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苏小小 下

    朱立州微微一笑，马上换了副悲天悯人的面容，愁苦道：“哎呀，这如何是好，只怕得通知他哥哥回来了。”父子目光对在一处，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暗喜，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羽就在村中的小茅屋暂居下来，过了三日，张铁匠的身体渐渐恢复，小羽也从张老汉那里得知一些大概情况。

    这村子里张，朱，蔡三姓为大姓，大概五分之三的人都姓这三个姓，张老汉一直是村里的铁匠，原本修为不错，打造兵器，狩猎都是一把好手，修为在五星战修罗上下。只是风霜帝**部经过时，并非所有壮丁都愿意加入帝**，张铁匠便是态度强硬的反抗者，结果被打折了一条腿，并被军方高手暗中下了毒手，此后元魂通道闭塞不通，修为日渐下降。由于以前身强体壮，又是村里打铁打得最好的，年轻时有些恃才傲物，修为下降之后顿时受到了大家的奚落，张铁匠生逢巨变，大受打击，性情愈发古怪，最后干脆搬出了村舍集中的地方，自己在村边搭了个小茅屋。

    一开始还能继续为村民打打铁，换取营生，可随着年纪增长，修为降低，张铁匠打造的兵器质量也越来越差，最后渐渐就交不上大隐帝国的税了。而村长朱立州正在村里树立自己的权威，打算将全村变成他的私人领地，类似张铁匠这类年纪渐大，无依无靠无劳动力的鳏寡孤独，便是朱立州打压的对象。尤其近两年，年年都有老人被逼死，张铁匠也被孤立起来，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却愣是没有一位村民敢违抗朱家来救济张铁匠，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竟然被小羽救了，对此张铁匠感激涕零，自不用说。

    至于小不点，则是六年前村中狩猎队出村狩猎时，捡到的一个婴儿，当时大家猜测，怕是路过的商队遇到大型妖兽，大人都被猎杀或吃掉了，这婴儿运气不错，才捡回一条命来。但据说在发现婴儿的地方也没有遭袭的痕迹，真相究竟如何也是各说各词，不过刚开始是由白炳家领养的，最初估计是想当童养媳，或是做个小丫头什么的，可养了两年，发现小不点居然不会说话，而且常常发呆，有人说是个傻子，估计养大也是废物，所以白家就把小不点扔出了家门。

    起先村民看小孩长得水灵可爱，一家接济点，这样又喂了两年，这两年税收渐重，家家自危，连自家人也喂不饱，谁还肯收养一个不会说话的哑丫头，再说了，养条狗也还能看门叫两声，这个哑丫头不肯长个，又没什么力气，简直连狗都不如，最初的那点同情渐渐变成了厌恶；而这小不点在各家混熟了，竟然不请自来，常常偷东西吃，一个蔡二已经够大家受的，现在还来个更小的小偷，大家拿蔡二没什么办法，对付一个四岁的孩子那还不容易，此后小不点就常受打骂，不过村民终究还是善良，没把她直接扔出村去喂野兽。

    最后小不点流落到张铁匠家，张铁匠也是受尽了他人冷落和白眼，正好无儿无女，希望有个人能养老送终，这个小不点吃得少，张铁匠咬咬牙，从自己本来不多的口粮里也就挤出来了。小不点就一直被养到现在，以前白家给取过一个名字，但被赶出家门后就不许村里再叫，以前大家叫小孩，小不点，后来就变成小畜生，小杂种去了。

    没想到小不点的命运如此多舛，小羽看着那个体型似乎只有两三岁的小不点，爱怜的搂过，揉揉那枯黄纤细的头发。小不点这几日对小羽极为依恋，常常拽着小羽的衣摆，小羽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小羽身后就像多了一根甩不掉的尾巴。

    据张铁匠说，发现小不点的时候，那婴儿的襁褓中，还有一块石佩，没错，不是玉佩，是石头打磨的，上面刻了一个“苏”字，估计是小不点的姓，起初村民还以为那石头是什么精矿灵石，谁知后来用铁锤一试，被砸了个稀烂，大家也就没了兴趣，从那襁褓看，小不点完全不是什么富有人家的人。

    此外，当得知小羽是从大隐帝国外游走到此的时候，张铁匠还特异告诉小羽，自从大隐帝国建立之后，由上至下，民众被分作四种人，最高等级的是皇族，他们身份显赫，是天之骄子；其次是贵族，由王册封，是一些对帝国有过大贡献的人，他们可以世居要职，接受国家俸禄；然后是平民，有自己的资产，生活自给自足，是主要的生产者和纳税者；最后是奴隶，一些是被剥夺人生自由的囚犯，另一些则是变卖了自己全部资产，最后把自己也卖掉的懒鬼和穷鬼，他们不享有任何权利，可以随意买卖，在帝国的法律里，杀死奴隶和杀死一只妖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人需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当然，在没有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奴隶只见相互私斗，是要受到比处以死刑还要痛苦的刑罚的。

    这一套规则，估计是古老的风霜帝国和泰坦帝国上千年传承下来的，如今的村长朱立州，正在为成为一名乡绅贵族而奔走，据说成为乡绅之后，他的子子孙孙都能继承村长的位置。而像小不点这样的人，应该被划分到奴隶一类中去，这或许也是那些村民看不起小不点的一个原因吧，他们毕竟还是平民，身份比奴隶要高一等。

    对此小羽嗤之以鼻，这套规则他只怕比张铁匠还熟悉，多读网络小说，果然增长智商。

    张铁匠见小不点如此粘小羽，便提议，让小羽给这丫头取个名字，按张铁匠的说法，小不点也会渐渐长大，总不能老叫小不点吧。小羽想了想，拨拉着小不点的脑袋道：“看你长得这么小，就叫……小小吧，喏，苏，小，小，以后你就叫苏小小。”

    “你的名字，叫苏小小。”

    “苏，小，小……”

    小羽不厌其烦的重复，小不点则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张铁匠和小羽都这么高兴，似乎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她也咧嘴笑了笑，露出两行参差不齐的牙齿，那是以前被人给打断掉的。

    张铁匠少一条腿，下床后需杵一根铁拐才能行走，对小羽的救命之恩，他总是觉得无以为报，小羽便道：“如果张大叔如此介怀，那，就教我打铁吧。”

    张铁匠以为小羽在和自己开玩笑，在本地人这里，炼丹与打铁原本就是成为修罗的一门必修课，只有听说那些外来人才分工明细，铁匠不一定是修罗，修罗也未必会冶铁。可随后他就发现，小羽确实对打造兵器一无所知。小羽就从张老七那里学过几个粗糙的基本手法，都还没有机会实践过，以后看过姜破云冶铁，这才心向往之，如今工具齐备，不亲自操作一下怎么行。

    见小羽坚持，张铁匠自然是倾心相授，首先从选矿说起，炼制兵器，最常用的便是铁矿，根据矿石含铁和其余矿物原料不同，由下至上，可分为原生铁矿，黑铁，精铁，玄铁，魔铁五个档次，按颜色又分为金，绿，蓝，赤，褐，灰，深灰，银，彩等十余种。档次越高的铁矿对铁匠能力的要求越高，越难熔化，捶打，锻形；而不同的颜色则表示铁矿里含的其余金属成分不同，金色可能含金，铜，镍等，绿色则有可能含锡，铌，镉，蓝色则……

    没想到仅选矿就有这许多讲究，张铁匠滔滔不绝的说了大半天，只说了一个选矿的大概，真正要学到精通，张铁匠足足花了二十年，才从自己父辈那里得到略有所成的认可。

    不过张铁匠也知道，有很多知识未必能用上，比如玄铁，魔铁，多少冶铁师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碰到一块，所以他也就简单的带过，然后向小羽说了一下目前大隐帝国对铁匠的等级划分，分为学徒，铁匠，师匠，大师，特级大师五个阶段，每一等又是九级，其对应的正是原生铁矿，黑铁，精铁，玄铁，魔铁五种矿物，依照其能打造出兵刃的形态和性能来断定在同一阶段中的等级，这一套规则也是千余年前便流传下来了的，不过张铁匠从未去进行过认证。这村里最多的还是原生赤铁矿，四面山崖巨岩，开采出来就能直接冶铁，锻造兵器，一提到此处，张铁匠就感慨万分，千余年前，祖先们寻了多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啊！

    最后，张铁匠对小羽道：“我所使用的冶铁法，叫呼吼锤炼法，即在击打铁器时，配合自己的呼吸，要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而这种呼吸和声音，能让自身的元魂通道产生感应，据传原本还有一套元魂力修行法则相配合，能令打铁变得轻松无比，但是传至张铁匠祖辈的祖辈时，就已经失传了。

    整个炼制兵器的过程，分为选矿，冶炼，融合，锻造，成形五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各自不同的要求，选矿靠的是眼力和经验，冶炼则对火候有极高的要求，融合考验的是对元素的感知，锻造需要巧妙的锤炼方法，成形则是铁匠对兵器器形的理解，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羽就在张铁匠的带领下，从选矿开始，一步一步的进行着打铁的初学。就打铁这一项而言，小羽并没有什么天赋，选矿需要的眼力和经验，这是要通过时间来积累的，而小盆村除了赤铁矿，仅有少量的原声绿铁矿和银铁矿，小羽的眼力再练也高明不起来。

    冶铁所需要的火候，是与火焰强度和对火焰的操控有极大关系的，所以不少冶铁大师，都是火属性元魂力，姜老虽不是火属性元魂力，但他学了火属性元魂技，这也需要建立在元魂力极为强大的基础上，小羽可做不到，他只能使用最普通的炭火，每次小羽起火熔矿时，小小也会帮着他拉风箱，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同时被火苗映在墙上，跳跃不已。

    至于融合，小羽目前对元素的感知几乎为零，虽然每天都有坚持按照姜老临终前口述的法则进行灵属性元魂力修炼，不过至今小羽也没察觉到一丁点儿灵属性，不过好在最低级的原始兵器打造，对融合的要求也不高，甚至不需要融合，所以这一项，是小羽最差的。

    最不需要天赋，同时也是最为难练的，锻造，则恰恰是小羽学得最好的，因为关于这一项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唯一提高水准的方法，就是两个字，苦练！小羽恰恰就不缺乏，这种埋头苦干的精神，特别是那枯燥繁复的击打，对小羽而言，就和在矿场砸矿石是一样的，而且这种体力活对锻炼元魂力还有极大的好处。连张铁匠都大为吃惊，很难想象，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小伙，竟然能平心静气，机械的重复这敲打的过程，一敲就是大半天，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做不到这般刻苦啊！他哪里知道，和六年幽禁相比，能挥汗如雨的挥动铁锤，还能发出各种古怪的喊声，小羽能通过这些呼吼感到一种彻底发泄的畅快。

    而在学习呼吼锤炼法的同时，小羽惊奇的发现，那小小竟然也能跟着发出那些奇怪的吼声，张铁匠则告诉小羽，教这小小说话，是怎么都教不会，但一次自己在冶铁时，无意中就发现她能发出古怪的吼声，目前自己能发出的声音，小小几乎都会。所以村民们也更加讨厌小小，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却能“嚎呜，哦呜”的乱叫，听起来更像一头野兽。

    有了这一喜人发现，小羽更加觉得，小小并不是真的不能说话，连这些发音异常古怪复杂的吼声她都能学会，一定也能学会说话，只是没有人好好教她。小羽决定，要尝试着让小小学说话，从小小的名字开始，如今小小已经接受了这个发音替代小不点作为自己的名字，一叫她就会过来，此后，每天小羽的日程安排，就多了教小小说话一项。

    至于最后的成形，也是个经验活儿，小羽没见过多少种兵器，也不知道每种兵器的细节该如何才能让它用起来更方便，张铁匠打得最多的也不是兵器，而是农具，所以一切都有待时间来积累经验。小羽打出的第一样铁具，便是一根他现在使用的拄拐，这种夹在腋下使力的拐杖，比张铁匠原来那根铁拐好用多了，张铁匠自是高兴。

    时间就在反复的敲击和呼吼声中度过，小羽甚至还将张铁匠门前的荒地重新灌入了水，带着小小在张铁匠的指导下去插秧苗，只要是自由的，他都很开心。

    如此平静的生活了半个月，直到一队陌生的人马，乘着夜色，悄悄的进入了小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