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节 智贾芸寿终归地府（三）

    ( )王夫人听说，到了晚上叫了李纨过来说：“咱们家虽说不济，外头的体面是要的。这两三日人来人往，我瞧着那些人都照应不到，想是你没有吩咐。还得你替我们操点心儿才好。”

    李纨听了，呆了一会，要将银两不凑手的话说出，但是银钱是外头管的，王夫人说的是照应不到，李纨也不敢辨，只好不言语。

    邢夫人在旁说道：“论理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操心，本不是孙子媳妇的事。但是我们动不得身，所以托你的，你是打不得撒手的。”

    李纨紫涨了脸，正要回说，只听外头鼓乐一奏，是烧黄昏纸的时候了，大家举起哀来，又不得说。李纨原想回来再说，王夫人催她出去料理，说道：“这里有我们的，你快快儿的去料理明儿的事罢。”

    李纨不敢再言，只得含悲忍泣的出来，又叫人传齐了众人，又吩咐了一会，说：“大娘婶子们可怜我罢！我上头捱了好些说，为的是你们不齐截，叫人笑话。明儿你们豁出些辛苦来罢。”

    那些人回道：“大奶奶办事不是今儿个一遭儿了，我们敢违拗吗。只是这回的事上头过于累赘。只说打发这顿饭罢，有的在这里吃，有的要在家里吃，请了那位太太，又是那位奶奶不来。诸如此类，哪得齐全。还求奶奶劝劝那些姑娘们不要挑饬就好了。”

    李纨道：“头一层是老太太的丫头们是难缠的，太太们的也难说话，叫我说谁去呢？”

    众人道：“从前琏二奶奶在东府里还是署事，要打要骂，那样锋利，谁敢不依。如今大奶奶连这些姑娘们都压不住吗？”

    李纨叹道：“东府里的事虽说托办的，太太虽在那里，不好意思说什么。如今是自己的事情，又是公中的，人人说得话。再者外头的银钱也叫不灵，即如棚里要一件东西，传了出来总不见拿进来。这叫我什么法儿呢？”

    众人道：“二老爷在外头，你倒怕应付不了么？”

    李纨道：“还提二老爷做什么？他也是那里为难。第一件他一向不擅长管家的，再者银钱又不在他手里，办一件得回一件，哪里凑手？”

    众人道：“老太太这项银子不在二老爷手里吗？”

    李纨道：“你们回来问管事的便知道了。”

    众人道：“怨不得我们听见外头男人抱怨说：‘这么件大事，咱们一点摸不着，净当苦差！’叫人怎么能齐心呢？”

    李纨道：“如今不用说了，眼面前的事大家留些神罢。倘或闹的上头有了什么说的，我和你们不依的。”

    众人道：“大奶奶要是厉害，他们敢抱怨吗？只是上头一人一个主意，我们实在难周到的。”

    李纨听了没法，只得央说道：“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等我把姑娘们闹明白了再说罢咧。”

    众人听命而去。

    李纨一肚子的委屈，愈想愈气，一时怀疑鸳鸯捣鬼，藏了银子，一时疑心老太太哄人，原都是外面借去难还的，却把讨债的苦差扔给晚辈们。一夜没怎么睡，直到天亮又得上去。要把各处的人整理整理，又恐邢夫人生气；要和王夫人说，怎奈邢夫人挑唆。

    这些丫头们见邢夫人等不助着李纨的威风，更加作践起她来。幸得贾蓉替李纨排解，说是：“大奶奶巴不得要好，只是老爷、太太们吩咐了外头，不许糜费，所以我们大奶奶不能应付到了。”

    说过几次才得安静些。虽说僧经道忏，上祭挂帐，络绎不绝，终是银钱吝啬，谁肯踊跃，不过草草了事。连日王妃诰命也来得不少，李纨也不能上去照应，只好在底下张罗，叫了那个，走了这个，发一回急，央及一会，胡弄过了一起，又打发一起。别说鸳鸯等看去不像样，连李纨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