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7
目录:四脂四壶| 作者:潘小纯| 类别:历史军事
这时小厮进书房里来,说,大小姐来了。
这下不得了,整个书房顿时变了气氛,就像是在大小姐没出现之前,书房里沉寂无声,是一座装死人的太平间,这会儿大小姐来了,在太平间里躺着的众死人全都活了过来,大家十分兴奋,书房也由“太平间”变成了“俱乐部”。教授、学生放下手里的茶杯或小吃食,起立,眼睁睁等着算旦在书房门口出现。
算旦为什么来迟?不是失约,更不是畏惧这帮文人,而是感冒了,样子也像,刚走进书房没多时,就连连咳嗽,感冒很厉害。对不起了,各位,早上起来,就头痛,生病了,刚才草草喝了点汤药,就来书房见各位,(又是一阵咳嗽,比进门那会儿……不,比刚才那会儿咳得凶),各位,请坐下,不用站着与算旦说话,见了算旦,不用起立,特别不用全体起立。这疯丫头,大先生在心里骂自己女儿,得了什么邪性的力量,一进书房,就没由来说了这些疯话,大先生抬头看算旦,她的表情很认真,再看那几个教授、学生,他们的神态更是认真、严肃,而且认真、严肃得快要了人命了。教授们坐下。学生们坐下。学生之一对算旦说,开始吧,女老师。大先生这次真是吃惊了,这几个从大学里来的文化人,怎么会如此愚蠢呢?真要了我的性命了。算旦咳嗽,不停咳嗽,学生想与她说话,都不得空。教授之一看算旦这副情景,心想,不能再缠着她了,他转而缠住了大先生,他说,大先生,昨天你说到了嵇康,说钟会去看望嵇康,嵇康正在火炉旁打铁,你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嵇康也就真的不理钟会了,这样便埋下了杀身的种子,是这样的吗?大先生说,是这样的,嵇康本不想理钟会,原因是钟会是朝中大官,因为在当时,文人们采取的是避世的人生态度,不愿与朝中大官相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厉害的问题是,在事实上,嵇康也真的没去理钟会,嵇康虽然厉害,是海内名士,但钟会更是厉害,就是这个钟会,带兵灭了刘氏的蜀国,一个远在汉中和东、西两川的国家都被他灭了,你们说他厉害不厉害?教授说,大先生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这有史料依据吗?这句话突然而至,把大先生问得闷在了那里。教授说,让我来说个依据,嵇康不理钟会,不是因为当时流行文人看不起达官显赫这一风尚,而是像普通老百姓说的那样,要趁热打铁。大先生一愣,问,什么“趁热打铁”?教授一笑,笑得非常狡猾,嵇康不是正在火炉旁打铁吗?他正对着一块被炉火烧红的铁块下锤子,你看嵇康,在火炉旁干得满头大汗,每下一次重锤,都能把头上汗水震落,汗水掉在被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咝咝咝声音,这打铁的事我们都知道,不能等,一等,铁就凉了,这锤子还怎么下去呢?大先生没笑,这教授太愚蠢、太好玩了,与他对话,应该去掉他的愚蠢,这样就只剩下好玩了,你的史料依据又是什么呢?大先生问。这还需要史料依据吗?“趁热打铁”就是依据,嵇康喜好打铁,把这当成了另一个事业来看待,他不理钟会,主要是因为这事,如果嵇康手里的铁块早已经是凉的了,他仍不理钟会,那他后来被处死,就是咎由自取,教授说,这钟会也是小人,虽然有才,但是……大先生,钟会是向司马昭告的黑状,而不是向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告的黑状,当时司马炎年龄尚小,所以是你大先生弄错了。大先生听罢,暗想,这回让他抓了个正着,躲也难躲,赖也难赖,得想个招,溜过去,于是说,教授,我只是在心里说了这事儿,是我自己跟自己说的,你怎会知道?教授被大先生这话说得一下子跌进了云里雾里,连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大先生,大先生,教授连喊,大先生,大先生,他说,大先生,他说,大先生,可要说什么,教授一时间想不出来,突然想到了,教授说,大先生,我是在《四脂四壶》里看到的,你在《四脂四壶》里说,钟会跑到司马炎那儿告了嵇康的黑状,致使嵇康被杀。大先生知道自己错了,或者可能是自己错了,但不能认,认了还有完呵?还算个读书人呵?丢不起这个脸,不认,大先生发了一会儿呆,说,《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里的事儿别问我,我说不上来,《四脂四壶》你看了?你们都看了?教授、学生全都点头称是。大先生又暗想,这事奇了,潘小纯写了《四脂四壶》,它的类型为“新版《金 瓶 梅》”,这些北京大学的教授、学生,读了“新版《金 瓶 梅》”《四脂四壶》,别的没记得,却把我的错话抓得牢,这帮书呆子,但这主要应该怪潘小纯,我说错了,他也不拦下来,原封不动把我的错话往书里装,潘小纯也是个书呆子,现在倒好,两边都是书呆子,两边的书呆子都来让我出丑,不认,大先生说,小说家言可以相信吗?《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他是乱写的,世上有没有这事儿都不管,潘小纯只管自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想写,潘小纯也就不写了,这点跟嵇康有点像。怎么有点像?教授问大先生。大先生说,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他也就真不理钟会了,这点跟潘小纯有点相似,潘小纯心里不想这么写,而事实上,潘小纯也就真的不这么写了。狗屁,这是学生之一在骂。不知道他在骂谁?为什么要骂?不管,大先生接上去就说,是狗屁不通,这个潘小纯,托他写《四脂四壶》,却把我说的话放了进去,也不去弄清楚,这话是真是假。狗屁。嘿,又来了,这次是教授之一骂的,不知道是针对谁?大先生心里窝火,想破口大骂,想骂“娘的?起来”,但不行,这几个是远道而来的文化人,而且是从北京某大学来的,这些从北京来的人,可以被你骂吗?不能骂的,骂了这几个教授、学生,他们回到大学里,会写好多文章来骂我,骂吉府,骂李唐城,所以得忍着,得忍着,算旦好像不咳嗽了,刚才没注意,只管与教授、学生说话。狗屁不通也不是,通是部份通,部份通,部份不通,但本质不好,在本质上是狗屁。大先生这回真的是不懂,听他们骂了几个“狗屁”,却不知道是在骂谁,大先生刚要问,算旦突然开口,说,他们在骂潘小纯,说潘小纯写的《四脂四壶》狗屁不通。不是这样,教授之一说,通还是通的,只是其本质却是狗屁东西。算旦等自己咳嗽减缓,定了定神,说,这潘小纯虽然平时也会跟人说说魏晋时期那几个文人的事儿,但他抓不住重点,而且还有点邪性,喜欢把那几个文人的偏激行为拎出来给大家讲,什么在自家屋里不穿衣裤,光裸身子,什么几个人在竹林里喝茶、下棋、弹琴、作无聊之清谈等,还说有时光裸着身子,见了外人也不避让,因为屋子、天地就是那几个人的衣服,还需要穿什么衣服呢?潘小纯就对这些事感兴趣,(咳嗽,停了一会儿),你们看,潘小纯这人通不通?通还是通的,只是有点不值当,教授之一说。算旦用手捂了捂嘴,说,潘小纯还常跟人说,反复说,说魏晋时期一些名士喜欢吸食类似于毒品的某种东西,那东西价格十分昂贵,长期吸食,不光要败家,要倾家荡产,人也会变得不成样子,瘦得不如猴子,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虽是一条死路,但当时仍有不少文人名士整天吸食这种毒品,潘小纯说,这已经在当时某些文人名士中形成了风气,他们争先恐后去做这件事儿。学生之一说,过度避世,文人就必将走向颓废、自甘堕落那一面去,而且是病入膏肓,无法医治。避世,清高,作无聊之谈,毫无道理地批判世人所为,避世避得越远越好,只注重于自己的内心感受,由自己的内心感受形成固定的文化样式,找死,这不是在找死,又是什么?得罪了不少做官的人,得罪了不少正统文人,他们老是与人反着来,反得越出格,越称自己心,结果有人为此便送了性命,避世避世,避到阴间里去了……反误了卿卿性命,真是找死。算旦听学生之一说了这一大通反对的话,一下子没了话说,后来才说,你是在说女人的事儿,算旦对那学生说,你是在说书里王熙风的倒霉事儿。学生从椅子里站起来,弄得声音很大,学生来了一个身体造型,他学当时竹林君子之一的样子,用力甩动袖子,扔了一句话出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怕在座的人没注意自己学古人形象的用意,学生又甩了一次袖子,这次甩袖子幅度也大,但话儿不变,还是那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接下来这个学生就不行了,学不像了,把刚才自己苦心模仿的魏晋文人的“甩袖子”动作丢得精光,又恢复了现代北京大学学生的世俗模样,畏手畏脚,重新在椅子上入座,他十分害怕吉府主人将自己赶出书房去,但是依照魏晋风骨的做派,当学生甩完袖子,说完那句话以后,是应该立即离开甩袖子之地的,是应该立即离开大先生这间书房的,不是被主人赶出去,是自己主动离开,这是不屑一顾的意思,是魏晋风骨的一张照片,但这个东西,刚才那个心血来潮的北京大学学生岂能学得了?现在轮到算旦了,算旦不离座,但袖子照甩,甩了一遍,不说话,但也不重甩,看来算旦话还是要说的,看来算旦是想把古人的甩袖子和说话分开来弄,看来算旦是想过一段时间以后再来说一句损人的话,她是想有所创造。教授之一说,大先生,你女儿读过几本书?一个小女子能坐书房,能与我们谈古论今,这已是极为不易,难得呵。甩袖子,算旦坐在椅子上猛甩袖子。大先生觉得算旦如此弄法有点丑陋,你应该来一句话呀,还是那个学生学得比较好,这个疯丫头。咳嗽,这回咳得凶,算旦的脸都咳红了。来了,只有几个字儿:真是不明白。算旦等咳嗽一停,把袖子甩动,说,真是不明白。没劲,这已经不是那个味儿了。没劲是没劲,不想算旦这样说,没劲是没劲,本来就不应该在这儿聚下太多的人,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感冒了,这说明老天爷不从你们的心愿。大先生吃惊地想,这“没劲”的说法从何而来?没人说过这句话呀?教授之一说,我们又没感冒,只有你一人在感冒。学生之一也赶紧说,这感冒感的,有点莫名其妙。也是狗屁,大先生想,这些从北京来的人也是狗屁,跟潘小纯差不多。这儿本不应该聚下这么多人的。第一句话。但事实上也真就……不要说了,就不要说了吧。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说那些事情了,因为所有人都开始讨厌那些文人了。
这下不得了,整个书房顿时变了气氛,就像是在大小姐没出现之前,书房里沉寂无声,是一座装死人的太平间,这会儿大小姐来了,在太平间里躺着的众死人全都活了过来,大家十分兴奋,书房也由“太平间”变成了“俱乐部”。教授、学生放下手里的茶杯或小吃食,起立,眼睁睁等着算旦在书房门口出现。
算旦为什么来迟?不是失约,更不是畏惧这帮文人,而是感冒了,样子也像,刚走进书房没多时,就连连咳嗽,感冒很厉害。对不起了,各位,早上起来,就头痛,生病了,刚才草草喝了点汤药,就来书房见各位,(又是一阵咳嗽,比进门那会儿……不,比刚才那会儿咳得凶),各位,请坐下,不用站着与算旦说话,见了算旦,不用起立,特别不用全体起立。这疯丫头,大先生在心里骂自己女儿,得了什么邪性的力量,一进书房,就没由来说了这些疯话,大先生抬头看算旦,她的表情很认真,再看那几个教授、学生,他们的神态更是认真、严肃,而且认真、严肃得快要了人命了。教授们坐下。学生们坐下。学生之一对算旦说,开始吧,女老师。大先生这次真是吃惊了,这几个从大学里来的文化人,怎么会如此愚蠢呢?真要了我的性命了。算旦咳嗽,不停咳嗽,学生想与她说话,都不得空。教授之一看算旦这副情景,心想,不能再缠着她了,他转而缠住了大先生,他说,大先生,昨天你说到了嵇康,说钟会去看望嵇康,嵇康正在火炉旁打铁,你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嵇康也就真的不理钟会了,这样便埋下了杀身的种子,是这样的吗?大先生说,是这样的,嵇康本不想理钟会,原因是钟会是朝中大官,因为在当时,文人们采取的是避世的人生态度,不愿与朝中大官相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厉害的问题是,在事实上,嵇康也真的没去理钟会,嵇康虽然厉害,是海内名士,但钟会更是厉害,就是这个钟会,带兵灭了刘氏的蜀国,一个远在汉中和东、西两川的国家都被他灭了,你们说他厉害不厉害?教授说,大先生说嵇康不想理钟会,这有史料依据吗?这句话突然而至,把大先生问得闷在了那里。教授说,让我来说个依据,嵇康不理钟会,不是因为当时流行文人看不起达官显赫这一风尚,而是像普通老百姓说的那样,要趁热打铁。大先生一愣,问,什么“趁热打铁”?教授一笑,笑得非常狡猾,嵇康不是正在火炉旁打铁吗?他正对着一块被炉火烧红的铁块下锤子,你看嵇康,在火炉旁干得满头大汗,每下一次重锤,都能把头上汗水震落,汗水掉在被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咝咝咝声音,这打铁的事我们都知道,不能等,一等,铁就凉了,这锤子还怎么下去呢?大先生没笑,这教授太愚蠢、太好玩了,与他对话,应该去掉他的愚蠢,这样就只剩下好玩了,你的史料依据又是什么呢?大先生问。这还需要史料依据吗?“趁热打铁”就是依据,嵇康喜好打铁,把这当成了另一个事业来看待,他不理钟会,主要是因为这事,如果嵇康手里的铁块早已经是凉的了,他仍不理钟会,那他后来被处死,就是咎由自取,教授说,这钟会也是小人,虽然有才,但是……大先生,钟会是向司马昭告的黑状,而不是向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告的黑状,当时司马炎年龄尚小,所以是你大先生弄错了。大先生听罢,暗想,这回让他抓了个正着,躲也难躲,赖也难赖,得想个招,溜过去,于是说,教授,我只是在心里说了这事儿,是我自己跟自己说的,你怎会知道?教授被大先生这话说得一下子跌进了云里雾里,连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大先生,大先生,教授连喊,大先生,大先生,他说,大先生,他说,大先生,可要说什么,教授一时间想不出来,突然想到了,教授说,大先生,我是在《四脂四壶》里看到的,你在《四脂四壶》里说,钟会跑到司马炎那儿告了嵇康的黑状,致使嵇康被杀。大先生知道自己错了,或者可能是自己错了,但不能认,认了还有完呵?还算个读书人呵?丢不起这个脸,不认,大先生发了一会儿呆,说,《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里的事儿别问我,我说不上来,《四脂四壶》你看了?你们都看了?教授、学生全都点头称是。大先生又暗想,这事奇了,潘小纯写了《四脂四壶》,它的类型为“新版《金 瓶 梅》”,这些北京大学的教授、学生,读了“新版《金 瓶 梅》”《四脂四壶》,别的没记得,却把我的错话抓得牢,这帮书呆子,但这主要应该怪潘小纯,我说错了,他也不拦下来,原封不动把我的错话往书里装,潘小纯也是个书呆子,现在倒好,两边都是书呆子,两边的书呆子都来让我出丑,不认,大先生说,小说家言可以相信吗?《四脂四壶》是潘小纯写的小说,他是乱写的,世上有没有这事儿都不管,潘小纯只管自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想写,潘小纯也就不写了,这点跟嵇康有点像。怎么有点像?教授问大先生。大先生说,嵇康原本不想理钟会,而事实上,他也就真不理钟会了,这点跟潘小纯有点相似,潘小纯心里不想这么写,而事实上,潘小纯也就真的不这么写了。狗屁,这是学生之一在骂。不知道他在骂谁?为什么要骂?不管,大先生接上去就说,是狗屁不通,这个潘小纯,托他写《四脂四壶》,却把我说的话放了进去,也不去弄清楚,这话是真是假。狗屁。嘿,又来了,这次是教授之一骂的,不知道是针对谁?大先生心里窝火,想破口大骂,想骂“娘的?起来”,但不行,这几个是远道而来的文化人,而且是从北京某大学来的,这些从北京来的人,可以被你骂吗?不能骂的,骂了这几个教授、学生,他们回到大学里,会写好多文章来骂我,骂吉府,骂李唐城,所以得忍着,得忍着,算旦好像不咳嗽了,刚才没注意,只管与教授、学生说话。狗屁不通也不是,通是部份通,部份通,部份不通,但本质不好,在本质上是狗屁。大先生这回真的是不懂,听他们骂了几个“狗屁”,却不知道是在骂谁,大先生刚要问,算旦突然开口,说,他们在骂潘小纯,说潘小纯写的《四脂四壶》狗屁不通。不是这样,教授之一说,通还是通的,只是其本质却是狗屁东西。算旦等自己咳嗽减缓,定了定神,说,这潘小纯虽然平时也会跟人说说魏晋时期那几个文人的事儿,但他抓不住重点,而且还有点邪性,喜欢把那几个文人的偏激行为拎出来给大家讲,什么在自家屋里不穿衣裤,光裸身子,什么几个人在竹林里喝茶、下棋、弹琴、作无聊之清谈等,还说有时光裸着身子,见了外人也不避让,因为屋子、天地就是那几个人的衣服,还需要穿什么衣服呢?潘小纯就对这些事感兴趣,(咳嗽,停了一会儿),你们看,潘小纯这人通不通?通还是通的,只是有点不值当,教授之一说。算旦用手捂了捂嘴,说,潘小纯还常跟人说,反复说,说魏晋时期一些名士喜欢吸食类似于毒品的某种东西,那东西价格十分昂贵,长期吸食,不光要败家,要倾家荡产,人也会变得不成样子,瘦得不如猴子,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虽是一条死路,但当时仍有不少文人名士整天吸食这种毒品,潘小纯说,这已经在当时某些文人名士中形成了风气,他们争先恐后去做这件事儿。学生之一说,过度避世,文人就必将走向颓废、自甘堕落那一面去,而且是病入膏肓,无法医治。避世,清高,作无聊之谈,毫无道理地批判世人所为,避世避得越远越好,只注重于自己的内心感受,由自己的内心感受形成固定的文化样式,找死,这不是在找死,又是什么?得罪了不少做官的人,得罪了不少正统文人,他们老是与人反着来,反得越出格,越称自己心,结果有人为此便送了性命,避世避世,避到阴间里去了……反误了卿卿性命,真是找死。算旦听学生之一说了这一大通反对的话,一下子没了话说,后来才说,你是在说女人的事儿,算旦对那学生说,你是在说书里王熙风的倒霉事儿。学生从椅子里站起来,弄得声音很大,学生来了一个身体造型,他学当时竹林君子之一的样子,用力甩动袖子,扔了一句话出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怕在座的人没注意自己学古人形象的用意,学生又甩了一次袖子,这次甩袖子幅度也大,但话儿不变,还是那句:此等雅事,有你一个俗女子什么份儿?接下来这个学生就不行了,学不像了,把刚才自己苦心模仿的魏晋文人的“甩袖子”动作丢得精光,又恢复了现代北京大学学生的世俗模样,畏手畏脚,重新在椅子上入座,他十分害怕吉府主人将自己赶出书房去,但是依照魏晋风骨的做派,当学生甩完袖子,说完那句话以后,是应该立即离开甩袖子之地的,是应该立即离开大先生这间书房的,不是被主人赶出去,是自己主动离开,这是不屑一顾的意思,是魏晋风骨的一张照片,但这个东西,刚才那个心血来潮的北京大学学生岂能学得了?现在轮到算旦了,算旦不离座,但袖子照甩,甩了一遍,不说话,但也不重甩,看来算旦话还是要说的,看来算旦是想把古人的甩袖子和说话分开来弄,看来算旦是想过一段时间以后再来说一句损人的话,她是想有所创造。教授之一说,大先生,你女儿读过几本书?一个小女子能坐书房,能与我们谈古论今,这已是极为不易,难得呵。甩袖子,算旦坐在椅子上猛甩袖子。大先生觉得算旦如此弄法有点丑陋,你应该来一句话呀,还是那个学生学得比较好,这个疯丫头。咳嗽,这回咳得凶,算旦的脸都咳红了。来了,只有几个字儿:真是不明白。算旦等咳嗽一停,把袖子甩动,说,真是不明白。没劲,这已经不是那个味儿了。没劲是没劲,不想算旦这样说,没劲是没劲,本来就不应该在这儿聚下太多的人,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感冒了,这说明老天爷不从你们的心愿。大先生吃惊地想,这“没劲”的说法从何而来?没人说过这句话呀?教授之一说,我们又没感冒,只有你一人在感冒。学生之一也赶紧说,这感冒感的,有点莫名其妙。也是狗屁,大先生想,这些从北京来的人也是狗屁,跟潘小纯差不多。这儿本不应该聚下这么多人的。第一句话。但事实上也真就……不要说了,就不要说了吧。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说那些事情了,因为所有人都开始讨厌那些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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