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玲珑社稷 正文 侍寝

正文 侍寝

目录:玲珑社稷| 作者:则尔| 类别:都市言情

    如果要小老百姓们票选大夏帝国乾禧四年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那么,至少应该有八成的民众会提名承天女帝陛下,另外两成的民众会以弃权沉默表示附和。

    毕竟大夏帝国历史上虽然有过数任的女帝,但,还从没有哪位女帝册立的凤君敢如此放肆,公然大无畏地在女帝陛下的头上戴了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

    被承天女帝立为凤君的,是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云霄九天庄少庄主傅景玉。

    据说,这傅景玉在江湖上原本是年少成名的侠客,人称“一剑霜寒”,若论武艺,虽算不得天下第一,但也至少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有九成的机会能当选下一届武林盟主。然而,自从这少侠某一次行侠仗义之时被微服出巡的承天陛下遇见之后,便就此成就了一段“痴情天子薄情郎”的虐恋深情。

    祖制有云,禁宫之中,为免后宫坐大,独擅专权,即便是身为凤君,也不允身怀武艺。所以,自从承天陛下示意要立傅景玉为凤君,傅景玉那一身精湛的武艺不仅毫无用处,反倒还成了隐患。为了以示对承天陛下绝无二心,这傅景玉的父亲——云霄九天庄的庄主傅云昇,竟然亲手以天蚕丝锁了儿子的琵琶骨,废了他那一身自年少时便就苦练的武艺!

    尔后,承天陛下果真下了诏书,向天下宣布,将册立傅景玉为当朝凤君!

    只是,这诏书下了,大婚将至,正当所有人都羡慕这傅家从此成为皇亲国戚之时,身为凤君的傅景玉似乎是因之前武艺被废而心生不满,竟然枉顾承天陛下的恩宠,胆敢带着曾经伺候过他的青梅小婢女私下出逃,妄图远走高飞。

    后来,那一对野鸳鸯虽然被及时抓获了,承天陛下虽痛心疾首,却也因着对傅景玉的恩宠而未将其施以极刑,只是命人挖了他的膝盖骨,以防他再次私逃。然而,这大逆不道的傅景玉,居然在大婚的合卺酒里下毒药,妄图弑君!可怜的承天陛下对这样的无情郎君情根深种,弥留之际竟然执意要与那傅景玉同葬皇陵,怎不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便是民间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的组合版。

    然而,真相却远不是如此简单狗血的——

    ***************************************************************************

    微微垂眼,当沈知寒瞥着那白玉碗中倒影出的“自己”时,只觉这与自己原本的模样有七成像的眉眼面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

    算算时日,如今离他当初自封地墓也已经过去五年了。

    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他一时半会儿自是不清楚,可是,眼前这副名叫“傅景玉”的皮囊,他却是一点也不陌生,若理起亲疏来,这傅景玉还是他的远房表弟。只是,当初彼此鲜少见面,但这傅景玉似乎数次打算来墨兰冢向他讨教武艺,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可他也还是有些印象,姑且算得上是熟人了。

    只不过,如今这傅景玉的皮囊之下,活着的却实实在在是他沈知寒的三魂七魄!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诡异奇事!

    而更诡异的是——

    “凤君,尝一尝这大内御厨精心烹制的白凤牡丹汤。”正当他望着那汤碗略略有些发怔是,一旁传来了温婉柔媚的女声:“这汤水清淡可口,温补不腻,你如今伤势尚未痊愈,这于你身子有好处。”

    还不待他有所回应,一旁随侍天子家宴的太监总管便忙不迭地接上话尾,用那尖细的娘娘腔极为顺溜的应和道:“此汤乃是陛下钦点尚膳监为凤君烹制的,精选了武山丝羽乌骨鸡,熬煮了百年赤首乌等多种珍稀药材,佐以菏泽白牡丹玉壶冰心……”

    直到那太监总管说完最后一个字,沈知寒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碗汤,薄唇紧抿,就连双眼也满是冷冷的幽光,颇有点倨傲得目中无人的意味,双手搁在膝头上,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这样的举动,若非恃宠而骄,便就是不识抬举!

    可是,承天女帝石将离却似乎并不介意,反倒是低低地笑了笑,对这种尴尬饶有兴味。

    “朕近日里命御膳房每隔一个时辰便为凤君熬煮汤药进补,凤君想必是有些腻了。”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因着祖制,她的御座离沈知寒的位置还是有些距离的,只是,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沈知寒,那满意的神色仿佛是在欣赏一件令其爱不释手的珍品,没有半分怪罪,反倒口口声声自责:“全都怪朕没想周到——既是腻了汤水,那凤君尝尝这一品太极豆腐罢——”

    随侍的太监总管急忙捧了沈知寒的碗,三步并作两步呈到石将离的面前,而宴席上的所有人也亲眼目睹——

    石将离用自己使过的筷子夹了好些清淡的菜肴,搁在凤君的碗中!

    待得那碗回到沈知寒的面前,沈知寒只是将眼皮微微抬了一抬,瞥了一眼石将离,平静的神色中透着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凤君为何不动筷?”见沈知寒依旧坐着不动,石将离叹了一口气,唇边浮现一缕极淡笑意,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莫不是因这些菜肴不合口味?”顿了一顿,她突然拖长了尾音,微微垂下头,那双惯于谋算的黑眸稍稍垂敛于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又或者,是嫌朕使过的筷子不够干净?”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俱是一惊。

    “草民这些年对景玉疏于管教,他镇日在江湖上厮混,性子矜傲,全没个凤君该有的样子,难得陛下对景玉如此偏爱恩宠——”像是终于寻着机会打破这沉寂的尴尬,坐在旁边的国丈傅云昇急匆匆地起身,有些惶恐地跪倒在地,说着客套话打圆场:“景玉有何礼数不周之处,望陛下多多包涵,莫要怪罪……”

    “恩宠”二字如同是一个笑话,令沈知寒那双淡睨的眸子,比刀剑更凌厉了几分。

    当着众人的面拿自己使过的筷子夹菜予他,这就是天家的恩宠?

    到底什么是“恩宠”?

    看上了一个男子,为了要将其纳入后宫,立为凤君,所以便不顾其意愿,强行用天蚕丝锁了琵琶骨,废了一身的武艺,这就是恩宠?

    为了将一个男子据为己有,使其无法逃离,所以就命人以其心爱女子的性命为要挟,甚至挖掉其膝盖骨,终日轮椅代步,这就是恩宠?

    甚至于,明明是自己要设下连环计诱蛇出洞,主动喝下孔雀胆的同时,也还不忘关照这个“深受恩宠”的男子,强行灌其喝下剧毒,以制造双双中毒的假象,甚至同葬皇陵,这就是恩宠?

    “恩宠”二字,实在是堪堪的沉重,活活把个傲气男儿给折了羽翼,变作笼中之鸟,任意凌虐欺侮!

    若这一切就是所谓的恩宠,那么,这傅景玉被石将离看上,还真是祖坟冒青烟,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养伤这两个多月里,沈知寒并不是一无所知,如今,他颇有啼笑皆非的感觉,抬头再看了一眼石将离,那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

    当年那个白芍一般清丽脱俗的小丫头,如今,已是被这九重宫阙的大染缸给堪堪染成墨黑色了,只怕,就算是割了脉,剖了腹,那血液与心肺也都是黑的!

    出其不意,手段非常,石将离果然颇有石家女子历代相传的帝王之风,只可惜,却是与她母亲石艳妆一脉相承的荒淫暴虐,心狠手辣!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敢暗中命人掘了他沈家的地墓,将他沈知寒的躯体连同棺木,不远千里从徽州送至京师——

    幸好他沈知寒命短,自知家族宿疾活命无门,便就早早求死,否则,也不知会被这怎生一番折辱!

    只是,他如今似乎也仍旧没能逃脱受折辱的宿命——

    思及至此,沈知寒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目光冷凝,深敛无波,看不出丝毫的起伏,连最细微的情绪,都被如数冰封。

    这昏君妄图折辱他么?

    他可是无牵无挂的神医沈知寒,不是那任人宰割的傅景玉!

    “国丈多心了,朕对景玉疼惜尚且不及,又怎会怪罪他?!”见着傅云昇跪地一派谦恭惶恐,石将离虚扶了一把示意傅云昇不必多礼,只道自己是随便说说,没有放在心上,而同席的前朝靖泰女帝御封相王宋泓弛明明一张脸甚为严肃,唇角看不出半点笑纹,却适时缓声道:“国丈实在太过谦虚了,陛下此次能安然无恙,多亏了景玉——”

    岂料宋泓弛的话还没说完,同席某个一直闷头苦吃的少女终于不满地抬头开口了:“相父!”她似乎颇为不满,索性搁下手里的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尖,颇有夸耀邀功的意味:“分明是多亏了我!要不是我一脚——”

    没错,这个邀功的少女便就是当日那惊呼“闹鬼”的黑衣小贼,也是石将离的胞妹——月央公主石瑕菲。

    说来也是幸运,若非她那日当胸差点踹断肋骨的一脚,只怕也不能使得沈知寒呕出那口被强灌下肚的毒酒,继而在傅景玉的躯体中苏醒过来!

    “你还敢说!”宋泓弛瞪着石瑕菲,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碍于某些原因说不出口,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眯起眼,声音平板地暗暗发狠:“瞧瞧你,口不择言,那有半分公主该有的仪态?镇日里游手好闲,逗猫惹草,禁足两个月还是陛下为你求了情……”

    “相父,小菲也是一时顽皮。”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沈知寒的身上,石将离眼里带着懒懒的笑谑,瞳眸一亮,目光不甚在意地溜了溜傅云昇,眉间藏匿着一丝狡黠,面不红气不喘地开口:“朕改日定会择个合适的世家公子,指婚予她为王夫,顺便也好管管她这稚子一般不知深浅的脾性。”

    “皇姐——!”石瑕菲苦着脸娇嗔一声,自知如今是带罪之身,若想逃出生天,最好闭嘴噤声,便撅着嘴,用筷子狠狠地戳自己碗里的菜肴,不敢再多言。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在座的众人面不改色,各怀心思,却又借着在杯盘碗盏间的举动,不露痕迹地掩藏自身的意图,揣测他人谋算。

    “陛下,臣下倒是听闻了一件事。”

    终于,天子家宴临近尾声,宋泓弛神情淡漠地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看模样似乎是不甚在意,随口提起:“大婚当晚,陛下与凤君皆是中了毒,至今还未圆房,如今,凤君这模样也已是无碍了,这圆房之事——”略微顿了顿,他暗暗加重了语气:“今年中秋之期,陛下便是双十英华了,也该思量着我大夏帝国的子嗣皇储之事了……”

    “相父说得是。”石将离应了一声,却并不望向他,只是将眼光依旧黏在默不作声的沈知寒身上,眉目之间毫无波澜,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启唇答道:“既是如此,那今晚就由凤君侍寝吧。”

    “侍寝”二字一入耳,沈知寒的手僵了一僵,缓缓抬起头,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从眼角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的瞪着石将离。

    他的心中已是起了杀机!

    ***************************************************************************

    天子家宴结束,按照惯例,由甚为女帝的石将离先行离席,众人方才可以离席散去。

    走出大殿的一刹,石将离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依旧一声不吭的沈知寒,转身走得轻轻慢慢,心中却已是有了些许狐疑。

    两队宫娥持着八宝盖珠琉璃灯在前头开路,大内侍卫一路簇拥着,任由贴身侍奉的捧墨执着她的手一路往前,石将离步履轻慢,左转游廊,右行长道,银绣织锦的金履踩在地面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沙沙回声。

    “想当初,哪怕是与朕同桌用膳,凤君也是定要摔盆砸碗,怒骂不止的,怎么难看怎么闹,闹得全然不可开交,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石将离笑容可掬,语气轻柔,望向捧墨的目光里带着些谋算,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看来,凤君他是终于想通了?!”

    可不是么,他今日就如同是换了个人一般,虽然仍旧是不理不睬,可就连眉眼间的韵致也与往日大相径庭。

    终是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么?

    他若是早些屈服,又何至于受了那么多无谓的苦?

    捧墨跟在石将离的身边已是颇有些年岁了,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那,凤君侍寝之事——”他垂眉敛眸,并不多加评论,只是压低了声音,识时务地抹去了话尾。

    “由得相王去安排吧。”石将离意味深长地睨了捧墨一眼,只是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敛下眼睫,表情似笑非笑:“将凤君洗扒干净送到朕寝宫的床榻上来,倒也似乎不错……”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玲珑社稷》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玲珑社稷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错误/举报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