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武安（四）

    郭怀快要跑到驻地的时候，身边一阵劲风，原来是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看方向也是入营而去，等他小跑到哥哥帐前时，那车中的人似乎也打听到了要找的人，正要走入帐内。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喜讯啊！郭将军！大王已经下令征召全国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你们再不用为征兵犯难了！”齐臻欣喜万分的前来报信，他已派人把李信、郭新华自荐守城的事情上呈了，见招兵不利，怕二人知难而退撂挑子。这兵役没有王命和法度，私人扩兵便是死罪，虽事出有因，齐臻也不敢冒死征丁。现在有了诏书，那兵员便不再是难事，如此郭新华他们也该不会推却守城之任了。

    “哦，这事也在意料之中，以齐郡守所见，武安能动员多少兵力？”郭新华知道赵国主力尽丧，如此举国动员并不奇怪。

    “城中已经集结了十三四万难民，加上武安原有的百姓能有二十万众，可大多是妇孺，男丁约有五万人，再剔除年幼者，聚集三四万人当可，但要能上阵的，也许一万都难以凑齐。”齐臻所说也都是实情。

    “先前已经征发了四五十万大军，的确难以再挤出人了。”郭新华转头看见了已经站在身后的弟弟，郭怀随着齐臻也入了帐中。

    “那好，本郡已经交办手下，数日后当能为将军拉起一支人马。”齐臻说完后又客套几句，接着离开了郭团营地。

    “哥，我也有了一条征兵的法子。”郭怀把刚才想到的事情告诉了郭新华。

    听完弟弟的想法，郭新华觉得很不错，这样不但可以招到兵，而且兵员的质量也会比较高。他又问起了郭怀胡长海，这个团参谋长一天都没有露面了，郭新华有不少事情想听听胡长海的意见。

    郭怀告诉哥哥，胡长海在城头立了一天，他们想出帐看看人回来了没有，刚露头就发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二人走过去一看，大家围观的正是参谋长胡长海。

    只见胡长海用一堆加了水的沙子，在地上玩着烂泥，士兵们全都看着新奇，有些战士悄悄议论：“这胡长官该不是得了癔症了吧，这大冬天的怎么在这里玩沙子？”

    “胡参谋长是在堆沙盘，看样子似乎是武安外围的地形。”郭新华挤到胡长海身边也蹲了下来，川军将士大多接受的是实战方面的训练，军事素养都只停留在士兵层面，而中央教导队的老兵和上过军校的骨干则都能看明白。

    胡长海也不管旁边人的指指点点，自己专心干着手上的活……夜里天上又飘起了细雪，大家全都回去休息了，除了站岗的哨兵，在冰天雪地里只有两个人了：胡长海和郭怀。

    新雪覆盖了已经成形的沙盘，那情形加上天气更添了几分逼真。“营长，不早了，你吃点东西吧，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休息了。郭怀从怀里掏出几个窝头递给胡长海，在他眼里胡长海还是过去那个老营长。

    胡长海没有做声，只是从郭怀手里接过食物，大口啃了起来，消灭完那几个窝头，胡长海开口了：“郭怀，你觉得这丘陵加平原的地势，我们怎么才能牵制住秦军的大兵团？”这是胡长海这几日做梦都在考虑的问题。

    “除非我们有大的迂回空间。”郭怀知道胡长海的心事，他的回答一针见血。

    胡长海点了点头，举起手在头发中胡乱抓了几把，秦人的兵力是三个以上的军团（注1），而他们手里只有半个团，算上武器的优劣，那最多也只能算一个师，假如子弹用尽，他们的力量就会迅速缩水。

    如此开阔的地势，若挖掘数条大纵深的防线，就必须拿出几万人马来防守，他们手里却只有千人，如果集中这些力量在一点，又马上会被秦军包抄消灭。

    以弱小的兵力牵制大量的敌军，就必须在运动中节节抵抗，可这需要大的腾挪空间，而且不能有死守的目标，但武安现在就是沙盘上一个无法移动的弱点，裸的暴露在对手的眼中，围绕这个要点的范围十分有限，为了防守武安，守军的行动便会死死钉在这点构成的半径内，如此对手很快就能寻找到规律。

    “营长，先去休息吧，赵王已经下旨全国动员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组织起人马。”郭怀扶起蹲着的老营长，胡长海这才发现腿脚麻木难以迈步了，在郭怀的搀帮下二人渐渐消失在了风雪夜色中。

    第二天天亮，那些排队去买“炸白起”的人们发现了一面立在炸豆腐摊后的大旗，那上面依旧写着两个字，不是“募兵”而是“报仇”，羊头屯的史义等人在旗下述说着长平之战中的惨烈景状。

    这自然吸引了人们的关注，大家都聚到大旗下认真地听了起来，不少人家中都有父兄子弟或者亲属参加了这场恶战，他们得知郭新华他们是从长平突围而出时，都很想了解战场的情况。说到赵括率军攻破秦营大寨时人人激昂，大军被困鱼峡后众人扼腕，最后的拼死战陨使大家全都泣不成声。

    “现今白起正率领着秦军入侵我境！家仇国恨，好男儿怎能忍辱偷生，今日郭、李二位将军在此募兵抗敌，守武安！保邯郸！愿替亲友讨还血债，为家国誓战仇敌者站于旗下！”史义的呼喊在百姓耳中振聋发聩。

    一时间不少男子走出人群站到了“报仇”旗帜之下，郭新华看着慢慢增加的人数，心里很佩服郭怀的灵机一动，原来那晚郭怀从“炸白起”处得来了灵感，既然赵国人那么愤恨秦军，有什么能比“复仇”更吸引他们拿起刀枪的呢？而且光顾炸豆腐摊的人，都是对秦国怀着切齿仇恨的，在他们里以仇求兵定会一呼百应。

    这天下来郭团招到了两千余人，其中三分之一是未满十八的孩子，他们多是父兄战死长平，其余年龄全过了四十，这些人基本是赵国服役后的老兵，大多有近十年征战的经验，年老归田后由子侄替军，可他们的晚辈却再也回不来了。

    郭新华把这些士卒统一编为“同仇军”，取其同仇敌忾之意！这些人是主动加入的，他们的战斗力肯定比强行征召的兵丁要好，因此郭新华将他们独立编练，由有经验的老战士和李信部百金加紧开展训练。

    齐臻为了帮郭新华部扩军也不遗余力，虽然他有着小九九，可武安说到底是他的辖区，城中府吏打开兵器库和调配粮食积极行动了起来。郭怀和杨再继他们也带着战士参加了军训，因为过去他们多接受现代的军士操练，可古今的装备那是天差地别的，练兵的侧重也各有不同，如他们的子弹消耗完后，就和这些原始的士卒没有什么两样了。

    于是冥兵们和年少的孩子们一起接受了长兵短刃的劈杀训练，还有阵形的组成、前进、后退、防守、进攻等协调统一的配合，战国时攻城和防守器械的操作等。

    胡长海每天仍然独自在晃悠，郭怀他们知道他的心事，也没有人去打扰他，这天胡长海散步来到了城外，冬季那些农田已经荒凉了，只能看见阡陌纵横的土埂。

    胡长海发现在那样的田野里，依然有人在劳作，他带着兴趣来到了边上，看见有一个首领般的人是站在边上指挥的，其余人则是在田里挖掘着什么。胡长海一打听，原来管理者是甸师（注2），那些田中人都是赵国的下民和奴隶，这些人都是住在城外，没有私产的，很多是游民，还有一些是犯罪后被逐出的囚犯，其他一些则是战争后的俘虏，成为了奴隶，或是这类人的后代。

    下民们又被称为“野人”，在战国时身份是很低下的，他们没有权利享受自己劳动的成果，作为“国人”的百姓也多歧视他们，因为不受教化，哪怕取得功劳也往往不会被嘉奖，更是不能被封为官吏的，战时他们多从事较人低贱的搬运和修建城防等工作。

    那这些下民又在干什么呢？甸师后来解释说，他们是在挖掘土鼠的巢穴。每年秋季野外的稻谷，还有临时的谷仓都会受到土鼠的盗取，这些小动物为了应付快要到来食物匮乏的冬季，会将大量的稻谷和麦穗搬入自己的洞穴，储存足够过冬的食物，如果能准确挖开土鼠的洞穴，就可以找到这些存粮，因为城内粮食缺乏，集腋成裘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不过甸师也表示这样的劳作往往得不偿失，因为土鼠有大量贯通的洞穴，在地下四通八达，粮食贮备也相当分散，有时候一天也未必能掘出多少。

    胡长海呆呆望着这些劳作的人们，他眼中的这块四方田地，就像是一座大的城基，那些不平整的土块好像城外田野中的丘陵，这些掘地忙碌的人就像……胡长海看见不远处的洞中，探出几个机灵的小脑袋，他们望着这些不速之客，嘴里发出“吱～吱”的鸣叫声抗议，一旦人们注意到它们，土鼠们就会迅速钻入地下王国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胡长海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整个人站立不稳般摇晃着，人们都停下来看着这个失心疯般的男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胡长海却七歪八倒地像城邑的方向跑了回去。

    这些天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已经想通了一半，加上今天在土鼠身上的发现，胡长海终于找到了守住武安的方法，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马上动手。

    注1：集合两个军以上的大部队;方面军和集团军的统称，民国时一个军一般在一万至三万人。

    注2：古代管理田事的官。四丘为甸，也可泛指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