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节 疑孪生宝玉证同胞（二）

    甄宝玉见贾宝玉一味谦虚，说些套话，只当他有意疏远自己，不愿意相认，便说道：“弟少时也以为只有女儿家是至清的，岂知家遭消索，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领悟了好些。那女儿家也各不相同，有的倒比男子更可恶。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必是只见女儿家曲意逢迎，不见恶语相讥，翻脸无情的。”

    贾宝玉听这话头便想起宝钗的讽刺挖苦，却不能说。正想着如何回答。贾环见未与他说话，心中早不自在。倒是贾兰听了这话甚觉合意，便说道：“世叔所言正是，若论到人心世态，必是经过波折才看得清楚。文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在小侄年幼，虽不知文章为何物，然将读过的细味起来，那出身寒微或者大起大落者所作的锦绣文章比着那些膏粱子弟所作的华辞丽藻，真是高出不啻百倍呢！”

    甄宝玉未及答言，贾宝玉听了兰儿插话，便有些急躁，说道：“弟闻得世兄诋尽流俗，性情中另有一番见解。今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真知灼见的道理，从此可以大开眼界，以后你、我少不得要常来常往。大家即是亲戚，你、我更要亲近才是。”

    甄宝玉听说，心里虽是高兴，却不便相认，只能回去先请教过母亲再说，便说道：“世兄盛情，固是真切。但弟诸事繁忙，家君致仕不在家，所有酬应，均委弟接待。又要显亲扬名，著书立说，如今尚欲访师觅友，教导愚蒙，愚弟今日能见兄台一面，已属难得。实在是幸会！”

    贾宝玉听他不肯常见，只道他不肯相认，莫非他是从我家抱出去的，怕一旦相认，便失了独承家业的机会？

    正在猜疑，里头传出话来说：“若是外头爷们吃了饭，请甄少爷里头去坐呢。”

    宝玉听了，趁势便邀甄宝玉进去。

    那甄宝玉依命前行，贾宝玉等陪着来见李纨、宝钗。

    贾宝玉见是甄太太上坐，便先请过了安，贾环、贾兰也见了。甄宝玉也请了李纨、宝钗的安。大家互相厮认。

    虽是贾宝玉是娶过亲的，那甄夫人见了贾宝玉便不禁拉着手问长问短、亲热起来。众人见她年纪已老，又是老亲，也不觉惊讶。

    李纨更不用说，问甄宝玉读过什么书，又试他才学，觉得比贾宝玉更胜一筹。回看贾兰，也是清秀超群的，虽不能象两个宝玉的形像，也还随得上。只有贾环粗夯，未免有偏爱之色。

    众人一见两个宝玉在这里，都来瞧看，说道：“真真奇事，名字同了也罢，怎么相貌身材都是一样的。亏得是我们宝玉穿孝，若是一样的衣服穿着，一时也认不出来。”

    内中宝钗早已疑心发作，心道：“定是孪生的了！我一心想嫁到贾府来，竟然抢的是个假的主子，倒便宜黛玉得了个真的主子。”正想着，只听得甄夫人道：“前日听得我们老爷回来说，我们宝玉年纪也大了，求这里老爷留心一门亲事。”

    李纨正爱甄宝玉，顺口便说道：“我也想要与令郎作伐。我家有四个姑娘，那三个都不用说，死的死，嫁的嫁了，还有我们珍大侄儿的妹子，刚去五台山出家去了。我的两个堂妹子也已经许了人家，我还有个堂妹李纯，她父亲李德荣在金陵做官，正好与你家宝玉为配。过一天我去信给令郎作媒，但是他家的家计如今差些。”

    甄夫人道：“太太这话又客套了。如今我们家还有什么，只怕人家嫌我们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