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1章 堕天之谜（中）

    墨释一怔：“你还知道煦忍弦？又从何得知他的功法深浅？”

    延维傲然笑道：“岂止是知道，我曾在你们魔界的寒衎原和他交过手哩！”

    墨释讶异道：“莫非你入邪之前，司职离部神将？”他心思缜密，又熟读魔史通鉴，登时从延维一句简单的言辞中推出诸多讯息。

    上古时期，神族首帝伏羲命颛顼统率八部天兵大举攻伐魔界，最终落败而返，此即为第一次神魔大战。八部大军折损四路，其中离部完败于寒衎原，当时镇守魔界西北要塞寒衎城的主将便是首任赤魔尊煦忍弦。假如延维未作虚言，自是离部的将领无疑，能在煦忍弦手下保得性命的神族，必定有些真功夫，不可能只是底层兵卒。彼时神界武将按八部划分所属，直至颛顼即位，改变天军编制，八部的称谓才不复存在。

    此前天雪提及延维是上古神体，墨释还以为他是神兽，因误食毒果而癫狂异化，然其若是天庭武将，岂会如此粗心大意？

    延维未及作答，突然捂住胸口，剧咳不止。墨释从袍袖中取出一枚莲伊魔露丹：“此物可治愈你的内伤，暂时抑制泛叶……”语声一顿，察觉数人正朝着仙寓洞方向疾行而来，想是延维受伤时那声惨叫引起竹海中修真者的警觉。他不耐与无关闲人打交道，右掌轻挥，将丹药弹入延维口中，随即施展空间魔法，偕其同返楚府。

    墨释紧追延维而去，楚宅很快回复平静，仆侍们惊魂甫定，各自返回房间。楚遥等纷纷猜测延维的背后操控者，却毫无头绪。

    楚遥忽而想起幽溟所说的阴娘娘，连忙询问雰荷是否知其底细。雰荷曾听幽滟多次提起，此女名作阴漠彻，两年前进入鬼皇城，成为秦广王之妃，备极受宠。一年前秦广王的王后意外亡故，秦广王打算册封阴漠彻为新后。其余九王之中，倒有六位坚决反对，认为阴氏妖娆妩媚，端方不足，且恃宠而骄，立其为后，难以服众。阴漠彻闻讯气恨交加，但也无计可施。她与幽滟公主性情不投，一向关系不睦，竟卑鄙到诬陷对方的地步。

    墨释尚未告知天雪鬼界的情况，此时通过楚遥和雰荷的一番对话，天雪已大致了解。如果阴漠彻鬼力精深，有意藏而不露，她的真实身份和入宫目的，未免可疑，不知与转轮王遇害一事可有关联。

    外面雨势渐小，苍穹依旧阴沉黯淡。

    已过丑时，天雪见再未出现异况，遂设下防护禁制，劝楚遥等人先回房歇息，独自留在厅堂等候。墨释迟迟未归，她渐感忧虑，又忆及两人先前的缠绵，不由双颊微热。这个焰发赤眸的魔族男子，真是自己命里的魔星呵，简直一点法子也没有，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了。他说想要她，到底要甚么呢？笑得那么邪气无赖，偏生又笑得那么俊逸魅惑。

    饶是天雪将军想破头，也无法自行领悟男女之事，胡思乱想间，厅内红光骤闪，墨释终于回来了。

    天雪一喜，蓦地想到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那家伙必然得寸进尺，神情霎时转为矜持漠然。可惜墨释根本不予配合，完全无视天雪刻意的冷淡，放下延维，径直走到伊人面前，旁若无人般握住她的玉手，含笑道：“我一直担心府里出变故，所幸无事。让你久等了。”

    天雪俏颜染红，没能避开墨释的亲昵举动，挣扎一下也没挣脱，只好把注意力强行转至延维身上：“他是谁？那个三头怪蛇呢？”

    莲伊魔露丹是魔界最为珍贵的疗伤圣品，药效极快。延维的伤势此刻好了七八成，但由于泛叶毒质侵入血脉，灵力全失，与凡人无异，冷不防被墨释丢到地上，痛的龇牙咧嘴，闻言愠道：“你这姑娘恁地不懂礼数！本人延维是也，曾任离部的竑宇将军，可不是甚么蛇怪！”说着爬起身来，怒视墨释：“我看你英雄了得，怎么瞅见美貌的小丫头就神魂颠倒犯迷糊，险些把我摔的半死！嗯……你那伤药倒是灵验的紧，多谢！”

    墨释莞尔：“你说话底气十足，看来内伤好的差不多了。竑宇将军，失敬失敬。”他发觉延维直率豪爽，不似多数神族那般虚伪冷漠，乐于多说几句。

    天雪一怔。她很了解泛叶果的奇特毒性，沉声道：“难怪他能回复人形，不过一旦毒散融血，最多再活三日。即使召集六界神医，怕也是回天乏术。”

    墨释无奈，本没打算痛下杀手，只因延维猝然出招，他未能及时调控回击的力道。何况追根溯源，若非延维莫名其妙的现身楚府，挑衅在先，赤魔尊岂有闲心理会此君。

    延维却全无沮丧恐惧之意：“就算再活三个时辰，也强于怪形怪状的度过漫长余生。反正报仇无望，要不是想再见英招大哥和瑶箐一面，我立时便死，亦无所憾。”他一边说话，一边举目环视四周的摆设，疑惑道：“此地是凡间所在么？人族怎会造出如此精致华丽的器物？”

    延维原本所处的时代，既无西天佛界与四海龙族，也无崦嵫衡门这样的人族修真大家，兽族衰落式微，魔界生成不过数百年，鬼界荒芜万里，正是九天诸神一枝独秀的鼎盛之期。神界纵于首次神魔大战中失利，仍未把魔族真正放在眼里。那时人族还未脱离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眼前所见，自然令他惊奇不已。

    墨释淡淡道：“延维老兄，我不清楚是何方高明竟可解除太古封印，事实上距你被封已近千万年，伏羲灭化久矣，如今天庭当权的乃是第九任神帝初昊。”

    延维赫然变色：“千万年？！我不信！英招大哥曾向我保证，就算找不到解毒之法，也要寻机救我脱离结界。他断非颛顼那样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绝不会背信弃诺！”

    墨释与天雪听的面面相觑，天雪蹙眉道：“若依你之言，颛顼先帝卑劣无耻，恶神英招反而有情有义？奇哉怪也，天历上分明记载，你正因被英招击败，才受制于古蜀鱼凫王的封禁术。”

    延维如遭雷殛，喃喃道：“颛顼先帝？恶神英招？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墨释叹道：“你不是听不懂，而是不肯相信时光的飞逝。这些且先略过不提，能否告诉我，你是怎样摆脱禁制的？方才又为何奔至此地，示威怪吼？”

    延维迟疑半晌，也渐渐感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头，苦着脸道：唉，我还是从头说起罢……

    远古之时，盘古寂灭，三皇化生。伏羲以元极神木初次所结的九百九十九枚圣果为原魂，施法创生第一代神族。起初神兽人三族俱在人境居住，混沌浊气所生的各种邪灵异兽横行于世，人族力弱难敌，向昆仑诸神祷告求助。伏羲派遣三百名武技精湛的神族战士奔赴各地，剿灭邪兽。延维、颛顼、英招均在其内。

    多年后，伏羲率众神移居天上界，那些战士即成为首批天庭武将。其中以英招和颛顼的功法最为高深，同时受封神武将军。前者刚正仁和，拙于言辞；后者世故老练，善于钻营。延维耿直粗豪，口无遮拦，不拘小节，与天庭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他也看不惯天官们的道貌岸然，只和英招交好，情同手足。伏羲帝一贯偏爱肃严精干、谨言慎行的官员，始终未曾重用延维，若非他枪术高明、悍勇果决，恐怕连中阶竑宇将军的官位也混不上。

    光阴荏苒，关于伏羲即将册立继任者的传言甚嚣尘上。其时伏羲极为宠信颛顼，赐予上帅之衔，对神将而言，乃是空前绝后的殊荣。群臣却大多倾向于良善寡言亦不乏真才实学的英招。其时英招受命守卫南天门，延维担任副将。

    颛顼图谋者大，一心登上神帝宝座，为此处心积虑削弱英招的亲卫势力。首遭其害的便是延维，他与南极天官的女儿瑶箐仙子两情相悦。瑶箐是毓灵尊者手下的仙侍，不可随意离开元极神木。这对鸳侣只好私下幽会。颛顼获悉后，趁他俩再度相会时派兵捉拿。瑶箐为保护延维，施法送他回转南天门，自己却不及逃脱，甘愿独承责罚。待延维得知此事的具体情形，瑶箐已因擅离职守之罪，被贬下凡境万岭山。延维怒不可遏，颛顼居然登门拜访，亲奉琼酒赔礼道歉，声称他也是公事公办，情非得已，又许诺过几日就向陛下求情，恳请宽赦瑶箐，玉成好事。

    延维全无心机，固然厌烦颛顼的深沉城府、有失磊落，但素来钦佩他的卓越功法，彼此又无私怨，不虞有诈。岂料颛顼竟在酒中下了泛叶剧毒，当夜延维毒性发作，狂乱失智，异化为三头蛇怪，连杀十几名天兵，冲下人间，继续为恶。因其法力深厚，偶尔也有神清智明的时刻，心知是为颛顼所害，却无力复仇，只想趁着清醒之际，与瑶箐最后一会，然后自行了断。他奔至蜀地，临近万岭山，忽然念及自身变的如此丑怪，不敢面对心上人，彳亍犹豫时，正遇到奉命下界擒他的英招。英招获知前因后果，苦于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颛顼的故意陷害。于是说服延维权且忍耐，受禁于结界，以免他迷乱时多伤无辜，并答应尽快寻到解毒灵药，救他脱困。

    延维被封于都广之野，意识尽失，对外界诸事再无所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数个时辰前，一股强悍至极的邪力将其唤醒，紧接着缚符燃化，禁咒自消。延维骤然苏醒，并未重新陷入癫狂，灵智半明半昏，认定是英招暗中相救，不禁纳罕他怎会施展邪煞之术，当下循着若隐若现的邪气所向，一路追到雅宾的楚府上空，邪气倏而消失。

    延维焦急万分，嘶声狂吼，不料没见着英招，倒把墨释引出来了。他立刻感知对方魔气之强，实乃生平罕见，误以为适才混淆了墨释的魔气与那股邪力，结果完全追错方向，怒气顿生，墨释也正在气头儿上，两位就此交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