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苟且偷生的机会

    这一次可真是冤枉李乾顺了，以他的政治智慧，如何不知道就目前西夏所处的局势，开出那样的乞降条件无异于笑话一般？但这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这些条件，实际上是接到西线告警，后辽大军入侵的时候开出的。当得知后辽同时在西线对大夏展开攻击后，李乾顺立即醒悟过来，这一次失算了，自己中了宋联那个年青王爷的精心算计，自己想给人家编个罗网，可不想人家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往里跳。李乾顺的气魄不是吹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断，派使入宋，待机乞降。所谓待机乞降，是因为这里面还存在着对军事冒险成功的侥幸心理，留出了观望的余地，授权使者开出的乞降条件更是有一个很大的浮动空间，只是宋联刘?大军兵现贺兰山北麓的消息彻底把这个浮动空间变成了笑话。最新的乞降条件用了明旨，加了国玺，绑在信隼脚上放飞了出去，以这种极其不保险的方式传递夏国最高指示，无非是因为时间已经离夏国渐渐远去。

    新的打击又来了，李察哥和李良辅双双抗旨，李乾顺清晰的感到自己的心在向绝望的深渊滑落。“弟弟啊，弟弟，项羽的破釜沉舟不过莽夫之举，能屈能伸方为真英雄啊。回军救援吧！我知返途凶险，但能拖延一刻也是好的。贺兰山是我党项龙兴之地，能保下它，大夏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封更似家书的亲笔圣旨投向了军前。

    当年迫于辽主严令，鸩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李乾顺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夏必须做出的牺牲，今天他希望兄弟能感受到他的真情，为了大夏的传承，为了党项族的香火延续，再次勇敢的做出牺牲。

    “政委，敌人撤退了，党项狗子被咱们打跑……政委，政委啊??”

    “你他娘的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宗颖被赵孟坚的哭声惊醒，不耐烦的骂了一句。丰州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刻，所有轻重伤员都上了火线，这其中不包括宗颖，因为他基本上就没下来过。开始的时候还能趴到第一线打狙击，很快便体力透支，不得不向后撤，做了一名炮兵临时观察员。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绝对不容被夏军俘虏，身上一直留着一颗手雷，所有联邦军人都知道，这叫光荣弹，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还真没人说的清楚。炮弹打完了，宗颖也脱力晕厥了过去，他的贴身警卫员早就被他下过死命令，一旦自己落入敌手，不能有丝毫犹豫，先一刀把他给捅死。

    满城震天的欢呼声让宗颖萎靡的精神清醒了不少，抓住赵孟坚的胳膊慢慢的从战壕里坐直身子，张口问道：“派出侦查分队监视敌军没有？”

    “呃??还没有。”

    “赵孟坚啊赵孟坚，你小子就是头猪！快，把侦查分队派出去监视夏军主力，部队抓紧整备城防，以防夏狗耍回马枪。还有，立即通知左翼永安寨、靖化堡守军加强防守，严防夏军偷袭，丰州所有左翼部队在没有接到上级明确命令前一律严禁出击。通知右翼的保宁寨、宁府寨守军迅速组织两个连的兵力，待确认夏军撤出丰州城区五公里之外后，立即向暖泉山方向进发，协助我主力部队南下。告诉城内战士们，所有还活着的抓紧时间喘口气，尽可能的去找箭矢弹药补充，到了咱们兜着夏狗的屁股复仇的时候了。”大半个丰州城几乎打成了废墟，城内包括国民警卫队在内能走得动的现役军人都不超过五百，这种情况下，宗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反击复仇。

    “虎子，还活着吗？”

    “活着。”

    “你干掉了几个？”

    “六个士兵，三个军官。你呢？”

    汤四毛看了看自己弩机手柄上密密麻麻的刻痕，轻声笑道：“你赢了，比我多干掉一个军官，以后你就是资深狙击手了。”

    泪水悄悄的从万峰的脸上滑落，“知道吗，猫猫，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十六岁，我成了老兵，成了资深狙击手，完成了我的梦想。加上前几天的战果，我刚好杀了十六个人，十六个敌人。他们为什么非要做我们的敌人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杀死我，杀死我的战友，杀死我的亲人，我别无选择。”

    李察哥不得不撤了，即便他看到了全面拿下丰州的曙光。孟邦杰打穿了暖泉山防线，拥有防守地形优势的八千擒生军，夏军精锐中的精锐，居然挡不住他三千多人的一个山地旅。失去骑战优势，在山地地形中，同宋联专业山地步兵作战的兵力制衡规则要更改了。可惜，付出惨重代价换来的经验，李察哥都没有信心会对夏军再有用处，这次国战后，夏军这个称谓恐怕都会不复存在了。

    给防守暖泉山的守军残部下达了就地死守，全力阻击联军的命令后，李察哥毅然率领剩余的四万大军向南转进，河清、金肃的两万守军以及暖泉山上的残兵败将只能放弃。此时对于他来说，不甘心都是一种奢望。公平的讲，从宁边起义至现在，李察哥的应对都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优秀，同韩世忠的谋略、指挥对抗上一点下风都不落，敏锐的躲过了韩世忠为他精心设置的重重陷阱，在某些方面还取得了不小的主动。但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不是战术，是战略，是大势。当发现联邦军民的抵抗决心和坚韧程度远超他想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仗败了。当丰州城变成尸山血海，宋联民众自发组织的支前后勤队反倒汇集成了洪流的时候，李察哥知道大夏败了。

    哥哥的信收到了，李察哥很清楚哥哥要他率领大军去做殊死搏杀，用自己和数万大军的牺牲以换取政治谈判的时间。李察哥想哭，却哭不出来，他理解哥哥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是别无他法。是轰轰烈烈的死，还是给大夏保留一丝苟且偷生的机会，李察哥强自压下心中的孤傲，在最后时刻还是选择了顺从哥哥的安排。李察哥知道，自己做出这个选择后，千里河南大沙海（今毛乌素沙漠，被称之为中国最年轻的沙漠，史料记载此地原是水草丰盛之地，适合农耕放牧，从唐代开始沙漠化，至此时，还是沙丘绿地间杂的地形，沙丘的稳定度也很高，通行能力很强）就是自己和数万大军的埋骨之所。救援夏都最近的路就是横穿沙海，这也是韩世忠和刘?想要的，毫无遮蔽的大沙海，是利用炮火优势大量聚歼夏军主力部队的理想场所。

    此时的夏都兴庆府中，有两处尤为特殊的场所，这两处场所所在都是大宋的领土。东城驿馆街上一北一南直隔了大半条街，坐落着大宋南北集团驻西夏的外交代表处，一个叫大宋民联驻大夏兴庆府领事馆，一个叫大宋驻大夏兴庆府大使馆，名义级别不同，实际待遇却是相当，有趣的是，双方派驻西夏的外交代表最高长官都是状元，宋廷的大使是大宋壬辰科（政和二年）状元莫俦，民联的总领事是大宋甲辰科（宣和六年）状元沈晦。说这两处特殊，倒不是因为它们是兴庆府中惟一的外国使馆，这条街上还有金国和吐蕃的大使馆以及一些西域国邦的驿馆。特殊的原因是，作为交战国，三方不但默契的没有宣布断交，还把各自的使馆保留了下来，夏国更是在兵力严重吃紧的情况下还对这两处使馆提供了最严密的保护。

    要说起宋联中央各部门中除了联邦科学院外最有学问的，恐怕很多联邦人都不会选教育部和文化部，而是选外务部。原因无他，大宋政和后连续三期的状元都被联邦外务部一网打尽，重和元年状元王昂是宋联驻金都上京会宁府总领事，宣和三年状元何焕是联邦外务部副部长，而那个张九成是不愿意参加科举，其才学被评实有状元之资（实际上正史中到了南宋时，张九成为了抗金复国决心出仕，一举夺得了高宗绍兴二年科举殿试头名）。由此可见联邦高层对外交工作的重视程度，联邦外务部也被联邦民众戏称为“状元坊”。

    由于李乾顺下了严令，驿馆街的安全保卫等级提升到了最高，在人心惶惶的兴庆府中，这里倒显得别样的平静。但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更加激烈残酷的斗争。

    “首长，任得敬那个杂碎如今倒成了香饽饽了。我到他府上的时候，看见朝廷大使馆的文化参赞陆文正巧被他送出来。这应该是任得敬故意安排的，目的是向我们两方抬高身价。”刚从任得敬那里回来的领事馆一秘南江向沈晦汇报。

    沈晦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先不去管，他的计划确认了吗，条件有没有变？”

    “确认了，今晚就发动。条件有所提高，在以往提出的基础上，他需要我们给出元首的书面保证，确保他在夏国旧地并入联邦后担任以兴庆府为省府的一个省的省长。当然，他知道这个书面保证我们现在是不会给他的，而是要求在他计划成功，让他外甥成为夏国国主之后，我们必需提供，否则，他会选择同朝廷合作。我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表现了一定的急切，以个人的身份向他做出了保证，将力促此事达成。以我的观察，他很有信心我们会同意他的要求。”

    “很好，这个度把握的不错。同朝廷合作，他不过是在唬人罢了。不管他是不是唬人，只要他今晚确实发动，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你去安排一下，做些向联邦紧急请示和联络联军配合的假象，任得敬是个老狐狸，咱们得万分小心，给他多摆几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