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乳貅莽林敢纵横

    典韦，字恶来，陈留己吾人也。韦貌近神鬼，因生后父母早丧，邻里皆视为妖孽之类，将其驱出里中。韦遂宿于山林，长于草莽，与狼虫为伴，虎豹为友。后为帝所收服，送徐皇后门下教导。

    蔡琰《三国志?赵书?典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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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韦伏在一丛灌木之中，小心的注视着在前面小溪边饮水的一只黄獐。他今年只有七岁，但身材已不逊色于十一二岁的少年，健美流畅如一头雏虎乳豹的身体裸露大半，只在腰间胡乱缠裹着一截短裙似的兽皮。在他赤裸的脊背上，由右肩至左腰，斜布着三道触目惊心似是兽爪造成的狰狞伤痕。

    屈指算来，典韦这个年仅七岁的幼童在这荒山莽林之中竟已生活了整整两年。由于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他又生就一副恍若鬼怪的丑陋相貌，村中父老皆将其实为妖孽。自记事起，他不知受过同村少年的多少谩骂欺辱。一旦他稍作反抗，那些孩子的父母均会站出来，对着他一个童子大骂乃至动手。幸好他还有一个将其珍逾性命的父亲，母亲去后，父亲便孤身一人带着他艰难度日。他不仅要一面为生计劳作奔波，一面抚养他这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更要忍受村中之人的歧视、疏远乃至责难。但不管日子怎样难过，相依为命的父子二人终究还是挨了下来。岂止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与村中猎人结伴入山捕猎之时，他们倒霉至极点地撞上一头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熊。当那头暴怒的母熊以与它笨拙体型绝不相称的速度、挥舞着生着数寸长利爪的前肢如风般扑至的时候，一向忠厚的父亲毅然招呼身边的几个最具勇力的猎手，回身拦阻那母熊，欲用自身九死一生的代价为同伴博取一线生机。怎料到人心之险恶更胜野兽十倍百倍！当他的父亲率先冲向那母熊时，他那些装模作样跟在后面的卑劣同伴们竟不约而同的转身逃走，将他的父亲孤零零地扔在那头连山中猛虎都要退避三舍的狂暴母熊面前。

    而典韦的苦难远未就此结束，在父亲死后，与他同去的那些猎人们不仅未感到丝毫愧疚，反而将此事归咎于的典韦，以其父之死进一步坐实了他不详妖孽的身份，甚至暗中筹谋“除害”。幸而村中有一户姓刘的人家素与典家相善，连夜通知典韦逃出村子，自此年仅五岁的小典韦便在野兽横行的山林中生活下来，转眼间便是两年。

    此刻，典韦便如一头捕猎的野兽，借助蒿草的掩饰，四肢着地，不带一丝声响地向着那只黄獐潜行过去。在山中的两年，最初时他还只能以野果、草根、树皮等充饥，后来，体魄过人地小典韦从虎狼豹罴身上学到各种捕猎扑杀之技，又无师自通地练出一手投掷标枪的绝活，已经可以轻松捕杀鹿獐等体型较大的动物。

    在潜行到距离猎物二十余步之外时，那只黄獐忽地若有所觉的惊起，扭身便要脱逃。典韦如一头矫捷的猎豹般从草丛中弹起，人在空中，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支长约尺八、顶端削尖的硬木标枪挥手掷出，其准无比地从猎物的后脑贯入。那黄獐一声凄厉的长鸣，在原地窜起三尺又一头栽倒在地上，当场毙命。

    典韦呵呵一声憨笑，走上前轻松地将这头数十斤重的黄獐提到溪边，又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这是他逃到山中，按那刘家叔父指点到了父亲出事之处后寻到的唯一一件父亲的遗物――就着溪水将獐子洗剥干净，捡了些枯枝搭好，以钻木取火之法引燃，把獐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由于做惯此事，典韦的手艺显然不错，不多时，表面焦黄的獐肉已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一口气将至少三斤多獐肉吞入肚子，典韦掬了几捧清冽的溪水饮下，随后从溪边采下几片大型的叶片将余下的烤肉裹好，用木枝在地上掘了一个坑穴将其埋好。小心地将表面掩饰得与旁边的地表毫无区别又做好标记后，典韦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尘土，转身向着山林的深处走去。

    一路穿林跃涧，典韦在一个小山崖下的山洞口外数丈处听了下来。望着黑黝黝的洞口，典韦的双眼渐渐充血变红，蓦地张口发出一声虎啸熊咆般的巨吼。与他的吼声相呼应，山洞内亦传出一声暴怒狂吼，一头渺了一目的棕色巨熊遥遥摆摆地行出。这便是两年前杀害典韦父亲的凶手，自从发现它的踪迹后，典韦已经与它斗了三次，他背后的伤痕便是这畜生所留，而巨熊的瞎掉的那只眼睛也是毁在他的标枪之下。

    作为老对手，体型绝不相称的一人一熊皆不敢对曾重伤自己的对手掉以轻心，恶狠狠地对峙片刻，同时发出一声咆哮向对手冲去。

    典韦在拔足前冲的瞬间，双手同时一扬，两支标枪如离弦劲箭呼啸飞出，分别射向巨熊仅存的一目及吼叫时张大的血盆大口。那巨熊表现出与笨拙外表极不相称的机警，前爪一并将面门要害遮挡得严严实实。那两支木尖标枪虽刺中熊臂，但由于锋利有限而熊类又是出名的皮糙肉厚，只入肉三分便被反弹震落。典韦与它交手三次，深知若非正中要害，自己的标枪绝对难以对这畜生造成威胁，因此在掷出标枪后，便已拔出腰间短刀，趁着巨熊双爪遮住面门视线受阻的一刻冲到近前，挺刀刺向巨熊生着一丛白毛的心口要害。

    不料那巨熊极是奸猾，一只独眼一直在爪缝间窥视，等到典韦出刀，它的一只巨灵之掌猛地挥出，拍向典韦的头顶。

    典韦大骇，急忙偏头侧身，却终究晚了一拍，被这只足可将磨盘大巨石拍得碎裂的巨掌在右肩头略略擦了一下。饶是如此，他肩头的关节立时脱臼，挺刀前刺的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

    不过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右臂受伤的同时，立即就地一滚，避开巨熊接连击落的另一只巨掌。他一路翻滚一直退到了一颗粗可数人合抱的大树近前，刚刚站起身子，那巨熊已挟着一团腥风扑到近前人立而起，一双粗壮无比的前臂向着背靠大树的典韦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熊抱。

    典韦背靠大树，冷冷地盯着向自己扑来的巨熊，未受伤的左手抓住了拴在树身上的一根绳索，绳索的上方搭在树上一个粗壮的丫杈之上，另一端则坠了一块沉重的石块。用力一扯活扣松开，石块坠下，典韦的身体急速上升。巨熊这一下熊抱只能抱住典韦身后的树干。

    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一阵剧烈的摇晃，巴掌大小的翠绿叶片下雨般扑簌簌落下。那巨熊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咆哮，紧贴树身的前胸鲜血汩汩地泉涌而出，沿着树干淌落下来，在树根处汇成一条小河。

    悬在空中的典韦双脚一蹴树干斜向荡出，松开手中抓着的绳索坠落在地面上。左手抓住右臂上端一托一按，咔的一声轻响，口中亦发出一声闷哼，竟是自己将脱臼的右臂接回。他捏紧即使手臂脱臼时亦不曾松开的短刀，不进反退，退到两丈之外小心地观察着仍死死抱着树干不住摇晃的巨熊。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巨熊前臂一松，仰面摔倒在地上。胸前三个品字形、早已流干血液的伤口皮肉外翻，令人触目惊心。在那树干上恰到巨熊胸口高度之处，赫然钉着三根尺余长的锋利铁刺。

    典韦警惕地走近倒在地上的巨熊，在丈余外停下，俯身拾起石块用力砸在它的头上。在确认了它已完全失去生命后，典韦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纵身扑到熊尸上挥刀一顿疯狂地乱刺。直到短刀刺中熊骨铮的一声崩断，典韦离开从一片狼藉的熊尸，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只白皙的手掌抚在典韦的头上，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典韦耳边响起：“好孩子，如今你大仇得报，应当高兴才是，为何要哭呢？”

    典韦抬头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前的白衣少年，跪倒在地重重地连叩三个响头，用略显沙哑滞涩的嗓音道：“全靠师傅您的办法，弟子才得以为父亲报仇！”

    看着面前这个有些一根筋的小子，我在欣喜于完成徐风交代的任务，为她寻到第二个弟子的同时又很为他的固执苦恼，揉揉眉心，有些无奈地道：“对你小子说过多少次了，将会成为你师傅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贼婆娘。所以你不该称呼我为师傅，而应该叫我作‘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