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节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二）

    (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女，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缄口禁言。黛玉向来不肯多语。宝钗原本好妄言轻动，但此时亦是噤若寒蝉了。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

    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之故，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自己去后，好让他们姊妹兄弟取乐的。贾政忙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

    贾母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要猜谜时，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

    贾政忙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

    贾母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念道：

    “猴子身轻站树梢。

    ──打一果名。”

    贾政已知是荔枝，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打一书斋用物。”

    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意会，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

    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

    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

    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头一个写道是：“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贾政道：“是镜子。”

    宝玉道：“是。这是元妃娘娘出的。”

    贾政点点头，继续看：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贾政道：“是更香？”

    李纨笑道：“是。”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贾政道：“这是风筝。”

    探春笑道：“是。”

    贾政又看道是：

    “前尘后事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

    惜春笑答道：“是海灯。”

    再看：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贾政道：“这是炮竹嗄。”

    贾兰答道：“是。”

    贾政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镜子，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李纨所作更香，是夜夜焦心之物。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贾兰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之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