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病房姻缘

    可是，画家白中立却早已经远远地消夫在远远长长胡同口那棵百年老榆树后面那一片长长的阴影里。那棵老榆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在瑟瑟晚风的瑟瑟摇动下，一片片半黄半绿的叶子便瑟瑟地抖动着飘零而落，碎石子儿铺成的小路上，便有了一些班班驳驳黄黄绿绿的点缀。

    然而护士白小丽却终于追赶不上，只好望着那一片长长的阴影呆呆地发愣，直到灰紫色的晚霞落在肩膀上，又跳了两跳跳到身背后的短墙后面，才一脚高一脚低踉踉跄跄地返回家门，一头扑倒在床上。

    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湿了枕巾，湿了被子，湿了一颗湿漉漉的心。

    悔不当初吗！不，从不后悔。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高雅的气质，没有高深的学历，有的只是乡下人的一身泥土气味；压根儿就配不上他啊！

    可是他却说，他看中的正是她身上的那种泥土般的质朴和纯真；象一棵小草那样柔嫩，象一朵山花那样清纯。她的名字也令他动情，令他想起许许多多美好的往事（当然其中也有许多不美好的往事），那个曾经的白小丽曾经是漂亮娇艳浪漫和火热的象征，曾经也使他十分的浪漫和火热。浪漫而火热地在她那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彻夜狂欢而流连忘返。然而，浪漫和火热和狂欢，却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日子过，不能长远不能持久，不能把爱情和婚姻进行到底。所以，现在的白中立，最向往最渴望最钟情的是那种最纯朴最纯真最有泥土气味的爱和情婚和姻。

    而护士白小丽，正是从黑油油的泥土地的庄稼院里走出来的姑娘――从遥远遥远大山深处的一个乡村中学，破天荒地考上市卫校，又破天荒地毕业后留在市传染病院当了一名护士。所以后来就有了一个破天荒的爱情和破天荒的婚姻。

    当时白画家还不知道，在这之前之后的许许多多日子里，都有许许多多破天荒的事件发生。

    比如护士白小丽的芳名，就是她的父亲白义全，破天荒地用她母亲的名字给她命的名。而那个产下了一个小女婴的小母亲，却狠心地扔下刚呱呱坠地的女儿便一去不返。气得奶奶天天骂那个死妮子没良心，天天嚷嚷着要到派出所把孙女那个丧气的名字改掉。

    可是白义全却直到临咽气儿还死死攥着死妮子的那张一寸黑白小照片不撒手，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连同那张唯一的一张小照片一块儿火化。

    以至于护士白小丽从一降生就失去了母亲，直长到二十几岁，直到成了家，生下了自己的小女儿，也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在许多年以后的一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才阴差阳错惊天动地地上演出了一系列破天荒的悲喜剧。

    破天荒悲喜剧的男主人公之一的画家白中立，如果不被杂志社派去护理住院的老院长，一系列的浪漫故事也不会发生。而偏偏白中立来到传染病院以后，又时常帮助搬搬输液架，推推氧气瓶，白小丽护士每次都报以微微一笑表示感谢。却没曾想那略带羞涩的微微一笑，却叫白画家砰然心动，心口窝里涌起一股激烈的热流，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也算得上是情场老手了，见过世面，经过沧桑，何至于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护士的微微一笑，摄魂夺魄，心旌摇动，心绪难宁，彻夜难眠？

    然而那微微一笑，别人几针扎不进去的血管，她细细的手指尖轻轻一抖，针尖尖就在不知不觉间顺溜溜钻进血管；别人不爱搭理的乡下来的患者，她就送去几个温暧暧的眼神；说几句热心窝子的话，愁苦的脸上就生出了希望。白画家便禁不住唏嘘感慨，唏嘘感慨之间画布上就有了一位微微一笑的白医天使。

    却不曾想，那小护士捧着画稿，手指尖竟抖个不停，嘴唇儿也抖个不停，眼泪水也流个不停，一时间竞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是好的护士白小丽，每一次捧过白画家给她画的素描，都会感动和陶醉得泪水涟涟。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盈动着眼眶里亮亮的泪水珠儿，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谢谢

    然而护士白小丽那时候无论如何不会想到，白画家这时候的灵感和画枝，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直到不久以后他给第三个白小丽，也就是市委书记白小丽画的一系列素描和画相，才真正的炉火纯青，得心应手，显现出了卓越的天赋和才华，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