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举世无双

    破晓时分，云朵尽皆被晨曦染成绚烂的火烧云。一束光线从天边艰难挣扎着、倾泻而下。    朦胧的光，映亮面前男子温柔隐忍的眉眼。清俊儒雅的面庞，却因一对修挺的剑眉英气勃发。烨烁黑眸清澈地倒映着自己这双不详的红瞳……那般明亮平和的眼睛……    他失神地注视那双眼眸，口中的力道渐渐放松开来。    展昭舒眉，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干脆蹲下身一把将他搂入怀里。虽然于礼不合，但此刻，这个孩子最需要的，恐怕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了吧……闭上双眸，思及方才那一幕幕惨状尽被这个小小孩童收入眼底，展昭的心头就不住涌上深切的自责与怜惜。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压抑着，竟有些嘶哑，“我来得太晚了！”    “……”    酷拉皮卡没有出声。    展昭却渐渐感到肩头的湿润。微侧首，怀中的孩童扯住他衣裳，小脸深埋，沉默地流泪。明明身体用力到不住抽搐颤抖，却死咬牙半声不吭。这种令人揪心的哭泣方式出现在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身上……展昭不由得再次收紧了眉峰。    这孩子，太过倔强了。    只怕想要他摆脱灭族一事的阴影，比他原先所虑的还要棘手。    展昭揽紧怀里的小身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叹——    罢了，先让他痛快哭一场吧……        朔风凛冽，灰烬四扬。    曾经安详和乐的小村已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简陋凄凉的坟堆。    酷拉皮卡独自一人亲手埋葬了所有族人的遗体，没有接受展昭的援手。这件事他做得仔细而缓慢，就像是故意折磨自己一般，通过重复机械的动作，将往日最亲密的族人死去的惨状一一牢记。    展昭的眼里，逐渐涌上深深的忧虑。    面前的孩子已停止哭泣，空洞麻木的表情，却更叫人担忧不已。那双火红之瞳，静静燃烧着绝望与仇恨，展昭几乎不敢直视那双惊心动魄的异色之瞳，皱着眉上前一步，拂袖掩住了他的眼睛——    “听我说，酷拉皮卡。”他念着刚刚得知的名字，缓缓地，誓言一般地强调着：“你的族人不会白死，展某向你保证——定会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酷拉皮卡浑身一震，扯下覆在脸上的衣袖，瞪大了眼仰头看他。只见方才还温柔平和的蓝衣哥哥剑眉紧蹙、俊目凝威，隐隐渗出一股杀气，仿如蓄势待发的弦上之箭。    酷拉皮卡着实愣了许久，才醒过神来。    “……不需要。”沉寂了许久，略显稚嫩的声音坚定响起：“我要自己报仇！”    “族人的血债，我要亲手讨回来！”    “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铿锵有力的语句，从孩子口中吐出，一次比一次执着、一次比一次狠绝，听在展昭耳里，却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一次比一次让人头疼。    俯下身，他试着好言相劝：“乖乖听哥哥的，报仇的话休要再提。你还小，这些事就交给大人去办，难道你不相信哥哥的承诺吗？”    “不、不是！”酷拉皮卡有些着急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说一半噎住了。    但见那一身素净蓝衫的俊俏哥哥勾唇一笑，宛若云破日出、春风拂面，融融暖意扑面而来，瞬时让人的心跟着一阵荡漾……酷拉皮卡持续呆滞中。    “酷拉皮卡相信哥哥的诺言？”    “是……”    “那么，自己报仇一事绝不再提？”    “是……”    “很好。”展昭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提，摸摸酷拉皮卡的头顶，和颜道：“哥哥向你保证，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    于是才刚要回魂的酷拉皮卡，再度被展大人的成名破敌技“春风一笑”杀得溃不成军……        三天之后，猎人协会的增派人员陆续赶到现场。    “嘿，这伙人还真嚣张啊！”理伯感叹地摘下墨镜，环顾破败的窟卢塔隐居地。“居然还留了个活口，哟~幸运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酷拉皮卡皱皱眉毛，往展昭的身后挪了挪，抱住他的手臂不悦道：“我是男的！”    展昭的手臂突然僵硬了一瞬。    酷拉皮卡敏感地发现他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受伤。“哥哥，你讨厌我了吗？”    展昭笔直地侧过身，俊脸微垂。“……没有。”    理伯猥琐地摸着下巴笑起来。酷拉更觉不对，他个子小小，扯着展昭的衣袖仰头看他，正好瞅见一对微红的耳朵……    酷拉-_-#：“哥哥！”    展昭：“啊……”    酷拉：“你不会也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孩、子吧？”    展昭：“……”    理伯乐不可支地仰天大笑，哈哈哈！看到向来稳重斯文的展大人神色尴尬，甚至面露两抹红晕，简直是艳色无边、福分不浅啊！    展昭轻动手臂，将衣袖不着痕迹地拉回，微蹙剑眉，眸中含利，看了理伯一眼。    理伯顿时后背一阵发寒，赶紧收了一脸猥琐调侃的表情，啧啧！这位大人他可惹不起，别看展昭平时温文儒雅，说话和煦有礼，真惹恼了他，只消被这双清明含威的眼睛一瞪，那心理压力，再强硬的人也能心虚怯弱起来，其中滋味，瞧瞧被“驯”得服服帖帖的尼特罗会长就知道了！    “好吧，该说正经事了。”理伯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正色道：“凶手已经有结果了。”    酷拉皮卡的双眸瞬间血红一片。“是谁？！”    直到此时，理伯才流露出些许怜悯，似笑非笑地回答他——    “啊，幻影旅团……出自流星街的强盗组织。小子，收起你那招祸的绯红眼吧，你就是知道谁干的又能怎样？流星街的怪物……嘿嘿，这辈子你是别想报仇了。”    “可恶——你乱说什么！”酷拉怒吼出声，理伯脸上似讥似嘲的笑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并不是不知道敌人的强大、报仇的艰难，可是……当事实血淋淋揭开在他面前，满心的悲愤又怎生咽得下去！    理伯抱胸，闲闲道：“会死哟，小子。你可是唯一活着的火红眼，死了的话，窟卢塔就真的族灭了哦~考虑清楚吧，小子！”话虽然难听些，但理伯的确是在认真地做着劝告，而现实，从来就是这般残酷。    沉默的间隙，一股森然寒冰的杀气蔓延开来，迟钝的两人这才发现展昭的异状——    剑眉飞煞，星目凝冰，骇人森息笼罩于身。展昭手握巨阙，抿紧薄唇，将剑身捏得咔咔作响。    理伯心中叫糟，坏了坏了！这位大人爆发了！    “展、展大人？”    “理伯，你确定此事乃幻影旅团所为？”    “啊？哦、哦，是啊，那群人甚至没想隐瞒，转手就将火红眼卖入黑市，大咧咧报上幻影旅团的名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窟卢塔灭族的消息。”    展昭竖眉喝道：“可有幻影旅团的目前下落？”    “没有。”理伯下意识地答道，等反应过来不对，立马急急出声：“展、展大人，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想……”别！千万别！要是这位公认的“镇会之宝”出了什么事，那群彪悍的女人还不得立马造反那！    理伯一个哆嗦，满脑门子的冷汗，劝又不知该如何劝，碰上窟卢塔这事儿，别的猎人怒归怒、同情归同情，可断不会豁出命来声张正义，和幻影旅团对上。“弱肉强食”本就是猎人世界默认的一条法则，某种意义上说，幻影旅团的实力，已经为他们的行为开出了一张通行证，纵然是猎人协会，所持态度亦不过是默认与观望。    可现在，这事儿遇上了展昭。    展昭素日好脾气、冷静自持，偏偏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非常叫人头疼。如果从前有人告诉理伯，这世上还有展昭这种“傻子”，理伯一定会嗤笑他痴人说梦。    可世上偏偏就有展昭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傻子。    为了义理二字不惜以命相搏。    不计私利一力背负他人的人生。    ……    到了最后，理伯什么也说不出，只得扶额长叹：    “展大人……”    展昭何尝不明白理伯的言下之意。可他沉敛双眸，薄唇轻抿。一径默然。    他心中，自有一片朗朗青天，不足为外人道也。    ……    ———————————————————————————————————    本卷进入收尾阶段，下章预告：    万众瞩目的287届猎人考试开始……啊，西门，雪藏了你这么久，终于要解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