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十年不知身是客（下）
目录：完美女人养成系统| 作者：鱼相忘| 类别：都市言情
这是另外一个都市，却有着同样的五彩斑斓，同样的灯红酒绿，同样有人在酒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也同样有人在灯火阑珊处痛哭流涕，走投无路。
夜渐幽深，城市的某处夜空中，一枚炽白鲜艳的十字在楼顶上缓缓旋转，旁边巨大的“临海市人民医院”几个大字熠熠生辉，放射出庄严的光芒。[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医院大门前，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至，刚刚停下，车上就猛然跳下一个人来，车门也来不及关，就急急忙忙往医院里面跑。
片刻后司机才从前面走下，苦笑着晃了晃头，正准备把后面的车门关上，眼睛无意间在后座上一瞥，忽然愣住了。
这自然就是载着林羽的那辆出租车了。在车上苦苦的熬了近一个小时，下车后林羽是一秒也无法再等，一边往医院里面飞奔，一边拨通电话问道：“爸，我到了，在哪？……知道了！”
迎着一路诧异然后同情的目光，三步并两步的冲上三楼，站到病房前已是气喘如牛。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林羽却突然难以抑制的迟疑起来，他心里隐隐有着极大的恐惧，生怕一进去就看到自己无法接受的景象。
可是该发生的早已发生，再如何逃避也无济于事。深呼吸了几下后，咬了咬牙，轻轻一推，门缓缓打了开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迎面而至，视线所及一片苍白，苍白的墙壁，苍白的病床，还有同样苍白的小脸，以及绑在脑袋上厚厚的棉纱。
终于见到你了，小萱。
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林羽一直悬在半空无处着落，惶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奇迹般平息下来。可是下一刻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见老妈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打着吊瓶，这又是怎么了？
“过来看看小萱吧，她去看演唱会被人推下看台，伤得很严重，到这里后一直在等你。别担心你妈，她只是受了些刺激昏迷了，没什么大碍。”
父亲林和一直坐在病床前，看见林羽进来，缓缓的说了一句。相比几个月前，他看起来似乎更加疲惫苍老了，神情虽然平静，那里面却分明蕴含着深切的悲恸；语气虽是淡淡，林羽却分明听到一种不祥的意味。
演唱会，推下看台，伤得很严重——果然是这样，小萱，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林羽心痛如绞，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床前坐下的。眼前的容颜依旧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岁月开始在上面留下痕迹，却没能夺去她的美丽，只是往日里难描难画的生动已然踪影全无，变得过分静寂。
也许是感受到了兄长的凝视，病床上的林萱长长的睫毛一阵微颤，紧闭的双眸缓缓打了开来，两道目光落到林羽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丝喜悦。
微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哥哥”，苍白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呼吸却陡然一紧，脸上突兀的浮起几抹不正常的红晕。紧接着几下轻咳，一大团污血就蓦然从口中涌了出来，霎时流过脸颊和脖颈，喷涂在雪白的被单上，迅速染成血红血红的一大泊，惊心动魄，让人心碎。
林羽没料到不过刚刚见面，他呼吸都还来不及理顺，妹妹就这样在眼前呕出鲜血。那刺目的殷红让他傻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慌了手脚，惊惶的伸手去抹她嘴边的鲜血，却越抹越多，禁不住骇然叫道：“小萱，你怎么啦……医生，医生……”
叫到最后已变成了怒吼。
病床另一边的父亲林和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床头的呼叫器上死死的按了下去，两行老泪早已是滚滚而下。
“哥，小萱终于等到你了……”
林萱咳了几口血，床上脸上满是斑斑血迹，看起来骇人得紧，精神反而奇迹般好了起来，两边脸颊上晕红流转，和着殷红的血迹，有种异样而妖艳的美丽。声音虽然嘶哑，却顺畅起来，似乎忽然之间，生气就回到了身体里。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林羽，眼眸里慢慢的浮起一层淡淡的水光。缓缓抬起一只瘦弱的纤手，颤栗着往林羽的脸颊摸去，伸到半途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只好微微一笑，呢喃道：“哥，别生气，抱抱小萱好么，小萱没有力气啦……”
看着她虚弱到这般的模样，林羽心如刀绞，使劲的点了点头，哽咽道：“嗯，哥抱你。”
他强忍着眼泪，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抱了起来，放入怀里，仿佛抱着的是全世界最宝贵的珍宝。她的身躯是那般柔弱，轻飘飘的仿似没有丝毫重量，即使在他怀里，也依然在不断的轻轻颤抖，忽而滚烫，忽而冰冷，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折磨。林羽胸中悲痛难以自己，眼眶一热，两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林萱软绵绵的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喃喃道：“有多久没有和哥哥抱过了呢？是有好多好多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哥哥，我们都老啦……”
她的呼吸忽急忽慢，呓语一般说道：“对不起啊哥哥，这么多年小萱都没能和你好好亲近，甚至有时候在想着……如果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姐的话该有多好啊……”
说到这里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眼角却悄然滑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小萱很自私对不对？真的真的对不起啊，如果能早些和哥哥这么亲近的说话就好了……”
听到这里，林羽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又是恸痛又是悔恨，摇头道：“不是的，都是哥不好，是哥没本事，没能好好照顾你……都是哥不好，小萱，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不然……哥去哪里再找一个你这样的妹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旁边的林和默默的抹着老泪。
他这辈子最操心的莫过于眼前这对儿女。儿子性子木讷孤僻，又不喜上进，一直庸庸碌碌混到现在，媳妇也没能讨上一个，所幸的是生平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女儿却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又活泼开朗，冰雪聪明，极有主见。十二岁那年偶然被星探相中，就有勇气自己独自一个人到异国他乡拼搏，和她的哥哥正是两个极端，然而却红颜天嫉，命途多舛。
在她长到十七岁那年，经过长达五年多漫长艰苦的训练后，终于可以站到万人瞩目的舞台上。但仅仅过了一年时间，正当梦想璀璨，年华如花，却在某一次演出中不慎喝下anti粉丝（注1）偷偷送来混着硫酸的饮料，从而声带永久性损伤，不得不退出热爱的舞台，以后的岁月中，从此也是孤独一人，落落寡欢。
尽管老人家从来弄不明白所谓的anti粉丝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不妨碍在心底把它痛恨了一辈子。他这一生之中，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那年同意了女儿独自前往他国寻找梦想的请求。如果当初选择不同意该有多好，那样以后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儿子和女儿之间也许就不会客气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两兄妹只相差一岁半，虽然脾性差异甚远，却自小一起长大，本来应当感情极好。小的时候也确实如此，只是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莫名的就开始慢慢疏远了。尤其当妹妹十二岁那年远赴他国后，互相之间没了经常相处的机会，再见面时总是客气多过亲近，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后来只剩下客气了。
但兄妹俩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互不相干的路人，彼此之间却仍是十分关切对方，只不过总不会表现出来，否则女儿伤重之后也不会念念不忘的要等着她的哥哥。如今眼瞧着多年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却又吉凶未卜，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林和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哥哥，不要哭……”林萱嘴里喃喃的说着，盈盈的眼眸中神采缓缓黯淡下来，纤长的睫毛颤啊颤，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落，吐息若有若无，梦呓般说道，“小萱也好想好起来啊……小萱还要做哥哥的伴娘，还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可是小萱是等不到那一天啦……哥哥你一定要幸福，要帮小萱好好照顾爸爸妈妈……”
说到此处话音已是弱不可闻，两扇睫毛也终于要完全落到眼睑上，遮住了秋水般的眼眸，也湮灭了所有的神采，仿佛风中的落叶终于厌倦了漂泊，悄无声息的回到安宁的土地。
只剩下两行晶莹透明的泪水，慢慢的从合上的眼皮下流了出来。
林羽心中大震，脑中反而一片空白，出乎本能的把她放回床上，动作万分轻柔，似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她的安眠。
她是这样安静的躺着，即使耳朵鼻子都开始冒出鲜血，她依然这般安静。林羽呆呆望了几秒，蓦然失声痛哭。
林和目光浑浊的凝视着床上的女儿，苍老的脸容忽然之间又灰败几分。
医生带着护士，直至此时才急急赶进门来，看到眼前情景，迅速上前查看了一下，开口道：“病人多处内出血，需要马上进行急救手术。”他从护士手中接过一张文件递过来，说道，“这个手术风险很高，生还几率不超过一半，请你们立即决定是不是要进行手术，同意的话请签名。”
林羽本以为妹妹已然走了，正痛哭流涕，闻言顿时如同绝处逢生，带着哭腔，忙不迭的点头道：“同意，我们同意！”
父亲林和早就霍然站起来，接过文件，看也没看就飞快在上面签了名，由于太过激动，手甚至在发抖。签完交还给医生，哆嗦着深深的鞠了一躬，恳切道：“请你们一定要好好救我女儿，先谢谢你们了！”
说话间几个护士已经推着担架车进来，把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林萱抬到担架上，正准备往外推，医生却漠然的摆了摆手，又取出几张单据来，说道：“等等，请你们先把前一次急救手术以及这一次的费用缴清。”
“什么？”林羽仿佛听到一个荒谬不堪的笑话，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只见他面无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即使在这当口，林羽的怒火也一下子从心底升腾起来。但现在多拖延一秒妹妹的生命就多流逝一秒，林羽也只能强压着愤怒，一把夺过医生手上的单据，说道：“好，我们交。”
他一边看往单据，一边伸手往裤袋里一掏，动作忽然一僵，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再看到单据上的数字，刹那间如同被雷电当头击中一般，身形摇摇欲坠，林和看他神情不对，视线慌忙往单据上一瞧，一个让人眩晕的数字映入眼帘，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沉，猛地转头看着医生，颤声道：“怎么会那么多，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医生淡淡的答道，“病人送院时脑部重伤，全身多处脏器受损，手术难度大，风险高，确实需要高额的费用。”
他语气淡漠的说着，仿佛说的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而是市场上明码标价的猪肉。林羽眼睛陡然红了，心中又是彷徨慌乱，又是愤怒仇恨，冲到医生面前，狂怒的吼道：“tmd你还是不是医生，tmd你就不能先救人再交钱吗？”
“抱歉，按照规定，第一次可以先救人再交钱，我们已经救了一次了，这一次请先缴清费用。”医生淡定的抹了一把喷到脸上的唾沫，冷然说道。
“放屁，规定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去尼玛的规定！”林羽双手猛然攥住医生的衣领，怒吼连连。
医生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说道：“抱歉，我无权更改规定。”
林羽快要疯了，忽听“扑”的一声，低头一看，顿时呆住了，只见父亲林和缓缓跪到了地上。
为了女儿的性命，这个开始步入晚年的男人终于舍弃了自己的尊严，脸上老泪斑斑，低下头颅，重重的磕在地板上，边磕边哀求道：“医生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磕得是如此用力，每磕一下，地板就“咚”的一声响，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那哀切的恳求声便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心酸，医生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呃……哥们，你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粗大的嗓门突地响起，只见一个三十左右，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在林羽身上，神情又是尴尬又是同情。
此人正是载林羽过来的出租车司机。看见他，林羽心里又陡地燃起几丝希望，急忙奔过去从他手里拿过皮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时间说，又冲到医生面前，拉开皮包急急说道：“医生，先交一部分可以吗？”
林和也抬起头来，充满期盼的望着医生。迎着父子俩殷切的目光，医生神情闪烁了一下，却仍是说道：“抱歉……”
林羽眼前霎时一阵发黑，林和也无力的驼下背去，门口的出租车司机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顿时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喂，你这医生太没良心了吧，有这样当医生的吗？”
医生毫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似乎没兴趣再纠缠下去，转身就想走，一直沉默无言的几个护士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想往外溜。
“别想走！”
林羽怒吼一声，红着眼睛冲过去拦在门口。
“让开，你放手！”
“不救人谁也别想走！”
“你这医生太过分了，给我留下！”
你推我搡，间或夹缠着几声尖叫，医生终于被逼急了，急中生智，迅速的说道：“你可以到二楼办公室去找院长批准。”生怕林羽再纠缠，又说道，“快点，你还有五分钟！”
林羽望了一眼担架上声息全无的妹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几个护士齐齐松了口气，医生看了看横在门口的出租车司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出租车司机明显犹豫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走了。
过了几秒，医生和几个护士看了看在担架车前神情哀切的林和，忽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起慌忙而迅捷的跑了出去。林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掉，拦阻不及，只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只剩下一家三口，冷冷清清的病房，望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妻子，望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女儿，浑浊的目光渐渐一片苍凉，眼前猛然一黑，仰天便倒。
而林羽一路狂奔下到二楼，念叨着“还有五分钟……还有五分钟……”，无头苍蝇一般在走廊里冲过来冲过去，等到找遍整个二楼也找不到一间办公室心急如焚的时候，却蓦然之间醒悟到自己被骗了。他又悔又恨的怒吼一声，转身往楼上奔去。
狂怒的冲进原来的病房，看见横亘眼前的景象，脸色刹时一片惨白，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涌而出。片刻后他又摇摇晃晃的冲出病房，疯狂的叫喊道：“医生，你出来……医生，你出来……”
渐渐的，整幢大楼里都开始回荡起他的声音。可是每座楼层都冷冷清清，每道走廊都空空荡荡，每个病房都大门紧闭，仿佛忽然之间，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全都消失了，仿佛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人事不知的三个亲人，只剩下他自己。
最后，林羽站在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前，脑中全然空白，万念俱灰。
夜空中那枚鲜红的十字依旧熠熠生辉，光明庄严。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医院门口停下来两辆轿车，似乎看见几个美丽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捂着泪水惶急的跑进来，似乎看见小萱的影子在其中闪过。又似乎看见那个出租车司机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直愣愣的盯着，一脸的呆滞和不可思议。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黑暗下来。
注1：anti，意为反对，是韩国娱乐圈特有现象。anti粉丝就是anti－fan，指那些反对特定艺人并进行攻击的观众群。简单地说就是专门为了反对某个艺人而建立的组织，会对他们所反对的那个人做出恐吓或伤害的事情，或在网络上散布谣言以中伤这个人。
p.s：虐完收工，准备开挂。
夜渐幽深，城市的某处夜空中，一枚炽白鲜艳的十字在楼顶上缓缓旋转，旁边巨大的“临海市人民医院”几个大字熠熠生辉，放射出庄严的光芒。[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医院大门前，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至，刚刚停下，车上就猛然跳下一个人来，车门也来不及关，就急急忙忙往医院里面跑。
片刻后司机才从前面走下，苦笑着晃了晃头，正准备把后面的车门关上，眼睛无意间在后座上一瞥，忽然愣住了。
这自然就是载着林羽的那辆出租车了。在车上苦苦的熬了近一个小时，下车后林羽是一秒也无法再等，一边往医院里面飞奔，一边拨通电话问道：“爸，我到了，在哪？……知道了！”
迎着一路诧异然后同情的目光，三步并两步的冲上三楼，站到病房前已是气喘如牛。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林羽却突然难以抑制的迟疑起来，他心里隐隐有着极大的恐惧，生怕一进去就看到自己无法接受的景象。
可是该发生的早已发生，再如何逃避也无济于事。深呼吸了几下后，咬了咬牙，轻轻一推，门缓缓打了开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迎面而至，视线所及一片苍白，苍白的墙壁，苍白的病床，还有同样苍白的小脸，以及绑在脑袋上厚厚的棉纱。
终于见到你了，小萱。
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林羽一直悬在半空无处着落，惶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奇迹般平息下来。可是下一刻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见老妈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打着吊瓶，这又是怎么了？
“过来看看小萱吧，她去看演唱会被人推下看台，伤得很严重，到这里后一直在等你。别担心你妈，她只是受了些刺激昏迷了，没什么大碍。”
父亲林和一直坐在病床前，看见林羽进来，缓缓的说了一句。相比几个月前，他看起来似乎更加疲惫苍老了，神情虽然平静，那里面却分明蕴含着深切的悲恸；语气虽是淡淡，林羽却分明听到一种不祥的意味。
演唱会，推下看台，伤得很严重——果然是这样，小萱，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林羽心痛如绞，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床前坐下的。眼前的容颜依旧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岁月开始在上面留下痕迹，却没能夺去她的美丽，只是往日里难描难画的生动已然踪影全无，变得过分静寂。
也许是感受到了兄长的凝视，病床上的林萱长长的睫毛一阵微颤，紧闭的双眸缓缓打了开来，两道目光落到林羽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丝喜悦。
微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哥哥”，苍白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呼吸却陡然一紧，脸上突兀的浮起几抹不正常的红晕。紧接着几下轻咳，一大团污血就蓦然从口中涌了出来，霎时流过脸颊和脖颈，喷涂在雪白的被单上，迅速染成血红血红的一大泊，惊心动魄，让人心碎。
林羽没料到不过刚刚见面，他呼吸都还来不及理顺，妹妹就这样在眼前呕出鲜血。那刺目的殷红让他傻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慌了手脚，惊惶的伸手去抹她嘴边的鲜血，却越抹越多，禁不住骇然叫道：“小萱，你怎么啦……医生，医生……”
叫到最后已变成了怒吼。
病床另一边的父亲林和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床头的呼叫器上死死的按了下去，两行老泪早已是滚滚而下。
“哥，小萱终于等到你了……”
林萱咳了几口血，床上脸上满是斑斑血迹，看起来骇人得紧，精神反而奇迹般好了起来，两边脸颊上晕红流转，和着殷红的血迹，有种异样而妖艳的美丽。声音虽然嘶哑，却顺畅起来，似乎忽然之间，生气就回到了身体里。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林羽，眼眸里慢慢的浮起一层淡淡的水光。缓缓抬起一只瘦弱的纤手，颤栗着往林羽的脸颊摸去，伸到半途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只好微微一笑，呢喃道：“哥，别生气，抱抱小萱好么，小萱没有力气啦……”
看着她虚弱到这般的模样，林羽心如刀绞，使劲的点了点头，哽咽道：“嗯，哥抱你。”
他强忍着眼泪，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抱了起来，放入怀里，仿佛抱着的是全世界最宝贵的珍宝。她的身躯是那般柔弱，轻飘飘的仿似没有丝毫重量，即使在他怀里，也依然在不断的轻轻颤抖，忽而滚烫，忽而冰冷，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折磨。林羽胸中悲痛难以自己，眼眶一热，两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林萱软绵绵的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喃喃道：“有多久没有和哥哥抱过了呢？是有好多好多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哥哥，我们都老啦……”
她的呼吸忽急忽慢，呓语一般说道：“对不起啊哥哥，这么多年小萱都没能和你好好亲近，甚至有时候在想着……如果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姐的话该有多好啊……”
说到这里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眼角却悄然滑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小萱很自私对不对？真的真的对不起啊，如果能早些和哥哥这么亲近的说话就好了……”
听到这里，林羽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又是恸痛又是悔恨，摇头道：“不是的，都是哥不好，是哥没本事，没能好好照顾你……都是哥不好，小萱，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不然……哥去哪里再找一个你这样的妹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旁边的林和默默的抹着老泪。
他这辈子最操心的莫过于眼前这对儿女。儿子性子木讷孤僻，又不喜上进，一直庸庸碌碌混到现在，媳妇也没能讨上一个，所幸的是生平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女儿却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又活泼开朗，冰雪聪明，极有主见。十二岁那年偶然被星探相中，就有勇气自己独自一个人到异国他乡拼搏，和她的哥哥正是两个极端，然而却红颜天嫉，命途多舛。
在她长到十七岁那年，经过长达五年多漫长艰苦的训练后，终于可以站到万人瞩目的舞台上。但仅仅过了一年时间，正当梦想璀璨，年华如花，却在某一次演出中不慎喝下anti粉丝（注1）偷偷送来混着硫酸的饮料，从而声带永久性损伤，不得不退出热爱的舞台，以后的岁月中，从此也是孤独一人，落落寡欢。
尽管老人家从来弄不明白所谓的anti粉丝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不妨碍在心底把它痛恨了一辈子。他这一生之中，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那年同意了女儿独自前往他国寻找梦想的请求。如果当初选择不同意该有多好，那样以后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儿子和女儿之间也许就不会客气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两兄妹只相差一岁半，虽然脾性差异甚远，却自小一起长大，本来应当感情极好。小的时候也确实如此，只是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莫名的就开始慢慢疏远了。尤其当妹妹十二岁那年远赴他国后，互相之间没了经常相处的机会，再见面时总是客气多过亲近，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后来只剩下客气了。
但兄妹俩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互不相干的路人，彼此之间却仍是十分关切对方，只不过总不会表现出来，否则女儿伤重之后也不会念念不忘的要等着她的哥哥。如今眼瞧着多年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却又吉凶未卜，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林和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哥哥，不要哭……”林萱嘴里喃喃的说着，盈盈的眼眸中神采缓缓黯淡下来，纤长的睫毛颤啊颤，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落，吐息若有若无，梦呓般说道，“小萱也好想好起来啊……小萱还要做哥哥的伴娘，还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可是小萱是等不到那一天啦……哥哥你一定要幸福，要帮小萱好好照顾爸爸妈妈……”
说到此处话音已是弱不可闻，两扇睫毛也终于要完全落到眼睑上，遮住了秋水般的眼眸，也湮灭了所有的神采，仿佛风中的落叶终于厌倦了漂泊，悄无声息的回到安宁的土地。
只剩下两行晶莹透明的泪水，慢慢的从合上的眼皮下流了出来。
林羽心中大震，脑中反而一片空白，出乎本能的把她放回床上，动作万分轻柔，似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她的安眠。
她是这样安静的躺着，即使耳朵鼻子都开始冒出鲜血，她依然这般安静。林羽呆呆望了几秒，蓦然失声痛哭。
林和目光浑浊的凝视着床上的女儿，苍老的脸容忽然之间又灰败几分。
医生带着护士，直至此时才急急赶进门来，看到眼前情景，迅速上前查看了一下，开口道：“病人多处内出血，需要马上进行急救手术。”他从护士手中接过一张文件递过来，说道，“这个手术风险很高，生还几率不超过一半，请你们立即决定是不是要进行手术，同意的话请签名。”
林羽本以为妹妹已然走了，正痛哭流涕，闻言顿时如同绝处逢生，带着哭腔，忙不迭的点头道：“同意，我们同意！”
父亲林和早就霍然站起来，接过文件，看也没看就飞快在上面签了名，由于太过激动，手甚至在发抖。签完交还给医生，哆嗦着深深的鞠了一躬，恳切道：“请你们一定要好好救我女儿，先谢谢你们了！”
说话间几个护士已经推着担架车进来，把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林萱抬到担架上，正准备往外推，医生却漠然的摆了摆手，又取出几张单据来，说道：“等等，请你们先把前一次急救手术以及这一次的费用缴清。”
“什么？”林羽仿佛听到一个荒谬不堪的笑话，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只见他面无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即使在这当口，林羽的怒火也一下子从心底升腾起来。但现在多拖延一秒妹妹的生命就多流逝一秒，林羽也只能强压着愤怒，一把夺过医生手上的单据，说道：“好，我们交。”
他一边看往单据，一边伸手往裤袋里一掏，动作忽然一僵，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再看到单据上的数字，刹那间如同被雷电当头击中一般，身形摇摇欲坠，林和看他神情不对，视线慌忙往单据上一瞧，一个让人眩晕的数字映入眼帘，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沉，猛地转头看着医生，颤声道：“怎么会那么多，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医生淡淡的答道，“病人送院时脑部重伤，全身多处脏器受损，手术难度大，风险高，确实需要高额的费用。”
他语气淡漠的说着，仿佛说的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而是市场上明码标价的猪肉。林羽眼睛陡然红了，心中又是彷徨慌乱，又是愤怒仇恨，冲到医生面前，狂怒的吼道：“tmd你还是不是医生，tmd你就不能先救人再交钱吗？”
“抱歉，按照规定，第一次可以先救人再交钱，我们已经救了一次了，这一次请先缴清费用。”医生淡定的抹了一把喷到脸上的唾沫，冷然说道。
“放屁，规定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去尼玛的规定！”林羽双手猛然攥住医生的衣领，怒吼连连。
医生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说道：“抱歉，我无权更改规定。”
林羽快要疯了，忽听“扑”的一声，低头一看，顿时呆住了，只见父亲林和缓缓跪到了地上。
为了女儿的性命，这个开始步入晚年的男人终于舍弃了自己的尊严，脸上老泪斑斑，低下头颅，重重的磕在地板上，边磕边哀求道：“医生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磕得是如此用力，每磕一下，地板就“咚”的一声响，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那哀切的恳求声便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心酸，医生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呃……哥们，你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粗大的嗓门突地响起，只见一个三十左右，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在林羽身上，神情又是尴尬又是同情。
此人正是载林羽过来的出租车司机。看见他，林羽心里又陡地燃起几丝希望，急忙奔过去从他手里拿过皮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时间说，又冲到医生面前，拉开皮包急急说道：“医生，先交一部分可以吗？”
林和也抬起头来，充满期盼的望着医生。迎着父子俩殷切的目光，医生神情闪烁了一下，却仍是说道：“抱歉……”
林羽眼前霎时一阵发黑，林和也无力的驼下背去，门口的出租车司机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顿时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喂，你这医生太没良心了吧，有这样当医生的吗？”
医生毫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似乎没兴趣再纠缠下去，转身就想走，一直沉默无言的几个护士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想往外溜。
“别想走！”
林羽怒吼一声，红着眼睛冲过去拦在门口。
“让开，你放手！”
“不救人谁也别想走！”
“你这医生太过分了，给我留下！”
你推我搡，间或夹缠着几声尖叫，医生终于被逼急了，急中生智，迅速的说道：“你可以到二楼办公室去找院长批准。”生怕林羽再纠缠，又说道，“快点，你还有五分钟！”
林羽望了一眼担架上声息全无的妹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几个护士齐齐松了口气，医生看了看横在门口的出租车司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出租车司机明显犹豫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走了。
过了几秒，医生和几个护士看了看在担架车前神情哀切的林和，忽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起慌忙而迅捷的跑了出去。林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掉，拦阻不及，只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只剩下一家三口，冷冷清清的病房，望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妻子，望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女儿，浑浊的目光渐渐一片苍凉，眼前猛然一黑，仰天便倒。
而林羽一路狂奔下到二楼，念叨着“还有五分钟……还有五分钟……”，无头苍蝇一般在走廊里冲过来冲过去，等到找遍整个二楼也找不到一间办公室心急如焚的时候，却蓦然之间醒悟到自己被骗了。他又悔又恨的怒吼一声，转身往楼上奔去。
狂怒的冲进原来的病房，看见横亘眼前的景象，脸色刹时一片惨白，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涌而出。片刻后他又摇摇晃晃的冲出病房，疯狂的叫喊道：“医生，你出来……医生，你出来……”
渐渐的，整幢大楼里都开始回荡起他的声音。可是每座楼层都冷冷清清，每道走廊都空空荡荡，每个病房都大门紧闭，仿佛忽然之间，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全都消失了，仿佛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人事不知的三个亲人，只剩下他自己。
最后，林羽站在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前，脑中全然空白，万念俱灰。
夜空中那枚鲜红的十字依旧熠熠生辉，光明庄严。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医院门口停下来两辆轿车，似乎看见几个美丽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捂着泪水惶急的跑进来，似乎看见小萱的影子在其中闪过。又似乎看见那个出租车司机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直愣愣的盯着，一脸的呆滞和不可思议。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黑暗下来。
注1：anti，意为反对，是韩国娱乐圈特有现象。anti粉丝就是anti－fan，指那些反对特定艺人并进行攻击的观众群。简单地说就是专门为了反对某个艺人而建立的组织，会对他们所反对的那个人做出恐吓或伤害的事情，或在网络上散布谣言以中伤这个人。
p.s：虐完收工，准备开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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