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9、终篇·番外·世界的尽头
目录：与枪为敌（GL）| 作者：剡羽| 类别：都市言情
苏青上楼的时候遇见了不知道第几次被苏家大小姐发脾气赶出来的老师，苏寻在补课，恶补。要说她这种从小混到大的德行再怎么补也补不上来了，可是苏大小姐好像对于设计有着特别的天赋，缺失的基础知识全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无限创意补足，做出来的作业能让老师惊叹也能气得人拍桌骂她胡来！
可是……毕竟基础还是很重要的不是么？所以苏大小姐在补课，虽然依然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好在苏妈妈为着女儿的转性高兴得不得了，大把大把的钱砸出来为女儿请老师。
苏青刚走到门口就从门里飞了一只鞋出来，伴随着苏大小姐的怒骂：“死老头！敢说本小姐天真幼稚想当然！去死吧！”
苏青一把接下姐姐的拖鞋，进门就看见叉腰背对着门生气的苏寻，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
“啊……你要吓死我吗？！”苏寻不满的大叫，身体却以完全相反的温顺任由妹妹抱着，并且仰头往后靠去，苏青微笑着低头在姐姐眉心落下一个吻，温柔得能浇灭苏寻所有的怒火。
真是……让人发不起脾气来的讨厌的家伙！
心里腹诽着，回身也想抱抱妹妹，却不料被苏青低身下去把鞋递到她脚边，抬眼上来，又是那让她陷落的满眼星辰，笑意盈盈。苏寻微微有点脸红，抬脚，被细嫩纤长的手指温柔握住，套上鞋子，苏青低头，在她脚背上亲了一下。
仿佛是被烫到了，苏寻快速的缩回脚，亲过她苏大女王的玉脚的男人女人都不少，可是……可是，这怎么能比呢？这是她妹妹啊！是她干净得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妹妹啊！瞪着眼睛看着苏青的苏寻看上去少了平时的盛气凌人，比她的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小了，苏青笑着抱着她：“姐姐……”
“不用这么努力的，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
“那怎么行！”苏寻扭头瞪着妹妹：“不好好学的话以后怎么工作？不工作我怎么养你？你看看你那些钢琴什么的多贵啊！”
“呵……姐姐！”撒娇的音调软得能融化苏寻的腿，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妹妹是这么会撒娇的呢？苏青把头在她脸边蹭：“姐姐不是有我么？我会养姐姐啊……我的出场费很高的哦！还有演奏会，代言费……总之，我一定能养得起你，就算你天天都只是吃喝玩乐也养得起！”
“切……才不要你养我呢！我是姐姐，知道么？哪里有姐姐被妹妹养着的道理？”苏寻大气的一拍苏青的肩，苏青蓦然发现姐姐眼里浓稠深沉的思绪，姐姐似乎变得成熟了呢……
不是外表上的成熟，只是……以前的苏寻，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愿意担当，更别说要她为别人负责。
可是现在却……是为她而改变。
苏青自小就是个很知足的孩子，否则也不可能一直被苏寻那样欺负都还能自得其乐。所以，对她而言能和姐姐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幸福到别无所求。
晚上两人洗了鸯鸯澡香喷喷光溜溜的滚进被单里抱在一起，苏寻点点苏青的鼻尖：“淼淼又来勾引我了？”
苏青无声的笑着把脸埋进苏寻的颈窝里，咬咬她的锁骨，这就是她能做的勾引了。不管试几次苏寻都会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摸着她发烫的脸在黑暗中深深地吻下去。
过了最后一年，苏寻一开口跟家里说要读研，苏家上下大惊失色，直怀疑这大小姐是不是原装货，苏寻反正是拿着了正当的名头找她老爹要钱，多少苏爸也不可能不给。苏妈妈自是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要奖励女儿这么上进，苏寻现在却是一门心思全是妹妹，她也知道自己以前待妹妹不够好，还老是欺负她，之前是十年不见她在外面不知道怎么鬼混，每每有狐朋狗友来找苏寻被苏青撞见，苏寻就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所以现在是想方设法的想要补偿妹妹。
以前是和那个雇佣兵牵扯在一起，也被人挑唆着做了些蠢事，差点把妹妹都给弄丢了，后来苏家去请莫家出面求情，莫家的现任当家是苏繁墨的女儿，叫莫白的，和胥家很是有些交情，这样绕了一大圈才把苏寻给摘干净。
苏寻自小就是仰慕着自己那一生传奇的小姨的，借着道谢这个借口亲自去看了看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姐，偌大的莫家宅院里一个病怏怏的美人当堂坐在家主的沉檀大椅上，那乌沉的颜色愈发的衬得美人肌肤苍白透明，身形羸弱单薄，身后一个高挑温润的女人不错眼的看顾着她，两人执手相牵，亲密得旁若无人。
表姐琥珀色的眸子恍似能一眼看透人心，提点了苏寻几句就打发了她。苏寻略有些失望，都说苏繁墨是烈火一般的性子，怎么这个女儿看上去却是温软若水一点也不像？后来回家才从家里得知那位不比她大上几岁的表姐的故事，这才知道，不是不火烈，只是她去晚一步，百炼钢已成绕指柔。
那两位公开举行的婚礼没有邀请外边的人，连亲族都没请，只是风声怎么都是听得到的。
这样想着，苏寻不知道是有多羡慕，况且对她而言同性结婚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被这么一启发这念头就止不了。在她妹妹快要毕业那一年，她们俩的事情终于还是被发现了，苏妈妈突然想起来要来看看姐妹俩，两个亲姐妹住在一起原本没有什么不对，就算睡在一起是亲密了些，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前一晚苏寻因为设计获奖出去庆祝喝醉了，到了中午还没起来，不着片缕的抱着躺在一张被子里，再好的姐妹都说不过去了。
苏妈妈差点当场晕在那里。
苏寻慌乱无措的时候多亏苏青冷静，当下打电话叫家里人把苏妈妈接回去了。
苏寻坐在床上脑子有点懵，苏青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来跪坐在地板上看着她。
“怎么……？”苏寻问，苏青面色无波无澜像是无底的深潭：“姐姐怕吗？”她抬起手，那手旅经阳光的时候苏寻透光看见红的血管，白玉似的皮肉，十指尖尖，纤细笔直，指甲圆润整齐泛着淡淡的粉红——覆在她的眼上。
“姐姐怕吗？怕的话就不要回去了，我回去向爸妈解释，他们会原谅我们的。”苏青说，平静的撒娇般的音调。
苏寻静默了一会儿：“淼淼，姐姐是不聪明，但是还好，吃一堑长一智。你打算用什么去换？”
那双手掌心渐渐出了汗，手指不自在的微动了动，苏青没说话，苏寻就又问：“你想做什么？爸爸当然会原谅你，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说他们就会相信，不是吗？然后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你打算就这么回去，重新被他们关在笼子里做你的金丝雀吗？”
“姐姐……焱焱，你怕吗？我只是……我想要保护你。”
“这一生，我都不希望你做不想做的事，因为我知道，那感觉一点都不好，我可以忍，可是你不能，我也不想让你忍。”她手举得很酸，就坐起来一点，却不料被苏寻拦腰抱住，要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到对方身上去。
“为什么要盖住我的眼睛？”苏寻问，但是她立刻就回答了自己：“因为你怕我回答了你会哭，对吗？”
“你不想让我看到你哭，可是难道看不到我就不会心痛吗？”苏寻拉下苏青的手：“傻瓜，我是你姐姐，有什么事也该我来保护你。”
她们俩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先不说小时候互相折磨，苏寻又对苏青做过那样的事，她是喜欢苏青，可是苏青离她太远太远，她总是觉得不真实，就算苏青在她身边，躺在她身下，为了她尽情尖叫呻吟，她还是觉得好远。这样优秀的苏青，怎么会看上一无是处的自己？
那时苏青还没来上大学，苏寻读书也还没有认真，全副心思尽琢磨这些事情去了，越想越是痛，越是对苏青反复无常，偏偏苏青一味的沉默纵容，苏寻厌恶自己极了，她是真的很爱妹妹，可是却止不住自己的自卑，某天又是大吵一架——只是她单方面的无理取闹之后，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苏青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姐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冬天的湖心公园里那个曾经差点夺她一命的湖里。苏青自小时候那一次以后就极怕水，怕到浴室里都不肯装浴缸，但那时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就扎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快被淹死之前，恍然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双温暖的手臂环抱着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温暖。
要不是苏青跟着扎下来，苏寻真想把自己淹死在湖里，把妹妹救上来以后就无心去想了，又是一阵子的鸡飞狗跳，她终于安生了，终于肯正视这个事实——妹妹很爱她，即使是她这样混蛋的姐姐。而且，不是姐妹间的爱。
为了这个理由，苏寻开始转性，转眼就是几年过去，苏青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吃的那些苦头，可是苏寻忘不掉，越是爱苏青，越是被苏青所爱，她就越是不能原谅自己曾经那样对待爱人。
她怎么可以继续怯懦下去？
两姐妹回家的时候家里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夕，因为曾有个苏繁墨的例子在前，苏家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可以说是深恶痛绝，苏寻一进家门就被苏爸爸抄起墙上做装饰的镇宅宝剑指着：“孽子！孽子！你是要毁了我们苏家！”
由不得他不气，他曾经有个那么优秀那么美丽，那么惊才绝艳的妹妹，最后为了一个女人活活毁了一生，好不容易得了个有出息的女儿，费尽心血养大，教养得那么好，到头来竟然被亲姐姐给带坏，苏爸爸只恨当初为什么要多生这个苏寻：“你小时候丢了，我就不该把你找回来！”
苏寻也气着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谁叫您老人家要多此一举？我也觉得我就不该被你找回来，不，我就不该被你生下来，我生下来以后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在国外十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你还记得你有个大女儿吗？”
“所以……你这是来报复我了是吧？你要报复我就冲来我，你折腾你妹妹算什么？她哪里招你惹你了？”
这句话真是把苏寻说伤心了，小时候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没有妹妹多好？不然她以前干嘛那么讨厌苏青？这一切本该是她的，被苏家捧在手里，宠着哄着的本该是她苏大小姐，就因为她妹妹，她就被一个人丢在国外十年不管不问，她的心情他们有没有想过？
苏青看苏寻冷下脸来也慌了神，她当然知道这是苏寻最在意的事情，偏偏，总是有些事情在你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可是造成这些伤痕的人还完全不知情不当回事般的拿出来讲。
苏寻什么都不想说了，心灰意冷，所以苏爸爸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样吧？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他们的女儿是同性恋而且两姐妹搅到一起去这种事而生气，他们只是气他们苏家的骄傲被她带坏了，她就是那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苏寻黯然转身，转身之前真想甩一巴掌给自己那个所谓的爸爸。
“焱焱！”苏青突然喊住她。其实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她们的小名了，苏寻自从出国了就和家里生分了，就连苏妈妈都不会再叫她‘焱焱’，而苏青，她从来就没有和谁亲热过，少年成名，更没人会叫她‘淼淼’。
只有这两姐妹还记得，彼此最纯真的时候，用这样的名字将彼此联系起来。
“焱焱……”苏青站在门口看着她，装点着亿万星辰的眸子盛着泪水，青葱似的手扶着苏家森森的大门，好像苏寻这一走，那扇门就会这样永远的合上。
苏寻其实无所谓的，她虽说还没毕业，但是好歹这么大了，一边读研也在接一些工作，她十岁就出了家门，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家里什么态度。妈妈会伤心，对，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有她们无所不能的小女儿不是吗？从小到大放纵自己胡闹的借口到了这里突然行不通，她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印象中的淼淼一直是个孩子，高高瘦瘦，干干净净，安静乖顺，一身不染纤尘。
却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有了女人的韵味？
苏寻一咬牙，那是她的女人！她大步冲回去牵了苏青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揽，笑道：“别生气啊，爸爸，妈妈，坐下来谈一谈吧。”她惯常是不着调的，家里人从没见过她如此认真的神情，只像是此刻才认识大女儿一般，看着那个高挑美丽的女人朝屋里一摆手：“进去说吧。”昂首挺胸，带着妹妹率先走进屋里。
“啪！”苏爸爸扯住苏寻的手把她拖回来照着脸上就是一巴掌，却没想苏寻笑了，笑了半晌，笑得苏爸爸都懵了才道：“真好，爸爸您十多年都没打过我了。”
“不，您十多年都没正眼看过我了。”她正正身子：“打完了？消消气，进来坐下慢慢谈吧。”
“谁要和你谈，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我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苏寻翻个白眼给他：“真可惜您怎么不早些年告诉我？那么，既然我不是苏家的女儿，我们也就不算乱伦了吧？”她举起自己和苏青牵在一起的手，故意在苏爸爸眼前晃了晃。
“你……！”苏爸爸气极了一把拖过苏青塞给苏妈妈，抄起搁在一边的镇宅宝剑就要向苏寻身上打去，那剑虽然没有开锋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钢锻的，重量不轻，苏寻举手挡了一下，就拍在了苏寻左臂上，痛得她登时流下冷汗来。
“姐！”苏青急了要挣脱母亲过去，苏妈妈拉不住苏青干脆就叫家里的下人帮忙把苏青弄回房间去，苏寻这里自顾不暇，只强撑着说：“你要谋杀我吗？这可是犯法的，苏先生！”
“乱伦就不犯法了？亏你有脸回来！早前就该让你死在外面！”苏爸爸怒吼着又要拍她，苏妈妈到底看不过去闹出人命，连忙拉住他，这时家里的老爷子也到了。
“真不好意思，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苏寻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柔滑美丽的长发，笑得张扬，赶来的老爷子见了气得直跺拐杖：“孽障！孽障！一个两个，一个两个都这样！”
“说什么孽障，难道莫家的那位不是？咱们家不是一样求到人家手下去了？爷爷您引以为傲的女儿，爸爸您亲爱的妹妹，难道又不是，就算我是孽障，也不过是遗传罢了。”苏寻冷笑一声，殊不知她提到的莫家这位，正是苏老爷子心里的痛。
当年最疼的女儿在莫家香消玉殒，但是莫观擎还算是懂事，对苏家一向看顾，谁知后来苏繁墨的女儿出去一番九死一生回来，倒破了莫家的基业，莫家自身难保也没工夫照顾苏家，这才让苏家落魄了些时日。后来莫白上位，这位连亲爹都敢杀，哪里还会顾着这些从来没问过她死活的母族，还是苏老爷子从她哥哥莫子墨那里牵线搭桥，才让她叫了声外公。
苏老爷子当时气女儿糊涂不知悔改，一对外孙又都在莫家，从来没让苏家照看过，所以没怎么上心，哪知道算漏一步得了这样的折辱。
苏老爷子气得哆嗦，挥舞着柺杖骂道：“你从小不学好，就跟着学些那不三不四的下作把戏吧！你闯的祸还少吗？我苏家是欠了你什么，你要毁了这个家啊！你爹妈给你擦的屁股少吗？受得气少吗？如果你不是苏家的女儿，哪里活得到现在！”又转头指着苏爸爸的鼻子骂道：“看看你都养了些什么东西！一群白眼儿狼！不知检点！我苏家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呐！”
说着就老泪纵横起来，苏寻嗤笑一声：“那您老人家又养了些什么东西？”苏爸爸当场就气得要的打死她，这时听到另一边院子里一阵吵嚷，就有人来说，二小姐从二楼的房间里跳下来了！
没等这里一群人反应过来，苏寻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就见苏青被人抬到草地上躺着，她卧室窗口下的灌木被压得一塌糊涂，可是苏寻无暇顾及那些，直扑上去看苏青如何。苏青的卧室不过二楼，算不得高，自然知道不可能摔死，跳下来可能伤了腿，疼得面色惨白，但是一见苏寻却是先一步抱住她着急问道：“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问出来，不禁都笑了：“我没事。”苏寻亲亲她脸蛋：“怎么跳下来了？你不要命了吗？摔到哪儿了，疼不疼？”她亲完又皱起眉，看苏青那张惨白渗着冷汗的脸就知道有多疼了。
“没事，我没事。”苏青摇摇头：“我听你们吵得好凶，我……我不放心你……”苏寻向来不是什么可靠的，性格又冲动莽撞，苏青是真怕她吃亏，又怕她不管不顾的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更怕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把自己抛下了。
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着，竟然没被打扰，苏寻抽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老爷子拿拐杖挡住了苏爸苏妈，老爷子一边揽着身后人，一边兀自咳个不停。那边忙乱成一团，又是叫救护车过来把二小姐和老爷子接到医院去，又是给老爷子找药倒水顺气拍背，苏青担心的看着那边一团混乱。
这两人自是不会知道她们牵动了苏老爷子心头的事，多少年前自己女儿也是这样在自己面前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堂堂的苏家小姐一身狼狈不堪，可是苏老爷子从没见过那么耀眼的女儿，就算自身难保了都只顾着对方。他多少年午夜梦回想起当年女儿是何等美丽聪慧，举手投足都为他赚足了面子，又想起小时候是多么讨喜，是这么多年自己一心一意宠爱着的女儿啊！
每每从梦中醒来就郁卒得要吐出两口血，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当初没有那样逼她，那孩子就不会一声不吭的跑了，要是没跟人跑了，另一个女孩儿也不会和她天人永隔。换一头来想，要是当初没和莫老爷子联手拆散她们，要是没把那个女孩儿弄死，自己女儿也不会行尸走肉般在莫家过了那么多年，不会在莫家香消玉殒。
说不定……说不定现在还在呢！
一想起往事苏老爷子就悲从中来，前不久莫老爷子才去了，莫家三小子也早去了，当年那些人就剩下他这把老骨头，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大半生的悲苦所为何来，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对是错。只觉得看着眼前这一幕就想起女儿，就是一阵锥心的痛，悔不当初。
他这边心里天人交战矛盾不已，那边苏青趴着翻过身来给他跪着，本就是摔了腿，这么一跪那张脸上虚汗淋漓，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背心，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她拉着苏寻也跪了，恭恭敬敬给这边的长辈磕了头：“爷爷，爸爸，妈妈，女儿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这孩子惯常是个闷葫芦，是打死不吭声，平时难得说几个字已经不得了了，长辈们还不知道她还有这般口才。苏寻对她说甜言蜜语时候的功力可是有深入的了解，一边用自己肩膀架着她帮忙分担点儿力，侧脸望着她听她说。
“爷爷，我知道是我们不对，乱伦，在哪家都不是对的事。我也知道你们对同性恋成见很深，可是，苏寻，她不仅是我姐姐，她是我的爱人，我爱她。”见那边要说话，她一挥手制止了：“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她笑一笑，这平平淡淡的女儿笑起来竟然是惊人的艳丽：“可是没听过谁家说，‘爱’这种事还是要教的。”
“这是我们的本能，就像吃饭喝水，就像小孩子生下来就会哭就会吃奶，不需要学。我们生下来就会爱，爱爸爸妈妈，爱亲人，爱朋友，爱对我们好的人，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和苏寻都已经成年了，中国本来就是法定婚姻年龄最大的国家，难道其他国家的小孩子都懂得爱了，唯独我们国家的孩子就要蠢些不懂吗？”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只是误入歧途，可是爷爷，爸爸，历史上那些同性恋的名人不需要我来为你们列举吧？爸爸应该比我更如数家珍才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们不过是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不为我们高兴呢？难道作为家人，你们觉得结婚生子比看到我们幸福更重要吗？难道你们觉得别人的言论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吗？我和苏寻都不小了，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在一起，我们很清楚，我们爱对方，并且会一直爱下去。至少我确定——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感到如此幸福，我知道我今生只会爱她，和她在一起，并且和她在一起我会非常幸福，不管她是不是我姐姐，难道这还不够？”
苏寻握紧了苏青的手，无言的表达着自己同样坚定的信念，苏青对她笑笑继续说：“爷爷，你看过的事情还少吗？小姨，表姐，她们的路是一样的，最后却走向了两个不同的结局，她们都只是爱了自己想爱的人，不管是谁，‘爱’总归是没有错的。爷爷，您想看到哪一个结局？”
“爷爷，我还没看过小姨的照片呢，听说……她很美，是吗？”
“应该是吧，您看表姐也那么漂亮，而且苏寻那天去看了表姐，说表姐好幸福呢，如果……如果小姨也能这样幸福，多好，不是吗？”
苏老爷子身子晃了晃，苏爸爸赶紧扶住，却见老人眼里浊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扶着儿子的胳膊无声痛哭。
如果繁墨也能那么幸福，多好……！
苏寻看苏青有些跪不住了，着急的看向那边，她本来是最好奇苏繁墨那些事情的人，但是这是她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任由那老爷子怎么哭去吧，她只想快点把苏青送去医院！
好在这时叫的救护车也到了，家里人赶紧把一老一小弄上车送去医院了。
不知道老爷子那边发了什么话，苏青出院后苏寻直接把她接回了家。之后就见苏寻一刻不停的忙着收拾。问了才知道，老爷子只对着苏寻摆了摆手。苏寻得了他的意思还不赶紧回来收拾东西滚蛋？真是能有多远滚多远才好！
不知道莫家那位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竟然送来了贺礼，说是看不到她们结婚了，但还是祝她们新婚快乐，帮苏寻弄妥了学籍，直接转到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去了，也帮忙安排了其他事情，只等两人启程就行。
苏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床上躺着的妹妹说：“真看不出来那个莫白原来竟然是个那么促狭的性格，说什么算来我们也是她的表妹，我看她听到爷爷快被我们气死的事情真是偷笑到合不拢嘴！我算是知道她当初怎么能那么狠，自己亲爹都给弄死的了，太能记仇了！”
苏青笑着摇头：“怎么也是你表姐，就不能叫声表姐？别老是直呼人家名字。”
“切……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啦？还人家……我怎么叫人家，关你什么事？”
“说起来，真是很想亲眼看看小姨呢！表姐也是为了小姨吧，毕竟当初是苏家和莫家亏欠了她。”
不久之后，苏家的两位小姐就在Ｘ市人间蒸发，失去了两女儿，苏家是彻底没了指望，也知道苏家就只到这一代了。这时候莫家那位当家的来访了，苏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接待了这位素未蒙面的外孙女。
“外公。”病弱的女人在门口敲了敲门，极是规矩的，一身素雅的唐装，看着顿显大家气度，举手投足都是极好的教养。得了苏老爷子的准许进了门来，走到床前。
“外公身体可好？”开口的声音大提琴般的优雅，苏老爷子却听出了其中的讽刺，这孩子，果然是还记恨着他。
“是啊，初次见面，也没给你备下见面礼。咳咳……”莫白扶他半坐起来，孝顺的给他捶背，见苏老爷子有要推辞的意思，就笑道：“没关系，外公靠着我吧，爷爷还在世时我也时常帮他捶背的。”那是莫家的事情解决以后，给对她没有威胁的莫老爷子捶捶背，好歹她弄死了他儿子。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外公。”莫白轻言笑道：“外公，我小时候在宴会上就见过您，父亲也把我带到过您跟前，只是……也许时日太久，您不记得了吧。”
苏老爷子默然，那日莫白与他谈了半下午就回去了，走时苏老爷子强撑着出来送她，客厅里等着另一个女人，温柔袅娜，看见莫白出来顿时绽开笑靥，方才沉稳淡漠的莫白也似乎被软化了棱角，过去和那女人站在一起，手牵着手，回头向苏老爷子辞行。
苏老爷子看着那两人走出去，只剩下视野里连在一起的两个影子，他闭了闭眼——如果繁墨也能这么幸福……
过不久苏家老爷子就去世了，苏家姐妹回去奔丧，这才知道苏家的家业都转给了莫家打理，苏爸爸实在不会打理家业倒不如给那个被誉为‘商业天才’的赚钱机器莫白，像莫家的那些亲戚一样拿分红。
这件事了了，苏爸爸和苏妈妈又开始去环游世界，苏家姐妹在一座沿海城市定居，苏青继续当她的钢琴天才，只是没了苏爸爸给她排的满满的日程她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她也没找经纪人，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苏寻的设计渐渐做出了名气，她本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和妹妹在一起，忙的时候满世界乱跑也好，闲的时候窝在家里看书也好，只要和苏青在一起，都好。
这天惯常是出去沿着海边散步，海边有一家小店是她们常去的，店主也是一对同性情侣，从一对老夫妇那里盘下这家老店，没做什么改动，原封原样的做起生意，卖些饮品点心，生意很不错的。
苏寻进门就驾轻就熟的从柜台里拿了两块刚上架的小蛋糕，一边厚着脸皮对满脸无奈的店主之一招呼道：“下午好啊，东晨！”
扶着墙无奈摇头的女人有着一张轮廓深刻分明的脸，蜜色皮肤看上去非常健康，但是从短袖衬衫下露出的皮肤却满是伤痕，身体也非常不好，据说以前是一名战功卓著的军人，现在一到下雨天她那些旧时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苏寻时常见她在下雨天捂着心口坐在窗边，她曾问她：“伤口又痛了吗？”
被问道的女人回过头来，笑得非常温柔而怀念：“嗯。”
“如果能治好这些伤不留后遗症就好了，这样一下雨就痛你会很困扰吧？”
“不……我希望，能一生都带着它们。”她对苏寻笑着，是一种苏寻不能理解的虔诚，温柔到让人想掉泪：“这是礼物，一个人，送给我的，离别的礼物。”
如果不是她已经有爱人，并且两人看上去也真的非常相爱的话……苏寻想，自己一定会以为，那是她的爱人给她留下的。
可是，如果是爱人，又怎么会伤害她？
跟着进门的苏青也对东晨打了招呼，外面天色开始黯沉，要下雨了，东晨抬眼看着远处的天与海。
“小寻小青～！”另一个店主，娇俏可爱的艾贝尔端着托盘出来，一边笑着招呼两个人，苏寻不满的抗议：“不许这样叫苏青，她又不是蛇！”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你们中国人真麻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学会说中文的，不许……那什么，找我的茬！”
“明明就是你在欺负苏青吧？”苏寻把苏青挡在身后，可怜的苏青举着叉子却吃不到蛋糕，因为被苏寻挡住了，艾贝尔做了个鬼脸：“哟哟，老母鸡一样，你怎么不把你的苏青揣在衣兜里？”
“东晨！你好歹也管管你们家的这位吧！”
那边靠着窗发呆的人闻言回过头笑了笑，笑容里暖意融融的，对着艾贝尔招招手：“好了艾贝尔，别和她们闹了，你还是小孩子吗？”
苏寻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喂！东晨，你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啊？谁是小孩子啊？”
苏青把人拉下来，嘴里叼着一块蛋糕用来堵了苏寻的嘴，小店里终于安静下来。过一会儿艾贝尔抱着一大摞本子从阁楼上下来，那摞本子把她头脸都淹没在后边了，东晨见了赶紧就要过来接，可惜那摞高高的本子上边原本就颤颤巍巍，顺着艾贝尔倾身下楼的角度就倒了下来。
眨眼间，艾贝尔一手举高手里剩下的本子，整个身子往外扑去挂在栏杆上，另一只手一二三四在空中顺次移动把一大半的本子都接下来。另一边东晨一个鱼跃过来，本来是看着艾贝尔摇摇欲坠过来接的，没成想艾贝尔没跌下来，就顺手把落下的本子接住了。
苏青苏寻看得目瞪口呆，直叹这两人身手敏捷，简直像是马戏团的一样。
苏青好奇的问：“这都是些什么啊？”
“是以前的店主人收集的留言簿，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我想着拿出来处理了，否则阁楼上都快要堆不下了。”艾贝尔终于把那堆本子都抱到空处放下，她放下时重重的声音才让人吃惊起她的力气来。
苏寻走过去随手捡了一本拍拍上面的灰尘翻看起来，似乎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就把苏青也叫过去一起看，艾贝尔也由得她们乱翻。
突然苏青敛了神色，苏寻看过去，只见有些受了潮的牛皮纸质地本子上一行微微晕开的陈旧娟秀的行书钢笔字：
繁墨：
我等了很久，但是我想你不会来了吧？
那么，我就走了哦！
要记得，楚岚歆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楚岚歆致苏繁墨
下面落的是……四十四年前的日期。
苏寻与苏青对视了一眼，满眼都是惊异。
一个星期以后莫家接待了苏家姐妹，莫白看了苏家姐妹带来的那张纸，默然许久，方才致谢。
“多谢你们。”她深深的弯腰鞠躬：“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等待了一生的爱人，终于等到了回应。尽管那是楚岚歆启程前，明知必死的最后的遗言
可是……毕竟基础还是很重要的不是么？所以苏大小姐在补课，虽然依然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好在苏妈妈为着女儿的转性高兴得不得了，大把大把的钱砸出来为女儿请老师。
苏青刚走到门口就从门里飞了一只鞋出来，伴随着苏大小姐的怒骂：“死老头！敢说本小姐天真幼稚想当然！去死吧！”
苏青一把接下姐姐的拖鞋，进门就看见叉腰背对着门生气的苏寻，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
“啊……你要吓死我吗？！”苏寻不满的大叫，身体却以完全相反的温顺任由妹妹抱着，并且仰头往后靠去，苏青微笑着低头在姐姐眉心落下一个吻，温柔得能浇灭苏寻所有的怒火。
真是……让人发不起脾气来的讨厌的家伙！
心里腹诽着，回身也想抱抱妹妹，却不料被苏青低身下去把鞋递到她脚边，抬眼上来，又是那让她陷落的满眼星辰，笑意盈盈。苏寻微微有点脸红，抬脚，被细嫩纤长的手指温柔握住，套上鞋子，苏青低头，在她脚背上亲了一下。
仿佛是被烫到了，苏寻快速的缩回脚，亲过她苏大女王的玉脚的男人女人都不少，可是……可是，这怎么能比呢？这是她妹妹啊！是她干净得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妹妹啊！瞪着眼睛看着苏青的苏寻看上去少了平时的盛气凌人，比她的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小了，苏青笑着抱着她：“姐姐……”
“不用这么努力的，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
“那怎么行！”苏寻扭头瞪着妹妹：“不好好学的话以后怎么工作？不工作我怎么养你？你看看你那些钢琴什么的多贵啊！”
“呵……姐姐！”撒娇的音调软得能融化苏寻的腿，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妹妹是这么会撒娇的呢？苏青把头在她脸边蹭：“姐姐不是有我么？我会养姐姐啊……我的出场费很高的哦！还有演奏会，代言费……总之，我一定能养得起你，就算你天天都只是吃喝玩乐也养得起！”
“切……才不要你养我呢！我是姐姐，知道么？哪里有姐姐被妹妹养着的道理？”苏寻大气的一拍苏青的肩，苏青蓦然发现姐姐眼里浓稠深沉的思绪，姐姐似乎变得成熟了呢……
不是外表上的成熟，只是……以前的苏寻，连自己的责任都不愿意担当，更别说要她为别人负责。
可是现在却……是为她而改变。
苏青自小就是个很知足的孩子，否则也不可能一直被苏寻那样欺负都还能自得其乐。所以，对她而言能和姐姐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幸福到别无所求。
晚上两人洗了鸯鸯澡香喷喷光溜溜的滚进被单里抱在一起，苏寻点点苏青的鼻尖：“淼淼又来勾引我了？”
苏青无声的笑着把脸埋进苏寻的颈窝里，咬咬她的锁骨，这就是她能做的勾引了。不管试几次苏寻都会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摸着她发烫的脸在黑暗中深深地吻下去。
过了最后一年，苏寻一开口跟家里说要读研，苏家上下大惊失色，直怀疑这大小姐是不是原装货，苏寻反正是拿着了正当的名头找她老爹要钱，多少苏爸也不可能不给。苏妈妈自是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要奖励女儿这么上进，苏寻现在却是一门心思全是妹妹，她也知道自己以前待妹妹不够好，还老是欺负她，之前是十年不见她在外面不知道怎么鬼混，每每有狐朋狗友来找苏寻被苏青撞见，苏寻就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所以现在是想方设法的想要补偿妹妹。
以前是和那个雇佣兵牵扯在一起，也被人挑唆着做了些蠢事，差点把妹妹都给弄丢了，后来苏家去请莫家出面求情，莫家的现任当家是苏繁墨的女儿，叫莫白的，和胥家很是有些交情，这样绕了一大圈才把苏寻给摘干净。
苏寻自小就是仰慕着自己那一生传奇的小姨的，借着道谢这个借口亲自去看了看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姐，偌大的莫家宅院里一个病怏怏的美人当堂坐在家主的沉檀大椅上，那乌沉的颜色愈发的衬得美人肌肤苍白透明，身形羸弱单薄，身后一个高挑温润的女人不错眼的看顾着她，两人执手相牵，亲密得旁若无人。
表姐琥珀色的眸子恍似能一眼看透人心，提点了苏寻几句就打发了她。苏寻略有些失望，都说苏繁墨是烈火一般的性子，怎么这个女儿看上去却是温软若水一点也不像？后来回家才从家里得知那位不比她大上几岁的表姐的故事，这才知道，不是不火烈，只是她去晚一步，百炼钢已成绕指柔。
那两位公开举行的婚礼没有邀请外边的人，连亲族都没请，只是风声怎么都是听得到的。
这样想着，苏寻不知道是有多羡慕，况且对她而言同性结婚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被这么一启发这念头就止不了。在她妹妹快要毕业那一年，她们俩的事情终于还是被发现了，苏妈妈突然想起来要来看看姐妹俩，两个亲姐妹住在一起原本没有什么不对，就算睡在一起是亲密了些，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前一晚苏寻因为设计获奖出去庆祝喝醉了，到了中午还没起来，不着片缕的抱着躺在一张被子里，再好的姐妹都说不过去了。
苏妈妈差点当场晕在那里。
苏寻慌乱无措的时候多亏苏青冷静，当下打电话叫家里人把苏妈妈接回去了。
苏寻坐在床上脑子有点懵，苏青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来跪坐在地板上看着她。
“怎么……？”苏寻问，苏青面色无波无澜像是无底的深潭：“姐姐怕吗？”她抬起手，那手旅经阳光的时候苏寻透光看见红的血管，白玉似的皮肉，十指尖尖，纤细笔直，指甲圆润整齐泛着淡淡的粉红——覆在她的眼上。
“姐姐怕吗？怕的话就不要回去了，我回去向爸妈解释，他们会原谅我们的。”苏青说，平静的撒娇般的音调。
苏寻静默了一会儿：“淼淼，姐姐是不聪明，但是还好，吃一堑长一智。你打算用什么去换？”
那双手掌心渐渐出了汗，手指不自在的微动了动，苏青没说话，苏寻就又问：“你想做什么？爸爸当然会原谅你，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说他们就会相信，不是吗？然后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你打算就这么回去，重新被他们关在笼子里做你的金丝雀吗？”
“姐姐……焱焱，你怕吗？我只是……我想要保护你。”
“这一生，我都不希望你做不想做的事，因为我知道，那感觉一点都不好，我可以忍，可是你不能，我也不想让你忍。”她手举得很酸，就坐起来一点，却不料被苏寻拦腰抱住，要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到对方身上去。
“为什么要盖住我的眼睛？”苏寻问，但是她立刻就回答了自己：“因为你怕我回答了你会哭，对吗？”
“你不想让我看到你哭，可是难道看不到我就不会心痛吗？”苏寻拉下苏青的手：“傻瓜，我是你姐姐，有什么事也该我来保护你。”
她们俩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先不说小时候互相折磨，苏寻又对苏青做过那样的事，她是喜欢苏青，可是苏青离她太远太远，她总是觉得不真实，就算苏青在她身边，躺在她身下，为了她尽情尖叫呻吟，她还是觉得好远。这样优秀的苏青，怎么会看上一无是处的自己？
那时苏青还没来上大学，苏寻读书也还没有认真，全副心思尽琢磨这些事情去了，越想越是痛，越是对苏青反复无常，偏偏苏青一味的沉默纵容，苏寻厌恶自己极了，她是真的很爱妹妹，可是却止不住自己的自卑，某天又是大吵一架——只是她单方面的无理取闹之后，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苏青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姐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冬天的湖心公园里那个曾经差点夺她一命的湖里。苏青自小时候那一次以后就极怕水，怕到浴室里都不肯装浴缸，但那时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就扎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快被淹死之前，恍然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双温暖的手臂环抱着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温暖。
要不是苏青跟着扎下来，苏寻真想把自己淹死在湖里，把妹妹救上来以后就无心去想了，又是一阵子的鸡飞狗跳，她终于安生了，终于肯正视这个事实——妹妹很爱她，即使是她这样混蛋的姐姐。而且，不是姐妹间的爱。
为了这个理由，苏寻开始转性，转眼就是几年过去，苏青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吃的那些苦头，可是苏寻忘不掉，越是爱苏青，越是被苏青所爱，她就越是不能原谅自己曾经那样对待爱人。
她怎么可以继续怯懦下去？
两姐妹回家的时候家里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夕，因为曾有个苏繁墨的例子在前，苏家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可以说是深恶痛绝，苏寻一进家门就被苏爸爸抄起墙上做装饰的镇宅宝剑指着：“孽子！孽子！你是要毁了我们苏家！”
由不得他不气，他曾经有个那么优秀那么美丽，那么惊才绝艳的妹妹，最后为了一个女人活活毁了一生，好不容易得了个有出息的女儿，费尽心血养大，教养得那么好，到头来竟然被亲姐姐给带坏，苏爸爸只恨当初为什么要多生这个苏寻：“你小时候丢了，我就不该把你找回来！”
苏寻也气着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谁叫您老人家要多此一举？我也觉得我就不该被你找回来，不，我就不该被你生下来，我生下来以后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在国外十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你还记得你有个大女儿吗？”
“所以……你这是来报复我了是吧？你要报复我就冲来我，你折腾你妹妹算什么？她哪里招你惹你了？”
这句话真是把苏寻说伤心了，小时候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没有妹妹多好？不然她以前干嘛那么讨厌苏青？这一切本该是她的，被苏家捧在手里，宠着哄着的本该是她苏大小姐，就因为她妹妹，她就被一个人丢在国外十年不管不问，她的心情他们有没有想过？
苏青看苏寻冷下脸来也慌了神，她当然知道这是苏寻最在意的事情，偏偏，总是有些事情在你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可是造成这些伤痕的人还完全不知情不当回事般的拿出来讲。
苏寻什么都不想说了，心灰意冷，所以苏爸爸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样吧？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他们的女儿是同性恋而且两姐妹搅到一起去这种事而生气，他们只是气他们苏家的骄傲被她带坏了，她就是那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苏寻黯然转身，转身之前真想甩一巴掌给自己那个所谓的爸爸。
“焱焱！”苏青突然喊住她。其实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她们的小名了，苏寻自从出国了就和家里生分了，就连苏妈妈都不会再叫她‘焱焱’，而苏青，她从来就没有和谁亲热过，少年成名，更没人会叫她‘淼淼’。
只有这两姐妹还记得，彼此最纯真的时候，用这样的名字将彼此联系起来。
“焱焱……”苏青站在门口看着她，装点着亿万星辰的眸子盛着泪水，青葱似的手扶着苏家森森的大门，好像苏寻这一走，那扇门就会这样永远的合上。
苏寻其实无所谓的，她虽说还没毕业，但是好歹这么大了，一边读研也在接一些工作，她十岁就出了家门，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家里什么态度。妈妈会伤心，对，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有她们无所不能的小女儿不是吗？从小到大放纵自己胡闹的借口到了这里突然行不通，她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印象中的淼淼一直是个孩子，高高瘦瘦，干干净净，安静乖顺，一身不染纤尘。
却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有了女人的韵味？
苏寻一咬牙，那是她的女人！她大步冲回去牵了苏青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揽，笑道：“别生气啊，爸爸，妈妈，坐下来谈一谈吧。”她惯常是不着调的，家里人从没见过她如此认真的神情，只像是此刻才认识大女儿一般，看着那个高挑美丽的女人朝屋里一摆手：“进去说吧。”昂首挺胸，带着妹妹率先走进屋里。
“啪！”苏爸爸扯住苏寻的手把她拖回来照着脸上就是一巴掌，却没想苏寻笑了，笑了半晌，笑得苏爸爸都懵了才道：“真好，爸爸您十多年都没打过我了。”
“不，您十多年都没正眼看过我了。”她正正身子：“打完了？消消气，进来坐下慢慢谈吧。”
“谁要和你谈，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我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苏寻翻个白眼给他：“真可惜您怎么不早些年告诉我？那么，既然我不是苏家的女儿，我们也就不算乱伦了吧？”她举起自己和苏青牵在一起的手，故意在苏爸爸眼前晃了晃。
“你……！”苏爸爸气极了一把拖过苏青塞给苏妈妈，抄起搁在一边的镇宅宝剑就要向苏寻身上打去，那剑虽然没有开锋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钢锻的，重量不轻，苏寻举手挡了一下，就拍在了苏寻左臂上，痛得她登时流下冷汗来。
“姐！”苏青急了要挣脱母亲过去，苏妈妈拉不住苏青干脆就叫家里的下人帮忙把苏青弄回房间去，苏寻这里自顾不暇，只强撑着说：“你要谋杀我吗？这可是犯法的，苏先生！”
“乱伦就不犯法了？亏你有脸回来！早前就该让你死在外面！”苏爸爸怒吼着又要拍她，苏妈妈到底看不过去闹出人命，连忙拉住他，这时家里的老爷子也到了。
“真不好意思，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苏寻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柔滑美丽的长发，笑得张扬，赶来的老爷子见了气得直跺拐杖：“孽障！孽障！一个两个，一个两个都这样！”
“说什么孽障，难道莫家的那位不是？咱们家不是一样求到人家手下去了？爷爷您引以为傲的女儿，爸爸您亲爱的妹妹，难道又不是，就算我是孽障，也不过是遗传罢了。”苏寻冷笑一声，殊不知她提到的莫家这位，正是苏老爷子心里的痛。
当年最疼的女儿在莫家香消玉殒，但是莫观擎还算是懂事，对苏家一向看顾，谁知后来苏繁墨的女儿出去一番九死一生回来，倒破了莫家的基业，莫家自身难保也没工夫照顾苏家，这才让苏家落魄了些时日。后来莫白上位，这位连亲爹都敢杀，哪里还会顾着这些从来没问过她死活的母族，还是苏老爷子从她哥哥莫子墨那里牵线搭桥，才让她叫了声外公。
苏老爷子当时气女儿糊涂不知悔改，一对外孙又都在莫家，从来没让苏家照看过，所以没怎么上心，哪知道算漏一步得了这样的折辱。
苏老爷子气得哆嗦，挥舞着柺杖骂道：“你从小不学好，就跟着学些那不三不四的下作把戏吧！你闯的祸还少吗？我苏家是欠了你什么，你要毁了这个家啊！你爹妈给你擦的屁股少吗？受得气少吗？如果你不是苏家的女儿，哪里活得到现在！”又转头指着苏爸爸的鼻子骂道：“看看你都养了些什么东西！一群白眼儿狼！不知检点！我苏家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呐！”
说着就老泪纵横起来，苏寻嗤笑一声：“那您老人家又养了些什么东西？”苏爸爸当场就气得要的打死她，这时听到另一边院子里一阵吵嚷，就有人来说，二小姐从二楼的房间里跳下来了！
没等这里一群人反应过来，苏寻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就见苏青被人抬到草地上躺着，她卧室窗口下的灌木被压得一塌糊涂，可是苏寻无暇顾及那些，直扑上去看苏青如何。苏青的卧室不过二楼，算不得高，自然知道不可能摔死，跳下来可能伤了腿，疼得面色惨白，但是一见苏寻却是先一步抱住她着急问道：“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问出来，不禁都笑了：“我没事。”苏寻亲亲她脸蛋：“怎么跳下来了？你不要命了吗？摔到哪儿了，疼不疼？”她亲完又皱起眉，看苏青那张惨白渗着冷汗的脸就知道有多疼了。
“没事，我没事。”苏青摇摇头：“我听你们吵得好凶，我……我不放心你……”苏寻向来不是什么可靠的，性格又冲动莽撞，苏青是真怕她吃亏，又怕她不管不顾的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更怕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把自己抛下了。
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着，竟然没被打扰，苏寻抽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老爷子拿拐杖挡住了苏爸苏妈，老爷子一边揽着身后人，一边兀自咳个不停。那边忙乱成一团，又是叫救护车过来把二小姐和老爷子接到医院去，又是给老爷子找药倒水顺气拍背，苏青担心的看着那边一团混乱。
这两人自是不会知道她们牵动了苏老爷子心头的事，多少年前自己女儿也是这样在自己面前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堂堂的苏家小姐一身狼狈不堪，可是苏老爷子从没见过那么耀眼的女儿，就算自身难保了都只顾着对方。他多少年午夜梦回想起当年女儿是何等美丽聪慧，举手投足都为他赚足了面子，又想起小时候是多么讨喜，是这么多年自己一心一意宠爱着的女儿啊！
每每从梦中醒来就郁卒得要吐出两口血，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当初没有那样逼她，那孩子就不会一声不吭的跑了，要是没跟人跑了，另一个女孩儿也不会和她天人永隔。换一头来想，要是当初没和莫老爷子联手拆散她们，要是没把那个女孩儿弄死，自己女儿也不会行尸走肉般在莫家过了那么多年，不会在莫家香消玉殒。
说不定……说不定现在还在呢！
一想起往事苏老爷子就悲从中来，前不久莫老爷子才去了，莫家三小子也早去了，当年那些人就剩下他这把老骨头，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大半生的悲苦所为何来，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对是错。只觉得看着眼前这一幕就想起女儿，就是一阵锥心的痛，悔不当初。
他这边心里天人交战矛盾不已，那边苏青趴着翻过身来给他跪着，本就是摔了腿，这么一跪那张脸上虚汗淋漓，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背心，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她拉着苏寻也跪了，恭恭敬敬给这边的长辈磕了头：“爷爷，爸爸，妈妈，女儿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这孩子惯常是个闷葫芦，是打死不吭声，平时难得说几个字已经不得了了，长辈们还不知道她还有这般口才。苏寻对她说甜言蜜语时候的功力可是有深入的了解，一边用自己肩膀架着她帮忙分担点儿力，侧脸望着她听她说。
“爷爷，我知道是我们不对，乱伦，在哪家都不是对的事。我也知道你们对同性恋成见很深，可是，苏寻，她不仅是我姐姐，她是我的爱人，我爱她。”见那边要说话，她一挥手制止了：“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她笑一笑，这平平淡淡的女儿笑起来竟然是惊人的艳丽：“可是没听过谁家说，‘爱’这种事还是要教的。”
“这是我们的本能，就像吃饭喝水，就像小孩子生下来就会哭就会吃奶，不需要学。我们生下来就会爱，爱爸爸妈妈，爱亲人，爱朋友，爱对我们好的人，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和苏寻都已经成年了，中国本来就是法定婚姻年龄最大的国家，难道其他国家的小孩子都懂得爱了，唯独我们国家的孩子就要蠢些不懂吗？”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只是误入歧途，可是爷爷，爸爸，历史上那些同性恋的名人不需要我来为你们列举吧？爸爸应该比我更如数家珍才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们不过是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不为我们高兴呢？难道作为家人，你们觉得结婚生子比看到我们幸福更重要吗？难道你们觉得别人的言论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吗？我和苏寻都不小了，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在一起，我们很清楚，我们爱对方，并且会一直爱下去。至少我确定——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感到如此幸福，我知道我今生只会爱她，和她在一起，并且和她在一起我会非常幸福，不管她是不是我姐姐，难道这还不够？”
苏寻握紧了苏青的手，无言的表达着自己同样坚定的信念，苏青对她笑笑继续说：“爷爷，你看过的事情还少吗？小姨，表姐，她们的路是一样的，最后却走向了两个不同的结局，她们都只是爱了自己想爱的人，不管是谁，‘爱’总归是没有错的。爷爷，您想看到哪一个结局？”
“爷爷，我还没看过小姨的照片呢，听说……她很美，是吗？”
“应该是吧，您看表姐也那么漂亮，而且苏寻那天去看了表姐，说表姐好幸福呢，如果……如果小姨也能这样幸福，多好，不是吗？”
苏老爷子身子晃了晃，苏爸爸赶紧扶住，却见老人眼里浊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扶着儿子的胳膊无声痛哭。
如果繁墨也能那么幸福，多好……！
苏寻看苏青有些跪不住了，着急的看向那边，她本来是最好奇苏繁墨那些事情的人，但是这是她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任由那老爷子怎么哭去吧，她只想快点把苏青送去医院！
好在这时叫的救护车也到了，家里人赶紧把一老一小弄上车送去医院了。
不知道老爷子那边发了什么话，苏青出院后苏寻直接把她接回了家。之后就见苏寻一刻不停的忙着收拾。问了才知道，老爷子只对着苏寻摆了摆手。苏寻得了他的意思还不赶紧回来收拾东西滚蛋？真是能有多远滚多远才好！
不知道莫家那位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竟然送来了贺礼，说是看不到她们结婚了，但还是祝她们新婚快乐，帮苏寻弄妥了学籍，直接转到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去了，也帮忙安排了其他事情，只等两人启程就行。
苏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床上躺着的妹妹说：“真看不出来那个莫白原来竟然是个那么促狭的性格，说什么算来我们也是她的表妹，我看她听到爷爷快被我们气死的事情真是偷笑到合不拢嘴！我算是知道她当初怎么能那么狠，自己亲爹都给弄死的了，太能记仇了！”
苏青笑着摇头：“怎么也是你表姐，就不能叫声表姐？别老是直呼人家名字。”
“切……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啦？还人家……我怎么叫人家，关你什么事？”
“说起来，真是很想亲眼看看小姨呢！表姐也是为了小姨吧，毕竟当初是苏家和莫家亏欠了她。”
不久之后，苏家的两位小姐就在Ｘ市人间蒸发，失去了两女儿，苏家是彻底没了指望，也知道苏家就只到这一代了。这时候莫家那位当家的来访了，苏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接待了这位素未蒙面的外孙女。
“外公。”病弱的女人在门口敲了敲门，极是规矩的，一身素雅的唐装，看着顿显大家气度，举手投足都是极好的教养。得了苏老爷子的准许进了门来，走到床前。
“外公身体可好？”开口的声音大提琴般的优雅，苏老爷子却听出了其中的讽刺，这孩子，果然是还记恨着他。
“是啊，初次见面，也没给你备下见面礼。咳咳……”莫白扶他半坐起来，孝顺的给他捶背，见苏老爷子有要推辞的意思，就笑道：“没关系，外公靠着我吧，爷爷还在世时我也时常帮他捶背的。”那是莫家的事情解决以后，给对她没有威胁的莫老爷子捶捶背，好歹她弄死了他儿子。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外公。”莫白轻言笑道：“外公，我小时候在宴会上就见过您，父亲也把我带到过您跟前，只是……也许时日太久，您不记得了吧。”
苏老爷子默然，那日莫白与他谈了半下午就回去了，走时苏老爷子强撑着出来送她，客厅里等着另一个女人，温柔袅娜，看见莫白出来顿时绽开笑靥，方才沉稳淡漠的莫白也似乎被软化了棱角，过去和那女人站在一起，手牵着手，回头向苏老爷子辞行。
苏老爷子看着那两人走出去，只剩下视野里连在一起的两个影子，他闭了闭眼——如果繁墨也能这么幸福……
过不久苏家老爷子就去世了，苏家姐妹回去奔丧，这才知道苏家的家业都转给了莫家打理，苏爸爸实在不会打理家业倒不如给那个被誉为‘商业天才’的赚钱机器莫白，像莫家的那些亲戚一样拿分红。
这件事了了，苏爸爸和苏妈妈又开始去环游世界，苏家姐妹在一座沿海城市定居，苏青继续当她的钢琴天才，只是没了苏爸爸给她排的满满的日程她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她也没找经纪人，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苏寻的设计渐渐做出了名气，她本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和妹妹在一起，忙的时候满世界乱跑也好，闲的时候窝在家里看书也好，只要和苏青在一起，都好。
这天惯常是出去沿着海边散步，海边有一家小店是她们常去的，店主也是一对同性情侣，从一对老夫妇那里盘下这家老店，没做什么改动，原封原样的做起生意，卖些饮品点心，生意很不错的。
苏寻进门就驾轻就熟的从柜台里拿了两块刚上架的小蛋糕，一边厚着脸皮对满脸无奈的店主之一招呼道：“下午好啊，东晨！”
扶着墙无奈摇头的女人有着一张轮廓深刻分明的脸，蜜色皮肤看上去非常健康，但是从短袖衬衫下露出的皮肤却满是伤痕，身体也非常不好，据说以前是一名战功卓著的军人，现在一到下雨天她那些旧时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苏寻时常见她在下雨天捂着心口坐在窗边，她曾问她：“伤口又痛了吗？”
被问道的女人回过头来，笑得非常温柔而怀念：“嗯。”
“如果能治好这些伤不留后遗症就好了，这样一下雨就痛你会很困扰吧？”
“不……我希望，能一生都带着它们。”她对苏寻笑着，是一种苏寻不能理解的虔诚，温柔到让人想掉泪：“这是礼物，一个人，送给我的，离别的礼物。”
如果不是她已经有爱人，并且两人看上去也真的非常相爱的话……苏寻想，自己一定会以为，那是她的爱人给她留下的。
可是，如果是爱人，又怎么会伤害她？
跟着进门的苏青也对东晨打了招呼，外面天色开始黯沉，要下雨了，东晨抬眼看着远处的天与海。
“小寻小青～！”另一个店主，娇俏可爱的艾贝尔端着托盘出来，一边笑着招呼两个人，苏寻不满的抗议：“不许这样叫苏青，她又不是蛇！”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你们中国人真麻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学会说中文的，不许……那什么，找我的茬！”
“明明就是你在欺负苏青吧？”苏寻把苏青挡在身后，可怜的苏青举着叉子却吃不到蛋糕，因为被苏寻挡住了，艾贝尔做了个鬼脸：“哟哟，老母鸡一样，你怎么不把你的苏青揣在衣兜里？”
“东晨！你好歹也管管你们家的这位吧！”
那边靠着窗发呆的人闻言回过头笑了笑，笑容里暖意融融的，对着艾贝尔招招手：“好了艾贝尔，别和她们闹了，你还是小孩子吗？”
苏寻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喂！东晨，你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啊？谁是小孩子啊？”
苏青把人拉下来，嘴里叼着一块蛋糕用来堵了苏寻的嘴，小店里终于安静下来。过一会儿艾贝尔抱着一大摞本子从阁楼上下来，那摞本子把她头脸都淹没在后边了，东晨见了赶紧就要过来接，可惜那摞高高的本子上边原本就颤颤巍巍，顺着艾贝尔倾身下楼的角度就倒了下来。
眨眼间，艾贝尔一手举高手里剩下的本子，整个身子往外扑去挂在栏杆上，另一只手一二三四在空中顺次移动把一大半的本子都接下来。另一边东晨一个鱼跃过来，本来是看着艾贝尔摇摇欲坠过来接的，没成想艾贝尔没跌下来，就顺手把落下的本子接住了。
苏青苏寻看得目瞪口呆，直叹这两人身手敏捷，简直像是马戏团的一样。
苏青好奇的问：“这都是些什么啊？”
“是以前的店主人收集的留言簿，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我想着拿出来处理了，否则阁楼上都快要堆不下了。”艾贝尔终于把那堆本子都抱到空处放下，她放下时重重的声音才让人吃惊起她的力气来。
苏寻走过去随手捡了一本拍拍上面的灰尘翻看起来，似乎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就把苏青也叫过去一起看，艾贝尔也由得她们乱翻。
突然苏青敛了神色，苏寻看过去，只见有些受了潮的牛皮纸质地本子上一行微微晕开的陈旧娟秀的行书钢笔字：
繁墨：
我等了很久，但是我想你不会来了吧？
那么，我就走了哦！
要记得，楚岚歆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楚岚歆致苏繁墨
下面落的是……四十四年前的日期。
苏寻与苏青对视了一眼，满眼都是惊异。
一个星期以后莫家接待了苏家姐妹，莫白看了苏家姐妹带来的那张纸，默然许久，方才致谢。
“多谢你们。”她深深的弯腰鞠躬：“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等待了一生的爱人，终于等到了回应。尽管那是楚岚歆启程前，明知必死的最后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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