,恐怕不能抵挡北地风寒……”

    朱爽忙不迭道:“朕在西边的贡良山下有一所别院,依山傍水,最是宜人,常年闲置着。倘若先生愿意,可前往疗养。”

    本以为素羽会一口答应,谁知他说:“多谢皇上厚爱,草民喜欢在市井中热热闹闹地过日子,在这里就很好。”言下之意,是两不相帮了。

    卫修仪失望而起:“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搅了。先生请保重身体。”

    于是朱爽他们也一起告辞。素羽送他们到正厅中,刚才一直躲着的崔叔闻不知从哪钻出来,两手恭恭敬敬地捧了杯茶:“小的不知好歹冲撞了王爷,小的给王爷道歉了,请王爷大人大量,饶了小的一命。”他说得一本正经,朱爽却总是忍不住想笑。一眼瞥见怀真在不远处直招手,心想恐怕这道歉还是那小怀真的意思,不由得对他又多了一分好感。

    朱云礼原本还别扭着不肯接,朱云翼接过茶杯放到他手里:“乖,跟个孩子过不去也太不像话了,快喝了罢!”反正这楼里的东西都已经给御林军细细检查过了一遍,不怕那孩子动手脚。朱云礼这才挑着下巴喝了那杯茶。喝完又恐吓他:“本王生平最喜欢割人舌头下酒,特别是——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崔叔闻当真吓得闪到素羽身后去。

    出到门外,朱云礼自告奋勇要送卫修仪回去。朱云翼想了想说:“罢了,那刺客还没抓到呢,我亲自走一趟放心些。”

    朱云礼闷闷不乐爬上了朱爽的马车。好在里面地方够大,他捡个角落坐得远远的。朱爽好容易抓到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忙不迭说:“九叔,昨天的事是朕一时兴起想跟九叔开个玩笑,还请九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朱云礼得理不饶人:“臣不会放在心上,臣会把它压在心底,让它烂在心头。”

    其实朱云礼只要一看他那只又黑又肿的左眼,早就乐得什么都忘了。心里巴不得朱爽多开几次这样的“玩笑”,他好揍个痛快!

    朱爽听他的口气,知道他是原谅自己了,便不再说话,免得又惹他不高兴。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朱爽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朱云礼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几乎能感觉到朱云礼喷出的热气。朱云礼越来越是不安,手到处乱抓起来。

    朱爽轻叫:“九叔?九叔?”朱云礼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沙哑:“皇上……放……放臣下去……”

    朱爽以为他是内急了,凑到他身边小声说:“要方便么?车上有夜壶的。”朱云礼狠狠摇头,手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推开:“让我下去……”

    朱爽抓住他的手,只觉入手一片滚烫。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也烫得像有炉火在烧。朱云礼的手还在到处乱舞,浑身不安地扭动着。朱爽按住他:“九叔?九叔怎么了?”朱云礼就像被刀扎了似的,瞬间用力挣扎起来:“走开,你走开——别碰我——”

    朱爽死死抱住他,借着马车里镶着的夜明珠的暗光,才发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起了明显的变化……

    朱爽瞬间明白过来——朱云礼一定是被人下春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说……怎么解决吧……

    第三十八章**之夜

    朱云礼狠命挣扎着。他本来力气就大,朱爽几乎制不住他。想到外面还有赶车的和一群侍卫……他非常果断地向外面喊:“停车!停车!所有人马上退到五十步之外!”

    还好侍卫们一向绝对服从命令,他不用多说半句,他们就都退得远远的。朱爽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周围的民居灯火尽灭,想必都睡了。他松口气,回来按住朱爽的额头:“九叔?怎么样了?九叔?”

    朱云礼早被折腾得要爆炸,哪里还有力气回答?支吾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字:“渴……”

    朱爽连忙从车壁上摘下一只皮囊:“来喝水,喝水——”朱云礼匆忙夺过去,用嘴咬开了上面的木塞就往嘴里倒。朱爽的鼻子动一动,只觉一股甜甜的酒香飘了过来——他竟然错拿了装酒的皮囊!

    朱爽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那等烈性的媚药兑了酒更加了不得,再加上朱云礼的体质那是一口就倒——哪能让他喝酒?!朱爽死命拽着那皮囊:“九叔,别喝了,九叔——给我,九叔——”

    朱云礼喉头一片干渴,好容易得了可以解渴的东西,自然要喝个痛快。拉扯间那酒便有大半撒到了朱云礼的衣服上,一时间酒香逸满整个马车。朱云礼咕咚咚喝了个干净,抖抖那皮囊:“好喝!哈!还要!哈!”

    朱爽欲哭无泪,总算摸到了那装水的皮囊。这次他特地自己喝了一口试过,才递过去:“九叔,水,喝水!”

    朱云礼干渴难耐,接过就倒。亏了他已经被刚才喝的酒整晕乎了,居然没喝出味道不对来。朱爽眼见他身上湿了一片,怕他难受,就把衣服给他解开了。他原本就憋得难受,一下子得了解脱,索性自己动手扯起来——迷糊中扯了衣服又扯裤带,一下子脱了个干净!

    朱爽傻眼了。

    朱云礼喝了那大半囊酒,神志不清,一切都只能凭本能而行。他咕咚咕咚喝完了囊中的水,又到处找东西纾解那燥热的、要爆炸一般的感觉。朱爽手忙脚乱地拢起他的衣服:“喂,九叔,九叔,冷静点——”

    朱云礼眯眼看他,忽然反扑过来,狠狠压在了他身上!

    朱爽慌忙挣扎,朱云礼已经整个覆了上来,下身急躁地一下下往他身上蹭。朱爽用力推他:“九叔……放开我……放开……”

    哪知这马车里的坐垫实在太软,朱爽在上面根本提不起力气来,转眼间外袍就被朱云礼剥去了。朱云礼一击得手,再逼近一步,凑着他的脸一阵胡啃。朱爽急道:“九叔!九叔!我是小爽……别这样……唔……”

    朱云礼堵住了他的嘴。

    朱爽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朱云礼……竟然……主动吻他……

    趁着朱爽大脑空白无法动作的时候,朱云礼毫不犹豫地剥了他的裤子。朱爽回过神来,朱云礼已经把他自己的裤子也褪掉了,就要往他身下捅!

    朱爽头皮发麻,撑着朱云礼的肩膀死命一推:“不——”

    他终于理解了那天朱云礼揍自己一拳时的心情。

    朱云礼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在被推开之后,又狠狠扑了回来,又啃又咬。朱爽急得要哭:“九叔……我是胖子……”

    朱云礼含糊不清:“要……我要……”

    朱爽:“我是胖子啊——死胖子!死胖子你也要么?!”

    朱云礼:“死胖子……死胖子……嗯,我要……”

    朱爽:“……没出息!”

    就这么一顿,朱云礼的手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抓着他的腰想把他翻过去。

    一翻,没翻动。再翻,没翻动。朱爽窃喜——亏了朕还没全瘦下去!不然今晚就要被九叔给那啥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他!

    现在这状况,只能叫六月债还得快了……

    朱云礼怎么翻都翻不动朱爽,迷惑了一阵。朱爽大叫:“九叔——不要——”朱云礼一把抓起他的腿拉到自己身后——看那架势,是打算就这么霸王硬上弓了!

    朱爽心想再不反抗就要惨遭蹂躏了,于是趁朱云礼把他的腿抬起来,屈起膝盖狠狠顶了一下朱云礼的胸口!

    朱云礼“咚”的一声从座椅上摔了下去。朱爽松了口气。然而朱云礼立刻又爬了起来,朝他扑过去。朱爽这回有了准备,闪身躲开。心想这样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想办法解了那药性才行——可是瞧朱云礼那样子,根本就等不下去了!

    朱云礼一下扑空,整个人趴倒在坐垫上。朱爽趁机扑过去压住他,从背后死死抱住:“九叔,别动,别动……”

    朱云礼当即剧烈挣扎起来,朱爽当机立断,手朝他身下伸了过去,一把握住。

    朱云礼浑身发抖,打了个寒颤。朱爽两手环过他身后,小心翼翼抱住了他。两人前心贴后背紧紧地靠在一起,朱爽的心一阵狂跳。一想到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个东西,就激动得浑身出汗——想不到……他居然有机会可以,碰一下朱云礼……

    危机过去之后,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占满了心头。

    就算不能得到他,至少,还可以让他快乐。

    朱云礼靠在朱爽怀中,分身被他握在手里,快感袭上去,整个人都脱了力气,只有本能地把分身往他手里送。朱爽看他有了反应,只把他当成自己那样,认认真真地给他套弄起来。朱云礼原先还小小挣扎了几下,没多久就整个都沉浸在了那双手给他带来的刺激中。空虚和刺激交替着袭上来,心醉神迷之中,只有自己空着的那两只手还在不断地挥舞。

    朱爽仔细听着他的呼吸声,知道他渐渐入了佳境,手上更下殷勤地套弄起来。他生平第一次给别人做这种事,自然希望能让对方的感觉好些。朱云礼沉重的喘息声中渐渐多了点难耐的吟声,朱爽听在耳里,默默忍着,再也不敢多想。亏了那药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之后,朱云礼便浑身颤抖着,尽数泄在朱爽手里。

    朱爽把手胡乱在座垫上擦了一把,又去探他额头,暗叫一声糟糕——朱云礼额上的热气压根就没退!

    朱爽急了,小声叫:“九叔?九叔?觉得怎么样?”

    朱云礼早瘫软成一团,只有哼哼的份。朱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这边说着没事,其实还是有事,而且是大大地有事——朱云礼下面竟然又硬了!

    朱爽顾不了那么多,照着刚才那样又伺候起他那宝贝来。这一次熟门熟路不费什么事,就是朱云礼未免撑得久了些,害得他两手酸软。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总共折腾了三四回,朱云礼的身子才渐渐凉了下来。朱爽吁一口气,正想叫侍卫们回来拉车,忽然才发现自己居然也……硬了。

    他欲哭无泪。

    朱云礼满足过后,躺在那里连个小指都不动了。朱爽瞟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酡红的脸色在夜明珠晦暗的光下更显诱惑。

    朱爽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行!

    他忽然想起刚才朝外面看的时候,似乎看到马车旁边就有口井,井上还有轱辘和井绳……

    朱爽胡乱裹上一件衣服,挥手叫人:“何桥!给我提桶水过来!”

    夜风习习,朱爽一咬牙把整桶水从自己头上淋了下去。这个世界清静了。

    朱爽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悲愤道:“回宫!”

    既然自己可以这么解决,刚才他怎么就没想到给朱云礼也泼他一桶水!

    哆哆嗦嗦爬回马车上,一看到朱云礼平静而满足的面容,他又不后悔了。外面何桥问:“皇上,还要送王爷回去么?”

    朱爽想了想,“送,送,朕今晚睡永王府!啊——嘁!”

    所以朱云礼是在永王府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

    昨夜他睡得极好,极舒服,还做了个相当荒诞的梦——然而那梦也是极好的.

    他梦到自己抱着一个身材丰腴的美人风流快活了一番。那美人还说,以后要夜夜陪他,永远陪他……

    可惜梦终究是梦啊。朱云礼睁开眼睛伸个懒腰:“老曹……”

    “唔……”

    身边竟然有人!难道——

    刚睁眼的时候眼睛难免有些模糊,所以朱云礼只在自己身边看到一团圆圆白白的物事。

    难道……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朱云礼揉揉眼睛,再看——

    “啊————————”

    他在朱爽转头看他的时候,吓得跌下床去。

    朱爽甜甜一笑:“九叔你醒了?”

    鹅蛋似的白白肉肉的一张脸配上左眼上一个扎眼的黑圈,再配上这张脸的主人的笑容,那吓人的效果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朱云礼拢起身上本来就穿得好好的中衣:“皇皇皇皇皇上?!您您您怎么——”

    难道他他他与之**了一番的,竟然是朱朱朱爽?!!

    朱云礼勉强把自己的心神聚拢起来:“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朱爽拉起被子掩住胸口:“九叔,难道你昨晚做过的事情,你自己都忘了么?”

    朱云礼仔细看看,只见他面色潮红,眼神也有些慵懒——忽略那个黑色的眼圈的话,而且似乎还有些……有些说不出来的,柔……媚?

    朱云礼五雷轰顶。

    朱爽看他脸色大变,心中窃喜。看来自己学公子们早上起来的样子还是挺成功的……

    朱云礼喃喃道:“臣……做了什么……”

    朱爽把脑袋往枕头一面一扎:“九叔你太过分了!难道你就想这样吃干抹净了走人?!”

    朱云礼:“……”

    朱爽拉起被子蒙住头:“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让我自己死在这里算了……”

    ——朕连这么恶心的话都说了,不信你还不感动!

    朱云礼果然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天啊,怎么这么烫?!”

    朱爽在心中流泪——看来那一桶水也没白泼啊。

    “这就要问九叔你了……”

    朱云礼全身汗毛倒竖。难道他真的……真的……

    朱爽再接再厉:“好难受……”

    朱云礼慌了,要是真的是他把朱爽搞成这样——那还了得?!

    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唯一的反应就是能逃多远逃多远。于是向门外叫:“来人——”说着安抚地摸了摸朱爽的额头:“皇上您忍一忍,臣……臣这就去叫太医……”

    朱爽抓住他的胳膊,脸到上面:“九叔你叫别人去就好。你留下来陪陪我……”

    朱云礼只得叫外面的人:“快,去请太医,就说,就说皇上发烧了……”想想又亲自跑出去,压低声音吩咐那人:“去把康王爷也请来,快——”说完又回来哄朱爽。朱爽的脑子早烧得昏昏沉沉,一放松下来便沉沉睡过去。朱云礼拉起被子把他裹紧了,又叫人去备姜汤。一顿慌乱之后顿时无事可做,他急的在屋里团团乱转起来,一边转,一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记忆似乎断在马车上了。开始的时候他还记得一点点,他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很热,很渴,于是找水喝,结果就喝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很难受,朝朱爽扑了过去……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那么难受……他再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在离开之前,那个叫崔叔闻的小子曾经给端给他一杯茶,说是道歉什么的……

    那茶里一定有问题!

    那小鬼……朱云礼一拳头砸在桌上,他非把他捉来抽筋剥皮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只能这样了……%>_<%

    第三十九章**后续

    朱爽这一昏过去,一口气睡了整整两天。

    所以这两天之中许多精彩的事情他都错过了。比如朱云礼在被朱云翼一顿痛斥之后,痛不欲生,欲投井自尽,结果跳下去的时候脚被井绳绊住,整个人倒挂在井口吊着哇啦啦叫了半天。又比如朱云礼率了一百御林军把凌霄阁围了个密不透风,要捉拿那对他不敬的小厮崔叔闻;结果竟然被那崔叔闻一顿忽悠,心悦诚服地空手回来了。再比如……

    总之朱爽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恨不能回到还躺在床上那时候,把自己给叫起来看热闹。但是如果他真的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他想还是先把朱云翼赶走的好。

    因为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却是朱云翼。

    朱爽那个时候一阵感动。“三叔,每次朕有事,能依靠的就是三叔您了。”

    他说的是实话。眼前的人眉眼间云淡风轻,表情无比地坦荡自在——朱云翼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在惴惴不安的时候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再舒坦不过。

    朱爽于是久久地盯着他不放。那样他会觉得安心。

    然后朱云翼亲自拧了热面巾给他擦脸:“睡了两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倒消瘦了些。”

    朱爽傻笑:“瘦了好。”

    他觉得朱云翼微笑着看他的表情,笼罩着一层神圣的金色光芒。

    朱云翼微笑着端上一碗粥,一口一口地喂他。朱爽在神圣光芒的笼罩下,老老实实都喝了。朱云翼看他喝完,又拿帕子给他擦了嘴角,才叹气道:“皇上,您也知道小九心实,这种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的罢。”

    朱爽那个时候还不明所以,所以故意装傻:“什么玩笑?朕什么时候开玩笑了?君无戏言——”

    朱云翼放下粥碗,凑近他的耳朵:“您昏睡过去的时候,臣曾经给您擦身换衣裳。”

    朱爽毛骨悚然,脸上炸开一团火——擦身换衣服?那那那还不是全身都给他看了去?!

    朱云翼看着他的脸色在瞬间爆红,语气中忽然多了点邪恶:“皇上,其实您和小九……什么都没发生吧?您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

    朱爽想问问朱云礼他们王府最深的井在哪,他也想去跳一跳。

    谎言被揭穿事小,现在最要命的是,朱云翼不但把他脱光溜溜擦干净了,似乎还……还检查了他那里!

    朱爽刷地一下钻到被子底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脑海中满是朱云翼脱光了他的衣服还看他后面的情景,怎么想怎么难为情。

    朱云翼叹口气掀起被子一角,“皇上,您病刚好,别闷坏了。”

    朱爽默默嚎叫。三叔看了朕的屁股……三叔看了朕的屁股……

    三叔看了朕的屁股!!

    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再拉紧被子。

    “三叔,请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他现在才发觉,皇帝的身份还是有点用的。虽然他们都没把他放在心上,但是不能不听他的话。

    朱云翼眯眼笑笑,“臣,遵旨。”

    朱云翼转身出去。朱爽继续嚎叫——他看了朕的屁股!

    骗了朱云礼一回的快乐,全部消散在朱云翼邪恶的笑容中。

    朱爽默默哀嚎了半天之后,安慰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叔看朕一回朕迟早要十倍讨回来!下了这决心之后,起床就变得没那么艰难了。

    到底是睡了两天的,他起床的时候还是有些昏沉,走起路来一歪一扭。亏了脚底磨破的地方已经长好了,手上被朱云礼咬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眼睛上那块黑色的印记消得只剩下一点点红色的痕迹了……

    他终于可以见人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见到朱云礼。

    朱云翼叫他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不知道有没有把实事的真相也告诉朱云礼?如果朱云礼也知道了自己是说谎了,那么以后就真的再没什么脸面见他了……

    于是朱爽偷偷溜回了皇宫,一心一意当起东道主,好好招待卫修仪和奚怀安来。

    经过和朱云礼那不可言说的一夜之后,他忽然记起——五年前卫修仪在宋国呆的那一个晚上,似乎是朱云礼陪着卫修仪去素羽那里听琴了。他们听了一夜琴之后,卫修仪便不告而别。在那之后,原本经营得好好的凌霄阁也突然关门,素羽和那些孩子们全都不知所踪。

    于是朱爽据此推测,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朱云礼和卫修仪去听琴,卫修仪想劝素羽去齐国效力,素羽没答应;而朱云礼则像那晚那样,狠狠捏了崔叔闻一把。于是崔叔闻为了报复他,以道歉为名,对朱云礼下了药。

    那个时候,和朱云礼在一起的只有卫修仪。所以朱爽推测,卫修仪之所以匆忙离开,是因为他……惨遭朱云礼的毒手了!

    ——所以他后来才会那么坚决地要先灭了宋国!

    朱爽擦一把冷汗。想不到自己陪朱云礼挨过这一夜,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解决了一个重大危机!

    这样看来,屁股被朱云翼看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接下来只要把卫修仪招待好了,他的目标就达到了!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这样的——把卫修仪伺候舒服了,好让他以后不要坚持先打宋国。现在他把目标稍稍改动了一点点。他决心多面夹攻,三管齐下——

    其一,让卫修仪见识到宋国的百姓是多么的善良热情好客,好让他起恻隐之心,以后不忍心再攻打宋国!其二,让卫修仪看看宋国的军队是多么的士气高涨,就算实力不敌别国也会奋战到底,好让他再考虑一下攻打宋国可能会付出的代价!其三,故意和奚怀安他们套近乎,以让卫修仪知道就算他要打过来,奚宋两国联手抵抗的话,他的胜算也不大——这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之道!

    至于效果么,朱爽可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做一点是一点!

    第一个还好办。他领着卫修仪和奚怀安去茶楼喝茶,去戏园子看戏,去田间看农夫种地看孩童嬉戏,去庙里看香客们在佛前祈福……总之是让他们好好领略了一番宋国的风土人情,朱爽顺便在中间说说笑笑给他们拉关系,他们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敌对了。

    剩下的就难办了。要让卫修仪知道宋**队的实力么……想来想去,他决定在自己正式的生日那天,搞个阅兵式——务必要让卫修仪看到宋国兵强马壮的一面!

    只是宜阳城的兵权还在他舅舅乔震手里。乔震因为那件科举案子的事,现在还对他耿耿于怀。直接去找乔震的话,乔震肯定会随便找个理由驳回来。而且阅兵要花时间操练要花钱买马造兵器添置军装和铠甲……朱爽记得先帝生前也搞过一次,花了不下百万两银子。风光倒是风光了一回,结果是举国上下官员的薪水缩减了好几年。

    如果只是为了让卫修仪看看……这个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

    朱爽犹豫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商量——太后是不敢找的,这几天闹的乌烟瘴气,再去找她保不准又是一顿打;朱云礼和朱云翼也是不敢找的——他只要一想到朱云翼把他剥光了看了个遍,就懊恼得要撞墙。他舅舅么,更不敢找了。想来想去,他脚步一顿:“刘鹤,去叫陆时青过来……”

    陆时青在内务府管银子,问问他内务府能不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来。若是可以,他大不了自己多吃几年素……

    谁知陆时青非常干脆地摇头:“不够。皇上,内务府的银子到底是国库拨过来的。这笔银子国库付不起,内务府更加付不起。”

    朱爽在靠椅中仰天躺倒哀叹。他怎么就穷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说他的第三条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陆时青忽然道:“皇上,如果只是想向奚齐两国展示我**威,臣有一个想法,不知……”

    “说。”

    “赛马。”

    朱爽一下子来了精神:“赛马?怎么赛?”

    陆时青道:“奚国太子和齐国皇后都各自带了五百近卫来,驻扎在城外。臣曾经奉命到他们的营帐中赠送酒食,只见他们兵强马壮,都是精锐之师。皇上不妨提议三国来一次赛马,每国各出数人参加。就当是大家切磋切磋骑射之术,也不会伤了和气。只要我国能在比赛中取胜,让他们败得心悦诚服,那也就是扬了我国的国威了。

    朱爽拍大腿:“好!”

    拍完大腿又有点心虚地问:“你真觉得我们能赢?”

    陆时青低头:“咱们必须赢。”他虽然气质文弱,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多了点英勇无畏的气势。

    朱爽被那股气势感染了。

    “好!就这么办!”

    但是想法有了,他还是得再找人去办。陆时青毕竟只是内务府的官员,半个兵半匹马都调不动。在找舅舅和找叔叔只见犹豫了许久,朱爽决定去找叔叔。

    他决定先去说服最爱玩的朱云礼。只要朱云礼答应了,朱云翼肯定也会答应。然后再由朱云翼在早朝上提出来,这事就成了。现在离他的生日只剩下六天,得赶快布置。事不宜迟,他拔脚就往永王府去。

    到了地方,曹管家说朱云礼正在后院练剑呢。朱爽现在是有求而来,不准他们通报,自己悄悄走过去。走到后院的月洞门外,果然听到一阵锵锵的声音。朱爽忽然记起朱云礼似乎最讨厌别人在他练剑的时候打扰他,于是又站住了躲在一从花树后,想等他练完了再过去。

    院中利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尖锐,朱爽隐约觉得有些不好——难道今天朱云礼心情很糟?那他的说服计划……

    “小九,你今天是怎么了?练剑最忌心气急躁,刚才你一招里面就露了三个破绽,若是真的跟别人交手,你已经死了三次了!”

    朱爽叹息,朱云翼教训起人来还是这么不留情面啊。

    朱云礼的声音道:“三哥……我……我心里好乱……”

    朱云翼哼笑:“我当然知道。”

    朱云礼长叹一声:“我心里好乱……啊……”

    朱云翼微怒:“有话快说!”

    “我们去听琴那晚……你知道……我和皇上……咳咳。”

    朱爽头皮一麻,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走。但是好奇心又把他勾住了——朱云礼居然为那件事心烦到现在?

    朱云翼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暧昧:“嗯。”

    朱云礼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可是我明明记得,和我在一起的是个美人……虽然有点肉肉的,但是……摸起来很舒服……”

    朱云翼:“……你做梦了。”

    院中传来狠狠跺脚的声音:“我当然知道是做梦。问题是……我忘不了那个梦里的美人……”

    朱爽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貌似有感觉了……

    第四十章**再续

    那头朱云翼久久不说话,大概也傻了。

    朱云礼小心翼翼:“三哥?三哥?”

    朱云翼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住了沉稳的语调:“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好。梦和现实总还分得清楚吧?”

    朱云礼的回答再次把院内院外的两人震傻。

    “我要分得清楚……我还心乱个什么劲儿,直接去找素羽叫他给我弄个肉肉的美人不就完了?可是……可是……”

    朱爽脚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朱云礼忘不了梦中的肉美人。朱云礼分不清梦中的肉美人和自己的区别。于是朱云礼忘不了的人是他自己。

    朱云礼忘不了朕。朱云礼忘不了朕。这七个字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把他转晕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挣扎什么啊,直接躺倒让朱云礼风流快活一番,说不定从此就刻骨铭心不能忘怀于是乖乖投入他的怀抱了……

    然而朱爽立刻就推翻了这个想法。要真这样的话,朱云礼一定会坚持一直在上面。而自己对他那么好,说不定就让着他了,于是这辈子就再无翻身之日!

    朱爽出了一身冷汗。不行,这绝对不行!

    里面朱云翼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你惦记上皇上了?就因为——就因为那糊里糊涂的一夜?!”

    朱云礼支吾片刻,“反正……他……好像也不讨厌这样……”

    朱爽的心颤得都要跌出来了。苍天——那天早上他不该装得那么像的!他至少应该哭一哭闹一闹撞撞墙什么的以示贞烈的!

    现在倒好,朱云礼已经把他误会成很乐意被这样那样的了……

    朱爽内心咆哮着——九叔,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虽然很乐意和你这样那样,但是不乐意被你这样那样啊啊啊…………

    朱云翼终于生气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管不着,但是你给我听好了,你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议政王,你是叔叔他是侄子,全国上下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盯着呢。那次意外没人知道就算了,你们真要胡来,是要天下大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朱云翼骂的是朱云礼,可朱爽怎么听都觉得他在骂的是自己。毕竟是他从一开始就对朱云礼纠缠不休的……想想也是,如果他们只是像周之信和卫修仪那样是表兄弟就算了,毕竟男女中表兄妹亲上加亲也是常有的。可是……他们是叔侄……

    朱爽从未想过这一层,现在想到了,仿佛一下子坠入冰窖之中。

    别说朱云礼一直就对他冷眼相看——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又能怎样?他敢像周之信那样公然给朱云礼一个名分么?就算他们有那个胆子,他们也未必有卫修仪那样强硬的手腕,能把所有反对的人都压下去……

    朱云翼说完之后,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朱云礼喊了几声“三哥”,然而再也没有回音。朱爽怔在那里呆了许久,又偷偷溜开了。好容易才又找到了曹管家,垂头丧气地吩咐:“去告诉你们王爷,说我来了。”

    他这些天常来,曹管家在他跟前也没那么战战兢兢了:“王爷就在后院,和康王爷在一处呢,皇上没看找着么?”

    朱爽叹息着摇头:“你们王府太大了。你带朕走一趟吧。”

    曹管家半信半疑——你不是才从那个方向过来么。但是想想君心难测,还是老老实实地带路了。

    朱云礼居然还提着剑站在院中。似乎是自朱云翼走后,他就没再动过。

    看来他的烦恼真不是一般的深。朱爽想,好罢——两个人烦恼总好过朕一个人烦恼!

    朱爽等曹管家通报过,才一本正经走过去:“九叔。”

    朱云礼有了准备,也一本正经地行礼:“臣参见皇上。”

    他们之间好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点亲近的感觉,却都被朱云翼刚才的话吓得不敢再靠近了。朱爽觉得人生很寂寞,很寂寞。

    “九叔。”

    “皇上。”

    两人同时叹息:“唉……”

    曹管家一看风头不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芳草稀疏的院落,有细碎的白花簌簌地落在肩头。两个人相对无言,活像一对刚刚被拆散的鸳鸯——不,鸳鸳,只差没淌下泪千行……

    朱爽想想这样总不是办法,于是照着最开始的来意,咳嗽一声,板起脸道:“九叔,朕今日来,是想找九叔商量件事情的。”

    朱云礼按部就班沉痛地答:“皇上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朕这些天陪着齐国皇后和奚国太子到处走,大家也有了点交情,朕突然很想与他们较量一番——嗯,是让咱们三国的军士较量一番。”

    朱云礼明显地心不在焉:“皇上说得极是。”

    朱爽也心不在焉:“嗯,朕想来想去,觉得……觉得赛马比较合适。就在朕生日那天吧,九叔觉得怎样?”

    朱云礼继续心不在焉:“皇上的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

    朱爽有点着急:“九叔,那……赛马的人选到哪去抽呢?”

    朱云礼仰天慨然道:“臣去吧。臣半生习武,却未曾到前线呆过半日,不曾到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万分惭愧……现在,该是为国效力的时候了。”语气中大有感情受挫,于是愿借上阵杀敌、为国捐躯逃避情伤之势。

    朱爽大惊:“啊?!九叔,你不能去!”

    ——他身中的毒性一日重似一日,动不动就晕倒,万一他比赛的时候忽然病发,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

    朱云礼眼里满是失望:“难道皇上觉得臣不配……”

    朱爽慌忙解释:“朕决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担心九叔的身体……”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千言万语都被朱云翼刚才那一番怒斥吓得说不出来了。

    朱爽转身,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九叔……那天的事……就当是一场误会,忘了吧。”

    ——忘了那个肉肉的家伙吧,只要记得朕就好。总有一天,朕会减肥成功,回来给你个惊喜的。至于到时候要怎么跟群臣和天下的百姓交待……

    朱爽暗暗握拳。他就不信,周之信和卫修仪能做到的事,他自己做不到!

    朱云礼默默地看他,目光很温柔。朱爽觉得有只暖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又像有根羽毛从骨头上扫了过去,扫得他浑身都酥了。

    “皇上请恕臣……不能遵旨。臣可以骗皇上,但臣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

    朱爽几乎抓狂。朕都瘦了你还惦着朕的肉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打击朕减肥到底的决心么?!

    朱爽悲愤:“九叔!朕都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九叔你怎么就不行?!”那口气,像足了被登徒子始乱终弃的怨妇!

    朱云礼急了:“因为……因为……”

    朱爽跺脚:“算了。这件事……你我都不要再提了。朕从前曾对九叔不敬,这次……就算是给九叔补偿回来了吧。九叔,赛马的事,你和三叔再商量商量,挑几个顶尖的骑手出来,然后再发帖子给卫皇后他们,就说咱们这是为了让三国的将士有个亲近的机会,大家互相有了交情,以后打交道也不容易动干戈。”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美好的愿望。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这点交情又能算什么呢,他只希望卫修仪能明白他捍卫疆土的决心,不要轻易来犯。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朱云礼当然无话可说,道了遵旨就开门送客。

    第二天朱云翼就上奏邀请齐国和奚国的卫队赛马,顺便递了他选的本国赛手的名单上来。朱爽一早上都不敢和朱云礼对视,正心烦意乱呢,看都没看就准了。帖子发出去一天之后,奚齐两国的卫队都回复说愿意参加比赛,并且附上了非常华丽的赛手名单。

    朝廷的布告贴出去之后,全城震动。

    最抢眼的是齐国队。三个赛手最上面的名字赫然是:卫修仪!

    最令人乍舌的时奚国队。领队的竟然是——丞相公子苏青溪!在两国的使团访问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宜阳城的老百姓充分见识了这位苏公子的体弱多病、弱不禁风……让这么个人上场赛马,简直就是送只羔羊入狼群!

    于是又有人阴暗地猜测:莫不是奚国的太子终于受不了这位啰里啰唆又没用又麻烦的伴读,于是想借刀杀人、借机把苏青溪干掉?

    然而怀柔馆内的气氛始终是非常和谐的,如上猜测没有任何根据。

    最后贴出来的是宋国队。宋国队的阵容在老百姓当中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不少民间有名的侠义之士声称要把名单上的人都绑架了,然后自己去参赛!

    朱爽也被那名单吓到了,险些从龙椅上滚了下去。

    最上面的名字是:朱云翼。中间的是:崔叔闻。最下面是:曹国辅。

    朱爽记得,曹国辅,就是朱云礼府上那个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老管家!

    带着这么一老一小上阵,朱云翼简直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国奥运,各国好手叱咤风云,敬请期待!

    (崔叔闻&曹管家:我们要求先买最高额的人身保险,谢谢……)

    第四十一章初次约会

    朱云翼终究还是带着崔叔闻和曹国辅到京畿守备军大营练习骑马去了。有强烈的正义感与爱国心的侠士们声称:绿林绝对不能容忍这么三个人代表宋国上场,他们将尽一切努力绑架三个赛手,然后再派三个真正精通骑术的高手去参赛。

    至于皇帝答不答应……好汉们说:皇帝是啥东西,能吃么?

    朱爽听到这话,当场气得晕了过去。

    因为离皇帝的生日——也就是比赛的那天只剩下五天了,所以好汉们一边忙着准备绑架,一边忙着挑人。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有的好汉都认为自己的骑术才是宋国第一,他们不得不自己先赛一回,好决定谁代表宋国去参赛。

    于是武林三大帮五大派七大岛十大寨联合发出通告:他们将在正式比赛的前一天举行预赛。地点就在宜阳城外雍河之畔的十里河滩上。那里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沙地,不远处还有半圈月牙形的土坡可供百姓围观,实在是聚会交友比赛斗殴的绝佳场地。

    通告发出当天,全国的好汉都出动往宜阳赶。宜阳城中的客栈爆满。宜阳郡守挂印辞职。

    朱云翼仍旧呆在军营里不出来。朱爽没奈何,只得去找朱云礼。朱云礼想来想去,找到方文轩。

    方文轩大义凛然:“下官身为一部之首,按例不能再兼地方官职。”

    朱云礼大哭:“呜呜呜文轩哪……你在宜阳出生在宜阳长大,你就忍心看宜阳城的老百姓安静祥和的生活就这样被那群土匪打破么……呜呜呜……”

    方文轩为难:“他们只是来赛马而已,又不是开武林大会……就算开武林大会,那也不管朝廷的事……”

    朱云礼跺脚:“可是他们要说绑架三哥!”

    方文轩挠头:“既然王爷担心康王爷的安危,下官倒有个好主意。王爷不妨放话说您是替补,若是他们三人中有人不能上场,您就补上……这样估计就没人会打他们三人的主意了,咳咳……”

    朱云礼大怒:“你说我连那小孩和老曹都不如?!”

    方文轩低头数蚂蚁。朱云礼把那宜阳郡守的印信摔到他身上:“现在印在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若是皇上生日之前和当天宜阳城中有聚众斗殴、百姓被扰、两国使团的驻地遭攻击之类的事,本王唯你是问!”

    朱云礼气冲冲地回到宫里,朱爽仰天躺在一把躺椅上——还在伤心。

    他终于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个反贼会那样把脚踩在他的肚皮上。原来在他的国家里,不但他舅舅他叔叔他朝中的文武百官不怎么把他当回事,就连老百姓都不把他当回事。

    他甚至觉得举国上下的人交粮交税养活他,就好像养着一只猴子——耍他取乐!

    朱爽深深地受伤了。

    所以他看到朱云礼怒气冲冲地进来,只是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招呼:“九叔。”

    朱云礼凑近,抓住他的手,心疼道:“皇上您又瘦了,千万要保重啊。”他特意在说“保重”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朱爽的心跳瞬间加速,体温瞬间升高,脸色瞬间变红。

    虽然每天都能见面,但是在见到朱云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这样。他觉得自己没救了。

    朱爽擦一把额上的汗:“……瘦了才好。方尚书怎么说?”

    于是朱云礼把方文轩的话复述了一遍。朱爽一拍脑袋:“九叔,不如这样,叫礼部再出个告示,就说……朕是他们三人之外的替补。他们一旦有事,朕上。”

    告示放出,好汉们当机立断,宣布放弃绑架宋国赛手。朱爽刚松了一口气,好汉们又说:他们不放弃比赛当天强行参加的计划。所以,宜阳城外的预赛照常进行。

    朱爽忽然很羡慕挂印回家了的宜阳郡守——他挂了印,好歹还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还有个老家可以回。自己要是把传国玉玺挂在城门口,有谁来收拾残局,又能到哪去?

    在宫里窝到预赛那天早上,朱爽终于坐不住了。宜阳城流言漫天,说的都是啥啥门啥啥派的高手骑术多么的高明之类,赌坊也开出赌局,各大门派代表的****就贴在城门上。宜阳没了郡守,他们乐得闹翻天。朱爽听着那些传言,忽然有些动心了。如果那些武林高手当真很厉害的话,完全可以真的让他们去赛马嘛——那些人官府追了他们多少年,连根毛都逮不住,他们去,总比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头靠谱!

    此念一出,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好汉们那么乐意!叫朱云翼在他们抢赛场的时候故意让一让好了,然后跟卫修仪奚怀安他们就说是百姓太过热情,他们官府也挡不住!

    下早朝的时候,朱爽拉住朱云礼:“九叔——”

    朱云礼万般无奈地从他手里抽出衣袖:“皇上,大殿之上咱们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朱爽再抓:“可是现在他们不是都走了么。”朱云礼再抽:“隔墙有耳。”

    站在一旁完全被无视的太监宫女们:不用隔墙,眼前就有……

    朱爽大喜:“这么说咱们在眼前无人隔墙无耳的时候,还是可以拉拉扯扯一番的。”

    朱云礼眨眨眼暗示:“其实也不止可以拉拉扯扯的,咳咳……”

    朱爽:“……”

    不成,就算要和他亲近,也要等他消了“继续”在上面的念头再说!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把他伺候得太舒服了,唉。

    朱爽正色:“其实朕今天是想约九叔一起去一个地方。”

    朱云礼来了兴趣:“只要不是凌霄阁就好,唉,谁叫崔叔闻那小子不在呢。”

    朱爽默默感叹一把世事如浮云变幻莫测。他记得朱云礼似乎说过要把崔叔闻抽筋扒皮的。现在他把恶作剧当成甜头,立刻就改观了……

    “其实朕想去的地方是城外的河滩。武林人士不是在那里预赛么,朕很好奇他们会怎么赛呢。而且去见识一番武林高手们的骑术,也可以开开眼界。”

    至于让高手们真的上场比赛的想法,他暂时就不告诉朱云礼了。毕竟现在他对高手们的骑术也不是很有把握——要他们上场,也得先知道他们选了什么样的人出来不是?

    “看他们赛马?皇上,那些人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很危险的!何况这几天还有风声说他们要绑架皇上……不成,现在三哥不在,臣必须对您的安全负责!”

    朱爽斜眼:“所以朕才要九叔你跟来啊!”

    朱云礼:“……”

    朱爽继续蛊惑:“九叔,你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看了这么多年的侠义话本,你就不想看看真正的武林高手是什么样子的?朕说的是武林高手,活的!会走路会说话会喝酒的!”

    朱云礼吞口口水:“活的。”

    朱爽再蛊惑:“你要想抓一两个江洋大盗回来清蒸红烧朕也没意见。”

    朱云礼拍大腿:“好!”

    事不宜迟。他们换了衣服,钻进柴车直奔城外。照例是何桥赶车杭俊护卫,杭俊道:“皇上,到了那里以后您还是别下马车了——属下也听到些流言说土匪们想绑架皇上您……”

    何桥甩了张纸给他:“那倒不要紧——他们打算按照这张画像上的样子来绑架皇上。属下保证他们就是站在皇上跟前,也认不出皇上来了。”

    朱爽大奇:“当真?”

    朱云礼抢过去,噗嗤一声笑出来。朱爽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画上画了个南瓜般的矮胖子,整个身体就是一个滚圆滚圆的圆形。他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认真道:“其实挺像的。”

    众人:“……”

    朱爽笑眯了眼:“朕说的是以前。现在么,嗯,朕应该像个冬瓜……”

    朱云礼望车顶,忽然扯远了:“冬瓜汤很好喝。”

    何桥和杭俊当然不记得。但是朱爽记得,朱云礼第一天教他习武,他们一起吃了午饭,那餐喝的汤便是冬瓜汤。

    两人了然地相看一笑。

    十里河滩之上,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那不远处的小土堆上,更是挤得一只脚都踩不进去。朱爽和朱云礼站在远处,只看到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连赛场在哪都看不清楚。

    朱云礼叹息:“皇上,您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在京城巡游,恐怕也没这么多人……”

    朱爽被戳到痛处,愤愤然:“九叔此言差矣,宜阳城的街道那么窄,怎么可能像此等开阔处能容得下千万人……”

    朱云礼摇摇手中的折扇,动作间别有一番风流蕴籍:“皇上此言差矣。您过生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人从全国各处来同乐。”

    朱爽酸溜溜道:“……哼。若论有趣,当然是看高手们有趣些。”

    朱云礼凑近他的耳朵:“若是看高手和看皇上只能选一样,臣还是愿意看皇上……”

    朱爽两只手在袖子里攒出一把汗。眼眶热得要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老百姓爱看啥就看啥吧……朕还能管得了么。”

    后面一句话他没有说。

    有你愿意看着我,就算天下人都不认我了,那也无所谓……

    他们也不赶着往前去了,只随意在外围卖瓜子凉茶烧饼糖葫芦算命之类的小摊子中间闲逛,倒有了那么点小情人逛街约会的意思。朱云礼兴高采烈,每个摊子上的东西都要尝一尝。不但自己吃,还要买上一份给朱爽。朱爽看着手里一大把东西,一边流口水一边心想这些东西吃下去朕要跑多少圈才能减掉——万般纠结。

    偏偏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天,朱云礼忽然道:“皇上,您看那小土堆上——虽然对着河滩的这一面人很多,但是背后一定没什么人,咱们可以从后面爬上去,爬到顶上不就什么都看到了?!”

    朱爽摸摸他后脑勺:“九叔就是聪明!”

    土堆其实不到两丈高,背面果然没什么人。爬到最顶上,才发觉其实人也没想象的那么多。仔细一看,原来人都挤在一处了——中间似乎是个卖小吃的摊子,摊主还在不住地吆喝。朱爽一听那声音,和朱云礼对望一眼:“烧饼!”

    这时中间那人喊:“没油没面了,收摊了收摊了——”外圈的人怏怏走开,里面一个侠士打扮的人捧着一个热腾腾的烧饼走出来,激动万分:“二十年前我来宜阳,就记住了这烧饼的味道……想不到二十年之后还能吃到,真是……老丈!你一定要再多活几年!”

    烧饼老头沉默不语。

    众人散了,朱云礼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有意思啊——你不带人去维持秩序,却跑来卖烧饼,真会做生意——”

    老头抬头,正是化了装的方文轩。

    他看看周围,低眉小声道:“参见皇上,见过永王爷。王爷,您看下面,绑着蓝色腰带的都是衙门的人。下官怕大张旗鼓地带人出来会和江湖人士起冲突,再者百姓见到全副武装的衙差也会惊恐不安,于是叫他们都换了便装。”

    朱爽一眼扫下去,蓝色腰带的人果然不少。

    “你想的真周到。换了别人未必能想到这一重。”

    方文轩笑笑:“皇上谬赞。臣不过是从小混迹市井,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罢了。”

    朱爽好奇问:“刚才那人说二十年前吃过你的烧饼?二十年前……你才多大,就出来卖烧饼了么。”

    方文轩脸色一变:“那人吃到的,应该是家父做的。”

    朱爽知道他现在孑然一身,剩下的话自然不用再问。

    朱云礼再拍他肩膀:“令尊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有出息,一定会很安慰的……”

    方文轩:“……王爷,其实,家父……还活着。”

    众人:“……”

    “六年前我家来了个很厉害道士,不知为何……竟硬逼着家父一起去云游修炼……家父抵不过,跟他走了……”

    朱爽沉痛地拍他的肩膀:“方尚书你自己也要小心——朕上次吃到你烙的烧饼的时候,也曾起过要将你绑进宫的念头。”

    方文轩:“……哦。”

    他们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下面忽然一阵山崩地裂的欢呼——预赛总算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小甜蜜一把吧……

    第四十二章赛场风云

    整个河滩沸腾起来,人声盖过了雍河哗哗的流水声。

    朱爽再次受伤害了。“他们喊万岁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那么大声……”

    他的声音也被淹没了。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然而朱云礼靠近了些,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朱爽用力反握回去。

    这时二十五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好汉出现赛道一头——他们虽然长得千奇百怪,但是牵着的马匹却都神骏非常,互相不客气地踢打喷气。江湖第一大嗓门李大嘴用千里传音讲解实况,居然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各大门派派出的人都齐了,比赛马上开始——最左边的是,海沙帮的楚雄飞——”

    海沙帮帮众顿时一阵没命地吆喝。

    “左起二个是,龙虎寨的龙霸天!”

    龙虎寨的喽罗们也是一阵吆喝。

    这样挨个介绍下去,朱爽看得颇有兴致。朱云礼却看得目瞪口呆,关于武林的幻想彻底破灭。

    “我以为,叫‘龙霸天’这个名字的人总该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才对……”

    朱爽看着那个矮小猥琐的男子默默摇头。

    “我以为,叫‘何静月’的人总该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朱爽看着那个身长至少八尺的虬髯大汉继续摇头。

    “我以为,叫‘风行云’的人至少应该是个男人……”

    朱爽看着那个看上去顶多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狠狠摇头。

    旁边一个算命先生嗤之以鼻:“以名取人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有的想法。你们知道不,这些人在出名之前,用的都是啥名字不?”

    朱爽和朱云礼对望一眼,摇头。

    算命先生道:“何静月原名何二狗,风行云原名风翠花……”

    周围的人集体喷笑。算命先生又道:“可见一个好名字对行走江湖是多么的重要!诸位!还嫌自己没有一个响当当的好名字吗?铁口神算刘老三专为武林人士改名,配合生辰八字和五行属相,保证又好听又好运!”

    众人:“……切!”

    这么一阵闹腾之后,下面的赛手也介绍完了。那头现任武林盟主林笑澜甩下手中的一面小旗,李大嘴喊道:“上马!”

    众人眼一花,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大侠们就都到了马背上。

    朱爽张大嘴巴,朱云礼不屑道:“切,不就是轻功么。”

    朱爽坚定了让大侠们去赛马的信念。

    那算命先生还不服气,小声嘟嚷:“林笑澜的名字还是我师父给取的呢——他原名叫林小黑!”

    这次没有人理他了。

    朱云礼好奇大起:“这位先生,蔽姓朱,生辰是丙寅年四月初四午时,您看取什么名字好?”

    算命先生拉过他的手,在上面划了“云礼”两个字,扬长而去。

    朱云礼目瞪口呆。

    下面的赛手们已经策马飞跑了起来!

    二十五匹白马黑马红马撒开四蹄飞驰。风声呼啸,把马上的人吹得一带翻飞。周围看客的呼声响成一片,再也听不清是谁在喊什么。

    沙滩上的赛道是按着三国赛马的赛道划的,周长一里,赛手们一共要跑十圈。现在还只是第一圈,人和马都精神十足,距离也拉得很近。然而他们都规规矩矩地赶着马儿向前跑,居然没有人弄点什么小动作。朱云礼打个呵欠:“我以为他们会大打出手的。”

    朱爽暗道——这样才好。要是他们打起来了,就分不清谁的骑术更高明了……

    跑到第四圈,距离就慢慢拉开了。跑在最前面的仍然是最早冲出去的那几个,他们大约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所以并不着急。最后的那几个大约是来凑热闹的,落后了就落后了,并没有拼命地往前赶。

    所以最有看头的,是跑在中间的那十来个人。看客们隐隐约约都希望他们会打起来,或者起点冲突什么的。毕竟民间对武林的印象永远是打架!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终于有人不负众望地从赛道中人仰马翻飞了出去!

    然而那人竟然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地落在了几丈外的空地上。周围爆出一阵欢呼。那人朝四处一抱拳,立刻俯身去检查还半躺在地上的马。场外随即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人过去同看,片刻之后,李大嘴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飞鱼寨的马中了一支飞镖!武林盟主发出告示,各位若是在马儿中镖时看到有人出手,烦请过来告诉盟主!有谢银一百两!”

    一群人蜂拥过去。

    朱云礼斜眼:“不是吧?怎么有那么多人看到了?”

    朱爽道:“朕也看到了。”

    朱云礼警惕地看看周围:“谁干的?”

    朱爽道:“那武林盟主问的是在那个时候出手的人,却不问向那马儿发镖的人,你想啊,那个时候出手的人多了去了——九叔你不是也出手拍了方尚书一下么?”

    果然盟主那边又改了口风。

    朱爽摇头:“这般语焉不详,怎么成大事……”

    下面已经跑到了第七圈!

    刚才飞鱼寨主被暗算之后,立刻又有几个人主动退了出去——大概是自忖没有飞鱼寨主那样的好身手,生怕自己遭了暗算会摔断了脖子。总之场上只剩下了十七个人。

    这十七人中又有十个人落后了半圈以上,完全不用再想取胜,于是这就变成了七选三的比赛!

    在最前面的七个人中,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木兰寨的少寨主风行云。只见她骑在马上,面不红气不喘,稳稳地领先第二名大约两丈远。朱爽摇头——难道堂堂宋国就再找不到像样的人选了吗?朱云翼挑了一个小孩一个老头,武林人士们费尽功夫千挑万选,竟然选出来一个黄毛丫头!

    朱爽第一次对这个国家感到绝望。

    朱云礼却似乎没有半点意外:“风姑娘是全场最像武林高手的高手了——难怪她会赢啊。”朱爽愤愤:“那丫头不错,九叔你在赛后去搭讪一番,说不定能成就一段良缘。”朱云礼大惊:“皇上您想到哪去了……臣正想说……咳咳,她和方尚书很配呢。是吧方尚书?”说着狠狠踩了方文轩一脚。

    方文轩带着哭腔:“咳咳……下官,下官惶恐……”

    然而朱爽已经安静下来继续观战。方文轩暗道,以后再看到这两个人在一块,还是有多远逃多远的好……

    在一片几乎要将天地掀翻的山呼声中,风行云第一个策马飞过终点。她勒马站稳,高扬起手来。场边上她带来的一溜娘子军已经闹翻了天。李大嘴的声音传来:“风行寨少寨主第一名——”

    方文轩摇头:“这丫头这辈子铁定嫁不出去了……”

    朱云礼纸扇在手中轻打:“据说木兰寨只招上门女婿,所以,不存在嫁不出去的问题……”

    第二名和第三名很快也出来了,分别是雍山派的大弟子和归云岛的二岛主。前面三名又策马跑了一圈示众,才回去大营那边——他们还得继续商量怎么突破重围入场参赛。

    回去的路上朱爽一路挣扎。让崔叔闻和曹国辅上,怕输。让那个黄毛丫头上,怕丢人——堂堂宋国,居然连个能上场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了?

    所以让好汉们去比赛的念头又搁下了。就这么心烦意乱地挨到第二天,他半点过生日的兴致都无,早早爬起来换了平时穿来练武的短装。心想万一真的有事,他就照前几天说的顶上去算了。他宁可自己摔个狗啃泥,也不能让奚齐两国看不起。打定主意之后他便照例又去跑了十圈,边跑边拍自己脑门:

    “好好的赛什么马?要是赛跑的话朕不就可以自己上了?!”

    但是转念一想卫修仪和奚国那些侍卫多半会轻功,身轻如燕;自己虽然瘦了,但好歹还是一身的肉……所以这个念头也放下了。

    时间一刻比一刻难挨,朱爽觉得自己简直又回到了五年前自己被灌了毒酒等死的那个时候。午时还不到,他就兴冲冲跑到郊外军营中的校场去了。他端坐在校场一头的高台之上,左边坐着太后,右边坐着朱云礼,再后面是舅舅和别的亲戚。除了朱爽和朱云礼,在场每个人的脸色都像刚刚在馊水里煮过——要多臭有多臭。

    当然也有极个别捻着胡须眯眼笑的,朱爽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等朱云翼出丑。

    其实朱爽自己何尝不是捏了一把汗。只有朱云礼——平时遇上什么事情,最先嚷嚷的就是他,这天早上却难得地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无论对面的那群外戚对出赛的名单怎么冷嘲热讽,他就是在那里轻摇折扇不为所动。朱爽终于忍不住问他:“九叔,你那么镇定,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觉得我们这边稳操胜券?”

    朱云礼云淡风轻地一笑:“非也,非也,臣是觉得我们输定了。”

    朱爽:“……原来如此。”

    朱云礼又安慰他:“皇上,其实胜负输赢都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时候赢了未必是好事,输了未必是坏事。您只要记得,您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就好了。中间的曲折,有时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朱爽瞠目结舌。朱云礼什么时候居然会说这种大道理了?!

    他愣了半天,才由衷道:“九叔说的有道理。朕受教了。”

    朱云礼继续云淡风轻地摇扇子。朱爽留意到,太后和朱云礼一整个早上都没互相看过一眼。即使是在打招呼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也在看着别处。他好歹也看过些民间话本,知道在一般老百姓家里,最难处的就是……婆媳……

    他自己先被这个想法恶寒了一把。

    又拐了个弯,朱爽才回想起来他们之间的矛盾久已有之,再加上科举案里太后那边直接害死了霍樗……这笔烂帐恐怕永远都算不清楚了。倘若朱云礼再知道了太后向姜太妃和他自己下毒的事……中间的矛盾怎么消弭……

    朱爽眼前一黑。

    算了,反正太后和朱云礼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就算互相看不对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朱云礼还不知道姜太妃的事,就一切都好商量。

    想到这里又对朱云礼生出一阵愧疚来。他端起一小碟点心放到朱云礼跟前:“九叔,朕记得你爱吃这个。”

    太后白他一眼,慢悠悠道:“果然是儿子随娘啊,哀家记得,当年姜太妃也喜欢吃这些”

    朱云礼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是么。还是您老人家记性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母妃的事,我倒记不太清楚了呢。”

    “姜太妃艳色倾国,哀家要不记得也难哪。”

    “太后过了这么多年还风韵犹存,羡煞我等小辈。”

    “哼。”

    短暂交锋之后,两人又进入冷战状态。朱爽暗暗叫苦,又端了一碟切好的梨肉过去给太后:“母后吃片梨润润嗓子。”

    太后下巴一拧:“哀家老了,吃不得这些凉性的东西。倒是你们年轻人火气大,多吃点。”

    朱爽用签子插了一小片梨,放进嘴里默默地嚼。太后和朱云礼又各自看向一边,朱爽只觉身下的软垫上长出了无数根毛刺,刺得他忍不住要跳起来痛哭打滚。

    这时刘鹤在旁边大叫:“午时到——赛手入场——”

    朱爽暗中嚎叫:三叔救命……

    朱云翼当然就不了他。朱云翼如今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上,身着银色的甲胄,头戴银盔,一身行头闪得人睁不开眼。跟在他后面的崔叔闻和曹国辅也银甲银盔,朱爽暗暗称奇——朱云翼竟然能在短短几天之内给崔叔闻捣鼓出一身合身的盔甲来,准备还挺充分的……

    卫修仪和苏青溪也各自带了人出来了。卫修仪那一伙更是拉风,全身金色的盔甲,连脚上的靴子上都有金线绣出的图案;头盔的顶处还有一小撮五颜六色的羽毛。朱爽看了想笑,死命忍住。再看奚国那三个人,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他们没有穿盔甲,只有头上戴了个棕色的头盔。朱爽仔细一看,得,居然是藤编的。

    惊讶过后,朱爽又想这也是好事,好歹有个国家比宋国更丢人……

    赛手们出场的同时,朱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风行云那伙人多半会来捣乱吧?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校场就在军营边上,朱爽坐在台上就能看到外面延伸到天边的旷野。旷野上空无一人。朱爽擦擦汗,没准那些武林好汉觉得让一个黄毛丫头出来赛马太丢人,于是也取消计划了?

    无论如何,校场上一片宁静。赛手们骑在马上,马前都有一个卫兵牵着——都在等着最后出发的时刻。

    朱爽缓缓站了起来。于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马上的赛手跃下马背——崔叔闻个子太小,还是旁边的卫兵把他抱下来的。众人行礼,听朱爽说了一番愿三国友谊如雍河之水连绵不绝之类的废话,最后宣布——赛手上马!

    就在那一瞬间,崔叔闻旁边的卫兵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翻身飞上马背,打马向卫修仪直奔过去!卫修仪那是还没在马上坐稳,他的马受惊,把前蹄都扬了起来——于是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朱爽就那样瞪大眼睛看着,看到那马上的卫兵抽出佩刀,朝卫修仪头上砍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胖子:TAT为什么会这样……老子要罢工……

    小九:三哥你又调皮了~

    三叔: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为了你们好……

    第四十三章温情真相

    卫修仪从马上跌落,连连退了几步都没有站稳,而那卫兵纵马跟上,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砍到了他眼前——众人的惊呼声中,忽然有匹马斜刺着冲出来,马上的人扬鞭向那卫兵的手抽去。只听到“啪”的一声,卫兵手中的长刀应声而出,飞到了半空中!

    这时卫修仪已经在地上站稳了。眼看那长刀朝他飞过去,他飞身跃起,一脚踢在那刀柄上。那长刀打了个转,又朝那卫兵飞刺回去!那卫兵闪身躲开,长刀又向后直飞——最后被一个人稳稳接住了,随即又朝那卫兵砍了回去!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接住刀的人原来是曹国辅。而刚才拿鞭的那人,正是朱云翼!

    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人在场中突袭,两人不慌不忙地配合着朝那卫兵攻过去。早有人把崔叔闻扛到一边,忽然场外有个小人大哭着朝他跑过去。朱爽定睛一看,原来是怀真。他们二人走近了,怀真飞扑上去,对着他胸口就是狠狠一拳。朱爽头皮一麻,果然看到他龇牙咧嘴哭了。朱爽暗笑,那样的盔甲打上去不疼才怪——

    再看回朱云翼这边,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朱云翼和曹国辅一人拿刀一人拿鞭,再加上卫修仪也重新翻上马背,从衣袖里抽出一把短剑来加入战团,三个人把那卫兵围了个密不透风。原先给朱云翼和曹国辅牵马的那两人也瞬间掏兵器攻上去。外围的侍卫们抽出了兵器紧紧围了一圈,可是都插不上手再攻进去。那卫兵的武功也着实高强——他显然是早有准备,手里的刀被打飞了以后又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迎风抖直了又招招直刺卫修仪的要害!

    场中的人打得沙尘飞舞,场边的人看得胆战心惊,朱爽那边一溜的皇亲国戚全站了起来,张大了嘴巴看着。

    嘴巴张得最大的人是朱云礼。他怎么也想不到,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曹管家竟然会是一个绝顶的高手!

    他现在简直要不认识曹管家了。虽然脸还是那张脸,胡子还是那撇山羊胡子,可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瞬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朱云礼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演技感到惭愧。

    那个卫兵在三个高手的夹攻下,渐渐落了下风。他似乎想纵马冲出重围,无奈周围的包围实在太过紧密,他胯下的马也因为受惊不住地左右闪躲,退无可退,躲无可躲。朱云翼看他渐渐招架不住,沉声喊:“投降吧!今天你逃不掉的!”

    那人不理睬,忽然飞身下马朝卫修仪的马腿砍了一剑。卫修仪被迫下地和他近身交战,他只管把各式同归于尽的招式狂风暴雨一般往卫修仪身上招呼!

    卫修仪身上穿了极结实的铠甲,那人轻易伤不到他,所以招架起来不慌不乱。朱云翼和曹国辅也下了马直逼过去,朱云翼又喊了一阵让那人投降,那人就是不出声。卫修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究竟是何人?你就算要杀我,也该让我知道你是谁罢?”

    那人开口,众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今天姑奶奶就让你死个明白!姑奶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名叫风行云,是风归夜的女儿!”

    想不到,这刺客竟然是个女的。不但是个女的,还是当年齐国第一大将的女儿。

    所有人都知道风归夜在齐国与极北的凉国交战时战死,没想到风归夜的女儿跑到了宋国,还成了没木兰寨的少寨主。

    风归夜这名字实在太过响当当,不但卫修仪脸色变了又变,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也都变得好看之极。就连那些围成一圈的侍卫们听了,都禁不住后退一步。

    风行云高喊:“诸位宋国的朋友!本姑娘今天是来报杀父之仇的,和诸位没有关系——康王爷你住手罢,卫修仪包藏祸心,意图囊括天下,今天若不杀他,你们宋国迟早有一天会灭在他手里!不如让我杀了他罢——”

    卫修仪险险避过她急攻过去的两剑,冷静地说:“风将军乃是为国捐躯,你要报仇,恐怕找错人了。”

    风行云大怒:“你还想抵赖!我爹被困在西莲山整整三个月,你非但不肯发兵去救——连粮草都不送了!你敢说我爹不是你害死的?”

    卫修仪冷冷道:“战场上的事,我跟你个小丫头也说不清楚。你先投降罢——你在宋国刺杀国宾,那是要砍头的大罪。你现在投降,我可以替你求情,留你不死!”

    朱爽皱眉。杀不杀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

    风行云怒吼:“我不想苟活,你也别想逃掉!”说着飞身举剑朝卫修仪直刺上去,竟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了!

    朱云翼这时往卫修仪肩头斜劈一掌,把他推得移开了半步。风行云的剑从他肩头擦过,他的剑却稳稳地刺进了风行云的胸口!

    这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惊得叫出来。

    风行云竟然还不死心,怔了一怔之后又挥剑朝卫修仪的颈中一砍。他们两个离得太近,眼看那剑就要落在卫修仪颈上,半空中有只手伸了出来,稳稳地抓住了锋利的剑刃。

    卫修仪拔剑而出,一股血柱随之从风行云的胸口喷了出来。她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手中仍死死拽着剑。

    朱云礼惊叫着飞奔过去:“三哥!三哥——”

    朱爽几乎晕过去。朱云翼的手上鲜血直流,一条深深的伤痕横贯整个手掌。他任血滴滴答答淌着,向方文轩道:“刑部尚书!把刺客拿下,严加审问!”

    方文轩早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朱云翼一声令下,他当即率人上前:“抓活的!别让她死了!”说着从官袍上撕了一大块布下来压在风行云的伤口上,将她横抱起来往官员暂住的营帐飞奔。朱云翼这才转身向卫修仪道:“在下保护不周,让卫皇后受惊了。”

    卫修仪不慌不乱,微微笑道:“这次是王爷您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毕生感激!”

    这时朱爽和朱云礼一左一右飞奔到朱云翼身边,一个掏手帕一个撕衣服——忙成一团。两人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伤口,他眉头微皱:“好了,这点小伤不碍事——”朱爽急道:“三叔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说不碍事!太医——不,军营里总该有医生吧?快叫一个来,快——”

    朱云礼却大哭起来:“呜呜呜三哥疼不疼……好多血……”

    朱云翼拿没受伤的手拍拍他:“好了,我没事——”

    众人簇拥着把朱云翼送回他这几天住的营帐中,朱爽发现刚才给朱云翼和曹国辅牵马的那两个小兵也跟来了。朱云翼朝他们使个眼色,他们便微微点头,却连礼都不行便扬长而去。朱爽纳闷地看着他们走开,忽然觉得他们很眼熟。

    然而还是朱云翼的伤要紧,那点小纳闷很快就被朱爽抛在脑后。好在军营里面有医生有伤药,朱云翼的伤口很快就被包了起来。朱云礼还在一边直哭,朱云翼微怒,低声道:“我受了这点伤你就哭成这样,万一哪天我死了呢?”

    朱云礼猛抬头:“不准胡说!”

    却见一只白白嫩嫩的手已经捂在了朱云翼嘴上。

    朱爽闷声道:“有朕在,你们谁都不准轻易说这个字!”朱云翼弯着眼角眨了眨眼,朱爽才松了手。营帐外面围了一堆人,有的是真焦急,有的却明摆着是看热闹。朱爽站在帐口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朕曾说过,万一宋国的三个赛手有事,朕会顶上。刚才比赛中出了点小意外,现在凶手也抓住了,咱们继续吧,莫要给这点插曲败了兴致!杭俊,你识马,去给朕挑匹马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他,仿佛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片刻死寂之后,太后咬牙道:“皇上龙体贵重,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刚刚出了那样危险的事情,万一再来一个想杀别人或者干脆是想杀他的人怎么办?朱云翼有一身武艺可以抵挡,可朱爽除了他的一身肥肉,简直是一无所有!

    朱爽微笑:“朕的命贵重,难道别人的命就不贵重了?朕和三叔同是朱氏子孙,三叔能以身犯险为国争荣,朕,也可以!”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这一番话却是掷地有声。众人竟然被那股凛然的气势镇住了,都怔怔地看着他,没人敢再说话。朱云礼走到他身边,拢着衣袖在他身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皇上,臣恭祝陛下得胜归来。”

    朱爽眼眶一热。两人对望到对方眼里,朱爽真恨不能抱他一抱。无奈周围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只能在手上也加了把力。

    “谢九叔。”

    目光错开,手也松开了。朱爽向不远处道:“崔叔闻!还能骑马么?来罢!”

    赛手们重新回到了赛场上,只是朱云翼的位置上换了朱爽。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颓废懒散的气质,又多了几分犀利,几分威严。

    宋国的官员们恍然惊觉,他们的皇帝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一个人。

    朱云礼借口要照顾朱云翼的伤,独自一个留在了营帐里。众人一走,他立刻靠坐在朱云翼身边,捧起那只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还疼么?”

    朱云翼哼哼一笑:“不疼——”忽然又变了脸色,满脸的痛楚:“才怪!”

    朱云礼惩罚地拍拍他:“你又跟我玩变脸!”

    朱云翼点点头:“我没你玩得好。”口气中似乎带了点责备。

    朱云礼好奇道:“三哥,其实你……是知道今天会有刺客来的吧?”

    朱云翼的笑容高深莫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刺客已经被抓住了,我还知道现在卫修仪欠我一份人情。”

    朱云礼翘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朱云翼忽然又用责备的口吻道:“我没你高。我费尽了心思,流血流汗牺牲了这许多,才换来卫修仪这一份人情……你什么都没做,只要眨眨眼动动手就能让一国之君神魂颠倒——这才是真的高明啊……”

    朱云礼尴尬地笑:“三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朱云翼低头认真地看他:“你听不懂是么?正好我也有件事不明白——我问你,那天在你家里,你明明看见了他就在外面看着,为什么还会说那些什么惦记他的话?你要真惦记他,我不信你有这个脸皮说得出口!”

    朱云礼:“……我就是脸皮厚,我就是想——想让他知道,怎么了?”

    朱云翼摇摇头:“你别骗皇上了。他已经够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子减肥示意图在这里……

    第四十四章陛下雄风

    朱爽骑在马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而他的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赛道,心无旁骛。

    ——其实他是害怕得要命。他这辈子亲自骑马的次数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还是未知数。

    卫修仪向他笑说:“皇帝陛下说到做到,在下佩服。”

    朱爽硬着头皮一字一句道:“君无戏言,朕岂能言而无信。都准备好了么?咱们开始吧!”

    崔叔闻和曹国辅各自点点头。那边苏青溪扬着下巴道:“在下一个时辰之前就准备好了。”听语气似乎很不耐烦。朱爽记得刚才出事的时候,他和旁边的人就那样垂手站在一旁,半点焦急或是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心想你和卫修仪是死敌,不关心他就算了。可是三叔好歹是宋国的东道主,你怎么能那样漠然?

    这样一想,对苏青溪的好感顿时从只有一点点变成了没有。

    “朕不能保护各位,让比赛顺利进行,是朕的过失。今天晚上的生日宴上,朕必先饮三杯,为两位赔罪。”

    一番客套话,给他说得颇为强硬。苏青溪淡淡道一声“多谢陛下”,却又狠狠白了卫修仪一眼。朱爽看看大家都差不多了,扬手向刘鹤:“发令吧!”

    整个军营在瞬间沸腾成一片。

    在震天响的人声中,只有朱云翼的帐营里依旧宁静。朱云礼似乎不打算反驳朱云翼刚刚说过的话,朱云翼仿佛一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软绵绵地没有半点着力之处。两人尴尬地呆了片刻,朱云礼转移话题:“三哥先别说这个了——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行刺的?”

    朱云翼笑笑:“我不知道有人要来,我只是创造条件让她有机会有借口来……”

    朱云礼纳闷:“有机会……有借口?这借口是你挑出来的人选么?你挑了那小孩和曹管家——是故意的?!”

    朱云翼点头:“我不但挑了这两个看上去很没用的人,还写了封信给林笑澜,说了我的计划——和我能开出的价码。”

    朱云礼一拍大腿:“林笑澜就事那个武林盟主?难道……难道他们那场预赛,还有说要取代你们比赛什么的,全都是你指使的?!怪不得他们能在短短几天之内组织起来——换了是在往日,他们光互相扯皮都要扯上三个月……你给他开了什么价呢?”

    “接下来两年官盐的漕运,由他们泗水山庄负责。”

    “啧啧,还真不便宜……”

    朱云翼的伤口似乎还很疼,眉头越皱越紧。朱云礼不再追问他,于是自言自语:“是了,那个想刺杀卫修仪的人知道了有这么件事,一定会想尽办法混进武林人士派出的赛马队伍里,这样他就有机会接近卫修仪了!只是这样……也太冒险了!三哥你都受伤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朱云翼皱眉:“我也是无可奈何。卫修仪吃过皇上的生日宴就要回国了,我们再交不出刺杀他的凶手,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还有什么脸面去跟他谈条件?这次冒险是冒险了些,但我也不是没有准备。我自己武功不差,卫修仪也不差,曹国辅你也看到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和她一起混进来的那两个人,其实也是林笑澜安排的,他们进来之后便听命于我。那丫头轻功虽高,武功轻灵诡异,但是到底是年纪小,内劲不足,咱们几个人围攻她一个,已经算是欺负她了。”

    朱云礼叹息:“那丫头要是知道居然武林盟主居然和你联起手来算计她,她一定会先回头杀了你们。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这么一条命就这么白白送掉了。”

    朱云翼冷笑:“何以见得……她会送命?”

    朱云礼吃惊道:“难道你要留着她?!”

    朱云翼笑而不语。

    他们在这里心平气和地交谈,外面却已经要翻天了。

    朱爽他们已经跑到了第五圈。

    朱爽生平头一次觉得眼前的路原来那么长。他早上跑步也是跑十圈,可是那个时候他是一个人,没有谁赶着他,不必在乎什么时候到终点。

    但是现在和他在一个赛道上的,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敌人。

    马儿跑得飞快,他其实已经看不清是谁在他前面,谁在他后面;四周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虽然震耳欲聋,却遥远而空明。他只管抓紧了缰绳,抽打着马让它快跑,跑,跑……

    到了最后的时刻,所有人都几近癫狂。朱爽却似乎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有些茫然无措。他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唯一记得的便是,快,快,快跑。

    抓刺客的事情谈完,朱云礼再也找不到别的借口躲开刚才的话题,于是起身:“外面好像很热闹呢,我出去瞧瞧。”

    朱云翼用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他。

    “别去,他看到了你,恐怕心神会乱。我虽然不指望他赢,但是也不希望他出事。”

    朱云礼暧昧莫名地笑:“三哥你还真是关心他呢。”

    朱云翼仿佛被针扎到了似的,一下子就松了手:“是么。”

    朱云礼转身要走,朱云翼再次拉住了他:“别去。你既然对他无意,就别再刺激他了。”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件事上。

    “别玩火了。我知道你怪他对你一直纠缠不清,我答应你,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带你离开宜阳,去南边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朱云礼哼笑:“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总要想办法让他死心才好。你能带我离开,难道他就不能找来?”

    朱云翼好奇地问:“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让他死心呢?”

    朱云礼警觉道:“这怎么能随便告诉你。”朱云翼故意摆出一副委屈样:“咱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朱云礼微怒:“有什么不能说?好,我问你,你到现在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无论我问你什么,你统统都不肯说——近的,就说你引刺客上钩这件事,你可曾透露半点给我?你只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远的呢,我问你多少次了,我生的什么病,为什么要喝那些药,你总是不说;还有我母亲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暴病而亡,连给她看病的太医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全都死了个干净……我就不信你全都不知情!你瞒了我多少事情,凭什么要我什么都告诉你?!”

    朱云翼低头:“这些事……到合适的时候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你急什么呢……”

    “哼,合适的时候……到我死的时候么?”

    朱云翼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有我在,你决不会有事!”

    朱云礼甩袖而去。朱云翼一急,跟着跑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赛场边上,比赛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圈。

    两人都傻了眼。

    朱爽,竟然跑在所有人前面。

    场上的朱爽似乎已经疯了。他完全不看路,也不看周围的一切——眼睛虽然瞪得大大的,里面却是空的,空得像是一片明镜。他仿佛变成了一架只会抽打马儿向前的机器,疯狂而惨忍。那马儿四蹄飞扬,几乎没有点地的时候。人和马一起变成一道闪过的光,刺着人的眼睛,射向终点。

    跨过终点之后,他又足足狂奔了半里路,才停了下来。他的眼神中依旧是一片茫然,仿佛还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赢了……咱们皇上赢了!皇上——”朱云翼大叫一声。

    卫修仪和苏青溪已经停了下来。他们翻身下马,朝朱爽走去。卫修仪面上带着疲倦的笑,苏青溪却满是错愕,似乎还不相信朱爽竟然赢了。

    朱云翼大叫过后,周围的人便都跟着喊了起来。那些老臣们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跪下山呼万岁。于是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万岁”的喊声翻了天。朱爽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塔勒马停住,伏在马背上不住地喘息。握着缰绳的手被磨破了,血缓慢的沿着粗糙的绳子渗下,滴落在尘土中。

    朱云翼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大步赶上前去:“皇上?皇上?!”

    朱爽仍旧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朱云翼挥手叫人:“快,过去看看——”朱云礼的脚往前迈了一步,却又犹豫着停下了。偏偏这个时候,朱爽竟然抬起头,咧嘴向他艰难地笑了笑。

    朱云翼大喊:“皇上别动!”

    朱爽却朝朱云礼伸出一只手。嘴巴动了动,然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朱云翼飞奔到他身畔,再喊:“皇上!别动!”

    然而他身体的平衡终于被伸手的动作打破了。他身体一歪,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胖子:人家一直都有很努力的……为毛还有那么多人总说我废柴啊TAT

    对了,《青芒》的官方论坛已经开通,莎莎也在里面做斑竹,大家有空就来转转吧!

    ~~~~戳我进入青芒官网~~~~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重生君临天下》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重生君临天下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错误/举报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