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涩校园，苦涩人生（…

    残阳如血。正当初秋时节，天边晚霞遍染，橘粉色的霞光均匀地洒落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黄土高坡上，为秃毛毛的荒山披上了一张耀眼而巨大的金色袈裟，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万物生灵都在那“袈裟”的笼罩之下，它的色彩和光芒有多华丽，就反衬出那荒山和村落有多凄凉。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华丽和凄凉在这里互相映照，竟然产生了一种世界末日般的荒凉之美，那是只看一眼便让人心里发颤的美。

    几只乌鸦哑着嗓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在村庄上空“嗖”地一下亮个相，便消失在大片的野地尽头了，那里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林子。林子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土包――那是村庄的坟冢，也是村里几百人的根祉所在――所有黄土地上的村子都有自己的灵魂属地，所谓的“尘归尘，土归土”，正是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庄稼汉们最朴实的愿望和归宿。

    这片坟冢规模不大，可知这个村子也没住着太多人家。有的土包还很新，上面的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草，有的土包却早已荒草丛生，里面睡着不知是死了多少年的先人。

    在这一众坟堆上，有一座格外扎眼，只因为这一个“土馒头”边摆满了糕点、糖果、肉等祭品，只是那块肥厚相间的肉却不是真肉，而是一块木头做的，惟妙惟肖。坟前一堆”金元宝”还没燃尽，幽幽地冒着烟。坟头上还堆着一个制作粗糙的白花圈，显然是刚刚有人来祭拜过了。坟并不是一座新坟，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盖满了荒草，略略看得出有拔过的迹象。旁边的一块简陋得有点寒碜的木头碑上写着：先父吴三化大人之灵。

    通向村子的羊肠小道上，正风尘仆仆地走着一对相互扶持的母子。女的看起来年龄五十上下，腰很弯，挎着一个小竹筐，上面用块灰布罩着。身形极瘦，半头白发在凉风里不安地乱舞。男的年纪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出头，也瘦，面有菜色。身上背着一床用绳子捆得四四方方的新棉被，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杂七杂八地装着脸盆、茶缸、衣服等物什。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喜忧参半，女人眼边还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娃，你这一走，妈得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啊。”女人突然悲凉地说。

    “妈，你放心，我寒假就回家。回来和你们一块过年。爸不在了，咱家就我一个男丁，年是一定得过的。不能被村里人笑话。”男的坚定地说。

    “娃，当真回来？――唉，要是，要是人家学校不让回，你就别惦记家里，妈能带好三个妹妹，她们也都大了，不要人操心了。”女的叨叨地说。

    “妈，哪有不让回的呢？我一准回家，现在是八月，我腊月初就能回来，人家大学放假早――我早打听过了。你放心吧，妈，我很快就能回来。家里那点地，你要是干不了就请王婶李伯帮着打理，我都和他们交代过了。”男的疼惜地握着母亲粗糙的手。

    “娃，这我都晓得。你只管放心走，好好上学，别给你爸丢人――他要知道你上了城里念大学，不定多高兴呢――这个死人，命里没那个没福气啊！你小时候竟然还让我把你背到林子里扔了，说是看着怪呆的。你看你看唉，这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说着女人掀起衣襟一角抹着眼睛。

    男的不再说话，紧紧牵着母亲一只干瘦的手，慢慢地朝前走。走到了路口，前面就是一条上山的路了。男的停下来，对女人说，“妈，快回吧，我爬山快，晌午就能坐上去县上的车了。”女的踮着脚巴巴地朝前望了望――前面除了山还是山。她从竹筐里取出一方四个楞角包的严严实实的格子手帕和一包叠得整整齐齐的烙饼，说：“娃，这点零钱和干粮带着，路上少不了喝口水吃口饭的。”

    男的推开母亲递来的手帕，只把干粮揣进了怀里：“妈，我带了钱了，你忘了，我暑假在县里打工的钱足够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学费学校那边已经答应根据咱家的情况减免了，还给发助学金，这你就不要操心了。那点钱你留着给妹妹买本子笔啥的吧，家里用的到。还有，妈，我到了省城，那边机会多，我会想法子赚点钱就给你寄回来。”

    女人拉着儿子的手，默默含泪为儿子整理好衣服，又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最后一遍仔细地打量着儿子的脸――直看得心惊：怎么越看越像那个死鬼。女人心里不是滋味，不知是喜还是悲，她最后叮嘱着儿子，“到了省城就写封信寄到妹妹的学校，不要太苛刻自己，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身体最重要。”

    “妈，你自己也是，多保重，地里的活干不了的就不要硬干，你看你的腰”男的声音哽咽了。

    “没事，妈还没老，能吃能睡，干点小活倒不能了？娃，你别操心妈，赶紧上路吧，别赶不上车。”女人违心地催促儿子离开。

    男的狠下心来，最后看一眼母亲，含泪笑说，“妈，回吧，外面风凉。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山路，女人原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