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 学术团队

    龚先生是个纯真而执着的学者，他就要退休了，他的夙愿就是在有生之年，完善他的理论和算法，这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可他现在年岁已高，精力不济，还有就是他不忍心否定自己辛辛苦苦搞出来的近似理论。他怕自己下不了手，从而达不到精确算法的目的。所以他要找其他人来做。他培养了许多弟子，也寻找了许多同行，但没有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理论，懂得他的算法。他这次看中宁浩，就是看上了他有多年的算法编程经历。这可能是在他退休前唯一能帮助他完成夙愿的人。所以，他特别关照宁浩，也特别给他施加压力。

    98年开学后，龚先生对宁浩说：“你现在是副教授了，你以后还要当教授。可不能松懈呀！跟我干吧，你的学术研究定能出彩。”

    宁浩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的！我还有一篇论文，也需要完善……”

    就这样，宁浩又接到龚先生的一张纸条。有了上次推导的经验，这次并不是很费事。宁浩在两周内就顺利完成。接着就是写论文。其实论文也不费事，有龚先生以前发表的论文作范文，只需改改前言，改改最后的分析就行。宁浩认为，自己的工作，就是一个完善，根本谈不上创新，只是对龚先生的理论作补丁。可龚先生很高兴，视如珍宝。他在验算后，会立即要求宁浩翻译成外文，及时发表。这个急的样子，好像那家杂志社马上就要关门似的。说也奇怪，每次投稿，均会及时发表。

    事后龚先生说：“搞计算化学，真正能从理论上有点创新的人，其实不多见。绝大多数人都是利用别人的程序，计算一些结果。而绝大多数结果对实验并无指导意义。就好像我给你一把钳子去夹开一个核桃，核桃里面的内容，其实是知道的。你需要使用钳子怎么夹才能打开核桃，是采用哪个角度，何种力度等等。这其实就是一个技术问题，没有多少学术价值。你的许多小师弟就是干这个的，他们只会使用钳子。我把这种研究，叫作理论应用。而你和我是做什么的？我们是做那把钳子的人。我们要设计一把好使的钳子，不费力的钳子。这就是理论研究。有了好的钳子，还要有好的制造，才能得到真正的实体工具，这个就是你要做的数字算法程序。我把这个叫着理论的技术实现。很有意义的，小宁。”

    宁浩听完龚先生的话，基本知道自己学术研究的意义和价值。原来龚先生高看他了，他认为，自己可以说也是一个功利的人物，他在龚先生手下干，就是要多出论文，最好都是SCI的。他才不管什么理论应用不应用。

    但是，宁浩对龚先生的所谓学术还是感到不可理解，他怀疑这些理论和算法只是一种逻辑思维游戏，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宁浩认为湖南的邓先生说得对，理科的学术，首先应该给人提供新的思维方法，或者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技术实现途径，而不是简单的重复，至少能够对现实生产力有所改进。而他现在做的，一点也挨不着边。除了能发表论文，并无其他价值，也无从涉及经济利益。不像邓先生，每次转让均有经济收入。

    宁浩验算过龚先生的理论，他发现，龚先生十几年前的近似方法与现在的精确方法在对同类分子结构的处理中几乎没有明显差别。也就是说，十几年前龚先生提出的解决之道，在计算机很落后的情况下还是达到了解决问题的目的，说明龚先生是真有水平的。可现在，龚先生提出的精确解，只是完善了他的理论，满足了龚先生对理论完美性的追求，其实并无任何实际价值。宁浩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些，在理论上没有突破，在方法上也没有新意，只是自己完成了几篇论文而已，而这些论文的确能够带来自己在职称晋升中的好处。对学术，对学科，没有任何较大的益处。然而，宁浩还是不满足，因为跟着龚先生做，花费的时间太多，也太苦，没有其他师兄弟出文章快，他想，他现在是个功利的人，他也想急功近利。不过，宁浩几次提出跟着小师弟干，龚先生都没同意。他说：“小宁，你能做的，他们都不能做。你要是觉得自己的文章少了，我可以帮助你，只是你必须完成我的任务。我不会让你感到失望的。”

    宁浩不敢冒犯龚先生，只好照办。从那以后，宁浩每年都会发表三四篇论文，几乎全是SCI。有的是自己完善龚先生的理论和算法，有的直接就是师兄弟的论文。这些论文，宁浩几乎看不懂，但不妨碍他成为第一作者。这都龚先生安排的，他是学术团队的头儿，他有话语权和决定权，谁也不敢说不。有时，宁浩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对师兄弟不公，也感有悖学术道德。但龚先生说，我们是一个学术团队，大家应该相互帮助，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宁浩听见这话内心才有所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