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2 困局

    克黑苏人世代生活的山林并不特别大，只有特罗布山区的一半大小，却比特罗布山区多了一座铁矿——这铁矿不止使克黑苏人拥有比王国内另外三大家更加精良的装备，也使得他们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物资。

    最开始的时候，凭借铁矿的资源，克黑苏人在格罗格王国里稳稳的占据了一席之地。而到了后来，等到和诺里克人展开贸易之后，为了方便铁矿的运输，克黑苏人又在陆中海东岸建立了克诺努斯港，用于和诺里克人贸易——这样渐渐的，克黑苏人就成了整个山区全体山民的代表，以及王国的四大家族之一。

    而克里格的手所落的地方，正是克诺努斯港。

    尽管克黑苏人通过暗杀的方式几乎清除了格罗格王室的全部成员，又通过威逼利诱试图控制整个王国，但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王国内政，且王室仅存人——莫菲亚、艾琳娜和加拉太——却又并没有按照传统向诺里克帝国诉求。这样一来，在名义上，格罗格王国仍旧是帝国的盟友，因此贸易也就并没有停止。

    山区缺粮，春播结束后要不了多久就要入夏，对于那些耕种能力不足或是土地不够肥沃的民族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对于克黑苏人而言，这一点格外明显。如果克里格顺利的夺取克诺努斯港，断绝克黑苏人的海上贸易，那么即便克黑苏人再怎么强硬，面对断粮的危险也只能低头。

    当然，对这一点克黑苏人未必没有准备——事实上，这个秋末，克黑苏人已经加大了粮食采购的力度。然而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常年依靠港口进口粮食的民族，如果港口被人夺取，那是绝撑不了多少年的。

    之前莫菲亚和沃尔夫商量的时候，对这一点也深感疑惑——从整个王国的格局来看，如果不经过其它三家控制的领地，克黑苏人唯一的活路就是港口，所以为了保证克黑苏人的生存，克黑苏人至少也应该和琴扎人达成一致，之后才反叛——毕竟，达力克并不是一个鲁莽的毛头小子。但是现在看来，克黑苏人显然并没有和琴扎人达成一致，那么达力克的底气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困扰了莫菲亚和沃尔夫很多天。然而，随着克里格决定直接夺取克诺努斯港，这个疑问也许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尽管如此，要夺取克诺努斯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克里格都能想明白这个港口的重要性，达力克自然也知道。早在克黑苏人两路大军惨败之后，达力克就将圣堂卫士和克黑苏家族的精兵全部集中到了港口，反到是他的根基之地，克黑苏堡里，更多的安排了那些依附于他的小家族的守军——克黑苏人的两到三万兵力，到有一万人是守在克诺努斯港的。

    而这些情况，都是克里格并不知道的。

    “想要夺取克诺努斯港恐怕会有一些问题。”看了眼克里格，沃尔夫怀疑的看着克里格手所指着的地方，“根据我们的情报，克诺努斯港里聚集了将近一万人的兵力。”

    说着，默尔非人又看了看地图：“而克诺努斯港南边的平地，恐怕容不下两三万军队展开作战——到时候我们会非常被动。而且，如果我们真的集中全部力量夺取克诺努斯港，克黑苏人很可能全力东进，向默尔非平原的方向打通交通线……”

    接下来的话，沃尔夫并没有说。但事情是明摆着的——如果联军全部压到克诺努斯港，那么克鲁尔城就将得不到任何加强，面对克黑苏人的侵攻再次失守几乎是必然的。而接下来，原本就衰落了的格罗格王室和默尔非家族势必再次遭受打击——这样一来，这场战争的最大获益者将是琴扎人——这无疑是莫菲亚和沃尔夫不愿意看到的。

    克里格疑惑的挑了下眉：“集中全部力量？我可没耐心等琴扎人的军队穿过山区或者沼泽到达海边再登船。而且你们的队伍都是骑兵，在山地根本没法打——等开春后，让琴扎人的军队直接去克鲁尔城，你们的军队也过去，让克黑苏人以为你们要在克鲁尔城集合之后一起进山。我去夺克诺努斯港。”

    这个回答再次让场里的所有人都惊讶了起来。克里格所说的，是攻城战，而且是在已经知道克诺努斯港里聚集了上万兵马之后——克里格麾下的这个军团也不过一万两千人，而且装备显而易见的不如克黑苏人精良，但他却想要夺取克诺努斯港。

    看到沃尔夫担忧的看向自己，莫菲亚便开口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克里格。但是你和你的军团都并不适合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为什么？”

    “你是帝国东部军区的军区司令。”叹了口气，莫菲亚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强调着，“而你的军团是在帝国编制内的帝团。目前格罗格王国仍旧是帝国盟友——如果你率领帝团参战，那就意味着你擅自攻击帝国盟友，这在元老院里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最好理由，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能公然保护你。”

    “元老院？”带着毫不掩饰的满不在乎的笑，桑格尔人偏了下头，就好像提起了什么不值一提又不得不提起的东西，“他们会派人来抓我？”

    认真的看着克里格，莫菲亚耐心的解释起来：“帝国有义务保护它的盟友们。如果你作为帝国边境重臣而攻击了盟友，这件事一旦被提交到元老院讨论，那么帝国就必须对这种错误的行为予以纠正。也许皇帝不会处罚你，但是克黑苏人却势必会受到帝国的保护——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看到克里格怀疑而惊讶的挑起眉毛，莫菲亚决定借机再好好给克里格上上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选择聚集王国的忠诚力量私下解决这件事，而不是选择向帝国求助？”

    论及狩猎、牧马、征战，克里格便是杀伐果断毫不迟疑。但若是说到政治觉悟，这个桑格尔人就完全不行了。这并不是因为他天生蠢笨，也不是因为他不曾学习过，而是他的天性里对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就没有兴趣，因此很少花心思在这上面。

    但是眼下给莫菲亚问到，克里格到也不愿意简单直接反问为什么，反而皱着眉眯起眼低下头轻轻的把玩着刀柄沉思起来……

    就在莫菲亚已经几乎对克里格的政治觉悟彻底绝望的时候，桑格尔人却猛的抬起头来，恍然大悟的看着莫菲亚，之后带着询问的神态开了口：“你当心这会引发皇帝和元老之间的决战？”

    这个问题让莫菲亚也愣在了当场。但是随即，这位格罗格王女就露出了惊讶和赞叹的表情——事实上，克里格所说的，是她也不曾考虑到的，却又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帝国有义务保护它的盟友们，这是数百年来一直不变的规矩。然而到底谁才是帝国的盟友，就大有讲究了。在历史上，一个国家的国王死后，几个继承人都宣布对王国拥有合法继承权并互相征战不绝，最后跑到帝国元老院去请求裁决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而帝国也一向本着和谐最大的原则，尽可能的调解纷争，平息事态，使帝国周边保持一种和平和稳定的状态。

    事实上，仅就这一次的事件来看，如果克黑苏人成功的杀死了莫菲亚和加拉太，灭绝了格罗格王室的合法继承者，再以武力慑服默尔非人和琴扎人，那么当达力克派遣使节前来帝国请求册封时，帝国几乎是必然会同意的。

    然而莫菲亚和加拉太还活着，克黑苏人的力量却仍旧是王国内最强大的，这就出现了问题。一方面，达力克派遣使节前来请求册封，仍旧有可能获准。另一方面，如果莫菲亚或者加拉太要求帝国出兵协助夺回王国的王冠，也是有可能得到支持的。

    如果双方的使节都到了诺里克帝国这边，那么这场格罗格王国国内的战争就会变成在帝国朝堂上的一场旷日持久的辩论和博弈。然而这种争斗所消耗的更多的将是财力和精力，无论是达力克还是莫菲亚，都无法确保自己一定会获得胜利——这也就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莫菲亚都没有向帝国求助的原因，同时也是达力克没有向帝国要求册封的原因——在双方看来，控制在国内范围内的战争要划算得多。

    但真正开始认真思考的克里格所想的却更进一步——如果这种朝堂上的战争真的开打了，那么就势必造成皇帝和元老的彻底决裂。

    格罗格王国虽然经过迪德人的几次打击，却仍旧是帝国东部边境上举足轻重的盟友，无论是对于皇帝还是对于元老，这个盟友的意义都非同凡响。如果两个同样有可能掌握这个国家的人在诺里克的朝堂上展开争夺而皇帝又毫无疑问的会支持其中一方，那么可以想象，为了增强自己的影响和打击皇帝的威望，奥陆斯元老势必会向另一方伸出橄榄枝。

    这样一来，长期敌对的双方就等于以自己在帝国内部以及周边诸多盟友处的声望为赌注，以元老院为战场，以格罗格王国王权归属为标志，展开了一场谁都输不起的战争——也许这算不上决战，却势必会将帝国推向着分裂甚至是内战的方向——在发觉克里格竟然想到了这么远的事情之后，即便是莫菲亚也不由得感到惊讶起来。

    “你能想到这一点，这很好。”舔了舔嘴唇，莫菲亚对克里格的政治觉悟表示了赞赏，“但是你需要经常这样考虑——这将决定你和你的族人们的未来。”

    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克里格再次用力的敲打着桌面：“我和我的族人的未来是以后的事。现在，如果没有这个军团，你们要怎么战胜克黑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