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舌战

目录:你我同是穿公主| 作者:无妍| 类别:历史军事

    孟茹当日便跟着诸葛锦旭回了宫,只是却是一身青袍银冠的男子打扮。她以皇帝的随侍隐卫的身份被塞到宁远将军赵离身边,怀揣着密旨担任监军之职,第二日便随着五万精兵往赴边关。看得出诸葛锦旭甚是担忧边关之事,想要赶在蒙阔得知朝中传言前到达边关大营,将他一举拿下。

    孟茹走得匆忙,临走时却郑重地谢了宁阳,说道:“多谢王妃那日相救之恩,孟茹这些日子在王妃身边未有帮得上忙之处,还望王妃勿怪。”她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来,交给良儿说道,“如今王妃身子日渐重了,茶点膳食用这个试试总是没坏处。再者,我若走了,王妃还是再找个武婢来好些,免得叫人生疑。”

    诸葛绫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第二日就亲自带了个武婢过来,名叫霜儿,是诸葛绫自北关带入宫中的婢女,性子活泼,是个话多的,没个一上午,便和宁阳屋里的丫头聊成片了。

    李氏听闻宁阳换了武婢,趁着早晨来请安时顺道儿探听消息,宁阳叫霜儿出来给李氏请了安,说道:“这丫头是自小跟着长公主的,话多又会说故事,长公主觉得原先那个性子太清冷了,怕我闷着。这才把身边霜儿派到我身边来,平日里陪着说话解解闷。”

    这说法也说得过去,不管李氏信不信,她都不好再问。只是陪着宁阳坐了一会儿,一番嘘寒问暖。宁阳觉得李氏最近对她似乎太关心了些,不过也总不好说人家关心不对,因而便由她陪着,小半个时辰后才说乏了,叫她退了下去。

    李氏领着杏儿出了院子,回头望了望,一副心思地低着头往竹院方向走,只是没走几步忽而有人一头撞了上来,下了李氏一跳,定睛一看是个穿着粗布衣裙的粗使丫头。

    杏儿见了脆声骂道:“哪个房里不长眼的死丫头!走路也不看着前头,撞上了夫人还不赶紧赔罪!”

    那丫头跪在地上,听闻这话抬起头来,却叫李氏和杏儿齐齐一愣。

    这丫头不是旁人,正是贬去了浣洗房里做粗使差事的巧儿。

    李氏瞧了瞧四周,见此处是花园里的小路,有假山松石掩着,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这才理了理鬓角,冷声道:“怎么是你?”

    巧儿见李氏冷淡,杏儿又一副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下怨恨,眼却红了,淌下泪来,说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如今在那浣洗房里,人人都欺负奴婢,奴婢没有一日不想念夫人,想起以前夫人对奴婢的好,奴婢真是悔不当初!”巧儿啜泣着挽起袖子,上面果真道道红痕,都是被管事的打的。

    李氏垂眸看了一眼,杏儿却俯□去瞧了瞧巧儿的胳膊,哼道:“瞧着不重嘛!看着就是用柴火条子打的,皮肉都没开呢。你乱造主子的谣,咒主子早亡,按着规矩就该打死!如今这便已是好的了。如今才想起夫人的好,你早做何事去了?你当初造谣之时可有想过夫人?夫人差点叫你连累了!你如今还有脸来见夫人?”

    “我当初那般做也是为了叫夫人早……”巧儿仰着脸几乎脱口而出,却见杏儿站在李氏身后,竖着耳朵直想听,这便顿时打住了话。李氏暗瞪了巧儿一眼,也有些警告怪责之色。巧儿另改话头哭求道,“奴婢之前是昏了头,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念着奴婢自小就服侍您的份儿上,去求王妃再把奴婢要回去吧。”

    李氏闻言不语,心道自己与这丫头虽有许多年的主仆情义,但这丫头毕竟犯了王妃的忌讳,自己自然不能冒险再把她求回来。至于她方才那句话里,虽有为她着想的意思,但说到头来也不过是这丫头自作主张,害了自个儿也险些害了她,实是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李氏想起自己如今身旁连个心腹的丫头也没了,心里便更加怪巧儿多事。杏儿见李氏不言,怕李氏真有把巧儿求回来的意思,忙说道:“夫人可别被这贱婢哄着了,她有这一回,就能有下回!再说了,王妃罚她做粗使丫头已是法外开恩了,若夫人去求,王妃当要觉得夫人不知好歹了。若王妃觉得夫人把这贱婢求回来是要她再做什么事,那夫人岂非百口莫辩?”

    巧儿闻言咬了咬唇,心里更恨,却眼泪不停地磕头道:“夫人!如今只有夫人能救奴婢了!奴婢绝没存害夫人的意思,若是夫人还念及旧情,求夫人至少求王妃把奴婢调去其他院儿里吧,那浣洗院儿里管事常打奴婢,奴婢真的苦不堪言!若是夫人救奴婢一回,奴婢真的什么事都愿为夫人做!只要能报答夫人的大恩,奴婢就是赔上性命也绝无怨言!”说罢,便把脸埋在地上,泣不成声。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忽而一亮,她瞧着巧儿好一会儿,却冷淡地道:“你不自作聪明地给本夫人惹事便是顾念你我二人多年的主仆之情了。本夫人哪还敢叫你赔上性命?行了,你也不必在这儿哭求了。杏儿,咱们回院儿。”

    李氏说罢,当真带着杏儿绕过巧儿身旁就走。巧儿抬起头来,咬着唇望着李氏的背影一个劲儿地哭求:“夫人!夫人!”

    李氏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和杏儿一起回过头来,却趁着杏儿狠瞪巧儿的时机给巧儿递了个眼色。巧儿微微一愣,再回神时,李氏已经带着杏儿走远了。

    巧儿直望着李氏的身影不见,慢慢从地上起来,垂着眸,拧着手指,眼底一片晦暗之色。

    日子到了九月的时候,帝都传来诸葛端云领北关军一路执圣旨往西北边关而去的消息。尽管诸葛端云手执圣旨,朝中对于他身为将帅私离军营、私归封地之事仍是颇有微词。言官纷纷上折请奏,待伐戎回来后请皇帝按功过论处。但齐、林两家却在朝中几次三番说诸葛端云私自带军离开封地,疑有谋逆之图。这些谣言慢慢传入市井之中,越传越厉害。连王府的小厮出府去,路人都避着走,那些常来王府闲坐的王妃夫人也都渐渐不来了。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月初那日,统领府上来人说,月桂头天夜里临盆,生了个女儿。宁阳听了大喜,忙乘了轿子往统领府上去了。因着宁阳如今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子,奶娘怕路上有人碰着,便叫人打了王府的牌子,叫护甲跟着。一路上,凡是看见王府牌子的人全都像避瘟疫一般躲避,待轿子走得远了便聚在一处望着轿子的方向窃窃私语。

    宁阳坐在轿子里不知情形,却在快要到统领府的时候遇上了文康二位王妃,两人正与几家夫人约好不知要去谁家闲坐,奶娘陪在轿旁,见着本想上前请安,两人却像没看见似的,忙叫各府的轿夫转了弯儿,匆忙避开。

    奶娘脸色通红,待轿子走远了,大骂道:“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势利眼!”

    宁阳得知此事后,只垂眸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理会,往统领府上去吧。”

    待到了统领府上,月桂倒是喜怒交加,安泰是诸葛端云的部将,统领府上这些日子也受了些冷脸。宁阳忙劝她安心坐月子,并给了她一支上好的山参。虎子兴奋地趴在床榻边看妹妹,宁阳见月桂看着这两个孩子的眼神慈爱温柔,不由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满怀期盼。

    她把几个月前在南街上打的银锁亲自交给月桂,说道:“满月的时候就可以戴了。”

    月桂听奶娘说了路上的事,说道:“王妃不必难受,待王妃临盆的时候,我就出了月子了,到时定去王府帮忙。别人怎么谣传,王妃不必理会,切莫伤了身子!”

    宁阳拍了拍月桂的手,两人只说了一会儿话,怕月桂累着了,宁阳便回了王府,只是隔三差五地就来看看,带些补品,还有些奶娘给统领府的新小姐做的小鞋子小肚兜。

    若不谈外头的谣传,日子真是和乐无比。

    而诸葛绫给宁阳的武婢霜儿更是个乐呵的,整日在屋里讲诸葛绫在北关时和她跟随大军披挂上阵的英姿事迹,把几个没见识过战场的丫头们听得目露崇拜。有时宁阳也跟着听听,只是听到那战场厮杀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走神,抬起眸来望向那北边的方向,而后再一路望向西北。

    外头的谣传宁阳管不了,可日子久了,王府里却越发人心惶惶起来,李氏来请安时惊惶不定地问了许多遍,连李母都来了王府,宁阳见势便把府里的管事都叫了来,当着李氏母女二人的面说道:“前些日子街井传言王爷遇刺失踪,如今证实王爷好好的。此番又传些别的,外头的人所言所想本王妃管不着,今儿只便把话撂这儿,若有哪个怕受连累的,可以立刻收拾包裹细软走人!家人也可以带着。过了今日,若叫我听见扰乱人心者,按府规处置!”

    宁阳说着话,望了望李氏母女,说道:“阮夫人如今尚未与王爷圆房,我也不忍心她受了牵连,不如今日阮夫人便回娘家吧。若日后王府当真有事,也不至于牵连无辜。”

    李氏母女互望一眼,双双跪了下来,李母说道:“她既然进了王府的门,便是王府的人了。王妃虽是心慈,但即便回了家中,外头亦早已将我两家视为一家了,岂有无辜之说。因而如今只能相信王爷,日夜求神拜佛,祈求王府度过此劫难。”

    李氏知道母亲心中有分寸,听母亲如此说,自己也坚定地说不走。

    宁阳听了心里万分遗憾。她希望李氏能自动求去,如今她不肯走,自己若强行将她送回去便什么理儿也不占了,日后若诸葛端云回来,李氏再自请回来,她也没理由说不要人回来。

    心里叹气,宁阳脸上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李氏不肯离去,王府这天却走了三个管事,连同府里的丫头小厮,走了一百多人。

    宁阳望着这些人磕头求去的背影,喜悲皆无。毕竟她不认为别人就该把自己的命与王府拴在一起,人各有志,各自求活,本是常事。

    奶娘却无法释怀,说道:“都是些势利眼的!王妃待下人诸般皆好,白宠了白眼狼!”

    宁阳摇了摇头,按着她的观念,王府的下人为王府做事,王府发给她们衣食银两,一方出钱,一方出力,忠诚护主这些不过是古代才有的观念。在她看来,走了的人也不该受到怪罪,但是如今还能留下来的,就是她该感激的。

    她笑着说道:“霜儿,方才说到哪儿了?接着讲吧。”

    屋里的丫头们闻言面面相觑,见宁阳此时竟还能有笑着听故事的心情,不可思议间也难免暗暗佩服。

    奶娘过了几日才找了个叫自己好受的理由,哼道:“这下好,府里人少了,今年冬月里省了不少布缎银钱呢!再者,那些夫人们如今不是躲王府躲得厉害么?依我看哪,年礼的银钱都省了!”

    宁阳闻言笑了起来,头一回发现奶娘万分可爱,只是笑了一会儿,正色道:“为何不送年礼?咱们行得端做得正!别人躲咱们是别人的事儿,咱们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别叫人背后说咱们躲在府里不敢见人!”

    正是因着这番心思,十月初九,长公主诸葛绫的生辰,于中宫侧殿大摆宴席。宁阳受邀,一身盛装入了宫中。

    宴席戌时开始,酉时刚过,淑妃、贤妃、文康二位王妃和朝中各品级的命妇都已经到齐。宁阳到了中宫侧殿时,诸葛绫还未入席。大殿上首的位子空着,下面却已经坐满了人。

    宁阳由诸葛绫的宫女领着,一路往大殿左侧首位的位子坐了下来,对殿上的凝滞气氛只当不觉。她淡淡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时,身子往椅子里靠了靠。她如今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这般坐着,还真有些不太舒服。

    正当此时,却有女子笑了一声,说道:“端王妃身子如此重了,还来此宫宴,当真不易。”

    这女子发了头话,殿上打扮得脂粉飘香的各贵人命妇也都循声望去,只见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贤妃林氏。她一身金丝琵琶锦绣宫裙,面若桃花,笑得却有些假。

    按着辈分,四妃以上的宫妃若得宁阳的允许是可以称她一声皇婶的,如今贤妃称她端王妃,若说是因为未得她的允许不敢擅自乱称,更多的可能是想跟她划清界限吧?想朝中齐、林两家因着世家被打压的事心里记恨,自己之前有又好像和德妃走得近,贤妃把她视作敌对也是常理。

    宁阳心里清楚,面儿上却暗自不动,她今天敢来这宫宴,就是做好了准备的。她浅浅笑道:“长公主与我感情甚好,发了帖子来请,我不来岂非不给公主面子?便是再不易,公主的生辰我也不会怠慢的。”

    贤妃林氏只笑了笑。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辰,女人聚在一处,多半是不能安静的。淑妃齐氏冷言问道:“前几个月本宫的二弟任职途中遇着刺客,听闻衙门和守城的军士搜查时,惊了王妃的胎气,当时还流了红。王妃如今身子无恙吧?”

    宁阳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怒意。她如今八个月的身子,刚进殿来时,眼神再不好的人也看得出来,她竟问她无恙?

    宁阳慢慢笑了起来,很好脾气地说道:“无恙。皇上亲赐了御医院的徐老院判和王御医帮我调理着身子,这么久的事了,淑妃娘娘没听说过么?”她语气有些惊讶,顺道奇怪地看了淑妃两眼,眼儿微微一转,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再看向淑妃时,眼里带了些可怜的神色。

    淑妃气质冷艳,待人皆是冷言冷语的模样,她自恃才华,不屑以色侍君。因而虽然如今德妃失宠降了被贬,淑妃依旧不得宠,有传言说诸葛锦旭去她宫里从来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此事常被贤妃笑话,也是各家命妇们私聚时笑话的事。宁阳看着淑妃的眼神,明显是在可怜她不得宠,这样的事竟然过了几个月仍然不知。

    这大殿上的女人都不是些傻子,从宁阳的眼色神态里皆想到此事,不由都齐齐看向淑妃,淑妃面色不变,仍维持着她的姿态,唇却紧紧抿着,胸前有些起伏。

    贤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淑妃冷眼看了贤妃一眼,贤妃却装作没看见,轻快地说道:“淑妃妹妹可真逗趣,你没看见端王妃挺着的身子么?哎呀!”她不顾淑妃眼色难看,忽而惊喊了一声,看向宁阳道,“本宫可是听闻怀着身子时流红最不吉利了!若是流了红,这胎十有**保不住!不想那御医院的一帮老臣的医术倒真是高明!”

    宁阳听了却笑得越发柔美,说道:“娘娘说的是,皇上亲自指的御医自然妙手回春。若有朝一日娘娘怀了身子,想必也是能保得住的。”

    宁阳说着,往贤妃的肚子处瞧了瞧,满殿的命妇都跟着她瞧贤妃的肚子。

    贤妃和淑妃入宫已有一年多,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此事也在私下里受了些说道。别的不提,文康二位王妃去王府闲聊时,还磕过这嘴皮子。

    贤妃笑意忽僵,扯了两下嘴皮子,再也笑不出来。淑妃望了贤妃一眼,眼里暗含轻嘲。

    “此话何意?端王妃可是在暗咒本宫日后的龙胎有恙?”贤妃被淑妃瞧了笑话,心怀不满,马上揪着宁阳话里的意思反问。

    宁阳眨巴了两下眼,表示无辜。她惊讶地看着贤妃林氏,安抚道:“娘娘切不可如此作想。娘娘若怀龙胎,自有大夏先祖和皇上护佑,娘娘切不可灰心才是。”

    贤妃闻言险些噎住,方才明明是她咒自己,怎么这会子倒听起来是她自己没信心了?贤妃扫视了一眼大殿,面对着各样的目光,心里暗恨。

    过了一会儿,她却笑了起来,说道:“那便借王妃吉言了。”

    “娘娘客气了。”宁阳笑道。不必借她的吉言,她只是说“若怀龙胎”,前提是得怀得上。

    贤妃却话锋一转,再不在身孕的事儿上说道,却是问道:“瞧着王妃气色红润,想必这些日子过得甚好。王爷私回封地这般大的事,王妃晚上也能睡得着。不知可有什么法子?不如教教本宫,本宫偶尔夜里醒来,便很难入睡了。”

    “王爷回封地乃为调兵救边关,如此为国为民之事,我心有荣耀,睡得自然安稳。”宁阳就知道今天诸葛端云的事必要被拿来说道,她正是为此而来。她说过要和夫君风雨同舟,他在外头带兵征战,家中的谣言就由她来镇着!宁阳笑了笑,说道:“再者,我本就是个容易入睡的,只因着性子闲淡,心宽无事,自然睡得好。”

    此话何意!可是在说她心胸不够宽阔?

    贤妃心里暗怒,面儿上却哼笑着看了看殿上众人,继而笑问道:“王爷私归封地,王妃不会不知此乃何罪吧?竟然还心有荣耀?”

    这话一问出口,殿上气氛立刻变了。文王妃暗暗看了宁阳一眼,康王妃也挑着眉眼等她作答,剩下的命妇贵人垂眸颔首,坐得规矩,耳朵却都竖得直直的。

    宁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看了看殿上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戎人滋扰边关,王爷率兵征战。无论坐镇中军大营或是往北关调兵,皆是出于战事需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军之将在外征战,连皇命都可以不受,王爷却仍是发了信报给皇上,足见他忠君为国!有夫如此,何以不荣?”

    宁阳说得铿锵,大殿之上渐渐起了些低声,贤妃却面色难看。她今日在宁阳身上吃了几次亏,已经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这便哼了哼,连面儿上的功夫也不做了,直说道:“王妃自然是要说王爷忠君为国,难道还会说他心存谋逆?”

    宁阳见她如此,也不去做那面儿上功夫了,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贤妃,缓缓起身说道:“这世上有哪个傻子,把自己的妻儿放在帝都为质,自己却在外头带兵谋反?娘娘是太不聪明,还是有意诬蔑皇叔?”

    诸葛端云虽然遭世家记恨,但到底是皇叔,贤妃被宁阳气急了才口不择言,如今自知失言,忙垂了垂眸,语气软了下来,说道:“朝中有此猜疑,本宫也是……”

    “容我提醒娘娘!”宁阳打断贤妃的话,不由她躲闪,“祖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朝中之事自有皇上论断,娘娘以朝中之言在这后宫大殿上言说,可是明知祖训而故犯?!”

    贤妃未想到宁阳的性子竟然如此厉害之时,忙又说道:“方才情急,故有失言之处。本宫是听闻市井有此传言,因而便随口一问,王妃何以动怒?”

    “市井?市井传言岂能入此大雅之堂!”宁阳抿着唇,拂袖含怒道,“夫君遭此非难,我如何不怒?王爷的功过,自有皇上论断!如今皇上都未曾多言,旁人倒论起是非来了!我与王爷夫妻一场,我自是信他对皇上的忠心,信他一心为国!二位娘娘身为皇上的宫妃,可信皇上圣明?”

    贤妃淑妃闻言互望一眼,面色皆有些发白。宁阳却缓缓转头,眼神自文康二位王妃身上转向其他人,缓缓问道:“各位王妃夫人,可信皇上圣明,自有论断?”

    文王妃闻言垂下眸去,康王妃避开眼,大殿之上无人再敢出声。

    宁阳却站得笔直,头昂着,铿锵说道:“朝中市井如何传言我不知,我只知此时此刻,西北边关外三十五万儿郎正在奋勇杀敌!斩蛮戎头颅,祭我大夏边关百姓冤魂!战场上战鼓雷动、捷报频传,后宫大殿之上却人人怀疑他们心存谋逆!此事若传扬出去,非但叫周、渊两国耻笑,亦令我大夏将士寒心!若无他们奋力抵挡着戎人的铁蹄弯刀,我们这些人如今能安慰地坐在大殿之上美酒佳肴?!”

    殿上一片沉寂,宫灯映着一众服饰华美脂粉飘香的女子,脸上皆有些红白辉映。

    贤妃林氏胸前起伏,不知如何作答,淑妃齐氏却冷淡地道:“王妃可真是会说话,如今说的是王爷,竟能把边关将士也扯上。”

    “那北关二十万铁军是跟随王爷往边关救急,主将若有罪,这封地的二十万将士岂非要跟着受牵连!自古人言可畏,一句话可要了二十万人的性命!亏淑妃娘娘自恃才德出众!这便是才德!”宁阳一口顶回去,直反驳得淑妃面色涨红,一时不言。

    宁阳借着心里这口怒气缓缓看了眼殿上众人,怒喝道:“我只希望在座各位记住!我和腹中孩儿站在这里,就是王爷忠君的证据!今日之事,我自记着。待王爷带着将士们凯旋还朝那日,我定披上朝服,于金殿之上求圣上还我夫君一个公道!凡有不自持身份、形同市井之妇、疑我夫君、散播谣言、乱传瞎话者,我也必向她讨个说法!”

    大殿之上,隐有回响,女子立在殿上,挺着八个多月的身子,眼神含怒缓缓从众宫妃命妇身上扫过,众人垂眸,如坐针毡,有胆小者额上已现冷汗。

    大殿后头忽而传来掌声,长公主诸葛绫一身大红鸳鸯锦绣华袍缓缓走了上来,高声说道:“皇婶说得好!待皇叔归来那日,本公主亦同你一起面圣,今日之事定要讨个说法!”

    殿上更加无声,宁阳见诸葛绫到了,率先行了礼,殿上众人这才起身行礼。宁阳吸了口气,缓缓平复方才过激的心情。她抚了抚肚子,看了看身后的椅子,这便要坐下。诸葛绫却嘱咐宫人搬了张更宽大的椅子来,亲自扶着她坐下,说道:“皇婶且宽心,如今还是身子要紧。”宁阳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一时为人所迫,心中激愤,这才言语了几句。今日公主生辰寿宴,倒是无状了。宁阳且在这儿给公主陪个不是。”

    诸葛绫笑了笑,走上首位坐下,这才看向淑妃和贤妃,语气不善地说道:“二位娘娘可真是会待客,皇婶是我请来的,我不在之时不替我好生招待着也就罢了,竟言语挤兑!你二人倒是想着自个儿娘家与皇叔的那些过节,可还记得我皇婶是个什么身份?她堂堂大周公主,便是此时也是皇兄与我的皇婶!你们只听着朝中市井传言对王府不利,就当真以为王府落了势,如今可由着你们任意踩脸子?这功过是非,我皇兄还没定呢!”

    淑妃和贤妃知道皇上向来宠爱皇妹,两人如今在宫里也不是很得宠,因而不敢说什么,这才忙起身来到宁阳面前,齐齐福了身,赔了礼。

    宁阳只略了两人一眼,便转头对诸葛绫笑道:“公主莫要怪罪二位娘娘。娘娘们帮着母家本是人之常情,难免忘了我的辈分。不过说来这也是常事,毕竟依着位份,除了皇上和公主外,能喊我一声皇婶的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这话说得淑妃和贤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诸葛绫却险些笑出来,忙做着样子点头称是,叫两人回去坐下,回头便冲宁阳眨了眨眼。

    人都到齐了,礼乐渐起,宫人们奉上美酒御肴,诸葛绫与宁阳说笑着,宫宴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的端亲王府中,后花园的石径小路上,假山掩着,偶尔有几个丫头打着灯笼自远经过,有的瞥上一眼,不觉有异。

    而假山后头,却有个粗使丫头东张西望,紧张地握着手腕。四周黑暗,十月里的天气渐凉,却仍有虫鸣。巧儿咬着唇,心里焦急,今夜王妃入宫去了,不知夫人能否会来。她望着天上的月,心中算计着时辰,她如今不能出来得不能太久,否则被管事的发现了她又要挨打了。

    巧儿等了一阵儿,仍不见有人来,心里焦急万分,却终是狠心跺了跺脚,转身便要回去。

    正当此时,小径里的虫鸣声渐无,巧儿顿了顿脚步,躲进假山中,偷偷探着脑袋往外瞧,见远处有人四下里张望着,虽未打灯笼,那身形她却再熟悉不过。于是忙出去小声说道:“夫人,奴婢在此。”

    李氏本是一惊,见是巧儿,两人便躲进了假山中。

    “夫人可来了!奴婢自那日过后,一得了差事的空儿就来此等夫人,总未等着。奴婢心想今夜王妃入宫赴宴,夫人兴许会来,因而自请了差事,这才出来等着。”巧儿小声说道。

    李氏往外望了望,也低声说道:“如今我身边连个信得过的人也无,你以为很容易便能来了?我推说今夜无甚胃口,差了杏儿那丫头去厨院儿里做点心去,这才独自来的。”

    巧儿也知两人时间都不多,便忙直入主题,问道:“夫人可愿与王妃说说,救奴婢出那浣洗院儿了?”

    李氏听闻这话冷了眼,说道:“你当日自作主张做下那事!叫我如何救你?王妃本就对我疑心甚重,我若与她说叫她饶了你,你心里不知如何疑我!你自小跟着我,原以为是个机灵的,却做出这等事来,枉费我一番教导。”

    巧儿听着李氏的口气尽是责怪,似乎不太想救自己,心里便慢慢沉了下去,“奴婢当初散布那些话,也是为了叫夫人早做打算。”

    “哪个要你自作主张!”李氏斥责道,话音刚落便发现话音高了,于是忙探头望了望外面,见没人经过,这才又瞧着巧儿,见她绞着手指,不发一言,这才缓了语气,低声哄道,“我知你这丫头对我忠心,自作主张也不过是为了护主。我若当真弃你于不顾,今日便不冒险前来了。”

    巧儿听着李氏的话,猛然抬起眼来看她。心里有些感动,眼里渐渐红了。她毕竟跟了夫人许久,夫人若真不弃她,她……真的要帮着王妃?

    李氏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说道:“王妃向来疑我,如今定了你的罪,我若去求情,她必更疑心。自你罚去了别的院子,我心里也是焦急,设计将母亲请来了王府,我二人商量过后生出一计,非但能救我,还能救你。”

    巧儿忙问,李氏便将那日的计策说了一二,巧儿大惊,李氏却捂着她的嘴,说道:“你如今在浣洗院儿里,那里离着厨院儿近。你把这瓶东西拿着,但王妃临盆那日,偷偷将它洒在王妃喝的药汤或参汤里。此药极珍贵难得,产妇喝了便有血崩,且药性很难被诊出来。日后我替王妃养着孩儿,身份自然尊贵,到时我便把你再带在身边,你在这王府的丫头里便是红人,各院儿的管事也得看着你的脸!”

    李氏把药瓶塞进巧儿手中,叫她握紧,说道:“千万小心行事,此事出不得岔子。”

    巧儿却握着那瓶子,低着头,心里的暖意渐渐降到冰处。

    “那日见你常被管事的打,我带了瓶药膏给你,且拿去用吧。”李氏又把一个小些的瓶子交给巧儿。探头出去时,见有一队护卫从远处巡逻经过,忙回头低声说道,“杏儿那丫头一会儿就该回去了,我不可在此久留。你也早些回去,莫要被管事的抓着,否则又该挨打了。”说罢,便又约了巧儿过几日等宁阳去统领府上看月桂时,两人再约在此处相见,详细计划那日的事。一切交代妥当,这才四处张望了几眼,快步离开了。

    巧儿呐呐地立着,凉风吹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她握了握那瓶子,指节的冰冷全然不觉,却大力地像要把那瓶子捏碎。她咬着牙,几乎咬出血来,喃喃自语道:“夫人,你这是想要巧儿死……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刘姨娘临盆,老夫人身旁的翠儿就是这么死的……”

    她两眼无神地望着手中瓶子,直到指节发白才缓缓松开,眼里却慢慢泛起晦暗来。

    是你无情的,别怪我无义!

    巧儿收了瓶子,四下里看了看,快步走出了小路。

    待巧儿走得远了,假山后头的花草丛中才略微动了动,杏儿一脸发现大秘密的样子站了起来。今晚夫人叫她去做点心,她长了个心眼儿,花银子买通了竹院儿里一个丫头,叫她带着银子去找厨院儿的厨娘帮忙做点心,自己便藏在暗处,悄悄跟着李氏来了。不想还真叫她听见了大消息!

    杏儿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抓着巧儿的死罪罪证的兴奋劲儿,她咧了咧嘴,几乎兴奋地笑出声来,却终是在出声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如今她可不能得意忘形,要赶紧禀明王妃,待立了大功,日后有的是她风光的时候。

    一番思量,杏儿压下心中兴奋,也忙起身出了小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要写的内容挺多,昨晚没更~爬过~

    下章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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