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韵陵夜雨（上）
目录：天墨飞雪| 作者：蓝夜未央| 类别：玄幻奇幻
夜，初春的夜，雨丝斜飞，细密如薄愁。
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尚有浓浓凉意。夜色深沉，繁华的韵陵城似乎亦陷入沉睡，现出孤寂萧索的浅淡痕迹，全无白日的喧嚣热闹。城里安分守己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彻夜灯火的酒肆青楼，在潇潇夜雨中，也清冷肃静了几分。
一条泥泞幽僻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小小的店铺，几张方桌，数条长凳，如豆的微弱烛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残破陈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佝偻着身子，迟缓的擦拭着桌椅，小心且仔细，仿佛抚摸着甚么珍稀宝物。这爿小店是他和孙子莱福的全部家当，每件物事于他而言，自然都重逾珍宝。
油渍渍的柜台后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以臂作枕，睡梦正沉。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混浊的双目中露出疼爱欣慰的神色，夹杂着不自觉的怜惜：“唉，这孩子跟着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当真吃了不少苦。”他不忍叫醒他，自己转身蹒跚着走向店门。夜既深，雨又寒，打烊罢。
巷道的深处似乎飘闪出两条人影，老人揉揉眼睛，再看过去，他们已近在面前。老人吃了一惊，忽然看清来客的面貌，咧嘴笑道：“原来是沈公子啊，快请进请进。”他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全然没注意到这两人雨中行路，衣裳却是干净清爽，一丝湿意也未沾染。
被称作沈公子的是名年近弱冠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目光明亮透澈，看起来豪迈直爽。衣着式样简单，质地上乘，并不显得张扬俗丽。
若是行家，便会认出这袭看似普通的长衫是神针杨亲手缝制的。他是韵陵城中一等一的制衣大师，其成衣价格金贵，一件长衫的价钱几可抵寻常百姓整年的家用银子。城内豪门显贵、武林名侠莫不以身着神针杨亲制的衣衫为荣。不过他的成衣大多标记隐秘，穿出来不免有如锦衣夜行。很多浅薄虚荣的公子小姐专门定做时，特意要求神针杨将衣标绣在明显处，以此炫耀招摇。
这位沈公子想来是高阀望族出身的世家子弟，经过数代的熏陶调教，早已知晓低调的华贵才真正显示身份。那一袭青衫款式极简，仅在衣领处有细微标志，益发显得大方高贵，而一夜乍富的暴发户是很难懂得这些的。
这样的豪门公子哥儿，为何会在凄凉雨夜出现于如此寒酸的地方？
只听他微笑道：“方老伯，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顿了一下，又道：“说过多少次，叫我宇林就是。”
“不打扰，不打扰。小福快过来给沈公子倒茶！”老人唤醒孩子，却并未改口。
半梦半醒的年轻后生嘟囔着起身，满脸的惺忪睡态。
沈宇林莞尔道：“让莱福继续睡罢，看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俩也不喝茶，还是老规矩，先来两坛自酿米酒，要是还有牛肉卤味，每样都来一些，嗯，最要紧是……”
“老汤牛肉面。”方老伯不待他说完，便笑着接过口来。
“哈哈，正是，不过面条迟些再下锅，我们还要等位朋友，先把酒菜上来罢。”
“好嘞。”方老伯答应着，走向后厨，步履比方才显得轻快很多。似乎听说有人喜欢他做的面酿的酒，骤然年轻了几岁。莱福倚在柜台上，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进门后还未开过口的男子待老人离开前堂，方懒洋洋的说道：“好歹你我也二百年没见了，这深更半夜的，居然七拐八转的带我来吃牛肉面。嘿，轩辕族的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他年约二十五六，一头金发，外形英挺，脸上挂着漫不在乎的淡淡笑容。一身白衣，旧旧的样子。那种白，仿佛深秋冷夜的月光揉碎涤洗后的清净颜色，说不出的慰贴舒服，就像他的笑。
沈宇林扬眉道：“一般人我还不肯带哩，方老伯的老汤面和自酿米酒可是韵陵双绝，平日多少人骑马坐轿的赶着来哪。”
“看来我还得多谢沈大公子咯。”
“好说好说。”
两人玩笑了几句。金发男子忽道：“你适才说还有客人，甚么人？”
“当然是美女，要不你老狼一只，面目可憎，我可没兴致深夜陪你喝酒解闷。”
金发男子嘿然一笑：“就知道你小子重色轻友，小心姑苏水家大小姐听到消息打断你的腿。”
沈宇林笑着摇头：“少来打趣我，若寒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姑娘！”
“废话少说，幽冰散和血魂蛊的解药，你到底找到没有？”
“贵客到，解药到。你放心喝酒罢。”
“好！我正想看看隔了这么久，你的酒量有多大长进。”
“定然比你强！对了，那老色仙在风月场女人堆一贯得意，这次怎么把蔓渠仙子和荔山蛇女全都得罪了？况且他一身功夫，怎会连两个女人也对付不了？又是为了怜香惜玉，自己捱苦了罢？”
“他两个月前败于宜苏山上一个隐居修行的白眉老僧，至今伤重未愈，那两名女子凑巧又来找他的麻烦。说来话长，我也懒得详细说了。”
沈宇林耸然动容，登时收起嬉笑神态：“甚么和尚这般厉害？竟能重挫谛妄夜？”
金发男子皱眉道：“那老僧自称惑灭，但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法力深不可测，亦无邪祟之气。我们猜测是西方佛界下来的遁世僧人。”
“惑灭？”沈宇林默然思索片刻，迟疑道：“莫非是他？”
“谁？”
“以谛妄夜的功力，即使现任赤魔尊也未必能将他打的重伤数月难愈。那名老僧若非如来佛祖，而是西方佛界的其他高僧，唯一的可能便是枯禅大师。”
金发男子一怔：“枯禅？似乎也未曾听说。”
沈宇林回忆道：“我少时曾听家慈评论六界高手。佛界首推大日如来和枯禅僧，只是枯禅大师自从数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听说业已离开西方佛界，不知所踪。难道竟是隐于人间么？”
“过了这么多年，很可能已经涅槃寂灭了罢？”
“也未可知，算了，权当谛妄夜有此一劫。他这些年风云得意，越发桀骜不逊，也该吃些苦头了。伤势不是太要紧罢？”
“他目前以自身灵力压制赤焱针和血魂蛊的发作，短期内只要找到解药即无大碍。那老僧的燠火印却是麻烦，需要找个冷僻冰寒的去处，静心化解，至少一年时间。然而天雪封禁之期将满，他偏又急着寻她。”
沈宇林惊道：“天雪？那个千年前于异空之井杀戮近万兵众的神将？”
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尚有浓浓凉意。夜色深沉，繁华的韵陵城似乎亦陷入沉睡，现出孤寂萧索的浅淡痕迹，全无白日的喧嚣热闹。城里安分守己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彻夜灯火的酒肆青楼，在潇潇夜雨中，也清冷肃静了几分。
一条泥泞幽僻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小小的店铺，几张方桌，数条长凳，如豆的微弱烛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残破陈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佝偻着身子，迟缓的擦拭着桌椅，小心且仔细，仿佛抚摸着甚么珍稀宝物。这爿小店是他和孙子莱福的全部家当，每件物事于他而言，自然都重逾珍宝。
油渍渍的柜台后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以臂作枕，睡梦正沉。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混浊的双目中露出疼爱欣慰的神色，夹杂着不自觉的怜惜：“唉，这孩子跟着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当真吃了不少苦。”他不忍叫醒他，自己转身蹒跚着走向店门。夜既深，雨又寒，打烊罢。
巷道的深处似乎飘闪出两条人影，老人揉揉眼睛，再看过去，他们已近在面前。老人吃了一惊，忽然看清来客的面貌，咧嘴笑道：“原来是沈公子啊，快请进请进。”他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全然没注意到这两人雨中行路，衣裳却是干净清爽，一丝湿意也未沾染。
被称作沈公子的是名年近弱冠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目光明亮透澈，看起来豪迈直爽。衣着式样简单，质地上乘，并不显得张扬俗丽。
若是行家，便会认出这袭看似普通的长衫是神针杨亲手缝制的。他是韵陵城中一等一的制衣大师，其成衣价格金贵，一件长衫的价钱几可抵寻常百姓整年的家用银子。城内豪门显贵、武林名侠莫不以身着神针杨亲制的衣衫为荣。不过他的成衣大多标记隐秘，穿出来不免有如锦衣夜行。很多浅薄虚荣的公子小姐专门定做时，特意要求神针杨将衣标绣在明显处，以此炫耀招摇。
这位沈公子想来是高阀望族出身的世家子弟，经过数代的熏陶调教，早已知晓低调的华贵才真正显示身份。那一袭青衫款式极简，仅在衣领处有细微标志，益发显得大方高贵，而一夜乍富的暴发户是很难懂得这些的。
这样的豪门公子哥儿，为何会在凄凉雨夜出现于如此寒酸的地方？
只听他微笑道：“方老伯，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顿了一下，又道：“说过多少次，叫我宇林就是。”
“不打扰，不打扰。小福快过来给沈公子倒茶！”老人唤醒孩子，却并未改口。
半梦半醒的年轻后生嘟囔着起身，满脸的惺忪睡态。
沈宇林莞尔道：“让莱福继续睡罢，看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俩也不喝茶，还是老规矩，先来两坛自酿米酒，要是还有牛肉卤味，每样都来一些，嗯，最要紧是……”
“老汤牛肉面。”方老伯不待他说完，便笑着接过口来。
“哈哈，正是，不过面条迟些再下锅，我们还要等位朋友，先把酒菜上来罢。”
“好嘞。”方老伯答应着，走向后厨，步履比方才显得轻快很多。似乎听说有人喜欢他做的面酿的酒，骤然年轻了几岁。莱福倚在柜台上，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进门后还未开过口的男子待老人离开前堂，方懒洋洋的说道：“好歹你我也二百年没见了，这深更半夜的，居然七拐八转的带我来吃牛肉面。嘿，轩辕族的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他年约二十五六，一头金发，外形英挺，脸上挂着漫不在乎的淡淡笑容。一身白衣，旧旧的样子。那种白，仿佛深秋冷夜的月光揉碎涤洗后的清净颜色，说不出的慰贴舒服，就像他的笑。
沈宇林扬眉道：“一般人我还不肯带哩，方老伯的老汤面和自酿米酒可是韵陵双绝，平日多少人骑马坐轿的赶着来哪。”
“看来我还得多谢沈大公子咯。”
“好说好说。”
两人玩笑了几句。金发男子忽道：“你适才说还有客人，甚么人？”
“当然是美女，要不你老狼一只，面目可憎，我可没兴致深夜陪你喝酒解闷。”
金发男子嘿然一笑：“就知道你小子重色轻友，小心姑苏水家大小姐听到消息打断你的腿。”
沈宇林笑着摇头：“少来打趣我，若寒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姑娘！”
“废话少说，幽冰散和血魂蛊的解药，你到底找到没有？”
“贵客到，解药到。你放心喝酒罢。”
“好！我正想看看隔了这么久，你的酒量有多大长进。”
“定然比你强！对了，那老色仙在风月场女人堆一贯得意，这次怎么把蔓渠仙子和荔山蛇女全都得罪了？况且他一身功夫，怎会连两个女人也对付不了？又是为了怜香惜玉，自己捱苦了罢？”
“他两个月前败于宜苏山上一个隐居修行的白眉老僧，至今伤重未愈，那两名女子凑巧又来找他的麻烦。说来话长，我也懒得详细说了。”
沈宇林耸然动容，登时收起嬉笑神态：“甚么和尚这般厉害？竟能重挫谛妄夜？”
金发男子皱眉道：“那老僧自称惑灭，但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法力深不可测，亦无邪祟之气。我们猜测是西方佛界下来的遁世僧人。”
“惑灭？”沈宇林默然思索片刻，迟疑道：“莫非是他？”
“谁？”
“以谛妄夜的功力，即使现任赤魔尊也未必能将他打的重伤数月难愈。那名老僧若非如来佛祖，而是西方佛界的其他高僧，唯一的可能便是枯禅大师。”
金发男子一怔：“枯禅？似乎也未曾听说。”
沈宇林回忆道：“我少时曾听家慈评论六界高手。佛界首推大日如来和枯禅僧，只是枯禅大师自从数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听说业已离开西方佛界，不知所踪。难道竟是隐于人间么？”
“过了这么多年，很可能已经涅槃寂灭了罢？”
“也未可知，算了，权当谛妄夜有此一劫。他这些年风云得意，越发桀骜不逊，也该吃些苦头了。伤势不是太要紧罢？”
“他目前以自身灵力压制赤焱针和血魂蛊的发作，短期内只要找到解药即无大碍。那老僧的燠火印却是麻烦，需要找个冷僻冰寒的去处，静心化解，至少一年时间。然而天雪封禁之期将满，他偏又急着寻她。”
沈宇林惊道：“天雪？那个千年前于异空之井杀戮近万兵众的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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