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关于长孙苍

    《再生缘》四部曲里，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苍龙哀》，没有更多原因，因为其中有一个人叫做“长孙苍”。

    关于每个人物所象征的含义，我在第三部中解释得很精准――我喜欢精准的措辞，其中蕴含着认真的生活态度。态度认真，偶尔失望，心不会凋零，手也不会停下来。

    长孙苍所象征的“理想”，所以他的爱人不会是冷伶，因为冷伶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

    而我在创作长孙苍这个人物的时候，也很少去考虑他会选择谁，是冷伶，是林霖，还是会是其他的别人，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无论爱谁、恨谁又怀念谁，长孙苍就是坚定了树立新国的信念就对了。他是个成大业的人，因为他心中有天下有苍生。

    苍龙之哀，懂得的人并不多。

    其实儿女情长也不是每个人都懂，比如夏盈盈，她其实就是很善良，可她什么真情都不懂。恩人的儿子她可以陷害，组织她可以出卖，朋友她无所谓，被视作半个女儿的秦芸，她也只是不忍心她受等待的痛苦，在需要完成她自己的诡计之时，这也变得不足惜。

    其实冷缃也是不懂“儿女情长”这四个字的高手。他回忆起所有人，都异常清晰，每个人的笑容与离去，都在他心中留下无数痛苦。但他的确不爱她们。如果爱，即使不能专一，也会希望她们开心、健康、幸福，而不是一再的辜负，包含无数欺骗与敷衍。而且，他从来不觉得感情会“长”，天长地久，还是地老天荒，都在已经不信了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中渐渐变得伪善。他其实是一个有些伪善的人。相处的时候，他很单纯。但遇到事情，你看不见他表情，也听不见他声音的时候，他告诉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魔鬼的教唆。他会变相曲解每一个自己真诚表达过的话语，他会让你知道他并不在乎过去只是你自己一再留恋，但真的做决断的时候，恰恰最不坚决也不干脆的就是他。所以陪他到最后的一定是粘着他最近，让他无力脱身的那个。因为他很懒，凡事都怕从头再来。他不会处理掉所有感情，让自己只属于自己，更不会推掉所有事情，回到自己的世界，反思自己的人生到底在哪些地方走偏了好多。所以家传的“清风十三式”，他一生都学不全，打不好。因为他心不虔诚，人不真诚。你没觉得吗，他的性格既不像仁厚礼待的母亲，也不像严谨、庄严的父亲。冷伶虽寂寞，但至少飞扬跳脱，天南海北任我游，走失了，也知道回到桥心，即使一点也不知足。

    遇见长孙苍时的冷缃，也许是内心最为纯净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他虽然不得志，但相信自己，可以找她回来，也能成就一番大业。至少，那时候，他像个人样，懂得什么叫做“精忠报国”。

    关于长孙苍的失望，我觉得不在于他身边的人，而是整个国家本身太艰难。我记得写长孙苍那段时间，应该是考研最为困苦和彷徨的时刻。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考研，为什么我要坐到自习室而不是出去找工作。偶尔我母亲会说我逃避就业或者情绪化，我不会辩解，只是知道她说得一直不对。从小到大，她对我人生追求上的看法，就没对过。因为这是在她自己在生活中从来不会执着于思考的事情，她要的是生活，我要的是理想。本质不同，自然要摸索不同的生存方式。

    有时候我在思考，做像长孙苍这样的人，需不需要我“绝情决意”，抛开所有伤感的自我，做一个杀伐决断的人？那天，朋友说张桥心其实不必忧伤的时候，我觉得，她不懂张桥心。张桥心不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的圣人，他只是心眼好，凡事多为别人着想，担当的责任比较大，做事比较有原则，善恶分开一直坚定自己的“中正”。身边这样的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做人做事都不好。但古龙的江湖有李寻欢，我的就有张桥心。

    张桥心也是唯一理解和支持长孙苍的人，他只是做不了那么好，不是不做。他只是会失败，却不是一蹶不振。

    有时候我问，长孙苍可以复活吗？

    有那个必要吗？

    非要别人替你自己树立信心你才坚强，那你也算活出一种别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