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捷

目录:你我同是穿公主| 作者:无妍| 类别:历史军事

    入夜,边关百里外的军营里,连日来马不停蹄行进的大军终于扎营歇息,几堆篝火把军营里照得通亮,巡逻的士卒执着长戟在帐子间来回穿梭,铁甲声阵阵。

    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宁远将军赵离一身青甲跪在地上,孟茹将明黄金龙的圣旨递到他手中,说道:“此乃皇上临行前交与我的,因是密旨,不便宣读,将军且自行过目吧。”

    赵离郑重地接过圣旨,打开对着灯烛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此事当真?”有些精瘦的年轻将领抬起眼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茹。

    孟茹点点头,说道:“如今朝中圣上可信任之人甚少,因而才命我将此密旨交与将军。明日便可到达戎马关外的中军大营,到时将军知道该如何做。”

    赵离起身,将圣旨贴身收好,看了孟茹一眼,郑重地点了头。他出身贫寒,本是帝都城北护军里的无名小卒,无权无势,若非得皇上的知遇之恩,他纵使武艺再好也难有出头之日。如今正是报效皇上之时,别说叫他拿下蒙阔,就是叫他当场斩了那老贼,他也没二话!

    孟茹说道:“蒙阔老贼身旁有两个幕僚和追随他的几个将领,圣上与我说了。到时一起拿下,免得生事。”

    赵离颔首,仔细打量了身穿轻甲的孟茹,说道:“孟侍卫可当真沉得住气,咱们行军一月有余,原以为皇上器重你,想要你在军中有所作为,没想到你竟身藏密旨。我就说嘛!皇上派身旁的随侍做监军也就算了,怎么还派了个细皮嫩肉看着像娘们儿的男人来……”

    赵离话未说完,孟茹已经抿着唇,面若寒霜。待赵离感觉到冷意时话已经说出来了,捂嘴都来不及,他见孟茹盯着他的眼神冷飕飕的,忙打哈哈地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两下孟茹的肩膀,说道:“呃,孟侍卫,兄弟们都是大老粗,末将这也是听兄弟们说的。上回行军途中末将听见了还上去踹了他们一脚,末将就说:干!老李上回闹肚子是孟监军给治好的,顺子那武痴成天惦记的也是孟监军的拳法,最重要的是,他不像以前朝中派来的监军,面儿上摆着官架子,背地里却贼眉鼠眼跟着兄弟们要贿赂!就凭这一点,孟监军就绝对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长得娘们点怎么了?”

    孟茹闻言瞪着赵离,眉头皱得更紧,心里一时还真是有些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发怒,而且不知为何竟有种怪异的感觉。

    赵离不知停,继续说道:“末将还解释给那帮大老粗听!孟监军是皇上的随身侍卫,当然得长得好看点!不然皇上整天对着张丑脸,那心里多呕啊!”

    孟茹缓缓点点头,她终于知道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了!果然是有啥不靠谱的皇帝,就有啥不靠谱的将领!若非这一路上看赵离行军安营的手法相当有将帅之才,否则她还真要怀疑皇帝用人专挑跟他一个德性的。

    想到诸葛锦旭,孟茹立刻想起那日自己被逼从军的事,脸色不由渐冷,心里却不知为何更是烦躁,她拍开赵离搭肩的手,冷淡道:“明日还有大事要做,将军早些歇息吧。”说罢便走出了帐子。

    赵离挠了挠头,实在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喃喃道:“都说女人难哄,怎么男人还这么难哄……”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便索性摇头不想,只走出帐外,望了望漆黑的天色,而后快步走回帐中,往榻上一躺,睁着眼思索明日之事。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五万大军开拔前往戎马关外,到达大军营帐尚有十里时,天边隐现红霞,前方战鼓雷动,杀声震天。

    赵离和孟茹脸色齐变,这时前方探子来报:“报——前方不足三里北阳坡,戎人正与我大夏军交战!蒙老将军带的人似乎中了埋伏,正撤退中。”

    赵离一挥手:“走!杀上去!”回头却对孟茹道,“跟在我后面,皇上命我护着你,你可不能有闪失!”

    孟茹道:“别废话!前方是我大夏将士,能救一人是一人!快走!”说罢,先打马往前奔去。赵离下令挥军疾行,驾马便追孟茹而去。

    待大军行至北阳坡上,只见得大夏战旗后一名老将被戎人追得极为狼狈,他身旁一名参军从马上被套下来,后面戎人追上,一刀便扎在了他的脖颈上,鲜血喷涌。戎人呼喊大笑着把那参军的头颅抛向后面的马队,千万马蹄疯狂踏过,那头颅转瞬就蹋成了血沫。

    孟茹看得两眼发红,赵离却先她一步带着人就冲了下去。

    身后突现五万大军,戎人立时大乱。原本以为戎人大军来到的蒙阔更是呼喊一声:“快撤!”只是回头间,却见远处坡上奔下千军万马,其中赫然挥动的是大夏军旗,蒙阔不由大喜,忙掉头喊道:“朝廷的大军到了!杀!”

    孟茹骑在马上望着坡下的厮杀,风中裹着沙尘与血肉的气味,耳边擂鼓轰鸣杀声震天,她仿佛能听到当年爹爹教她拳法时,大笑着说:“茹儿,我孟家男儿从来都以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为荣!”爹爹的荣耀最终没能实现,他倒在了自己人的刀剑下。

    孟茹闭了闭眼,往事难以回想,她只觉得有些恍惚,坡下的人马已经混在一起,黑压压地一片,当人渐渐倒下,赵离与蒙阔汇合,清点军马时,地上已经躺了一片又一片的尸体,除了戎人的,还有大夏的……

    孟茹摇了摇头,她从来不知道战场如此惨烈。

    赵离奔上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孟茹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身负皇命,忙镇定心神,对赵离微微颔首。两人一前一后骑马与坡下的蒙阔汇合,赵离笑道:“镇国大将军,这位是皇上亲命的监军孟大人。”

    蒙阔捋了捋胡须,抬眼见孟茹一身轻甲,束发银冠,面皮儿白嫩,看着不过十**岁,眼神却有些冷淡。蒙阔一听她是监军,本打算不理,想起是皇帝亲命的,这才哈哈笑道:“孟大人有礼。”

    “镇国大将军有礼。”孟茹冷淡地说着,也把蒙阔打量了个遍。她因着孟家之变,最恨那些因私陷害忠良之事,若这老将军因不喜她的监军身份而不搭理她,她还觉得他有几分傲骨,可是,他一听她是皇帝亲命的就这般作态实在叫人不喜。

    孟茹和赵离带到大军跟着蒙阔回了中军大营,入夜,将军营帐中,蒙阔拉着赵离和孟茹左右而坐,把酒言欢。

    孟茹说道:“下官不擅饮酒,且军中规矩,饮酒不可过三盏,望老将军勿忘。”

    这条军规是诸葛端云在北关军中立下的铁律。原本这规矩在大夏军中并不太严,得胜之时将士们士气高昂,多饮几坛子酒在所难免。然而自皇帝登基后,这铁律便在军中立了下来。诸葛端云立此规矩虽是一为防军中醉酒生事,二为防敌军趁此偷袭,但那些喝惯了酒地老将们实在过不得这种酒不过三盏的日子。蒙阔因此事还曾受过杖责,因而听孟茹提起此规矩,脸色便有些难看,顾虑着她的身份,这才哈哈笑道:“孟大人实在死板!老夫今日受困北阳坡,幸得赵将军和孟监军率军赶到,杀了蛮戎一个痛快!狠解了数月来这口恶气!如此大快人心之事,怎能不喝个痛快?”

    蒙阔一番言辞,底下坐着的将领一片附和,孟茹看了这些人一眼,心里暗数过人数,问道:“敢问老将军,我军中将领今夜全在此处了?”

    蒙阔闻言一愣,笑道:“怎可能全在此处!”

    “老将军既要庆功,为何不全叫来?”孟茹又问。

    蒙阔却是笑了笑,看了看下面几人一眼,众将眼中皆露出轻视之色。蒙阔笑道:“孟大人有所不知,这大军营帐总需要人守着,老夫虽是甚为感激赵将军与孟大人及时赶来,想与两位庆功痛饮,但军中安危老夫身为将军也不可不顾的。”

    孟茹闻言略微垂了眸,掩了其中的冷意。这话说得好听,按着这大帐之中的人数算来,在此的只怕都是蒙阔的亲信了,至于其他的,自然就只有守营的份儿了。

    见孟茹不再说话,赵离忙借机问道:“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怎会被蛮戎逼至如此境地?”

    这话不免问的蒙阔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见赵离言辞神色并无羞辱之意,这才缓和了脸色,叹道:“那蛮戎本就难以对付,之前王爷杀了老扈巴王的长子,惹得他带军亲征,如今找不着王爷,他便把杀子之仇记到老夫头上,这些日子老夫真是不堪其重!想起数月前带军出征之时以为老扈巴王所率不过十万部众,谁想如今探知他竟又收服了几个部族,手下少说有二十万大军!”蒙阔叹了叹,看着赵离的神色有些凝重,“老夫不妨直说,将军带来的这五万大军恐也抵挡不住。自王爷失踪这些日子以来,老夫率军大战小战无数,折损甚重!若非老夫凭着这些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这大营只怕早被那二十万戎军踩塌了。”

    赵离闻言也是面色沉重,只是抬眼望了孟茹一眼,孟茹眸中神色一闪,起身说道:“如今王爷失踪,伐戎的战事也拖了数月,圣上对此事亦是忧心。只是圣上深知王爷不在,老将军独自带军与蛮戎征战,实属不易,因而下官来此之前,圣上亲予下官圣旨一道,以慰老将军。”

    蒙阔闻言一愣,与帐中众将互看一眼,脸上都生出喜意来,不曾有任何怀疑便都齐齐起身,跪了下来。蒙阔走下大帐上首,跪于众将之前,孟茹拿出圣旨来,见蒙阔低着头,便望了眼帐外,高声道:“镇国大将军蒙阔接旨——”

    蒙阔忙把头磕在地上的黄土上,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的众将也跟着高喊,正当此时,大帐的帘子忽而被掀开,赵离的下属欢子带着人执刀剑疾奔进来。蒙阔等人回过头去见了立刻大惊,只是还未有时间作出反应,便被明晃晃的刀剑架在了脖子上,跪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几人甚是惊恐,赵离却挥手喝道:“绑了!”

    欢子等人得令,将蒙阔等人五花大绑,手脚皆锁上重镣,枷锁满戴。几人被这些东西束缚得无法动弹,只剩一张嘴可以说话。蒙阔心里惊疑,脸上却怒问道:“两位这是何意?”

    孟茹冷冷地看他一眼,打开圣旨念道:“镇国大将军蒙阔,不体圣恩,不思战事,假公济私,暗害伐戎大将军!现削去镇国大将军之职,与其部众一起押回帝都,待审问查清之后,再行定罪!伐戎大军暂时交由定远将军赵离、亲勋翊卫统领安泰一同统领。钦此!”

    “押下去!”赵离一挥手,底下的军士带着人便要把蒙阔等人拉下,蒙阔心里惊惶难以名状,高呼道:“有何证据说老夫暗害王爷!老夫是冤枉的!哪个奸佞小人在圣上面前谗言害我?”

    孟茹闻言哼了哼,冷道:“老将军就别装了,王爷自北关调兵,下月便可到了,你留着这些话到时与王爷说吧。”

    蒙阔闻言大惊,瞪着眼,嗓子里像卡了东西,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剩下惊惶不定的脸色。他没死?他回北关调兵了?为何他暗中派人多方打听,始终没得到他的信儿?

    蒙阔张着嘴,面如土灰,任他的亲信部下怎样呼喊都未有所觉,几人就这么被拉出了帐外。

    孟茹收起圣旨,刚松了口气,抬眼便见帐外已站了几个人,看那打扮均是一些将领,这些人见蒙阔等人被拖走了,这才冲进来问道:“监军大人,王爷当真无事?”

    孟茹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几位是?”

    几人忙跪了下来,一番介绍,这才知道来者都是骑督、都尉、校尉、左右中郎将等人,自诸葛端云失踪,几人便受了蒙阔一派的排挤,平日里受了不少窝囊气,方才见有援军到了便跟来看看,不想正见蒙阔被拿下,又听到诸葛端云无事的消息,欣喜之下这才闯了进来。

    赵离叫几人起身,把在帝都听到的情况说了,老韩欣喜之下掐着伟子的脖子笑骂道:“好小子!老子就知道你说得准!大将军果然没事!”

    伟子被他掐得脸色紫青,把他的爪子掰开,这才咳嗽着说道:“早跟你们说了王爷不会有事,你们偏不信!现在才知道信我,我这几个月都快被你们折腾死了!”

    “行了,都别说这些了,还是说说这些月来战事如何吧。”赵离说道,“王爷自北关调兵,最快也要再过一月才能到,依你们看,咱们还能否坚持这一个月?”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愤慨之色,老韩挥了挥手,骂道:“别提了!自王爷失踪之后,那蒙阔看咱们兄弟不顺眼,便叫咱们营的人出去应战!尤其是前锋营帐里安统领手底下的人,不知有多惨!那蒙阔老贼布置的诱敌战术,从来都是咱们的人去做那诱饵!如今军中十万弟兄,损失至少也有两万部众了!”

    “可恨!”孟茹一手拍上桌子,咬牙切齿。赵离也面色难看,伟子却说道:“依末将之见,那老扈巴王也跟咱们耗了这些日子了,最近越发不耐了,常有戎人叫阵滋扰之事。王爷若一月后才能到,咱们能不能坚持这一个月还未可知。那老扈巴王若打算率军强攻,咱们大军比之差了数万之众,敌之恐有一场死战!唯今之计,末将提议且将前锋营帐的安统领叫回来,不能再让他在前头撑着了,若戎人举兵强攻,前锋营剩下的那些弟兄必定不敌。咱们如今反正都是一场死战了,不能再叫兄弟们的尸体为咱们挡路了!”

    众人闻言垂首不言,却都眼神坚定,重重点了头!

    当夜,安泰便从前锋营帐里回来,入大帐时已是深夜,众人都未曾睡下,聚在一起等他,待他入帐后,老韩伟子等人先一步过去,瞧着面色激动。

    安泰眼神如铁,听说蒙阔被削职关押的事后,只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与王爷有书信往来,方才收到王爷信报,北关二十万大军正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很快便会到!王爷叫咱们进来拖着,先挂免战牌,挂个几日再出去迎战一圈,而后回来再挂免战牌!如此且先拖着。另外他率兵赶来之事不到最后关头不可透露,免得被戎人探知。”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之后便按着诸葛端云的吩咐挂牌免战,待戎人叫阵骂阵骂得快要失去耐性时,赵离和安泰便派人出去与戎人打一圈儿,回来后继续免战。如此磨着时日,渐渐过了大半个月。

    西南边关十一月的天气早晚冷得彻骨,中午却热得流汗,大军营帐里,士卒脱了甲胄,光着膀子在帐子里乘凉。连月免战,士气低迷,安泰和赵离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可施,仍旧只能等。

    然而,老扈巴王却似磨光了耐性,三日后一早,探子奔进大军营帐,报道:“报——前方五十里处发现蛮戎大军!老扈巴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倾巢杀来了!”

    安泰和赵离闻言齐齐站了起来,互望一眼,面色凝重。两人不敢耽搁,忙披上战甲上了点将台,下面十三万大夏军早已待命,只是面色如土,气氛惶然。

    安泰在军中的威望比赵离高,他唇抿成一线,坚毅的眼眸缓缓扫过下面的将士,说道:“本将方才接到信报,大将军亲去北关调二十万大军前来,就快到了!”

    这话一出,下面议论如潮,安泰接着说道:“待北关大军一到,咱们便把那二十万蛮戎军当肉馅儿合包了!”

    下面的议论果然激烈了起来,十三万大军眼里渐渐有了生机,纷纷问道:“安统领!这话是真的吗?大将军没事?他真的带名扬天下的北关铁军来救咱们了?”

    安泰与赵离互看一眼,郑重地点了头,说道:“王爷正在赶来的途中!北关大军一定会到的!但是,”安泰顿了顿,直到看得下面的将士欢呼声渐小,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在北关大军来到之前,我们要面对二十万凶残的蛮戎大军!若我们在援军到前败了,蛮戎大军就会杀进边关,百姓流血,家亡国破!”

    点将台下鸦雀无声,再无人为了有援军而欢呼雀跃,所有人脸上沉重如铁。

    “将士们!咱们是边关最后一道防线,咱们若倒在戎人的弯刀下,咱们的爹娘妻儿会如何!将士们!你们是有血性的汉子!你们说,这场死战,咱们能不能败?”

    “不能败!”男儿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震天彻响。

    赵离看了安泰一眼,心里暗暗佩服。暗道不愧是有大夏战神之称的端王爷带出来的将领!他心中佩服之余暗暗较劲,不愿落于安泰之后,也缓缓看了底下的十三万将士,高声问道:“将士们!北关铁军名扬天下!可咱们也是大夏铁打的将士!你们说,咱们能不能被蛮戎杀得屁滚尿流,等北关大军到了嘲笑咱们孬种?”

    “不能!”十三万男儿皱着眉,愤慨激昂。

    安泰看了赵离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将士们!此战不易,但此一战若胜,圣上会为我们庆功!百姓会称我们为英雄!大夏会再多一支铁军!将士们!杀了蛮戎咱们就可以回家去!多杀一个戎人,咱们就多一个兄弟可以回家看爹娘妻儿!将士们!拿起你们的长戟刀剑,誓灭蛮戎!”

    “誓灭蛮戎!誓灭蛮戎!誓灭蛮戎!”

    儿郎们的长喝几乎震聋耳鼓,他们面色如铁,手紧紧握着长戟,指节发白,手心里的血却滚热沸腾。

    孟茹望着点将台下,终于能明白父亲为何说孟家男人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这一刻,她只是看着,都觉得血液里有种力量在涌动,她拿上一把剑,说道:“算我一个!我也要去!”

    赵离却将她按下来,说道:“圣上要我护着你的安危,你不能去!但是,如今我也护不了你了,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你医术好,若有送回来的伤重的兄弟,烦劳能救一个是一个!如同安统领所说,这些将士们都是有爹娘妻儿的人,老子把他们带出来,就希望把他们再带回去!”

    赵离面色坚毅,眼里却带着恳求。孟茹慢慢松了手中的剑,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穷我所能,必然把送回来的人都救回来!”赵离咧开嘴笑了笑,然后便回头,与安泰一齐跨上马去,飞驰而去。

    十三万大军很快在孟茹眼前走的一个也不剩,只留下道道黄尘,她望着大军消失的方向,却一直等到正午也没等来一个伤重送回来的人。除了医护营里伤重不能上战场的人,偌大的大军营帐里死静一片。

    孟茹并不知道,赵离骗了她。这一场死战,除了拼命活下来,根本不可能有空送伤者回来,要么生,要么死,负伤能否活得下来,看的是命。

    而前方数十里开外,早已是血流成河。战车倒在一旁,下面压着黑压压的尸体,一名大夏的士卒死死抱着一个戎人,两人一同扎在战车锋利的刀刺上,那士卒怒目圆睁,到死都不曾闭上眼。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没有人知道杀了多久、还要杀多久,血溅黄沙染红了将士们的战衣,染红了他们的脸,只有眼里的愤怒杀意从不曾改过。一个伍长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戎人呼喝着将弯刀扎进他的背脊,狠狠划开,那伍长嘴里喷出血来,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身旁尸体上的刀,狠狠扎进旁边一个没死干净的戎人心脏。

    头顶烈阳烤得将士们嘴唇干裂,他们就舔一口刀上戎人的血,没有人知道北关大军何时会到,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多杀一个戎人就多一个兄弟可以回家看他的老娘。

    赵离斩了一个戎人的头领,喝一口鲜血回头便吐了出来,骂道:“呸!真他娘的难喝!”

    便在他转头之时,头顶烈阳忽而一暗,安泰高声喊道:“小心!”话音未落,人已经至跟前,挡下赵离头顶的弯刀,那刀刃上划出爆烈的铁花,安泰蹬蹬蹬地便往后退了几步!赵离也跟着跃向后头,两人一瞧,见眼前将领满脸胡须,年已过花甲,眼里却凶狠异常。赵离眼尖地瞥到那人的弯刀上镶着金色的雄狼,不由大喊:“是老扈巴王!”

    那老扈巴王暴怒地呼喝一声,戎话安泰和赵离都听不懂,却见他已经向两人扑了过来。这老扈巴王不愧为北戎一匹怒狼,这些年来没有哪个部族敢惹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年过花甲照样力大无穷,招招凶狠!

    旁边的戎人一见老扈巴王要杀安泰和赵离,便纷纷朝两人扑了过来。大夏的将士见了也忙上去帮忙,安泰与赵离身边的人越聚越多,两人可以活动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应付起来反而越发吃力。

    “赵将军,我掩护你!你且从这圈子里出去!”四周杀声震天,安泰大声喊道。

    “不成!要进同进,要退同退!”赵离抬刀挡下老扈巴王一刀,震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一个戎人,抬手就将那人砍了。老扈巴王大怒,呼喝着朝赵离扑去。安泰见势,趁着赵离接招时忽而从一旁拉起他,拽着衣领便丢了出去!

    “安统领!”赵离被扔到外头,立刻有几个戎人砍了过来,他几刀劈开,却又有人围了过来,几番不得进,不由心急如焚。

    安泰在圈子里,老扈巴王的杀势凶狠,身后又是呼喝的戎人,独自迎战没多久身上便开了几道刀口,他脚步不停地往后退,身后的戎人挥着弯刀围过来,安泰被缠住,正招架之时,只觉旁边一道猛力袭来,腰间忽的一热!

    安泰抬起头来,看见老扈巴王狞笑的嘴角,手握着扎进他腰间的弯刀,眼看着便要横向一划!

    却在此时,头顶烈日又是一暗,天空中忽而划开一道血线,老扈巴王扭曲着脸疾步后退,右臂血涌如注!

    安泰看也不看扎在腰间的弯刀上带着的断臂,只是抬头望去,眼前空地上已经立着一个紫袍银甲的男人,他手中执着残红剑,殷红的唇抿成一线,眼里寒霜凛凛。

    “王爷!”

    安泰喜不自胜,却听豪烈的杀声自远处传来,四周霎时皆静,老扈巴王脸上闪过惊疑,四周的戎人却纷纷往后退。

    诸葛端云一剑斩断坠在安泰腰间的断臂,怒喝:“传本王军令!誓灭北戎扈巴王部!杀!”

    杀声直冲云霄,早已浑身浴血的伐戎大军望向远处,只见得云风一身银甲策马奔来,身后黑压压的玄甲军,玄黑的战旗在烈阳下舞动。

    士气再一次沸腾起来,将士们再一次拿起刀剑,杀得戎人纷纷后退。

    云风奔下战马,随手刺进几个戎人的胸膛,血喷上他的银甲,他三两步奔到赵离身边,问道:“没事吧?”

    赵离摇了摇头,见云风甲胄间竟染有黄尘之色,定是星夜赶路才至于此。他拍了拍云风的肩膀,一刀砍掉想要偷袭他的戎人的头颅,回头间,见那围住安泰的圈子正一层一层削开,血气像是在烈阳下蒸腾,腥浓得令人作呕。赵离不敢看得太入神,随手斩开身旁的戎人,偶尔望上一眼,只见得乱军丛中,紫袍墨发翻飞,所到之处,血溅数丈!

    战势突然逆转!戎军并不知大夏会有二十万的援军到来,退路瞬间被堵住,进退不得!慌乱间已被士气高昂的大夏军占了先机,被杀得节节后退。

    诸葛端云一剑迎上老扈巴王,回身间剑身自身旁四五个戎人腰间划开,那几个人惊恐地望着自己腰腿自身上倒下,哀嚎着再也呼喝不出来。

    安泰一把拔去腰间的弯刀上的断手,不顾那刀扎在肚腹间的剧痛,回身一锤敲碎一个戎人的胸骨。

    领军之将杀敌勇猛,士卒也跟着越杀越猛。没有人知道拼杀了多久,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现一抹红霞。将士们的脸已经被血与黄沙染得有些发黑,却有一双双黝黑明亮的眼睛望向远处。那里,诸葛端云正傲然立着,紫袍银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和他们一样,脸被血水染得已经发黑,墨发贴在脸颊上,上面的血早已经凝结。他眼神寒霜凛冽,缓缓举起手中的一颗满脸胡髯的头颅,冷声喝道:“老扈巴王已死!北戎扈巴王部已灭!此战,大捷!”

    扈巴王部是北戎最好战的部族,此部一灭,剩下的便不成大碍。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场战事的意义,周围静寂许久,终于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呼喝声。

    “安统领!老子可以回家看媳妇了!”

    “去你娘的!就知道媳妇!”

    “赵将军!我们真的胜了!圣上会为我们庆功!哈哈!老子也是英雄人物了!”

    “哈哈!老子回去一定把这事儿说给孙子听!他娘的!那叫一个壮烈!”

    “孙子?你有孙子么?”

    “老子出来前,媳妇给老子生了个儿子!有儿子,老子就一定有孙子!”

    众人笑骂着,却渐渐没了声儿。

    四周渐渐响起啜泣声,这些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男儿们知道,他们可以回家,可以庆功,却有许多兄弟们躺在了这里,永远回不去了……

    诸葛端云从坡上下来,将老扈巴王的头颅丢在一旁,去赵离身旁看了看安泰的伤势,那刀仍然扎在他腰上,伤得极重。他蹙了蹙眉,问道:“赵将军身上可有伤?”

    赵离见诸葛端云跟他说话,不免有些紧张,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忙摇头道:“没事,都是小伤!戎人那弯刀片子划上一下,还能要命不成?”

    诸葛端云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便点齐人马,将伤势重的且送回中军大营交与医官救治。天快黑了,快去吧。”

    赵离闻言一愣,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您且不回去?”

    诸葛端云并不答他,只回身对云风道:“你的伤势怎样?”

    “死不了!”云风云淡风轻地笑笑。诸葛端云略一点头,淡声吩咐道:“那便叫将士们略作休整。”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吩咐赵离道,“回营后,发捷报给朝廷,且说要过些日子再班师回朝。”

    赵离有些不解,云风却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去吧,安泰的伤势不可再拖。我和王爷带着人在这儿把将士们的尸身都收拾了。”云风回头望向远处黑压压的尸山,这是诸葛端云的习惯了,以前遇上战事时他就是这样,绝不肯叫将士们曝尸荒野,尸身一定会清理出来,就地入土为安,再立碑刻名,造册发往各州府县衙。

    赵离闻言明白过来,深深看了诸葛端云一眼,得令去了。

    云风望着诸葛端云缓缓走下斜坡的背影,摇头略微一叹。这一战,死伤数目甚重,看来回朝要拖些日子了。他望向染红的天空,淡淡道:“十一月了,出来竟有大半年了。若是早的话,帝都也该下雪了……”

    说罢,他便也走下斜坡,帮忙清理战场了。

    云风的猜测没有错,千里之外的大夏帝都,这一夜果真下了雪。

    二更时分,宁阳还未入睡,奶娘端着泡脚的热水盆子进来,放到地上后笑道:“王妃,外头飘雪花子了。”

    “下雪了?”宁阳笑着站起来,忙从里屋出来,说道,“我瞧瞧去!今年下得可真够早的。”

    奶娘却忙拦着她,哄道:“可别去开那窗子!王妃如今就快临盆了,外头风凉,染了头风可如何是好?”

    宁阳闻言笑了笑,虽然很想看外头的雪,却仍是听了奶娘的话,奶娘将她扶到软榻上坐下,拿张小毯过来给她盖着肚子,旁边烘上火盆,这才说道:“这雪年年下,又不是头一年来大夏了,有啥稀奇的?王妃有那心思呀,倒不如放在自个儿肚子上,这不?府里头还有人安着那作死的坏心呢!”

    宁阳听了小声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怕出事。奶娘别隔三差五地说一回了,你不提醒我,我也不至于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

    奶娘这才笑了起来,把热水盆子端了过来,说道:“王妃烫烫脚吧,女人怀着身子的时候,最遭罪的就是这双脚了。”

    宁阳见奶娘挽了袖子要亲自动手,忙说道:“叫丫头们来吧!”

    奶娘笑道:“这些日子,那些丫头日夜守着王妃,也都累了,奴婢叫她们早些歇息了。再说了,王妃自小就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有啥不能做的?”

    宁阳却有些脸红,觉得过意不去。奶娘如今年纪也渐渐大了,怎好叫她侍候这个?若非她如今肚子大得弯不下腰去,是决计不肯叫奶娘做这差事的。于是,只叫奶娘帮忙脱了鞋袜,待脚丫子入了水,便决计不肯叫奶娘动了。

    奶娘不肯让,蹲□子哄她道:“王妃如今手脚都有些浮肿,若不按几下子是不成的。快别闹那些别扭!”说罢,便挽了袖子,当真给宁阳按起了脚底心儿。

    奶娘手劲儿大,宁阳是个怕痒的,整个屋里都能听见她不停的笑声。宁阳边笑边往后仰,不停地想把脚丫子收回来,奶娘却不由她躲,收回去了便又捉回来接着按!

    几次三番,宁阳笑得狠了,却觉得肚腹忽的一痛!

    笑声戛然而止,宁阳蹙了蹙眉。

    奶娘见她不笑了,便问道:“怎不笑了?奴婢就说这事儿是习惯了就好的!”

    宁阳却摇了摇头,深吸几口气镇定下来,说道:“奶娘,我觉得……肚子有点痛。可能……要临盆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仗神马的~果然难写……嗷~终于要临盆啦哈哈~

    下章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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