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宝钗入府

    这日黛玉陪柳姨娘用过午饭，回到房中，让水荷请来韩嬷嬷，吩咐道：“虽然还有三个月才过年，可咱们刚迁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咱们家虽在孝中，不能宴客、请戏班，可大年夜总要吃顿丰盛的年夜饭，家里上至主子、下至仆人，也该换二身新衣裳，还要劳烦妈妈去准备一下过年要用的东西，若是咱家庄子里有的，也不用费心预备，反正再过一个月，庄子就该送东西进来了，若是咱家庄子没有的，还要派人快些去置办，早些备妥，以免到时慌乱。妈妈也要早些派人收拾出来几间屋子，给送东西进来的庄子上的人住。再转告韩总管，让他明早去绸缎庄和茶庄打点一下，我明日午后要去挑选布料和茶叶，以备送礼之用。”

    如今林府内务全部由韩嬷嬷总管，外面的庄子、铺子全部由韩嬷嬷的男人韩成总管。

    韩嬷嬷点头笑道：“姑娘尽可放心交给婆子去办。原来在扬州时，每年过年的东西都是婆子预备，今年在老例上改动些就是了，绝不会误事。”语毕，见黛玉气色不错，于是提道：“姑娘，咱们家虽在孝中，可必竟是头一年在京中过年，请不得戏班，摆不了大席，但家常宴请亲友是可以的。要不要预备一日，正式写了帖子，请贾府女眷过来玩一日？”

    黛玉想了想，笑道：“贾府女眷定是要请的，只是咱们借住在贾府的房舍里，院落虽不小却也不大，请来了，也没什么可玩可转的。还是等过了年，选个好日子，跟老太君和琏嫂子说说，借他们家的花园子用一日，备下宴席摆在那里请她们好了。”

    韩嬷嬷点头，转身去了。

    黛玉又唤过王嬷嬷道：“让你家男人出去打听打听，看京城哪家店打的头饰首饰既华美又精巧，我要打些首饰头饰送礼。”

    正说着，水莲走进来笑道：“姑娘，宝二爷派晴雯姑娘过来请您去那边说话，说是二太太的妹妹带着她家大爷和姑娘进京来探亲了。”

    黛玉一听，便知是薛姨妈带着薛蟠和薛宝钗进贾府了，心中厌恶，不想过去虚耗精神应承他们，于是吩咐文嬷嬷道：“妈妈，你带着水荷和水兰去库房，将送姨太太和表少爷、表姑娘的礼挑选出来，然后亲自去贾府当着老太君、二位太太、二位奶奶和姑娘们的面，将贺礼送上。就说家里这阵子忙乱，我昨晚又吹了风，病了，刚喝了药，大夫不让出门，因此不能过去拜见，请她们见谅，等身子大好了，定设下酒席宴请姨太太和表姑娘，向姨太太和表姑娘请罪。——记着，那贺礼一定要精挑细选，越贵重越好。那边都是一双势利的眼睛，礼薄了，倒说咱们家穷酸，跑亲戚家献丑去了。”语毕，让水莲取来通往贾府的后门钥匙，交给文嬷嬷。

    文嬷嬷不知黛玉因何心情不好，又不敢细问，只得接了钥匙，带着水荷、水兰出去了。

    这里水竹重新燃上熏香，过来请道：“姑娘累了半日，还是去睡个午觉，养养精神吧。”

    黛玉此时也觉得懒懒的，又因薛家人而心情厌烦，没什么心思再做事，便在水竹和水莲的伏侍下，走进内室卸妆换衣，睡下了。

    且说贾府这边，王夫人自打在林家产业上的算计落了空，心里就暗恨黛玉，又闻黛玉买了二个庄子、四个铺子，生意做得既顺遂又红火，心里就更不痛快，又有贾母在上面宠爱着，想跟人说说对黛玉的不满，都找不到话搭子。偏这日晚饭后，贾母将房中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她说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称赞黛玉小小年纪就精明能干，又当得好家，一心想将黛玉聘给宝玉，好亲上加亲。王夫人听了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一般憋闷，又不敢说不喜欢黛玉，只得先用二个孩子年纪尚小，要以宝玉功课为重等话支吾着贾母。

    回到房中，王夫人想了一夜，越想心里越怕，要真是得了黛玉为儿媳，将来她还哪里摆弄得了儿子媳妇？又哪里还当得了家、揽得住权？更别提摆什么婆婆的架子了，到时必是一点儿顺心之事都不能有了。思来想去，想起嫁进薛家的妹妹养有一女，闺名宝钗，比宝玉略大不多，这几年二家书信往来，再加上亲友谈论，都说是难得贞静聪慧、温柔贤淑的好女孩儿。王夫人拿定了主意，便安心睡去。次日一早，就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去薛家，信里大概的意思就是心疼薛姨妈守寡多年，辛苦抚养儿女，薛家家境又大不如前，要接他们进京居住，也好帮衬帮衬他们，就是儿女娶嫁，在京中也容易寻到好亲事、好亲家。

    过了五六日，王夫人接到了薛姨妈的回信，得知薛姨妈已决定带子女入京，正忙着收拾行李，心中欢喜，忙回了贾母，又知贾母一向惜老爱贫，更是敬重守节女子，便在贾母面前将薛姨妈之贞烈、薛宝钗之贤淑及薛家之艰难样样说全，哄得贾母当即拍板，让王夫人速派人接薛家人进京，又特唤来凤姐，命她将梨香院收拾妥当，以备薛家人居住。

    这日王夫人陪贾母用过午饭，正打算侍候贾母歇晌，就见一个管事媳妇进来回道：“老太君、二太太，薛家姨太太带着哥儿姐儿已到门外下车了。”

    王夫人听了心中欢喜，忙别过贾母，带着李纨、凤姐快步出去迎接。姐妹二人多年不见，握着手狠狠哭了一番，李纨和凤姐劝了许久方好。薛姨妈边拭泪，边命站于身后的薛蟠和宝钗拜见王夫人、李纨和凤姐。王夫人上下仔细打量了宝钗一番，见她身段丰美、容貌秀丽，举止端庄大方，心中甚是欢喜满意，忙亲自上前扶起她，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对着薛姨妈好好夸赞了一番。

    此时贾琏已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与薛蟠相互拜见毕，便带着他辞了众人，去拜见贾赦、贾政和贾珍。王夫人则紧拉着薛姨妈的手，往贾母的院子快步走去。李纨和凤姐见了宝钗，既惊艳又喜欢，亲热的拉着她走在王夫人和薛姨妈后面，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薛姨妈此次迁居京城，本就是投靠王夫人，还想借贾府之势和京城之繁荣，让薛家再兴旺起来，因此见了贾母，又亲热又恭敬，那话跟掺了蜜一般，哄得贾母笑得合不拢嘴。一面又将带来的礼物送上，一面又告罪道：“不怕老祖宗笑话，近年我们家也略有些艰难，因此备下的礼物也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望老祖宗不要嫌弃。”话毕，又忙让宝钗给贾母磕头。

    这宝钗虽然年岁不大，却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自小就懂得看人脸色行事，从来都是谨慎言行，恐怕让人挑出不足之处，因此虽然心中孤傲，自觉在天下女子中算得上是第一等的，但面上却从来都温和可亲，待下人们也是宽多严少，从不做那得罪人之事。

    早在入京的路上，薛姨妈便将贾府中的人事一一告诉了宝钗，恐怕她入了贾府，在生地生人中失了分寸、乱了礼数。固宝钗对贾府中人早已熟在心中，对薛姨妈所说的贾府珍宝——王夫人之子宝玉更是极为上心，刚在贾府门前下车时又见了贾府的气派，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要哄得贾府女眷的心，为自己的终身找个好归宿。

    这里宝钗扶着丫鬟莺儿袅袅婷婷的跪在贾母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柔声细语的请安道：“给老祖宗请安，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母如今年岁大了，格外喜欢与小辈相处，又因日日惦记宝玉的亲事，固更喜欢那些样貌出众、才情兼备、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今日见了宝钗甚是惊喜，忙命鸳鸯扶起宝钗送至她身边坐下，拉着宝钗的手，关心的问她多大了？读了哪些书？平日有何喜好？又忙命人去请宝玉和三位姑娘过来见客。

    等宝玉得了消息，赶过来时，迎、探、惜三位姑娘已与宝钗相互拜见过，正围坐在贾母身边说笑。宝玉见了宝钗，那眼睛便再也离不开宝钗的身上，连拜见薛姨妈和给贾母、王夫人请安都忘了，直直的向着宝钗走了过去。而一直陪着贾家姐妹和贾母说笑的宝钗，早在宝玉进来之时，便感到了他投来的目光，一面用余光观察他的举动，一面让自己的行动举止更加得体端庄，脸上的笑也越加柔媚，装做不知宝玉的到来。

    立在一旁陪薛姨妈说话的凤姐，自宝玉进屋就看见了他，自然也看见了他望着宝钗的痴迷目光，心中嘲讽他失了大家公子的风范，见了美貌女子就失了礼数，表面却亲热的赶上前来拉着他，一面往薛姨妈这边走，一面笑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还不快些拜见姨妈。”

    宝玉被凤姐一拉，方回过神来，稳下心来，按礼拜见了薛姨妈。

    宝玉在贾府的地位，薛姨妈是知道的，哪里敢受他的礼，早起身拉起他，慈爱的笑道：“我的儿，快起来，咱们自家亲戚，哪用讲究那些虚礼。上次见时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语毕，回身对着王夫人开始称赞起宝玉来。

    宝玉见状，那心思又回到了宝钗的身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宝钗。

    凤姐见他还是如此，心中暗骂他没有出息，扯过宝玉，打趣道：“我说宝兄弟呀，你还是安分些吧，宝姑娘才刚来咱们家，你就这样盯着人家瞧，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多不好意思呀。”

    宝玉一心都在宝钗的身上，哪里听得到凤姐之言，只愣愣的望着宝钗，一语不回。但凤姐那响亮干脆的声音早已飘入众人之耳，宝钗低着头死死的揪着手中绣帕，其她人则在宝玉和宝钗之间来回观望，抿嘴偷笑。

    王夫人见宝玉如此，自觉心中算盘已成一半，必竟娶亲的是宝玉不是贾母，只要宝玉喜欢，一心要娶宝钗过门，贾母就是再喜欢黛玉，也是无法，想到这里，王夫人心中甚是得意。

    贾母招手将宝玉叫到面前，拉着他的手，指着宝钗道：“这是你姨妈的女儿，闺名宝钗，你要叫宝姐姐，还不快给你宝姐姐请安。”

    宝玉一面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宝钗”，一面笑着请安道：“宝姐姐在上，请受表弟一拜。”

    宝钗哪里肯受如此大礼，忙起身还礼，脸颊生出红晕。

    贾母见宝钗如此知礼，更加喜欢，笑对宝玉道：“宝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我看着比你这些姐妹都要强。”

    宝玉听了，看了看贾家三位姑娘，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宝钗，方赞同道：“老祖宗所言甚是，除了林妹妹，就再无人比得过宝姐姐了。”

    本来因受赞而垂头羞笑的宝钗听了此话，心中一堵，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