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你我同是穿公主 正文 归去(下)

正文 归去(下)

目录:你我同是穿公主| 作者:无妍| 类别:历史军事

    百官闻言皆愣,诸葛端云和云风等人齐齐转身望向殿外,只见得一女子身披大红金绣云霞凤纹朝服,头戴九翟衔珠冠,金凤簪、珠翠牡丹花、梅花四珠钗环,腰挂金坠,脚踏青罗履,手执玉古圭,稳步而来。

    百官惊呼低语,不知出了何事。诸葛端云却是微微蹙眉,眸却锁着慢慢步上大殿来的宁阳,不知她意欲何为。

    “胡闹!此乃金殿大朝,你来此作甚!”

    对于诸葛端云的低喝,宁阳只是看他一眼,回以安心的微笑。她慢慢走到殿前玉阶之下,所到之处,百官纷纷让路,这景象倒是让众人觉得有些眼熟。

    宁阳止步于玉阶之下,手执玉古圭缓缓跪下,言语平静道:“臣妾端亲王妃长孙氏,今日朝服面圣,乃为一事奏请皇命,本无意扰乱大朝,若有唐突之处,臣妾甘愿领罪!”说罢,她缓缓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玉石砖上,久久不起。

    半晌,皇帝似是瞧够了,半眯着凤目笑看一眼诸葛端云的黑脸,对他眼底的担忧甚是感兴趣,却装作轻咳一声,说道:“皇婶盛装朝服而来,想来必有要紧之事,朕方才正要退朝,皇婶来得也是时候,虽不算扰乱大朝,然而若未有要紧之事,朕可是要依律处置的。”

    诸葛端云闻言脸上难得地现出焦虑神色,宁阳却跪得沉稳,垂眸缓缓答道:“臣妾明白。”

    “那皇婶有何事请奏,讲来吧。”皇帝眯着眼睛笑道。

    “臣妾谢皇上!”宁阳说罢,缓缓抬起眼来望着御座之上的皇帝,高声慢道,“臣妾今日来此殿上,乃为夫请命!请皇上还臣妾夫君一个天理公道!”

    此话一出,百官低呼,有些已经略微猜到是何事,不禁相互看看,皆白了脸色。

    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殿上臣子,淡笑道:“皇婶请讲。”

    “谢皇上!”宁阳直直望着皇帝,一字一句,高声诉道,“数月前,臣妾之夫端亲王爷为解边关局势回北关调兵,虽发信报与圣上,朝中对王爷仍多有猜测。臣妾身为妇人,自是明白女子不得干政之理,朝事不容妇人置喙,因而今日臣妾前来只为说说市井乃至后宫谣传王爷心存谋逆之事!三月前,臣妾出席长公主生辰宫宴,其间宫中上至娘娘下至命妇,皆视王爷为谋逆罪臣!臣妾未护夫君名誉,曾于殿上力驳。然臣妾一力终是单薄,而今臣妾知夫君不顾箭伤数月兼程调兵急救边关,力斩老扈巴王父子,乃至如今边关大捷、北戎来朝、百姓称颂、天下同贺。而夫君至今身上仍留有与蛮戎死战时所负的箭伤刀伤,不曾痊愈!自从凯旋还朝,夫君对曾有过的谣言诬蔑之词皆半句不谈。臣妾虽为女子,也知男儿所谓名节,不过精忠报国四字!被人诬蔑心存谋逆,堪为忠君为国之男儿此生奇耻大辱!”

    宁阳声声激愤,话却说得沉稳缓慢,高声灼灼于金殿之上,字字铿锵,震人心神。她缓缓回头看了眼垂首而立、不发一言却面色难看的满朝文武,慢慢垂下眼去,缓了语气,温声说道:“宁阳自是明白诸位大人有此猜疑也是一心忠君,为圣上思虑。宁阳心里也自然是敬佩诸位大人的忠君之心的。”

    她语调柔缓,面色诚恳,文武百官闻言脸色皆缓和了不少,松了口气之余,皆纷纷点头称是。

    宁阳见了语调再缓,问道:“既然诸位大人都是忠臣良将,将心比心,若是诸位大人一心为国,却被人诬蔑为心怀不轨有心谋逆的罪臣,不知心中有无大痛?”

    百官闻言纷纷垂首,默默不言。宁阳看了他们一圈,又回过头来望向皇帝,诚恳道:“臣妾深知皇上乃圣明之君,夫君受尽谣言之时,皇上非但未曾怀疑过王府,还常赐医赐物,隆恩浩荡。因而臣妾今日斗胆朝服面圣,只恳求皇上为臣妾夫君正名!还他一个公道!臣妾在此叩谢皇上!”宁阳狠狠磕下头去,额头撞着玉砖,大殿之上铿铿作响。

    皇帝半眯着眼望着宁阳,半晌,看好戏似的笑看向诸葛端云,只见他垂眸望着宁阳,神情难得一见的专注柔情。云风和安泰互望一眼,略微有些担忧,赵离和孟茹却是脸上略有佩服之色。

    宁阳头磕在地上,皇帝不答话,她便不敢抬起头来。却在此时,感觉有人跪在了自己身旁,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御妻无方,今日之事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闻言笑了起来,说道:“皇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婶一心为你,宁愿冒此扰乱朝堂之罪也要在朕面前为你请命,且句句肺腑,朕听了都有所动容。有妻如此,实乃大幸啊!”皇帝叹了口气,模样竟有些幽怨,“唉!朕都有些羡慕皇叔了。”

    孟茹闻言眉头微蹙,不知这不着调的皇帝又存了哪般心思,他幽怨也就罢了,看自己又是为何?

    正当孟茹垂眸不解时,只听皇帝又道:“皇叔皇婶快些平身吧。那日长公主宴上之事朕也有所耳闻,这贤妃确实是不懂事了些,且不提朕从来不曾怀疑过皇叔忠君体国之心,皇婶乃是长辈,当着满殿命妇给皇婶难堪,此事若朕不处置,实难正后宫之风。”说话间,皇帝略歪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林国公,商量似的说道:“林爱卿啊,教女当以妇德为首,贤妃这般妇德愧为四妃啊!朕将她降为昭仪,罚俸一年,以示惩戒,爱卿不会怪朕吧?”

    林国公哪敢说半个不字?今日皇上处置了齐家,他若敢言不,下一个就是林家!林国公忙跪地惶恐说道:“老臣教女无方!无颜面对圣上,实在是羞愧难当!皇上惩戒本就是小女应得,老臣心服口服!”说罢,便对宁阳道,“王妃,小女自小被老夫宠坏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王妃海量汪涵!”

    宁阳闻言颔首说道:“既是皇上做主,宁阳自是无话可说。说来今日宁阳只是为夫请命,对事不对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国公宽宥海涵。”

    林国公气得快要一口血喷出来,他明明记得宁阳摆明了说什么“上至宫妃下至命妇”的话,命妇朝中多的是,皇上不可能都处置了,宫妃如今就他女儿一家独大,皇帝自是拿她当靶子了!

    林国公磨了磨牙,脸上却得装出一副诚心和好的笑意来,说道:“王妃多虑了,王妃为夫请命,堪为女子楷模,小女要向王妃学习之处甚多,叫她长长记性也是应当的。”

    宁阳闻言忙说:“国公谬赞了。”

    两人一番寒暄推让,只听皇帝笑了笑,说道:“朕明日便下旨昭告天下,为皇叔正名。请皇婶放心。”

    “谢皇上隆恩!”诸葛端云和宁阳齐声叩谢,皇帝又笑了笑,唤二人平身。宁阳缓缓站了起来,却见诸葛端云不知为何仍然跪着,她正想上前搀扶,只听诸葛端云垂眸奏道:“臣启圣上,边关一战,臣受人暗箭所伤,便借此机会回北关调兵,此一计虽为瞒着老扈巴王,然臣私返封地也是真。功归功,过归过,臣为此愿请皇上罢去臣辅政统领大臣之职,并请皇上收回臣望州封地。臣之母妃陵寝安于北关,于母亲安寝之地长守乃是臣此生心愿,因而臣在此请奏,请皇上准臣返回北关,镇守边关!”

    皇帝闻言敛了脸上笑意,难得正经起来。殿上百官已经纷纷低呼,私论不断。宁阳望着诸葛端云,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不管他要放弃什么,他去哪里,她都会跟着。

    皇帝望着跪在地上的诸葛端云,慢慢垂了眸。自北关起兵那日起,他就知道,他与皇叔终有分离的那一日。年前皇叔来宫里商谈朝事时,便曾多番想要提起回北关之事,每回他都打哈哈地略过去,不想今日他终是当着满朝文武正式请奏了。

    诸葛锦旭垂着眸,尽量不叫自己去想曾在北关一同习武练剑、一同被皇叔母教导的一情一景,只是却有件事闷在他心里,始终有如大痛。他仍垂着眼,却是低声道:“皇叔……何需如此?”他明白,皇叔此举除了确实想要回北关之外,也是想要叫他安心。毕竟他身为神武端亲王爷,当今天子皇叔,拥兵辅政,权势已极。朝中文武对他早已心生猜度排挤之意,否则此番他回北关调兵,朝中不会谣言如此之盛。皇叔这番请辞归去,必是存了不想叫他难办的心思。

    诸葛锦旭摇了摇头,他自从知晓身世至今,对深宫晦暗多有痛恶。不想今日竟如那般无能之辈,迫于朝中群臣之意,要皇叔如此离去……

    诸葛锦旭少见地蹙着眉头,心中大痛,脸上却难以瞧出心思来。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抬头猜度着皇帝的心思,有几人心急的,几乎想要迈上一步,甩着袖袍慷慨陈词,大赞神武端亲王爷忠君为国,其心可表。可抬眼望望四周,大殿气氛凝滞,这才咽下要打的官腔,管住脚不曾出列请奏。

    诸葛端云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便又垂首再奏:“臣以为,圣上登基多年,如今朝中局势已定,百官忠君体国,百姓和乐,天下昌盛。北戎来朝更是自我大夏开国起从未有过之盛事!此一切足可见皇上圣明,勤政爱民。臣以为,辅政之事已可作罢,皇上已经可以独掌朝政了。如今臣自请归去,一来可镇守我大夏北方边关,二来可终生为母妃守陵,此二者乃臣之所愿,望求皇上成全!”

    诸葛端云话语虽不变的冷淡,却也不失铿锵之意。皇帝望着他,知道他去意已决。他缓缓望了眼朝上百官,又望了眼自己的皇叔,终是淡淡说道:“朕……不准。”

    “皇上!”诸葛端云抬眼。

    满朝文武又是低声议论,却听皇帝缓缓说道:“皇叔回封地调兵一事乃是形势所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也曾带过兵,此番道理朕最是清楚。况且皇叔发信报与朕,足见忠君之心。军中有将领想要暗害皇叔,皇叔将调兵之事暂且瞒着边关大军也是迫于无奈。朕不以为皇叔有过,因而皇叔所请罢免辅政统领大臣一职之事,朕不准!另者,望州封地乃是皇祖考所封,朕亦不可违,因而皇叔所奏请之望州封地收回一事,朕不准!”

    诸葛端云微愣,皇帝却接着说道:“然而,朕自幼便知皇叔乃至孝之人,皇叔的心愿朕也深知。因而,若皇叔上表请奏辞去辅政统领大臣一职,朕……当准!返回北关镇守边关一事,朕亦准!望州封地仍归皇叔,皇叔虽身在北关,望州封地之食邑俸禄仍可同享。”

    皇帝说罢,望了眼满朝文武,说道:“皇叔一心为国,乃忠臣良将。朕若叫他如此离去,难免叫人唏嘘。朕知爱卿们也是一心为国,朕罚奸恶,赏忠臣,绝不愧对忠臣良将。今日待皇叔如此,日后待众位爱卿亦是一般。凡忠君为国者,朕必不叫他凄凉而去。”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皆惶然跪拜,高呼:“皇上真乃千古明君!臣等惭愧!”

    诸葛端云深深望了皇帝一眼,叩首谢恩。宁阳在一旁看着,眼略微有些发红,安泰和云风暗暗互击一拳,脸上皆有笑意。赵离则一脸激动,似是很受鼓舞。孟茹随百官跪拜,垂首之时眼底也略有奇异之色,她难得一见地笑了笑,感慨却是涌上心头,若当初父亲未被奸臣所害,如今能服侍明主,该有多好……

    见事情解决了,皇帝便笑了起来,又换上一副不羁之态,笑道:“不过,北戎王定于三月三日来朝,朕于上元之时也有喜事要昭告天下。此番盛事皇叔还是莫要急着离去得好,待事情过了,皇叔再归北关吧。”

    “臣,遵旨!”诸葛端云谢恩起身,视线望向宁阳,她眼儿有些红,却是柔柔地朝他一笑。

    朝事处置过了,皇帝便退了朝,叫众臣自行散去,只是临散朝之时叫了个宫人陪着孟茹去当初的孟家老宅,揭了官府的封,又派了几个手脚利索的,想去帮她收拾下,暂且在府中服侍。孟茹谢了恩,却决计不肯叫人帮忙,只带了那陪着她揭官封的宫人出了宫。诸葛锦旭见她如此,也未勉强,便由她去了。

    宁阳随着诸葛端云回了王府,一进后院就听见儿子正哇哇大哭,她忙往里跑去,正见奶娘抱着儿子满脸焦急地跑出来,见了她便忙说道:“王妃可回来了!小王爷饿着了!”

    宁阳忙把儿子抱过来进了暖阁里屋,解了衣衫,心疼地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吮着奶水。奶娘从旁劝道:“王妃还是给小王爷找个奶娘吧。您今儿虽是喂饱了小王爷才进宫去的,可小王爷如今还小,一个时辰要喂好几回,您白天里若无事倒是能哄着,可晚上呢?这些日子您晚上都没睡好,这般折腾可是不成的。奴婢也知您是想自个儿喂,可找个奶娘,晚上能帮您照看着不说,白日若是您有事也可放心交给奶娘。总比今儿这般饿着小王爷的好。”

    宁阳闻言抬眼看了奶娘一眼,又看看儿子含泪的小脸儿,见诸葛端云正在外屋喝茶,不发一言,这才点头说道:“就依奶娘吧。方才去朝中请奏过了,皇上准了王爷北戎来朝后回北关之事,为昱儿找个奶娘,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奶娘听了大喜,忙说道:“那恭喜王妃了!您早想跟着王爷回北关,如今总算如了心愿了。那、那奴婢这就去内侍府说一声,找几个愿意跟着咱们回北关的奶娘来,王妃再亲自挑挑人!”

    宁阳应了,奶娘这才笑着下去了。子陌拿了两套常服来,待宁阳喂饱了儿子,这才服侍她换上了常服。宁阳看着那套诸葛端云的衣袍说道:“你且下去吧,王爷的衣裳我服侍着他换就成。”

    子陌带着屋里的丫头们下去了,宁阳到外屋把诸葛端云请了进来,刚想替他换下朝服,他便忽的把她拥在了怀里。

    宁阳微微愣了愣,却是柔柔地笑了起来。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起伏那般地强烈,他温热的呼吸似乎烫着她的头顶,叫人心头暖暖的。

    “谁叫你多事!”向来不会说好话,诸葛端云低声喝斥道,手却拍着宁阳的背,只是有些外行罢了。

    宁阳自是懂他,因而也不在意,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这不是无事么?宁儿曾说过要与夫君风雨同舟,自然要为夫君讨个公道回来。”她说得极轻极柔,却感觉男子的手臂越发紧了起来,勒得她有些发疼,她只笑了笑,却不反抗。

    屋里静寂如水,男子将女子拥在怀里,久久不放,气氛却慢慢变得凝着起来。

    宁阳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改变,这才忙从诸葛端云怀里退了出来,转身坐到暖炕上抱起熟睡的儿子来看,眉梢唇角却都弯弯地带着笑。

    诸葛端云看了她一会儿,也走到床边来,声音有些低哑地说道:“御医说,可以行房了。”

    宁阳忍着没笑出来,正经地抬起眼来看了她黑着脸的夫君一眼,再瞧瞧窗外,忍笑说道:“大年初一的,如今连晌午都没过呢!夫君就想那晚上的事儿了?”

    诸葛端云见她装模作样地倒挺像,不由咬牙看了她一会儿,决定晚上再好好收拾她。可宁阳似乎还没玩够,替他换衣袍时总是这里蹭蹭那里碰碰,诸葛端云站得笔直,只盯着宁阳,在她低头给他整理腰带时,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略微弯了起来,笑得有些森然。

    这日下午,内侍府里来了三个奶娘来,宁阳看过后问了些话,觉得其中一位姓姚的妇人瞧着甚是不错,这妇人三十多岁,前两年余州遭灾时跟着亲戚来了帝都,夫家是个农夫,来到帝都后给人做些力气活儿谋生。这妇人遭过大难,公婆儿女却是健在,是个有福气的,说话也老实憨厚。最巧的是余州离北关不过两三百里,她一家人都适应得了那里的雪天,愿意跟着王府的人去北关安家落户。

    宁阳本想给诸葛端云也看过,可王爷大人却翻身看书去,冷着脸不理她。宁阳忍着笑看了他两眼,便定下了那姚氏给儿子做了奶娘,并叫她回去收拾东西,晚上便搬来王府。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用过晚膳后等到奶娘带着姚氏来把孩子抱走,宁阳有些不舍地看着儿子被抱出屋,诸葛端云却是把屋里的丫头们都遣了下去。

    宁阳坐在暖炕的被褥上,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夫妻二人分离了大半年,如今总算能同房,她也知道诸葛端云忍得辛苦,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

    只是,这愧疚的心情在半个多时辰后便彻底地在宁阳的心里烟消云散。

    外头刚打过一更,屋里灯烛昏黄,帐幔里男女早就汗湿了身子,锦被只略微遮掩着,女子发丝湿湿地贴在脸侧脖颈旁边,低喘着无力道:“夫君……我、我不……”

    男子从她小腹间抬起眼来,眸子在帐幔里亮得吓人,唇边一抹危险邪肆的笑意,伸出大手在她满布红痕的胸前捏了捏,笑道:“不成。王妃这些日子心情甚好,今夜怎能不好好回报本王?”

    宁阳无力地嗯了一声,脸儿酡红,眼儿朦胧,脑袋里快要空白一片,心里却是悔青了肠子。早知道王爷大人这般记仇,她才不惹他……如今也就不会这般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她模样映在诸葛端云眼里,只觉得难言的诱惑,他眼底滑过一抹阴郁之色,在她腰间一阵肆虐,惹得她声声低吟。

    “以后还敢不敢指使为夫做事了?”诸葛端云眯起眼来,嗓音低沉沙哑。

    宁阳脱力般地低喘着,觉得摇头都是件费力的事。诸葛端云似乎很满意她的模样,有些粗糙的手掌抚着她细滑的腿儿,慢慢分开,缓缓进入她的湿滑。

    许久未曾行房,这一刻叫两人不禁都有些战栗,诸葛端云眸色暗沉,侵略的气息拂着身下女子的耳畔,低哑说道:“求为夫的话,便可快些结束……何如?”

    宁阳只觉得身上似有千百只小虫在咬,小腹紧紧痉挛着,声声诉着渴求。她真的无法坚持太久,只是心里对王爷大人喜欢玩这般小孩子的游戏觉得有些好笑。她知道她万万不能笑出来,于是只能拼命忍住,咬着唇儿,垂下眼眸,拼尽气力低声道:“……求夫君……”

    她的声音低吟里带着喘息,帐幔的暗色柔光里那般地诱人。诸葛端云暗沉的目光锁着她,唇角却慢慢带起邪肆的笑意,在她耳边低哑道:“还有气力求饶,看来本王还得努力些才是。”

    宁阳连咦一声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瞪着眼儿,呆愣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想要哀嚎。只是没一会儿,这哀嚎便化作了声声低吟喘息,他的气息仍是那般侵略,只是在她身上奔驰的动作却是那般的轻柔,这与他的性子相去甚远,宁阳的唇边慢慢化开柔美的笑意,她知道,定是他得了御医的嘱咐,怕伤着她……

    宁阳咬着唇,很快便不能再想其他,屋里渐渐出了娇喘低吟,再无其他声响……

    而此时院子里,几个丫头趴在窗下,红着脸正蹲着墙角,奶娘过来拧着耳朵把她们一个个都赶去旁边的耳房,关上房门时几个丫头齐声笑了起来,姚氏守着炭火盆子坐在椅子里哄着诸葛昱入睡,奶娘则小声斥道:“你们几个丫头!姑娘家的学人家听房,也不知害臊!当心嫁不出去!”丫头们平日里被她训斥惯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拿了帕子掩着嘴笑作一团。奶娘见说不听她们,不由开了房门往暖阁瞧了一眼,院子里头似乎真能听见低低的娇吟。奶娘老脸一红,忙又关上了门。

    宁阳这晚当真是脱了气力,直到次日傍晚才起身。羞愧间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便不这么早给儿子挑奶娘了。若是儿子在,定会吵着吃奶,哪里能由得王爷大人这般折腾?

    起身之时,丫头们提了热水进屋服侍她沐浴,期间除了被笑得恨不得躲起来以外,倒是从良儿那里听见今早帝都街上便贴了皇榜诏书,上面对端亲王爷忠君为国之举大加褒奖,如今街上到处可听见百姓赞扬的话,以前的谣言彻底无人再言。

    “听说,皇上果真下旨把贤妃娘娘降做了昭仪,如今各府上的夫人都惊吓着呢,生怕怪罪到自个儿身上,今儿上午王妃未起,文王妃和康王妃都来过两回了,拿着补身子的燕窝灵芝,说是大过年的来给王妃拜年呢!”沐浴过后,良儿边帮宁阳擦着化瘀的药膏边说着话。

    宁阳闻言只是笑了笑,未作理会,反正他们就要回北关了。只是她这般想,别人可不这么觉得,自这日之后,王妃上天天有朝中品级较高的命妇来王府拜年,热络得脸上差点笑出花来。

    日子在这般热闹忙碌中匆匆而过,转眼便是上元。

    上元这日宫宴仍是在中宫侧殿,宁阳依旧酉时便到了宫中,天色已黑,大殿之中宫灯煌煌。朝中命妇们见她来了,忙都笑着迎上来行礼问安,坐在大殿下首被贬为林昭仪的贤妃却无人理会,这般情景令人想想三个月前,真是有些天差地别之感。

    这晚的宫宴因着四妃皆废,便由长公主诸葛绫主持。这夜她倒是来得早,宁阳到了不久,她便也到了。二人笑着说过几句话,便在大殿的座位中间找到了孟茹。孟家如今虽只剩她一人,但到底是孟老将军之后,今晚的宫宴她也被邀参加,朝中命妇从自家夫君那里自是听闻了年初殿上孟茹之事,虽说她是孟家之后,可毕竟孟家如今家世已落,一些夫人见孟茹神色冷淡,说了几句话觉得无趣,便不再理她。

    宁阳和诸葛绫却过去与她打了招呼,孟茹对两人熟悉些,脸上紧绷的冷意也就柔和了些,行过礼后,说道:“王妃那日殿上之举真叫孟茹钦佩,我自诩从小被爹爹当做男儿教养,那日一见,却觉得王妃的胆量丝毫不输男儿。”

    宁阳闻言笑了笑,说道:“你随大军去了趟边关,怎么嘴巴倒甜了起来?我都有些不适应了。”她与诸葛绫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若论胆量,敢随大军前往边关的女子才是不让须眉。孟姑娘不愧是孟老将军之后,老将军若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了。”

    孟茹闻言脸上倒有些惭愧之色,说道:“我其实并未做何事。边关那场死战我未曾参加,只不过留在大军营帐,只等着大战结束,才帮着治了些伤残士卒,此番功劳比之战场为国拼杀的将士们,真真有如尘土一般。非随大军到过前线之人,只怕体会不到那种一己之力的渺小。”

    诸葛绫见孟茹微微垂着眸,话题有些沉重,这才笑道:“罢了罢了,边关之事今夜且不提,说些别的吧。这些日子你自个儿收拾家中宅子,可收拾好了?”

    孟茹闻言点点头,眼底有些感伤之色,只说道:“已祭拜过爹娘族人,家中的桌椅摆设也都按着以前的样子收拾好,只是廊子院子等处尚待打扫。”

    宁阳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之事,难免伤怀,这便说道:“你若想叫人帮忙时便尽管说一声,我叫王府的下人去帮你打扫打扫。我知你是想一人做这些事,可孟家的宅子也不小,你一个女子独自收拾,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孟茹垂眸淡淡笑了笑,说道:“总有一日收拾得好的。”

    宁阳见她心性如此坚执,不禁与诸葛绫互看一眼,两人皆是一笑。若是终日无事慢慢收拾,自然会有一日收拾得好,可是……皇帝怕是没办法给她太多闲暇日子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倒把殿上的命妇们看得有些惊奇。不知这孟家小姐有何厉害之处,竟叫长公主和端亲王妃如此看重。不过,这些女人也都不是笨的,见此势头,忙又都陪着笑脸围了过来,她们不知孟茹的脾性,也不知如何与她搭话,便只管漫天夸了起来,从花容月貌夸成巾帼英雄,只把孟茹夸得摸不着头脑,把宁阳和诸葛绫笑疼了肚子。

    “我和皇婶是去年上元时遇见的孟姑娘,与她一见如故,便多聊了几句。”诸葛绫笑着解释道。众命妇这才明白过来,皆细细打量了孟茹,这才散去各自闲聊了。直到戌时前一刻,宫宴即将开始,这才按位份品级入了座。

    如今贤妃已经被贬为林昭仪,但作为九嫔之首,她的座位仍是靠前的。只见得她面若寒霜,暗暗瞪一眼宁阳,却正好被她看见,忙又垂下眸去,不发一言。虽然爹嘱咐了她要给端亲王妃赔礼道歉,但她如今都到了这份儿上,自然恨她入骨,是决计不肯道歉的。反正即便降了位份,她也是宫里的九嫔之首。无后无妃,后宫依然她做大!端王爷不久便回北关,自己断不会低一辈子的头的。

    林昭仪的表情宁阳看在眼里,不由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戌时一到,宫人们陆续换下茶点,奉上御宴,长公主诸葛绫坐于上首起身笑道:“今日上元佳节,宫中有两桩喜事要宣布。皇兄已将诏书备好,命我戌时一到便命人宣读。此外,外头延庆殿上也一同宣读,普天同庆。”说罢,便有两名太监手执圣旨从旁侧而入,一人喊道:“接旨——”

    殿上众命妇贵人皆起身跪听,只听得太监唱着嗓子念道:“诏:长公主诸葛绫乃朕之同胞亲妹,德孝恭良,率直刚烈,非寻常儿郎所及。怀化大将军云风忠君为国,实乃我大夏之青年良将、伐戎之英杰俊才,朕实器重之。今招怀化大将军云风为长公主之驸马,择吉日于宫外兴建长公主府,成此婚事!钦此——”

    众人闻言皆喜,原来竟是长公主的赐婚圣旨,因而待诸葛绫接了旨便纷纷道贺。诸葛绫接着圣旨,久久不曾起身,抚着那上面的龙纹,微微红了眼眶。宁阳知道她这一路的艰辛,忙笑着拍拍她的手,诸葛绫抬起有些发红的眼来,笑着将圣旨收于裙袖中,贴身放好,这才对殿上众命妇说道:“喜事可不止这一桩,待圣旨念过了,再一同道贺吧。”说罢,她便看了眼身后的小太监。

    这一道圣旨众人可就猜不出来了,只齐齐跪了,竖着耳朵听。

    只听另一个小太监唱着嗓子高声道:“诏:朕登基五载,中宫凤位空悬。现得已故孟老将军之女孟氏,肃恭德静,孝雍淑良,门第清华,有巾帼不让之坚勇、礼范天下之孝德。堪为皇后之尊,当得与朕同体,可以承宗庙,母天下。今朕以凤玉为聘,立孟氏为六宫之主,册后。钦此——”

    太监的声音拉得老长,大殿之上却静悄悄一片,除了宁阳与诸葛绫,无人回得过神来。

    太监却缓步下了大殿玉阶,来至孟茹跟前,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接旨吧。”

    孟茹缓缓抬起头来,向来冷淡的脸上呆愣如木,反应了好一阵儿才微微动了动脖子,眼睛生硬地往四周略了略,回眸时张了好几下嘴巴才发出声音来问道:“敢问公公,你是……在与民女说话?”

    那太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躬身答道:“此处除了皇后娘娘母家姓孟之外,还有哪个能是孟老将军之女呀?”

    孟茹眼皮子不自主地眨了两下,空白的脑袋慢慢反应过来,顿时不知是惊是怒,摇了摇头,忙要站起来说什么,宁阳见势忙笑道:“恭喜皇后娘娘!”然后回头给诸葛绫使了个眼色,诸葛绫趁此机会笑着说道:“皇嫂一时有些惊喜,这圣旨给我吧,我交给她也是一样的。”

    那太监不敢说不,忙将圣旨交给了诸葛绫。大殿之上的命妇们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几乎都悔青了肠子,恨不得时间可以重来,早知这孟家姑娘竟有母仪天下的尊贵,方才哪个还敢不搭理她啊!悔归悔,众人面儿上的功夫却做得极足,忙齐齐跪下,贺道:“臣妾等恭贺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茹脑中一片空白,被浪潮般的贺喜声震得有些懵。她低头看了看诸葛绫手中的圣旨,忽而一转身,朝着殿外便大步走去。

    诸葛绫与宁阳见了忙追出了大殿,留下一众命妇跪在殿里向后张望的低声议论。只是这一众人里,却只有一人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深受打击。

    而此时,宁阳与诸葛绫追到殿外,诸葛绫先一步拉住孟茹,问道:“嫂子要去何处?”

    孟茹回过身来,胸前有些起伏,说道:“我要去延庆殿外等着皇上,待宫宴结束,我要与他说清楚!”

    “说清什么?”诸葛绫说道,“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定不像那普通女子一般贪慕母仪天下的尊贵荣耀,可我皇兄毕竟贵为九五之尊,如今他圣旨已下,便等同于昭告天下。立后岂是儿戏?这圣旨既已立下,岂有更改之理?”

    “他贵为皇上,就更应该知道不可行此强迫他人之事。孟茹家境平凡,爹娘族人皆已不在,心中本无为后的奢想,更担不起母仪天下的担子。”

    诸葛绫闻言看了眼宁阳,宁阳想了想,笑道:“我自是知道姑娘心性清傲,可撇去皇上的身份不说,他对姑娘倒是出自真心。姑娘万万不可因那日在庵堂中的误会便拒皇上于千里之外。如今姑娘与皇上见过也不止一面,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亦见过皇上英明圣明之处,他虽有时看着性子不羁了些,却是明君圣主。姑娘家中世代忠烈,孟老将军发誓效忠的明主自然当得起姑娘的良人。况且,若是不谈这些,姑娘想想,心中当真这般不喜皇上?”

    孟茹闻言愣了愣,殿外灯盏比之殿内昏暗了许多,她低着头,神色难见,胸前起伏却似一窒。

    诸葛绫一瞧,心中大喜,忙说道:“那日皇兄在庵堂中与姑娘有些意外,虽非有意,也算不得轻薄,然而他却对姑娘从此上了心。姑娘以为那日行刺齐家二公子,怎那般巧合就逃入我皇婶所在的茶楼雅间里了?实话与姑娘说,自从那日皇兄看破姑娘乃孟老将军之后,便派了身边隐卫于庵堂前后,护卫姑娘周全。他这般心思,一来是体恤忠臣良将之后,二来便已是对姑娘有意了。只是此事他一直不许我对你多言,只是不想叫你以为承人恩情,心里过意不去罢了。姑娘可想想,皇兄登基五年,若想立后早就立了,朝中权势大的家族有多少?他却直到遇上了姑娘才动了立后的念头,他对你这般心思,难道你真忍心拒绝他?”

    孟茹低着头,心中情绪翻涌,一般,一般,皆是莫名。从未有过的情绪,叫她一时难言。

    宁阳趁热打铁道:“孟老将军乃是忠君为国之良将,他虽如今不在了,可若得知女儿后半生有此依托,想必也是欢喜的。女儿家的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孟老将军如今健在,姑娘也是要听父命嫁人的。与其嫁个毫不相识之人,倒不如嫁与皇上,姑娘在朝上见过皇上的圣明之处,由此可见皇上的品性也自是上乘。姑娘便是冲着皇上对孟家的这份恩情,也请先接了圣旨,莫要与皇上难堪才好。”

    孟茹闻言缓缓抬起眼来,见诸葛绫将圣旨递过前来,上面的金线行龙于宫灯下泛着微微的光,似乎像她此时难以辩明的心情。她望着那圣旨许久,脑中却嗡嗡回响着诸葛绫和宁阳的话,不知不觉间手竟慢慢伸了出去,缓缓接了下来。

    圣旨已接,便为后宫之主。

    皇帝似乎想赶在北戎王来朝前便完成大婚,因此,第二日一早,孟府上便收到了内侍府送来的纳采之礼。有大雁一只、文马八匹、宝剑四柄、鞍辔十副、甲胄十副、宫缎两百匹、布两百匹、金银各两千等等,并赐了宫女和太监一百来府上服侍,教导规矩礼仪的宫正是皇帝亲自挑了的,脾气秉性皆温和有礼。

    三日后,钦天监便选定皇帝大婚各项礼仪举行的黄道吉日以至吉时,时日就定在二月十八。

    日子定下来之后,宁阳便被命为送嫁命妇,以孟茹的娘家人常过府陪她,并为她操持嫁妆。难得的闲暇便给她说说诸葛锦旭总是偷溜进王府的趣事,开始时孟茹还有些惊讶,后来想想诸葛锦旭对自己做过的事,也便信了宁阳不是哄骗她。听得多了,她有时还能笑上几回。

    纳征那日,皇帝亲命的正副使节来到敬德殿前跪听皇帝宣布的“以礼纳征”的诏令,然后三跪九叩,率仪仗从东华门出,抬着丰厚的大礼前往孟家府邸。二百八十八抬精心打造的龙头大抬里满满当当的金银古玩、东珠簪翠、珊瑚玛瑙、琳琅玉佩,另有大渊的宝马,大夏的宝剑,大周的织匹,从孟府花厅正堂摆到了门外。使节亲自将凤玉交与孟茹,三跪九叩,大礼三呼千岁。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皇帝聘忠良之孤女为后的美谈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二月十八,大婚那日,孟茹身着大红织金云龙祥凤礼服,九龙四凤冠,点珠翠,披九色垂织金云龙文霞披,腰挂凤玉,手执七寸玉古圭,由宁阳带着的一众命妇陪着端坐与闺阁之中,她仍是觉得恍然如同梦境。

    礼官带着金册、凤印来到府上,宣读迎娶皇后的制文,宫中礼官引导她至拜位前三跪三拜,接过金册凤印。吉时一到,孟茹在宁阳等人的服侍下再披上龙凤同合袍,戴上大红的瑞凤盖头,坐上十六抬的凤舆大轿向皇宫进发。

    一路上,宁阳带着文康二位王妃,四位一品国夫人、四位郡夫人、二十位朝中命妇乘车随行,凤轿由銮仪卫以及皇后仪仗领着过东街大道,一路铺着红毡,由礼部、内侍府大臣在前,御林军在后,打着牌子,吹锣打鼓自东华门而入。

    与此同时,街上贴出皇帝诏书,天子大婚,天下大赦。百姓见了欢呼同庆,燃放鞭炮一路送皇后仪仗至东街尾,其热闹堪比年时。

    这日,宁阳与诸葛端云都在宫中用了喜宴,两人很晚才回到王府,第二日一早便又盛装入宫拜见帝后。百官于朝上跪贺帝王,命妇们入中宫大殿跪贺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孟茹身着大红的礼服头戴凤冠坐于中宫大殿之上,命宫人高呼免礼。宁阳起身,缓缓抬眼望去,只见得孟茹端坐着,宽大的袍子把她的脸蛋儿衬得极清秀,她面容依旧冷淡,眼底之色却也平静,唇角甚至还有些微微浅浅的笑意。

    宁阳见了垂眸暗叹,不免有些感慨。脑海中一年前上元节在上林庵上遇见的道姑似乎还犹在眼前,如今大殿之上坐着、位主中宫的女子已是另一重身份。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也不过如此。

    直到离了宫,回到王府,宁阳仍是沉浸在这番心情里很难解脱,诸葛端云回来见她如此,便叫下人退下,坐于她身旁问道:“何事如此?”

    宁阳笑了笑,说道:“今日拜见皇后娘娘,有些感慨罢了。”

    诸葛端云见她垂着眸,唇角微微弯着,神色有些怅然怀念,不免微微扬眉,说道:“有话便说,何需瞒着本王?”

    宁阳微微抬起眼来,柔柔地笑道:“宁儿知道这话不该说,女子既然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了。可是……可是这些日子在孟家陪皇后娘娘,见她凤冠霞帔嫁入皇家,身边却连个亲人都没有,难免觉得她孤单可怜。心里难过之时,便就想起父皇来。今日见皇后娘娘坐于中宫大殿,富贵已极,却不知为何感叹起人生如梦来。心中思念父皇和外婆亲人的念头便越发重了起来。”宁阳摇了摇头,眼竟有些红了,说道,“不过,女子嫁人,自古便是如此。宁儿也不过触景伤情,想想也便过了,还望夫君莫要笑话……”

    诸葛端云定定望着她,只把宁阳瞧得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这便起身笑着要去看儿子。诸葛端云却先站了起来,说道:“回北关之前,不如且先去趟大周探探亲吧。”

    宁阳闻言愣住,许久才笑道:“夫君莫要开玩笑,此事岂是说着玩的?况且大周大夏本是两国,岂是想去探亲便去得成的?”

    诸葛端云说道:“此事自当请奏皇上,你甚少有何心愿,为夫自当叫你达成。”

    宁阳闻言一愣,望着诸葛端云,许久,眼眶一热,竟流下泪来。

    她不知诸葛端云怎样与皇帝请奏的,大约十日后,诸葛端云下朝回来,对她说道:“自你嫁了本王,从未有空带你出游,这番咱们便一路游山玩水,先去大周探亲,再由大周赶回北关,所走的便是你出嫁之时的路线。”

    宁阳闻言愣了许久,张着嘴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诸葛端云看她一眼,哼道:“怎么,不高兴?”

    宁阳忙摇了摇头,泪珠断了线似的。诸葛端云微微蹙眉,拿出帕子在她脸上胡乱擦了擦,说道:“别哭了!难看!”

    宁阳破涕为笑,扑入他怀中说道:“谢夫君!”

    虽是定了去大周探亲,然而在大周的时日最多只有半年,宁阳算了算来回的路程时间,觉得探望亲人的时间最多只有十日。日子虽短,她却已经觉得知足了。

    这日过后,宁阳便兴奋了起来。她忙着叫丫头们帮着准备路上用到的衣衫物件,布置马车,准备银两等等。

    奶娘来说道:“王府咱们走后也得留着,刘总管得留下看着王府,另有几个管事的和丫头小厮家中在此,也请王妃把他们留在这儿。剩下的一百来人跟着一同往北关去。王妃回大周省亲,路上丫头不必多带,平日屋里的那几个就够了,再带着府中侍卫便可。剩下的随安大将军一家子带着北关大军且先回北关安顿下来。”

    宁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儿不是一早就定了么?奶娘何苦再来说一遍?”

    奶娘却支吾了一会儿,问道:“奴婢想来请过王妃,不知……那杏儿和巧儿两个丫头如何处置?良儿她们几个可不太喜欢这两个丫头,王妃不会想叫这两个跟着回北关吧?”

    宁阳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忙得忘了她俩的事,想了一会儿说道:“此事我早有主意了。她们两个说来不太安分,留在身边也不好,只是这两个丫头也算对我有恩,我说过不会亏待她们自然不会食言。她们两个模样都是好的,又是大府里服侍的,管家手段都是有的。不如便挑个好人家嫁了吧,嫁出去过自个儿的日子,总比在府里服侍人要好。”

    宁阳叫奶娘出去打听一些不错的人家,结果奶娘一打听,还真有不少。宁阳细细看过,挑了几个有些小官小职、又没有不良嗜好的。这才把杏儿和巧儿两个丫头叫来,说道:“这上头是我这些日子挑的人家,都是有些官职的。从帝都城门的侍卫、副尉到一些衙门里的录事、主簿,年纪都与你二人相配,品性也是好的。我想把你二人嫁了,你们可愿意?”

    杏儿一听傻了眼,她还以为王妃会好好提拔自己呢!怎么到头来是要嫁出去呢?她忙摇头说道:“奴婢只想服侍王妃,求王妃别把奴婢嫁人!”

    宁阳闻言说道:“你可想好了,我如今就要与王爷回北关了,虽说把你们带回去也终有嫁人的一日,可边关的文臣武将比不得帝都,我给你们挑的这些人都是好的,别看如今品的小官,日后也不一定未有出头之日。你们若是不愿,我自不会强求,只望你们能想好了再回我。”

    杏儿听了犹豫了,巧儿却说道:“回王妃,奴婢愿嫁。奴婢经过这些日子,也都想开了,与其留在王府里配小厮侍候人,不如嫁出去。王妃找这些人都是好的,若无王妃做主,奴婢一辈子都嫁不得官家。因而奴婢谢王妃恩典!奴婢愿嫁!”

    看着巧儿重重地磕下头去,杏儿也慢慢回过神来,她原本想着留在王妃身边若是混得好了,说不定能像月桂那样。可如今想想,王妃身边还有一众得宠的丫头,轮到自个儿的时候不一定就有那么好的姻缘。倒不如嫁出去,留在帝都,指不定几年后还是个像样的官家夫人。

    这般想来,杏儿也就点头应了,宁阳叫她两人挑了挑纸上写着的官职人名,结果杏儿挑了衙门里的录事,巧儿挑了东城门的副尉。

    宁阳见她两人应了,便各自赏了布匹绸缎八匹、钗环各四套、四季衣裳各四套,最后又赏了五十两银子的嫁妆。

    三月三日这日,北戎王来朝,诸葛端云去了宫里。这日正是百姓同庆的盛事,宁阳便挑了这日将杏儿和巧儿一同从王府嫁了出去。

    心事了却了一桩却又来一桩,长公主诸葛绫和云风的婚事定于十月初六,而宁阳和诸葛端云显然参加不得了。为了此事诸葛绫问了几回,宁阳也觉得甚是遗憾,他们已经向皇帝请了回大周的事,日子定在四月初二,已经更改不得了。

    临行前,宁阳将安泰一家、云风和诸葛绫都请来了王府,几日聊起以前在北关的日子和这几年的情义,都不禁怅然不舍。男人们一坛接一坛地喝酒,女人则没喝几酒盅就都红了眼。

    诸葛端云对云风说道:“本王与安泰虽要回北关,然而皇上身边一人都不留下本王当真有些不放心。有你在朝上,自然能帮着他,也叫他多个可以信任的心腹。”

    云风依旧笑得闲适,说道:“王爷怎么婆妈起来了?此事我自然心中有数。”说罢,便一碗酒灌了下去。

    安泰哈哈笑道:“瞧你这副熊样!不就是分离么?男子汉大丈夫,打仗流血不怕!还怕这个?咱们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来来!喝酒!”他笑得最豪爽,喝得也最多,最后直拿酒坛子往嘴里灌。

    诸葛端云最安静,最后却看了云风一眼,说道:“绫儿等了你这么多年,可要好好珍惜。”

    云风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够了笑道:“王爷今夜真的婆妈起来了!”说罢,一把揪过安泰来,摇摇晃晃地笑问道,“我曾发誓,这辈子王爷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兄弟,你说,我为了她都放弃跟着王爷回北关了,十几年不曾分开的兄弟这便要分离了。你说!我算不算珍惜她?”

    “算!算!”安泰喝得都大了舌头,连连点头,脑袋有千斤重。

    诸葛端云见势再不言语,只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

    而这时屋里,三个女人都已经哭湿了几条帕子,宁阳带着鼻音把将新婚的贺礼和未来孩儿的长寿锁都交给了诸葛绫,说道:“别嫌礼轻,等你大婚那日我自会叫人送你一份大礼。等孩子出世的时候,记得写信来北关,我定然亲手做了小衣裳送他!”

    诸葛绫红着眼接了过来,说道:“皇婶放心吧,咱们不会几十年不见的。皇兄他也舍不得皇叔,说不定过个几年便把他召回来住些日子,咱们还是能再见的。”

    “长公主若能这样想最好。”月桂说道,“男人们怕是与我们想得一样。不过是暂时分居两地,又非生离死别,如此道别,可真要哭死个人了。”

    宁阳闻言点了点头,觉得月桂说得有道理,能笑着离别也别哭着。

    有句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纵使不舍,四月初二的日子也转眼便到了。

    安泰带着妻子儿女乘着车马先去了帝都外,点齐了跟来的北关铁军,先行一步往北关而去。

    诸葛端云和宁阳则去宫里拜别了帝后,诸葛锦旭和孟茹却乘着车马,直将二人送到南门外。

    孟茹下了车马,对宁阳说道:“皇婶曾经救我之恩孟茹此生不敢望,若有何事为难之处,定要修书来帝都,若孟茹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诸葛锦旭闻言凑过头来,笑问道:“我也救过你,若是我对你有所求……你是不是也不推辞?”

    孟茹闻言脸刷的红透,深吸几口气,掩了眼底要发作的怒气,只说道:“皇叔与皇婶这便要远行了,皇上无话可说?”

    “无话。”诸葛锦旭答得干脆,眼却望了望天,待看向诸葛端云和宁阳时已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笑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那是女人。”说罢,便凑向孟茹,逗她道,“为夫方才那句话,可精辟否?”

    孟茹咬着牙,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若无那后半句,自是最好!”

    诸葛锦旭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宁阳看着这两人,不免也是摇头一笑。

    这样的分别,或许是最好的……

    最终,终是诸葛锦旭带着孟茹先行回了宫。诸葛端云望着两人的车马渐渐消失在热闹的南街尽头,心中不知所想。

    这时,奶娘带着姚氏过来,姚氏将诸葛昱抱给宁阳,宁阳见儿子难得没睡,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东看西看,便亲了亲他的小脸儿。抬起眼来时见诸葛端云正看着她,说道:“走吧。”

    宁阳点点头,抱着儿子跟着诸葛端云上了布置舒适的马车,车轮慢慢滚动起来,向着南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这章了……爬下睡觉……

    下章是安阳的,字数不多,只是过渡章节。然后再下一章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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