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 SCI比钱重要

    也在这一年，巧云在副院长的任上已有一年多。年初，按学校科研处的通知，希望各院积极申报国家、省科委和教委的科研项目。她主管科研，其实就是督促本院教师积极申报科研项目应对上面的检查。在规定时间内，全院教师把申报书均交到巧云这里，她十分认真，想为每位教师把把关，以提高立项率。于是，她仔细翻阅了所有申报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巧云所在的是材料学院，是一个典型的工科院系。而且就工业大学的性质而言，应该偏重实际应用的新材料开发，这也是符合这个学校的特色。可这次送报的申报书，几个有影响的教授沿袭了自己一贯的研究风格以外，其余的中青年教师一溜烟地以理论研究、材料结构研究甚至材料的理论设计为主。而这些所谓的理论研究，基本都是跟着国外已经成熟的理论做些修修补补的完善，或是个别型材料研究，根本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巧云早已熟悉这帮青年学者的学科背景，她觉得他们的心思用在这些研究上面有点浪费精力，还不如跟着自己搞些实在的具体研究。那时，巧云手里正接有一个横向课题，人手严重不够，她想联合大家一起搞。

    于是，她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巧云说：“我们工大材料学院，主要有三个主要研究方向，一是高分子材料，二是与石油化学有关的功能材料，第三，就是我从事的表面催化材料的研究。我认为学院的老师应该沿袭这个研究方向。我院有良好的分析测试仪器，有多年积累的技术资料，还有我们在读的研究生，本科生也都是这方向的，完全可以从事该专业的研究。而这次我看见的许多老师的项目走偏了，搞了一些比较务虚的研究，我个人认为这种项目没有多少研究价值和学术价值，申报成功的概率也不大，看看各位能否认真考虑重新填写申报书？”

    巧云说完，一下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搞新材料研究，先不说要花很多功夫，即使申报立项了，几万块钱根本做不了什么，文章也发不了几篇。更为重要的是，搞新材料研究，发不了高级别的论文，最多是I，以后提职称谁看重你搞的什么研究，评委只看有无SCI的论文，有多少篇。还有几个过去就不正眼瞧巧云的好事分子说，你叶院长倒是当了教授院长，你是嫁了个好老公，什么事情都有人给你打点，可我们要自己奋斗。只有先把职称提上去了，才能干自己愿意做的研究。还有人说，叶院长，你在国外待久了，现在国内时兴搞理论研究，也叫基础研究，成果来得快，很多搞数学的、搞物理的、搞化学的发表的论文吓死你，别人早早地就已经提为教授了。基础研究是大学应该做的主要学术工作，而且申报成功率也很高，并不像叶院长所说的那么难。另一帮人说，大学是提倡学术自由的，你院长怎么能限制别人的学术研究自由呢？

    巧云耐心地听大家讲，她想起了84年她与宁浩搞科研的情景，那时她是为了靠近宁浩，违规帮他测试。可那时的宁浩和她完全是为了科学精神，那份执着至今都令她感动。宁浩曾经对她说，他就是要证明自己理论和方法的正确性，他还要证明华先生分离稀土方法的陈旧。而现在，生活好了，人们却更加功利，连起码的科学道义都没了。这些毕业于著名大学的博士们怎么全都瞄着SCI去搞科研，这个SCI只不过是一个美国的科学引文检索刊物，被检索的论文其实也是鱼龙混杂，怎么把它与学术水平高低联系起来。巧云知道， SCI就其本身而言，最重要的功能是帮助科技人员获取最需要的文献信息，这也是编辑该部索引的主要意图。 SCI最大的优点是引文功能，在这里读者能很快地了解到某一作者的某篇论文是否被他人引用过，通过引文次数可以了解某一学科的发展过程，而并不代表论文的科研水准和研究价值。

    巧云不能理解的是，国内不知哪些人，什么时候把这个SCI作为评价学术水平的标准，这简直是在戕害中国的科学研究。科学研究千差万别，学科名目繁多，它的价值取向也各有不同，有基础研究，有应用研究，还有工程研究，林林总总，怎么只拿SCI、I来评价学术水平？这公正吗？她知道下面的博士们也苦，只要评职称，别人就看你有几篇SCI。工大有个奇人，一年写了六十多篇SCI论文，领走了三十几万的科研奖励。巧云一听，就知道那些论文只能是学术垃圾。她在哈肯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干，三年才出了三篇论文，哈肯还说水平一般，只是略有思想。她想国内的科研评价环境的确太过恶劣。

    听大家讲完，巧云还礼貌地问还有要说的吗？没人再讲了，巧云说：“大家说的没错，现在的评价体系是有问题。可我并没有几篇SCI论文，还不是评上教授了吗？我想评职称主要看你的科研水平和成果的价值。是的，我从事的是保密研究，大家也有所闻，可我是从83年底就开始这项研究，至今已经有15年了，才能取得今天的成果。可现在，我想把这项研究的基本方法原理用于我国石化企业的技术革新中，这个工作在几年前不是已经取得一定效益了吗？现在，我们又拿到一项横向课题，也有几百万研究经费。我希望大家来参与此项工作……”

    巧云还说，她理解的基础研究，应该是提供新思想，新方法，新手段的。可看看现在所谓的基础研究，基本都是跟着外国人的文献后面走，没有几个能提出新的想法，只能叫查缺补漏式的研究。要成为一个基础研究者，必须耐得住寂寞，要有十几年默默奉献的精神，还要有失败的承受力。你们在坐各位，谁能吃得了这个苦？我认为，从事基础研究的人，一定是兴趣所致，一定是没有功利思想，而且是敢于献身的人。当然，他也必定是衣食无忧的人。我在国外遇见许多这样的科学家，他们一生清平，但的确衣食无忧，很多人都七老八十了，他的学问才被别人所认可，有的还得了诺贝尔奖。我不是说大家没有资格搞基础研究，我是说你们是现实的人，没有献身精神。因为大家心里始终想着教授专家的名号，想通过科研取得成功，过上富贵的生活。这没有错呀！那你们为什么不从事创造财富的科学研究，搞些有价值的实用研究，不是两全齐美吗？咱们国家现在正是大发展的时期，有许多实体技术需要革新，还有许多引进技术需要消化吸收，他们虽不能发表SCI论文，但的确能提高生产力。这难道不是我们知识分子应该为国家工业崛起所做的正事吗？

    巧云还说，每一所大学都应该有自己的研究特色，我们工大就应该在石化新材料领域有自己的发言权。我们横向课题就是研究石油化工中裂变催化剂，谁要是有兴趣我都欢迎大家参与。只要做出贡献，评职称应该没有问题，我会努力为大家争取。

    这次谈话，只有三位贫困的年轻博士加入了巧云的团队，她并没有说服大家，因为人们知道，加入横向课题，除了能够挣点钱之外，对于发表文章没有多少帮助。论文的发表当时是名利多收，一篇SCI论文可以得到学校的五千元奖励，同样也可以挣钱。而且有了论文，对职称的晋升至关重要，有了职称不仅可以提高个人威望和社会认可度，还可以拿到大的课题项目，说不定还可以以此为起点，竞争学校的领导岗位，而这个官位的好处是任何东西都不可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