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回 诬枉情了晴雯谢恩（下）

    不说这里众人密谈贾府之事正在兴头，且说晴雯被紫鹃领到隔壁，两人不觉欲语泪先流起来。紫鹃与贾府众人一样，都以为晴雯死了，宝玉还听丫头们说晴雯做了芙蓉花神了，此时见其好端端的，因此又高兴起来，问晴雯道：“不是说你死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两日竟是新鲜事儿，都有些糊涂了。”晴雯笑道：“我也以为我就要那样死了，不想当天夜里白露和紫竹来将我带到贤王府交给王妃。那王妃待我极是客气，让我住在她的院子里，请医问药的，还给安排了两个丫头伺候我，用了不少好药，过了大半个月也就好了。我一直奇怪王妃还有王爷为何对我这么好，前日听说是林姑娘救了我，虽然白露和紫竹是林姑娘的丫头，可是林姑娘自己也苦的很，她如何救得我？”白露正好进来，听见这话笑道：“你也是个可怜的，长得有二分像我们姑娘就被人记恨；亦算是个有福的，姑娘竟一定要救你。”晴雯奇道：“记恨我是袭人这花点子哈巴狗挑拨的，不怪姑娘，倒是按你这么说还真是林姑娘救的我了？”白露笑道：“我们两个丫头哪里就能做这等事，自然是姑娘了。你才刚不是奇怪为何王爷王妃对你那么好吗？因为王爷和姑娘是非常好的，具体我也说不来，但是既然皇上对姑娘都是千依百顺的，王爷对姑娘再没什么不好的了，你又是个乖巧伶俐的，也怨不得别人对你好。”听了白露的话晴雯先是点点头，听到最后又冷笑道：“亦是太伶俐了，花大姑娘才会对我这么好。”说的众人大笑。

    白露笑道：“昨日姑娘从贾府出来时，对花大姑娘道‘晴雯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的罢？’把花大姑娘吓得要死要活的。”众人更是大笑。晴雯狠狠道：“再不想我差点死在这么个贤惠人手里。”白露道：“别生气了，焉不知因祸得福呢？对了，你为何到这里来了？”晴雯见问，答道：“我病好后王妃问我有何打算，我说既然是王妃救了我，自当做牛做马服侍王妃了。王妃说是别人救了我，且若是我愿意，想干什么都可以帮我的，也曾想过要给我找个归宿。但我想不论谁救了我，都不能忘恩的，因此王妃只叫我在府里等着。前日听说是林姑娘救了我后，就想服侍姑娘一辈子。王妃说这事儿她做不得主，还得问姑娘的意思呢。只是刚才紫鹃为何说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白露笑道：“按着你那个样子出去，不死才怪呢，既如此，不如死了倒也干净。因此姑娘让我们给了你嫂子五十两银子，让她和你表哥买副薄棺给你下葬了事，以免再生事端。”晴雯道：“这样也是好的，我哥哥嫂子以后亦不用来恼我了……不知宝玉现在如何了？你们怎么会都跑到宫里来呢？再不曾想我还能见到皇上。”紫鹃道：“你还想着宝玉呢？”晴雯咬咬嘴唇道：“以前总觉得他是个好的，对我们都好。”白露抢白道：“他是很好的人，你被撵出去时他可什么都没说呢。亏你还惦记他。”晴雯道：“他还去看我了呢。”白露道：“看你能让你活过来吗？王夫人说你狐媚子妖道带坏了宝玉，他为何不为你辩白辩白？当日他调戏的金钏，可怜金钏是个性烈的，白可惜了一条性命，姑娘都替她可惜。”晴雯听罢有些黯然，半天才道：“他也就那个样儿，王夫人说我不都是暗着说林姑娘吗，他也不能怎样，还口口声声林妹妹怎样的。”白露听到这才笑道：“你也是个明白的，他也就是没个担待，但愿经此一劫他能改改气性长点骨气。”晴雯惊道：“他又怎么了？”白露道：“贾府欺压良善、作恶多端，被抄家了。侵占姑娘近四百万两家产，还那样欺负她，没早收拾他们算是好的了。哼，便宜了他们。”紫鹃接话道：“你不是问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吗？我们姑娘和皇上可是兄妹呢，你没见到皇上伺候我们姑娘的时候，那个细心，我们可是赶不上了。”晴雯惊诧道：“兄妹？我看着不像，刚才见到皇上抱着姑娘呢。”紫鹃笑道：“他俩哥哥妹妹的叫呢，只要他们好就行。而且我看皇上抱姑娘就像抱小孩呢，没什么越礼的事，我也奇怪。”

    一时把几个箱子都收拾好了，几个丫头一齐来到中间厅房里伺候。黛玉看见晴雯道：“晴雯姐姐，你现在还好吗？”晴雯回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现在很好，王爷和王妃对我都很好。”黛玉道：“你在二师兄府上都做什么呢？”晴雯楞了一下，想了想这个“二师兄”应该就是王爷了，赶忙答道：“回姑娘，王妃日常教我识了很多字，还给我教了些别的本事。”黛玉道：“识字很好，你们都很该长些见识的，只是别淘气去了。你没像以前那般淘气吧？敢情是师兄嫂子撵你出来了？”晴雯忙道：“王妃亦说该长些见识，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他们人都很好。只是奴婢并未淘气，王爷王妃亦并未撵我，是我想来服侍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贤亲王好笑的看着黛玉道：“你别吓着人家丫头，她不及你淘气的，我们可不敢撵她。你嫂子成天惦记着你呢，什么时候召见一下？”黛玉道：“你不怕我见到嫂子？”贤亲王道：“不见我才怕呢，若是她知道你不在贾府了，必定天天嚷嚷的更厉害。”黛玉笑道：“那你以后就不敢欺负我了。”大家听明白一阵大笑。怡亲王道：“大嫂子也想见你呢，你早就大名远扬了，京城里知道的人很多，你嫂子怕贸然见你给你添麻烦，才忍了这么多年。改天你两个嫂子一块见好了。”黛玉高兴的拍手叫道：“好得很，以后两个哥哥都不敢欺负我了，否则我就告状，或是让人告诉嫂子说师兄欺负我所以我不见嫂子……”此话差点气死两位师兄，皇上则是幸灾乐祸的一副瞧好戏的神态，由着黛玉高兴。

    晴雯是第一回见黛玉如此开心，再不似以前与宝玉在一起时三天两头怄气，也如紫鹃一样为姑娘高兴。黛玉看了看晴雯道：“晴雯姐姐，你现在好了，以后有何打算呢？”晴雯早就想好了，回道：“回姑娘话，如果姑娘愿意，晴雯想一辈子服侍姑娘。”黛玉摇头道：“姐姐不要一口一个回的，是不是嫂子教你的？”晴雯点头道：“这些规矩还是要的。素日宝姑娘看似与袭人亲厚，可这些规矩比谁都注重的。”黛玉生气道：“规矩呢，不错了就行，只犯不着一口一个规矩，你若是这样，我可不要。”皇上和两位亲王都看着黛玉笑，这丫头，再不为这个为难人的，亦因此更讨人喜欢。晴雯吓了一跳道：“以后听姑娘的就是了。”黛玉又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出去找个可靠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是不是我嫂子或者师兄让你来的？我这里人多的很，比怡红院的丫头还多，不过每人的事情亦多的很，来了可就没得后悔了。”晴雯回道：“能跟着姑娘这么好的人，是晴雯的福分，王妃倒是想让我出去，只救命之恩未报，别说是事情多，即便是做牛做马亦是应该的，何况姑娘亦不是那种人，看紫鹃姐姐就知道了。”贤亲王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你就好好跟着姑娘吧，你姑娘不会亏待你的。也不用你报恩，只怕有更大的恩惠给你呢。”黛玉听了不依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恩惠，我明儿个跟嫂子商量把她给你好了，这个恩惠可是最大的。”皇上看她对恩惠这事不高兴，说话有些不择口，轻轻敲了下她脑袋道：“不许胡说。”贤亲王和晴雯正有些下不来呢，听了此话方释然。只黛玉不依了，捂着脑袋闹到：“哥哥欺负我，我找母后评理去。”说着就要下来。皇上无法，只得哄道：“乖乖的，否则母后也不帮你了。都是哥哥不好，好不好？”黛玉才把嘴一撅，哼了一声，那意思不理他了。怡亲王不解道：“师妹什么时候已经将皇太后称作母后了？我们怎么不知道？”皇上也头疼，看着黛玉，黛玉气咻咻的道：“母后早上来探视我，让我叫母后的。母后说了，若是哥哥欺负我，就去找母后。”众人大笑。

    这里正说得热闹，就有太监来回时辰到了，是否传膳。皇上让将晚膳摆到西暖阁去，边让人服侍黛玉回去更衣用膳去，皇上也去更衣去了。

    一炷香功夫，晚膳亦摆好了，四个人亦都齐了，皇上还是一把抱过黛玉，走在前头到西暖阁去了。里边共摆了四个高几，北边两个接到了一起，东西各有一个上面放了八只碟子，里面是些小菜点心之类的；中间另有一张大桌，上头摆了十六道主菜。太监试过菜之后，才正是开始。由于两位亲王待会儿还有事，黛玉又有病，因此虽饭菜丰盛，到底没有大吃大喝，连酒都未上。只招呼过后便各自吃着，原本吃饭是禁声的，因此里外几十号人服侍，都是悄无声息的。唯独听见皇上不时的问黛玉爱吃什么，黛玉又不停的耍赖不肯吃，皇上又要哄她多吃些，那些个宫女太监因都见识过的，亦不觉的什么，倒是两位王爷，很是欣赏的看着，说了一句：“还是那么样。”雪雁是知道的，白露等明白了皇上和黛玉小的时候就是“那么样”的。黛玉好歹吃了一碗饭，又被按着喂了半碗粥，吃到后来叫苦连天，让刚来的御医在外面以为姑娘受了什么大罪了。两位王爷倒是看得很是过瘾，等皇上用完膳，才一起到了前殿。待御医给黛玉看完，说好多了，只需按时吃药、注意饮食、注意休息即可。皇上及两位亲王才放心些。这里皇上将几道圣旨一并拟好拿玉玺盖了，才打发了两位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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