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六章 误会

    五公主薨逝的消息天未亮就奏到了热河，原本热闹喜庆如同过节一般的聚会，一下便沉入了谷底。康熙皇帝急回下营，直至下午都未进膳食，随扈大臣们担心圣躬劳瘁，入奏劝慰。五公主聪慧机灵，深得康熙宠爱，噩耗来得淬不及防，皇帝嘴上虽说着“公主系已嫁之女，朕尚可宽释”，但揪心之痛却掩也掩不住，叫人看着十分不忍。索额图见臣工们劝慰不顶用，反都陪着皇帝难过起来，有几位还悄悄抹着泪，很是看不上。他侍奉御前几十年，皇帝至亲故去经历不少，略一思忖提议道：“太后年事已高，这样不吃不喝的伤心，很是伤身，皇上还是亲自去劝一劝吧。”康熙于是亲诣皇太后1宫，劝慰连带着恳求，太后终于略进了些食物。回到大帐，康熙这才食了当日的第一餐，日已西颓。

    下营的人们来来往往忙着治丧，夏添从太后大帐出来，见策凌木然的握着那把奕琪退回的匕首，望着奕琪曾经住的帐篷发愣。夏添不知昨日发生的种种，只当他是忽闻噩耗太过震惊，走过去安慰了几句。策凌颤抖着打开紧握着匕首的手指，单膝跪下道：“策凌恳求阿哥将这匕首送去陪着公主，就当是……”策凌哽咽住，夏添不待思索接是不接，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匕首扔了老远，又一把狠狠揪住策凌领口，偏头一看，来人竟是陆维扬！夏添惊诧道：“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陆维扬也不瞧夏添，两只血红的眼睛狠瞪了策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关你的事，你走开！”夏添踟蹰未动，陆维扬提高了嗓门厉声喝道：“叫你走开！”

    夏添望了望策凌，见他目光中并无诧异，反是透着几分愧意，便知其中有故事。陆维扬既不愿让自己知道，便转身离去。走至弃在尘土中的匕首边，夏添略顿了一顿，腰稍稍向下弯了弯，转念轻叹一声，直起身大步走开。陆维扬见夏添去远了，才咬牙切齿问策凌道：“你昨天到底同我姐说了什么？”

    策凌闭上眼，喉结上下动了几动，方缓缓道：“我同公主说，她是彩绘斗拱上的燕子，草原上都是毡帐子、老树丫，没有她的栖所，请她不必再惦念……”

    “混账！”策凌话未说完，一巴掌已掴了上去，陆维扬喘着粗气骂道：“我姐的处境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着？舜安颜那厮在酒席上扮小倌给人唱堂会取乐，害得我姐连见人的脸面都没有了！她一心一念的挂着你，你不宽慰她也就算了，竟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你……”陆维扬越说火越大，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愤懑，脑子一热，一脚狠踹在策凌胸膛上。任策凌身强体壮，这毫无防备的一脚，还是直把他踢倒在地上。陆维扬还觉不解气，又加了一顿狠踢猛踹，策凌咬紧了牙关扎在原地，任由他发泄。远处伺候着的下人们见势不对，急忙奔上前来欲将他拉住，陆维扬哪里肯就此罢手，挣了两下挣不脱，一怒之下干脆连拉住自己的底下人也踹。随侍们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俱跪下抱着他的腿边哭边劝。这哀哀凄凄、婆婆妈妈、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仗势，惹得陆维扬愈发火大，一把扯过旁边侍卫的鞭子就要抽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你还待闹成怎样！”

    这个声音，陆维扬不回头也知道是他的皇帝四哥来了。胤禛几大步跨过来，夺过陆维扬手中的鞭子，亲自将策凌扶起，道了歉意。策凌也不管自己满身尘土，默默将地上匕首拾起，细细擦拭着，不发一言。陆维扬见夏添跟着胤禛身后，冷笑道：“你倒是会搬五指山。”

    胤禛闻言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道：“做错了不认，还赖祥弟陷害你了？”

    陆维扬愤道：“是是是，就他是你的好弟弟，你好好护着他罢。”又指了策凌道：“这笔账爷我且记着，日后再同你算！”说毕也不管胤禛喝他站住，径自往德妃帐篷去了。

    原来夏添走后，去了四阿哥帐里。胤禛失去相处了二十年的胞妹，心如刀绞，再忆起离开下营前妹妹同自己说的那些话，想是她已有了预感，直恨自己大意。这诛心之痛，胤禛在别人面前还强掩着，在他最亲昵的十三弟面前，终于全面决堤。夏添还没安慰上两句，便有下人急匆匆来报说十四阿哥殴打轻骑都尉策凌，胤禛心中本就怨着胤祯明知他姐姐畏热，还撺掇着她三伏天支开随从们四处乱逛，最后迷了路，贻误了诊治时机，只是一直强压着没有说出来，一听这小报告腾的弹起身，二话不说甩帘而出，夏添自然是紧随着跟了出去。

    苏培盛见四阿哥怒得眉毛都立起来了，点头哈腰的追上去劝阻十四阿哥，不想却被扇了个大耳刮子，差点栽倒。胤禛瞧着自己哈哈珠子捂了脸扁着嘴的委屈相，低骂了句：“没脸面的东西。”也不知是说胤祯还是苏培盛。

    地上的尘土被陆维扬一脚脚铲得老高，夏添想追上去解释，可又怕他正在气头上解释不清，这一犹豫，陆维扬已然走远了。蒙古喇嘛的诵经声呢呢呐呐的响起，夏添望着陆维扬离开的方向失了一会神，胤禛见弟弟紧拧了眉，不忍再让他劳心宽慰自己，便说自己已经好了，让他回去休息。夏添恹恹的点点头，告辞去了，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只想去同青颜说说话。行至青颜帐篷外头，却被关嬷嬷拦住，赔笑道：“阿哥，翁牛特的王妃、夫人们在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