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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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均意动刀出，大喝道：&ldqo;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rdqo;

    这一声呼喝，若洞金石，乃是想以诗句中的意象强化己身气势，更兼震慑敌手。此句出自盛唐边塞诗人岑参所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句描写胡地侯变，风雪骤至那种天寒地冻的情景，其中北风疾猛而来、大雪夹裹席卷之势，正合了张均这一招的意境。他以&ldqo;下关风&rdqo;之疾为辅，&ldqo;苍山雪&rdqo;之猛为主，刀化风雪，杀向罗渝。

    罗渝虽未将他放在眼里，但高手争锋如两军对垒，气势是输不得的。当下振剑六出，长吟道：&ldqo;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rdqo;

    梨花色白若雪，瓣有六片，形也似雪，而此句诗中所指&ldqo;梨花&rdqo;正是&ldqo;雪花&rdqo;。因此，罗渝小松剑刺出，已然包含了&ldqo;下关风&ddot;春风&rdqo;&ldqo;苍山雪&ddot;和雪&rdqo;&ldqo;上关花&ddot;梨花&rdqo;三路招法。对句接得正好，形意俱到，诗剑相合，当可谓神微元聚。

    张均叹了口气，翻手转刀，招法立变，喝道：&ldqo;好渝儿，且看我这一招，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rdqo;

    这吟的依然是岑参的《白雪歌》，独走一路&ldqo;苍山雪&rdqo;，却已无猛雪纷纷之势。刀路回环，出七分，留三分，既含了&ldqo;山&rdqo;之意，又含了&ldqo;雪&rdqo;之意，山回路转，雪印马蹄。招似朴实，变化无尽，意境极深远。

    罗渝看出对方后招深藏，无有穷尽。当下移形走位，虚化攻势，同张均掌中绣春刀一碰即收，稍避片时，立马回攻。檀口微启，轻吟道：&ldqo;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rdqo;

    句出南宋放翁的《梨花》，意指梨花清淡，却不输于桃李。罗渝这儿走的是&ldqo;上关花&ddot;梨花&rdqo;。

    张均招不用老，又变一招，长吟韩愈的《春雪》：&ldqo;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rdqo;

    罗渝剑锋一转，走&ldqo;上关花&ddot;桃花&rdqo;剑势，吟咏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ldqo;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rdqo;

    张均刀势忽起，对一句：&ldqo;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rdqo;

    罗渝妙目顾盼流光，剑起袖飞，娇声吟道：&ldqo;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rdqo;

    转而走梅花剑势，路数和缓，万般变化如同梅香，暗藏于无形，悄然而至。

    张均识得厉害，不敢冒进，当下收敛势子，旋身回刀，应了一句：&ldqo;江南雪，轻素减云端。&rdqo;

    罗渝并不趁势追击，而是原地舞开剑花，吟道：&ldqo;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rdqo;

    此句为南宋诗人卢梅坡所作，说的是雪梅争春，各呈胜场，人有长短，亦是如此。罗渝吟咏起来，话声虽冷酷无情，音色却娇美如黄莺出谷，别是动人。剑同诗合，&ldqo;苍山雪&ddot;春雪&rdqo;并&ldqo;上关花&ddot;梅花&rdqo;。五五梅花，象征五福。因其高风亮节，疏影清雅，花色美秀，幽香宜人，傲雪独树天下春，居二十四番花信之首。罗渝这一剑，梅雪并立，香白同出，时而白雪覆梅，时而红梅傲雪，一明一暗，相交互换，别出心裁。而这诗剑之中均存了容让之心，意思是说&ldqo;你我各有长处，不必得非争个高下，点到为止吧&rdqo;。

    张均知她心意，也自知非她对手，苦笑一下，朗声吟道：&ldqo;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rdqo;

    这是南宋词人吕本中借梅怀人之作。句中&ldqo;似&rdqo;是言色，&ldqo;不似&rdqo;则言香，意同卢梅坡的《雪梅》相合。张均这一招也是&ldqo;苍山雪&rdqo;并&ldqo;上关花&rdqo;，借着诗意，探梅如画龙，云彩翻卷之中，东现一鳞，西露一爪，形矫神健，既表示了退让罢休之意，又不显丝毫卑屈求饶之态，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罗渝见他如此，微微颔首，收剑后撤，飘退到一旁。

    俞飞瞧二人刀来剑往，闪转腾挪，飘飞进退，已然将&ldqo;点苍剑法&rdqo;使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能合诗合物，神聚意微。虽然张均稍落下风，但罗渝等闲也杀不败他。二人这样的层次，莫说是点苍派中，便放眼神州大地也只寥寥数人可及。这般精彩的对招，俞飞看得简直是目眩神飞，如饮醇酒，痴痴醉醉不知今夕何夕。待悠悠醒来时，恍惚觉得自己似有所悟，但片刻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皱眉咧嘴，心痒难搔。但话说回来，那二人一开始尚且有些搏命的架势，招招皆下杀手，可到了后面眉来眼去秋波暗转，你一招我一招，跟打情骂俏似的，缠绵悱恻，叫人看得很是不爽。

    只听得张均笑道：&ldqo;渝儿果然还是那么的强啊，我终究不能超越你。不过今日能与渝儿你再次切磋对剑，已经很令人欢喜了。唉&hllp;&hllp;如果能回到从前那些日子，该有多好&hllp;&hllp;&rdqo;

    罗渝听得心中一悸，眼眸深处柔光稍现，似乎一时间散乱了思绪，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而已。转瞬之后，又复冷淡：&ldqo;你的资质是很好的，可惜心里旁骛太多，尚不能做到专注、精微，否则用不了三五年，你必然超过我&hllp;&hllp;&rdqo;

    顿了顿，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似乎无声叹息了一下：&ldqo;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勉强不来的&hllp;&hllp;&rdqo;

    张均虽然嘴角还在笑，神色却已黯淡下来，喃喃道：&ldqo;是吗？&rdqo;

    看看俞飞，再看向罗渝，张均笑道：&ldqo;我本是来拿这小子的，不过看在渝儿你的面子上&hllp;&hllp;今天就暂且先放过他罢。&rdqo;

    罗渝皱眉道：&ldqo;你是为&lsqo;那东西&rsqo;来的？&rdqo;

    张均哼哼冷笑道：&ldqo;这小子身怀&lsqo;剑魂水晶&rsqo;之事，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有几人不眼红，几人不垂涎的？巴蜀之地此刻不知聚来了多少意欲夺宝之辈，据我所知所见，这益州城中除了我们锦衣卫，还出现了藏地大欢喜教的淫徒、洞庭十二连环坞的匪类，以及天上宫妖人&hllp;&hllp;&rdqo;

    听到&ldqo;天上宫&rdqo;三个字，俞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ldqo;另外武当、华山等自称名门正派之流也有弟子到此。渝儿，听我一言，川蜀已成是非之地，久留不得，快走吧。&rdq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