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目录：歧路三部曲| 作者：混沌风暴| 类别：玄幻奇幻
世间武功者，虽派系庞杂，浩如烟海，但若依照用途，可分为三大类。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更新最快 ８ 度吧 D.coM）www..com
其一为花式武功，街头打把式卖艺多为此类。花式武功讲究的是“好看”二字，在民间传说中有着非常多的演绎。但整体看来花架子多，战斗力偏低。名将戚继光当年特意通令全军专心练习战阵，浪费时间练习花式武功者，加以处置。
其二为单兵武功，行走江湖的豪侠，厂卫雇佣的杀手和刺客，西域之西的“阿煞星”，以及东瀛的“忍者”，皆属于此类。单打独斗的能力，单兵武功确实可以在三类中排到第一，然而若参与战斗的人数多到十人以上，则渐渐显出配合上的颓势。
其三为军阵武功，这类武功讲究的不是单兵作战能力的强大，而是集体配合的重要性。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上窜下跳，乱砖摞倒。军阵武功需要的并非飞檐走壁的高手，而是大量守纪律、服从指挥的士兵。但凡古今名将，可以不熟悉花式武功，可以单兵武功平平，唯一不能软档的就是军阵训练，万众一心，视死如归，方能驰骋疆场，无坚不摧。
军阵武功登峰造极之物，戚继光之“鸳鸯阵”也。然则此阵构型较为复杂，需要多兵种协同作战，他人想学，往往只学到皮毛，至于那些热衷于在朝堂之上党争的夸夸其谈之辈，更是斥兵丁为丘八，视军人为贱业，连阵法的皮毛都不愿意去学。
然而秦家父女知道，或者说西南大多数清醒之人都知道，厉兵秣马的重要性，因为，一场巨大的叛乱，就在眼前。
川、黔、云、桂、粤之地，地形复杂，最适割据。中原的诸侯往往声势浩大，拥兵几十万，打起仗来血流漂杵，然而说起割据的时间来，他们甚至不如西南诸侯的一个零头。
昔日秦末战乱之时，云南三个郡脱离出来成为滇国，南征的赵佗在广东自称越王，一直割据到汉武帝时期才被消灭，三国时的孟获，凭借土著蛮兵，就可自立为南王，若不是诸葛孔明神机妙算，孟氏割据上几十年根本不成问题，更不用提南诏、大理等延续数百年国祚的西南小朝廷。而且即使这些明面上的大规模西南诸侯灭亡，更小的地方豪强依然存在，这些盘踞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往往被称为“土司”。
土司者，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之豪族也。播州之杨氏、永宁之奢氏、水西之安氏、忠州之秦氏、石柱之马氏，皆为土司，而势力限于重庆璧山一隅，未受朝廷册封的唐氏则不算。这些动辄数百年乃至千年历史的西南大族，在其领地内往小里说是豪强，往大里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西南土司大可分为三类，秦、马两家世代效忠于朝廷，毫无谋反之心，杨、奢两家蠢蠢欲动，是个人都知道他们想称王称霸，至于水西安氏豪族，至少在万历年间看起来是骑墙派，态度暧昧，行动消极。
万历元年，杨应龙袭播州宣慰使职，成为播州杨氏土司的第二十九任统治者。杨应龙其人凶残狡诈，野心勃勃，一边向朝廷献大木美材七十棵，讨好并麻痹官僚，一方面疯狂扩充私人军队，积极准备叛乱割据。他的府邸雕梁画栋，与皇宫无异，又擅用阉宦，常以昔日之夜郎王自居，为了完成自己割据的“伟业”，他不惜双手沾满治下百姓的鲜血，甚至亲手杀害了不愿意一同叛乱的妻子和岳母……
播州杨氏势力的急剧膨胀，在西南诸土司中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永宁奢氏一方面和杨氏保持距离，一方面暗中扩大势力，水西安氏依然看不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则厉兵秣马为即将到来的战乱做好了准备。
万历二十三年，秦良玉嫁与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为妻，此时的杨应龙已公然叛乱数年，兵锋遍及半个四川，官兵屡剿而不灭，甚至还有继续扩大之势。秦、马两家多年以来的传统联姻，在此刻却拥有如此鲜明的政治意义。
秦、马家联合，退可在杨氏进攻之下自保，进可剿灭叛军，秦良玉当然明白族老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然而在此之外，她和马千乘的爱情，依然是真实的。
马千乘是汉朝名将马援之后，也是一方豪杰。秦良玉记得，在结婚后不久的某一天，丈夫带自己到万寿山，只为看那一对远近闻名的石柱。
“那一根就如同你，贞素（秦良玉的字），”马千乘指着那一根代表少女的石柱，“一样美丽，一样俊俏。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都未曾改变形貌容颜……”
“肖容（马千乘的字）你真会说话，我哪有那么好……”已经二十一岁的青年秦良玉如同少女一般脸红了，“你看着青山，你看着绿水，你看着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美丽，然而正因为如此，会有人要来抢占它们，毁灭它们……”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保卫这些吧！”
“好的，一言为定！”
秦良玉不记得诺言之后，她和他深情相拥了的多久，她只记得，丈夫的衣襟，确确实实被她的热泪浸透……她曾一度幻想过，那最浪漫的一刻能凝结为永恒，如果那是梦幻的话，就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梦幻是短暂的，长久的则是残酷的现实。
他们遭到了伏击，以最诡异的方式。
不是人，是蛇，几十条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它们的目标，显然是夫妻二人。
马千乘善使长戟，秦良玉枪法通神，夫妻两人兵器从不离身，这次出行甚至连侍卫都不需要。一群毒蛇看似声势浩大，但结果无非是身首异处，化为一堆还在滴血的碎骨肉泥。
“这绝对不是蛇的正常行为，”检查过妻子确实未曾受伤之后，马千乘这样说，“我们分明是被‘盘牙蛊’盯上了，能同时纵几十条蛇，这背后绝对不是普通的蛊师！”
“莫非……”秦良玉念出那个在西南之地常用来止小孩夜啼的名称，“是五毒教的人？”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马千乘神色凝重，“结合娄山关之役的诡异结果，我们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娄山关之役，在朝廷的塘报上描述为杨应龙诈降，暗地遣兵据关冲杀，官军大败且死伤过半，四川巡抚王继光因此被革职。实际上，官兵虽然轻敌冒进，但叛军也是临时集结，两者之间的战力相差并没有那么大，而据一个侥幸逃出来的老兵说，他们在战场上遭到了巨量毒虫的疯狂攻击。
“疯了，都疯了！那些蜈蚣、马蜂、还有比我小指头都大的大蚂蚁，既不互相打架，也无视贼兵，就那么逮着官兵咬啊！这叫什么事情，这叫什么玩意儿啊……俺虽然没出家，但也算是个吃斋念佛的连毛僧，平时扫个地都不舍得打死虫蚁，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那些鬼东西……你看这个疤，是大蚂蚁咬的，这个疮，中了蜈蚣毒一直没愈，而要不是我当时聪明，用厚布盖住脑袋，那么大马蜂会把俺活活蛰死……”
当初听这描述，马千乘就有五毒教重出江湖的猜想，而现在，这分明是刺杀的举动佐证了真实……
五毒教起源于南诏统治下的滇地，在大理段氏王族支持下发展迅速。大理灭亡之后，五毒教开始扩散到云南之外，一度声势浩大，从巴蜀到苗疆无不人人自危。但因为派系庞杂，互相倾轧而最终衰落。到了明代，虽然巫邪之风在西南依然盛行，但甚至连那些老牌蛊师都认为五毒教已经衰微，然而，到了现在，五毒教分明强势再现，而且和杨应龙大举叛乱几乎同时！
……古老的黑暗复苏了，这里面，有什么血腥的谜……
后来在和杨应龙叛军的多次交锋中，秦良玉逐渐了解到真相。那杨应龙崇信巫蛊，召集了大量擅长邪术的人，衰落已久的五毒教在播州杨氏豪族的鼎力支持下迅速复兴，并膨胀到惊人的规模。那些对杨应龙忠心耿耿的巫师，把大量狠毒的邪术用于战场和暗杀之上……
然而他们失败了，他们最终失败了。
但凡世上用兵成功者，无非得民心、得军心两种，杨应龙得的却是巫心。邪术虽然阴狠毒辣，终究不能取代正面战场的交锋，也不能阻止播州五司七姓纷纷叛离那野心大于能力的魔头……万历二十八年，万历皇帝调集八路大军，共计二十余万围攻播州，杨应龙虽有五毒教蛊毒相助，却也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播州杨氏豪族被连根拔起，延续七百二十四年，传二十九代的土司，最终彻底崩溃，和杨应龙割据西南的野心对照起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然而五毒教却神秘消失了，播州被攻破之后，官兵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到那些蛊师的踪影，有传闻说他们在最后关头而亡，或是让蛊虫吞噬了自己的身体，然而秦良玉不信，她觉得五毒教只是转为地下活动，下一次西南土司叛乱，就是那巫邪魔影再现之时。
她又一次猜对了。
大厦的建立需要很长时间，大厦的崩溃同样分多个步骤进行。
而后一句话，恰恰是万历之后大明帝国的真实写照。
万历朝是明的最后一个盛世，宁夏孛拜之乱、播州杨应龙之乱、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对朝鲜的大举入侵均被平定。这三场战争，合称“万历三大征”，是明朝军事上的辉煌，然而也是落日的余辉了……
党争、内讧、倾轧的漩涡，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死于其中。擦干泪水，抓紧长枪，她接替了丈夫的职位，统帅着石柱、忠州两地兵马，秉承着父亲“执干戈以卫社稷”的理想，麾下的白杆兵，其战斗力远近闻名，然而这是不足以保卫正在倾倒下来的社稷的，远远不够！
万历四十七年，建州努尔哈赤叛，于萨尔浒之役大破明军，迅速成为关外第一大威胁。天启元年三月，后金兵围困沈阳，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带领数千白杆兵强渡浑河，与后金军血战，虽然最终寡不敌众而战死，却足以让那嚣张到极点的努酋胆寒。四月，已经到了中年的秦良玉亲统精卒三千北上，镇守榆关（今山海关），在附近与后金兵遭遇，激战中，她的儿子马祥麟目中箭，尤拔矢逐贼，斩获如故，敌惊退，被军中誉为“赵子龙”、“小马超”。朝廷闻报，熹宗御赐“忠义可嘉”匾额，并赐良玉诰命夫人，进二品服。
御赐、封官，都不足以化解她心头的哀怨，而在天启元年九月她回到四川继续征兵的时候，得知永宁奢氏豪族全面叛乱的消息，而这，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奢崇明反了，积攒了多少年兵力的奢崇明终于按捺不住，撕破脸皮彻底反了！重庆陷落，成都被围，这次叛乱甚至比杨应龙那一次更大，更致命。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和水西安氏都得到命令，集结军队，与自封“大梁王”的奢崇明交战。奢氏叛军固然凶猛，但在三路兵马围攻之下也渐渐支撑不住，被迫放弃了对成都的围攻，正当各路官兵稍稍喘息之时，从贵州水西传来安邦彦叛乱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直骑墙两边都不肯得罪的水西安氏，其实恰恰是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叛乱势力，安邦彦从水西一路东进，杀向贵阳而去，路上服从的村寨被收编入叛军，不服从的村寨被抢光屠尽，至于陶家寨，仅仅是数百个受害者中不起眼的一个。
在此后与奢、安联合叛军的对决中，秦良玉再一次看见了五毒教蛊师的身影，而这一次，古老的黑暗巫邪，毫无遗漏地完全现身了。（八 度吧 Du.Com）<!---文章内容结束--->
其一为花式武功，街头打把式卖艺多为此类。花式武功讲究的是“好看”二字，在民间传说中有着非常多的演绎。但整体看来花架子多，战斗力偏低。名将戚继光当年特意通令全军专心练习战阵，浪费时间练习花式武功者，加以处置。
其二为单兵武功，行走江湖的豪侠，厂卫雇佣的杀手和刺客，西域之西的“阿煞星”，以及东瀛的“忍者”，皆属于此类。单打独斗的能力，单兵武功确实可以在三类中排到第一，然而若参与战斗的人数多到十人以上，则渐渐显出配合上的颓势。
其三为军阵武功，这类武功讲究的不是单兵作战能力的强大，而是集体配合的重要性。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上窜下跳，乱砖摞倒。军阵武功需要的并非飞檐走壁的高手，而是大量守纪律、服从指挥的士兵。但凡古今名将，可以不熟悉花式武功，可以单兵武功平平，唯一不能软档的就是军阵训练，万众一心，视死如归，方能驰骋疆场，无坚不摧。
军阵武功登峰造极之物，戚继光之“鸳鸯阵”也。然则此阵构型较为复杂，需要多兵种协同作战，他人想学，往往只学到皮毛，至于那些热衷于在朝堂之上党争的夸夸其谈之辈，更是斥兵丁为丘八，视军人为贱业，连阵法的皮毛都不愿意去学。
然而秦家父女知道，或者说西南大多数清醒之人都知道，厉兵秣马的重要性，因为，一场巨大的叛乱，就在眼前。
川、黔、云、桂、粤之地，地形复杂，最适割据。中原的诸侯往往声势浩大，拥兵几十万，打起仗来血流漂杵，然而说起割据的时间来，他们甚至不如西南诸侯的一个零头。
昔日秦末战乱之时，云南三个郡脱离出来成为滇国，南征的赵佗在广东自称越王，一直割据到汉武帝时期才被消灭，三国时的孟获，凭借土著蛮兵，就可自立为南王，若不是诸葛孔明神机妙算，孟氏割据上几十年根本不成问题，更不用提南诏、大理等延续数百年国祚的西南小朝廷。而且即使这些明面上的大规模西南诸侯灭亡，更小的地方豪强依然存在，这些盘踞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往往被称为“土司”。
土司者，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之豪族也。播州之杨氏、永宁之奢氏、水西之安氏、忠州之秦氏、石柱之马氏，皆为土司，而势力限于重庆璧山一隅，未受朝廷册封的唐氏则不算。这些动辄数百年乃至千年历史的西南大族，在其领地内往小里说是豪强，往大里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西南土司大可分为三类，秦、马两家世代效忠于朝廷，毫无谋反之心，杨、奢两家蠢蠢欲动，是个人都知道他们想称王称霸，至于水西安氏豪族，至少在万历年间看起来是骑墙派，态度暧昧，行动消极。
万历元年，杨应龙袭播州宣慰使职，成为播州杨氏土司的第二十九任统治者。杨应龙其人凶残狡诈，野心勃勃，一边向朝廷献大木美材七十棵，讨好并麻痹官僚，一方面疯狂扩充私人军队，积极准备叛乱割据。他的府邸雕梁画栋，与皇宫无异，又擅用阉宦，常以昔日之夜郎王自居，为了完成自己割据的“伟业”，他不惜双手沾满治下百姓的鲜血，甚至亲手杀害了不愿意一同叛乱的妻子和岳母……
播州杨氏势力的急剧膨胀，在西南诸土司中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永宁奢氏一方面和杨氏保持距离，一方面暗中扩大势力，水西安氏依然看不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则厉兵秣马为即将到来的战乱做好了准备。
万历二十三年，秦良玉嫁与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为妻，此时的杨应龙已公然叛乱数年，兵锋遍及半个四川，官兵屡剿而不灭，甚至还有继续扩大之势。秦、马两家多年以来的传统联姻，在此刻却拥有如此鲜明的政治意义。
秦、马家联合，退可在杨氏进攻之下自保，进可剿灭叛军，秦良玉当然明白族老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然而在此之外，她和马千乘的爱情，依然是真实的。
马千乘是汉朝名将马援之后，也是一方豪杰。秦良玉记得，在结婚后不久的某一天，丈夫带自己到万寿山，只为看那一对远近闻名的石柱。
“那一根就如同你，贞素（秦良玉的字），”马千乘指着那一根代表少女的石柱，“一样美丽，一样俊俏。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都未曾改变形貌容颜……”
“肖容（马千乘的字）你真会说话，我哪有那么好……”已经二十一岁的青年秦良玉如同少女一般脸红了，“你看着青山，你看着绿水，你看着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美丽，然而正因为如此，会有人要来抢占它们，毁灭它们……”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保卫这些吧！”
“好的，一言为定！”
秦良玉不记得诺言之后，她和他深情相拥了的多久，她只记得，丈夫的衣襟，确确实实被她的热泪浸透……她曾一度幻想过，那最浪漫的一刻能凝结为永恒，如果那是梦幻的话，就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梦幻是短暂的，长久的则是残酷的现实。
他们遭到了伏击，以最诡异的方式。
不是人，是蛇，几十条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它们的目标，显然是夫妻二人。
马千乘善使长戟，秦良玉枪法通神，夫妻两人兵器从不离身，这次出行甚至连侍卫都不需要。一群毒蛇看似声势浩大，但结果无非是身首异处，化为一堆还在滴血的碎骨肉泥。
“这绝对不是蛇的正常行为，”检查过妻子确实未曾受伤之后，马千乘这样说，“我们分明是被‘盘牙蛊’盯上了，能同时纵几十条蛇，这背后绝对不是普通的蛊师！”
“莫非……”秦良玉念出那个在西南之地常用来止小孩夜啼的名称，“是五毒教的人？”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马千乘神色凝重，“结合娄山关之役的诡异结果，我们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娄山关之役，在朝廷的塘报上描述为杨应龙诈降，暗地遣兵据关冲杀，官军大败且死伤过半，四川巡抚王继光因此被革职。实际上，官兵虽然轻敌冒进，但叛军也是临时集结，两者之间的战力相差并没有那么大，而据一个侥幸逃出来的老兵说，他们在战场上遭到了巨量毒虫的疯狂攻击。
“疯了，都疯了！那些蜈蚣、马蜂、还有比我小指头都大的大蚂蚁，既不互相打架，也无视贼兵，就那么逮着官兵咬啊！这叫什么事情，这叫什么玩意儿啊……俺虽然没出家，但也算是个吃斋念佛的连毛僧，平时扫个地都不舍得打死虫蚁，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那些鬼东西……你看这个疤，是大蚂蚁咬的，这个疮，中了蜈蚣毒一直没愈，而要不是我当时聪明，用厚布盖住脑袋，那么大马蜂会把俺活活蛰死……”
当初听这描述，马千乘就有五毒教重出江湖的猜想，而现在，这分明是刺杀的举动佐证了真实……
五毒教起源于南诏统治下的滇地，在大理段氏王族支持下发展迅速。大理灭亡之后，五毒教开始扩散到云南之外，一度声势浩大，从巴蜀到苗疆无不人人自危。但因为派系庞杂，互相倾轧而最终衰落。到了明代，虽然巫邪之风在西南依然盛行，但甚至连那些老牌蛊师都认为五毒教已经衰微，然而，到了现在，五毒教分明强势再现，而且和杨应龙大举叛乱几乎同时！
……古老的黑暗复苏了，这里面，有什么血腥的谜……
后来在和杨应龙叛军的多次交锋中，秦良玉逐渐了解到真相。那杨应龙崇信巫蛊，召集了大量擅长邪术的人，衰落已久的五毒教在播州杨氏豪族的鼎力支持下迅速复兴，并膨胀到惊人的规模。那些对杨应龙忠心耿耿的巫师，把大量狠毒的邪术用于战场和暗杀之上……
然而他们失败了，他们最终失败了。
但凡世上用兵成功者，无非得民心、得军心两种，杨应龙得的却是巫心。邪术虽然阴狠毒辣，终究不能取代正面战场的交锋，也不能阻止播州五司七姓纷纷叛离那野心大于能力的魔头……万历二十八年，万历皇帝调集八路大军，共计二十余万围攻播州，杨应龙虽有五毒教蛊毒相助，却也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播州杨氏豪族被连根拔起，延续七百二十四年，传二十九代的土司，最终彻底崩溃，和杨应龙割据西南的野心对照起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然而五毒教却神秘消失了，播州被攻破之后，官兵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到那些蛊师的踪影，有传闻说他们在最后关头而亡，或是让蛊虫吞噬了自己的身体，然而秦良玉不信，她觉得五毒教只是转为地下活动，下一次西南土司叛乱，就是那巫邪魔影再现之时。
她又一次猜对了。
大厦的建立需要很长时间，大厦的崩溃同样分多个步骤进行。
而后一句话，恰恰是万历之后大明帝国的真实写照。
万历朝是明的最后一个盛世，宁夏孛拜之乱、播州杨应龙之乱、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对朝鲜的大举入侵均被平定。这三场战争，合称“万历三大征”，是明朝军事上的辉煌，然而也是落日的余辉了……
党争、内讧、倾轧的漩涡，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死于其中。擦干泪水，抓紧长枪，她接替了丈夫的职位，统帅着石柱、忠州两地兵马，秉承着父亲“执干戈以卫社稷”的理想，麾下的白杆兵，其战斗力远近闻名，然而这是不足以保卫正在倾倒下来的社稷的，远远不够！
万历四十七年，建州努尔哈赤叛，于萨尔浒之役大破明军，迅速成为关外第一大威胁。天启元年三月，后金兵围困沈阳，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带领数千白杆兵强渡浑河，与后金军血战，虽然最终寡不敌众而战死，却足以让那嚣张到极点的努酋胆寒。四月，已经到了中年的秦良玉亲统精卒三千北上，镇守榆关（今山海关），在附近与后金兵遭遇，激战中，她的儿子马祥麟目中箭，尤拔矢逐贼，斩获如故，敌惊退，被军中誉为“赵子龙”、“小马超”。朝廷闻报，熹宗御赐“忠义可嘉”匾额，并赐良玉诰命夫人，进二品服。
御赐、封官，都不足以化解她心头的哀怨，而在天启元年九月她回到四川继续征兵的时候，得知永宁奢氏豪族全面叛乱的消息，而这，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奢崇明反了，积攒了多少年兵力的奢崇明终于按捺不住，撕破脸皮彻底反了！重庆陷落，成都被围，这次叛乱甚至比杨应龙那一次更大，更致命。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和水西安氏都得到命令，集结军队，与自封“大梁王”的奢崇明交战。奢氏叛军固然凶猛，但在三路兵马围攻之下也渐渐支撑不住，被迫放弃了对成都的围攻，正当各路官兵稍稍喘息之时，从贵州水西传来安邦彦叛乱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直骑墙两边都不肯得罪的水西安氏，其实恰恰是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叛乱势力，安邦彦从水西一路东进，杀向贵阳而去，路上服从的村寨被收编入叛军，不服从的村寨被抢光屠尽，至于陶家寨，仅仅是数百个受害者中不起眼的一个。
在此后与奢、安联合叛军的对决中，秦良玉再一次看见了五毒教蛊师的身影，而这一次，古老的黑暗巫邪，毫无遗漏地完全现身了。（八 度吧 Du.Com）<!---文章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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