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颐寿争风

    转眼太后的圣寿终于到了，大家为了这一天cāo劳忙碌了那么久，今天的寿宴办完，可以好好的歇上一歇。

    六十整寿，花甲庆生，何等的庄重热闹。天还没亮，皇宫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今天各宫各殿的司职内侍都起的特别早，有些甚至一整晚忙碌没有合眼，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闪失。

    今天的寿宴共在三个宫殿之中同时摆了500桌酒席。

    第一处酒宴，摆在特特为了太后的寿诞修缮起来的颐寿宫中，这一处的酒席共0桌，参加的是HOU宫中有品级封号的嫔妃，皇室公主、郡主、亲王妃，有地位的外戚及高品级的官员家的女眷，以及一般未成年的皇子，王子等。

    众女眷在太监的唱名中按照品级排名分批次向太后祝寿,并且呈献寿仪和礼物,娇声莺燕,穿霞走佩,玲珑身段,仪态万千,太后今rì一身紫领绒袍是织造司为今天的场合特别按制订做的,宽袖大裾团寿纹氅衣，外套如意云头领，对襟排穗下摆坎肩，显得特别喜气雍容。

    皇上自翟后过世以后，再没有立过皇后，所以**的嫔妃中等级最高的，就是萧贵妃，在贺寿的仪仗中也是以她居首，她俨然已是**实际的女主。

    皇上也亲来拜寿，然后是众皇子，皇子们另设一处领宴，拜完依次退出。太后拉住皇上做在自己身边陪坐，然后就是萧贵妃，领着辰贵妃、洛贵妃、德妃、荣妃几个高品级的妃子向太后祝寿，款款福拜，一团媚容，娇声齐称，"祝太后万寿无疆，愿皇上福佑绵长。"

    太后高兴地唤萧贵妃进前，拉她同坐在皇上的下手，又命打赏重妃。萧贵妃知道自己品级不够在这样的场合和太后皇上平坐，不敢应承，拿眼看皇上，皇上和蔼微笑，示意她过来同座受贺，萧贵妃暗中得意，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原本应该属于皇后才能做的席位上。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暗示，不过后续贺寿的妃嫔们就犯了难，祝贺太后圣寿，同时称颂皇上圣安，这都是礼部议程上原就拟过的，宫中进退人人都有严格的规范，包括所用之器，所奏之乐，都是有规定的。萧贵妃虽然主掌**多年，但是在品级上毕竟还不是皇后，在**，只有皇后是皇上正式的妻子，是女主，其他的嫔妃都是侧室，都是奴婢，现在萧贵妃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了，这是**制，可是叫那些拜寿的嫔妃官眷们如何是好呢，是贺太后的寿，祝皇上的安，再单独请萧贵妃的福吗？还是把皇上和萧贵妃一起并贺？

    皇上和皇后并贺是可以的，那也是合制的，皇上和贵妃一起接受祝贺，那就**制了，一世众人不知道要怎么说贺词，都互相眉目相觑，传递疑惑中。

    这时，礼乐又不能中断，唱赞礼的太监已经开始唱下一批嫔妃进前祝寿了，真是犯难啊。

    那嫔妃们不敢得罪萧贵妃，没办法就硬着头皮上吧，把皇上和贵妃一起称贺，于是第一批这样做了，后面的又纷纷效仿。

    "祝太后添福添寿，祝皇上贵妃rì月并辉。"

    "祝太后王母长生，祝皇上贵妃rì月长明。"

    "祝太后...，祝皇上贵妃...。"

    宫眷们拜寿完毕，接下来按照司礼的安排，应该是百官在中门遥拜颐寿宫的方向，然后放花炮，百官在中门领宴。可是太监传赞多时，却一直不听到花炮响。

    这边颐寿宫中礼乐不断，司礼的太监左等右等，等不到外面传花炮声，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唱下一个礼仪程序了，于是又传赞一边，"请百官中门贺寿。"

    "请百官中门贺寿。"

    "请百官..."

    一道道赞礼传唱出去，算算时间早该传到中门了，却还是听不到花炮声。

    那司礼太监没了主意，赶紧一边安排小太监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边暗示鼓乐继续高揍，用热闹的气氛暂时把花炮的冷场压一压。

    无奈中门一点动静都没有，司礼太监唱第三遍赞，"请百官中门贺寿。"

    "请百官中门贺寿。"

    "请百官中门贺寿。"

    "请百官中门..."

    中门还是没有动静，皇上正陪着太后说话，并未理会司礼的混**，但是萧贵妃的脸上，却已经挂不住了，暗暗有气恼之sè。

    一时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凑到司礼太监的耳边，嘀嘀咕咕，司礼太监神sè大惊，赶紧走到皇上的身后，低声奏道。"皇上，中门出了点状况。"

    皇上回头看他一眼，见那司礼一脸的惶恐，问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刚才小太监去看了，说礼部侍郎和内务总管吵起来了，平山王在调解，百官都在议论纷纷，中门**哄哄的。"

    "哦，太后正做寿呢，他们这会儿吵什么？有天大的事情，不能等寿筵结束了再吵么。"皇上一脸不耐烦，训斥道。

    司礼太监听皇上口气不高兴了，害怕的一骨碌跪倒在地，"正是因为贺寿的礼节措置有了分歧，现在中门都**套了，皇上。"

    "恩，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去叫那些个不知轻重的奴才滚进来见朕。"说着站起身来。

    太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皇儿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生气？"

    皇上赶紧陪笑道，"没什么事情的，大概有重要的军情要我处理，我出去看看，不要耽误了。"

    又对萧贵妃道，"爱妃陪太后说话，别冷落了，我去去就回来的。"脸上堆的一脸亲切的笑容，太后才稍稍放心。

    "那你赶紧去吧，国事要紧。"太后转过来拉了萧贵妃的手，目送皇上起身离去。

    皇上出了颐寿宫，进了颐寿宫前的偏殿合安殿，在那里坐等中门的官员。

    司礼太监一路小跑赶去中门传旨，到得中门，见果然百官扎堆在议论事情，秩序混**，而负责制定礼仪的礼部侍郎诸清和负责执行礼仪的内务总管吴良正在为什么事情争执不下，旁边各有一些同部的官员在各自支持自己的主官，平山王并没有说话，只在一旁看着他们争论。

    诸清是五十多岁年纪，半老头，灰髯白发，清瘦矍铄，穿一身三品官袍，虽然一看就是老旧的布料，线节磨损严重，与新款的朝服款式也稍有差异，但是浆洗的却十分熨贴。

    吴良稍稍肥胖一些，所以看上去比较年轻，太监里也算是漂亮的人物了，大眼圆脸，这个时候满头走汗，眼睛瞪的浑圆显得都快暴突出来了。

    他提高了嗓门在据理力争，远远的就能听到他在尖声急叫，"礼制再大也大不过皇家的体面，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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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清声音低亢沉稳，慢条斯理地说，"维护礼制就是维护皇家的体面。"

    吴良又急叫，"迂腐不知变通，现在这些都不说，赶紧领大家拜寿，再不拜寿你要被杀头了。"

    诸清回道，"杀头也不能废礼制，这是职责所在。"

    "你们这群呆子，天大的祸谁都抗不起。你们...你们..."

    吴良还要**叫**骂，这会儿找不到词儿了，变成一通**吠了，大肥脑袋涨的通红，眼珠瞪的滚圆，鼻翼一翕一张，喘着粗气。

    诸清看他这个样子，反倒笑了，"总管怎么辱骂斯文？"

    两人还在一句一句对砍，这是旁边有人提醒，司礼过来了，宫中估计要过问了。

    司礼太监胡冰这会儿身负皇命，拨开人群挤进来。他是太监，所以也归内务总管这边管，吴良是他的顶头上司，不过因为他这会儿是刚从颐寿宫那边过来的，大家看到他，便很自然的分出一条路来让行。

    吴良和诸清正吵的起劲，旁边起哄的，拆台的，已经揪了衣领准备扭打的，各种类型的都有，基本不像是个朝官的集会，更像是菜市场砍价。

    看胡冰穿过人堆挤进来，一圈一圈由外及内的安静下来，于是吴良的几嗓子尖叫，就更清脆明显了。

    "老呆子，杀头胚，脑子秀逗的书呆子，你们一群杀头胚..."吴良还在**骂，诸清都没理他了。

    "传皇上口谕..."胡冰提高了嗓门，一嗓子喊的比吴良还响，还脆，音调还高了八度，他故意把"谕"字拖了长音，这下效果达到了，吴良骂了一半的话突然吃掉，终于停下尖声鸡叫了。

    恩，胡冰的鸡叫打明的实力更雄厚。

    吴良，诸清，和一班官员，再有冷眼旁观中的平山王，全部齐刷刷的跪倒。

    "咳，咳，"胡冰故意清了清喉咙，等大家集中注意力全部到了他的身上，他用极其怪异的语调，高音喇叭似的继续广播道："皇上口谕，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叫那些个不知轻重的奴才滚进来见朕。"又扫了众人一眼，"钦此！"

    大概太监转述皇帝口谕的时候，都特别有jīng神上的满足感，觉得自己此刻好像就已经沾染了皇帝的权威一样，特别有模仿的yù望。

    吴良跪在地上乜斜了诸清一眼，那意思是说，你看，惹麻烦了吧。

    诸清完全看不起他，根本看都不看他。

    众人次第磕头，口称，"遵旨。"

    平山王，一班主要的大臣，内务总管吴良，礼部侍郎诸清，在司礼太监胡冰的引领下，进中门，到合安殿见驾。

    在合安殿中，还能听到隔壁颐寿宫的礼乐声不断，皇帝老子正着急生气呢，见司礼领了一班臣子灰溜溜地猫进来，伸手便抓起面前的一只青瓷茶盅，高举过头，"啪"一声，狠狠地砸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空炸弹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估计胆子小些的，年纪大些的，连尿都被惊洒出了几滴来了。

    皇上很少生气的，别说砸东西了，众人都是第一次看见。

    整个合安殿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连动一动衣服的声音都没有，耳边能听到的只有颐寿宫的礼乐声，和青瓷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以及这碎裂声造成的余音，在胸口左右撞击回荡，刮擦餐具那种尖锐的支嘎声，都比不上此刻耳边的感觉难受。

    "你们什么时候不好造反，挑今天，造反了？"皇上都没坐下来，站着就骂开了，皇上是个孝子，最受不了的是大家不给太后面子。"

    "闹事也要分个轻重，看个场合，你们这是干嘛，给我下马威么？一个个都不吭声了，低着头干嘛？有道理，有道理说啊，你们不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吗？"

    群臣没一个敢抬头，皇上在众人面前走一遍，边走边发脾气，每走到一个人的面前，都造成对方极度的紧张，他今天说话语气又重，声量又大，让人感到他走过面前的时候，头上好像一个炸弹正在爆炸，轰轰轰的，谁都怕被他挑到自己点名汇报情况。

    冷场了，皇上等谁先说呢，谁都不说话。就他一个发脾气，他一股脑骂完，这殿里又变得肃杀一样的安静。

    过了一小会儿，暴怒训斥的余音消散开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又轻又细又卑微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奏道，"启禀圣上，奴才，奴才想先说说情况。"

    皇上转过半个脸来，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是内务总管吴良。

    "你说！"狠狠地扔出两个字。

    "是，是礼部侍郎诸清，"那个卑微的声音继续小心的说道，"他阻挠百官中门贺寿，还，还羞辱奴才，说奴才辱没斯文。"

    谁在乎他一个太监被羞辱，那些低头不说话的臣子堆里，传来某些用鼻子发出的辅助语言，表达士子情绪。

    颤巍巍的卑微声音肯定意识到了这此起彼伏的鼻音，听下不说话了。

    "诸清一个人？阻挠百官？"皇上发条头了，"诸清老糊涂了？"

    "不是，不是一个人，"那个卑微的公鸡嗓音又响起来了，"还有好多人，跟着他，**，**起哄。奴才阻止了，阻止不了，所以引发了争端。"

    诸清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和吴良并排的位置，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既不自辩，也不反驳。

    皇上狠毒的目光，从太监吴良，转到了侍郎诸清身上，把这老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诸清是怎样的个xìng，皇上清楚的很，迂腐，刻板，但是守礼重制，并且为官清廉。

    "诸清！"皇上又把合安殿炸了一个雷响，"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诸清出班，四平八稳地向前迈出一步，"启奏我主万岁，"声音语调也依然缓慢平静，不卑不颤，不慌不忙，和吴良形成明显的对比。

    "太后贺寿，天下瞻仰，所有一切议程步骤都是经礼部规矩规程拟定的，交各部配合执行，臣负责定制和宫外事务的cāo办，宫内的事务是吴公公负责cāo办，宫内有越制的情况发生，引起礼制混**，臣子们不知道该如何拜贺了。"

    "臣正要向万岁禀报，请万岁复礼循制，却遭到了吴公公的百般阻挠，正因为与制不合，所以仪程才无法继续。"

    "吴公公阻挠臣规范仪程，干涉礼部部务，所以并不是臣在阻挠中门拜贺。臣明典正纲，正是为了中门拜贺得以尽快地顺利进行下去，而阻挠臣执行本职工作，使中门拜贺不能顺利进行下去的人，是吴公公才对。"

    他说的极缓慢，极端正，咬字坚实有力，给人非常自信的感觉。不过此刻在皇上耳中，觉得这老夫子特别的啰嗦，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

    皇上的态度并没有改善，哼了一声，"你转弯抹角说了半天，就是说萧贵妃不该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接受百官的拜贺么。朕替你说出来，是这个话不是？"

    "吾皇圣明！"老诸清狡猾的很，他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说了句"吾皇圣明"就再不说话了。

    冷不丁诸清旁边一人跨步出班，接口道，"吾皇圣明，既然皇上也觉得萧贵妃不该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那么就请皇上解决这个难题，让萧贵妃让一下位置，让中门的臣工们好依制向太后和皇上拜贺。"

    借皇上的话头，直接一个冷炮打过来，皇上转过注意来看那人，原来正式阁老段仲颐。

    那班臣子中，大半是赞同诸清规制的，见阁老发了话，又是抓住皇上自己失了口，便跟风附奏。一时左一个"吾皇圣明"，右一个"吾皇圣明"，排山倒海地向皇帝老子压逼过来。

    皇上是一阵胸闷，看看吴良，吴良这会儿说不出什么话，他一个没啥见识的太监，怎么能顶住这般读书破万卷的知识份子的合力围攻呢，他早一句不言语在一旁装傻了。

    皇上拿目光找救兵，看到萧禄也在班中，这下有救了，他也不客气，直接点名求救："萧禄，你说。"

    群臣见皇帝点了名，叫萧禄说意见，那明的是要维护萧贵妃么，于是又纷纷安静下来。

    萧禄今天还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见皇上被群臣围攻，一时处于下风主动向自己求救来了，看来自己避不开了，得帮皇上，也是帮萧贵妃顶上这一把硬杠了。

    毕竟现在闹哄哄在附奏的都是段党，萧党这一边的臣子们，肯定是不会借这个事情打压萧贵妃的，萧贵妃如果能够升位坐上皇后的宝座，他们开心都不及了。

    现在皇上点了萧禄的名，明显是求援。萧党之徒们更是眼巴巴地等着听萧相说些什么，他得说出个道理来，为什么萧贵妃就该坐在皇后的位置上，然后那班萧党附庸们，才好跟着主子起哄附奏，把段党目前一边倒的局势拉平回来。

    萧禄肚子里也是有货sè的嘛，他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了。气定神闲，稳持端庄地出班奏道，"自翟后归天，皇后之位一直空玄，萧贵妃执掌HOU宫多年，事实上已经是HOU宫之主，这个所有人都是认可的。既有其实，而无其名，也是事实。"

    "太后圣聪高慧，皇上圣谋深远，如此重要的场合怎可能做出与礼不符，与制不合的举措来呢，既然太后和皇上邀请并且也许可了萧贵妃坐在皇后该做的位置上，那就必然是有这样的安排的，也是向群臣昭示萧贵妃的实际地位与皇后无异。"

    "做臣子的体念圣心，体察圣意，臣觉得又要与制合，又要与圣心合，最好的办法，就是群臣顺应礼制，顺应圣意，向太后贺寿，向皇上皇后祝福，至于皇后位置上其实坐的是萧贵妃，那是皇上的家务事，不是群臣该过问的。臣以为这样办就最妥当了。"

    皇上这一刻真想抽他，叫他说个意见是为了给皇上找个台阶下，结果萧禄与段仲颐逼的更狠，段仲颐是想叫萧贵妃从皇后的座位上把屁股挪下来，这个还是小小事情，最多是皇上觉得有点丢脸。要是照萧禄的意思，那是要把萧贵妃即刻就升为皇后了？还说是朕的意思，这厮太yīn了，比老段还要滑头，朕被你们这两个老滑头给害死了。哇呀呀呀，真气的想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