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领导青睐

    成延顺见副乡长王庭颜招呼他喝茶，便跟着王庭颜走出乡政府大门。

    出了乡政府大门，乡长助理张建华与王庭颜并排走在成延顺的前面，两人是同时从县上下派到大城乡来的，他们去哪里都好似餐桌上的碗和筷子，好搭档总是你拉我扯形影不离。

    大城乡政府所在地是个小乡场，一条街宽不过四米，街面用石板铺成，街长不过五十米，有二三十家店铺，两三家饭馆，茶馆算起来有十来家，逢场天街上人摩肩接踵，要想走过这条五十来米长的小街，人被挤得汗流浃背还得花费个把小时，可平日里街上见不到人，用当地人的话说清静得鬼都打得死人。

    王庭颜、张建华走在成延顺的前面，两人有说有笑，好像压根不知道身后跟着成延顺。成延顺走在两人的身后默不作声，旁人看了，要么以为成延顺是王庭颜、张建华的小跟班，要么以为成延顺碰巧走在王庭颜、张建华身后，与两人毫无干系。

    小乡场下午见不到人，街道一眼望穿，空空荡荡的，冷风掠过，小乡场便给人种阴森森冷寂寂的感觉。

    不是逢场天，街道随处可见狗们，狗们有的永远醒不来似的躺在街道上睡大觉，有的无所事事站在街道上出神，有的在街道上懒洋洋徜徉，遇上好季节好天气，狗们就在街道上争风吃醋、甚至当街。狗们的眼睛视小乡场为无物，仿佛街道是它们修身养性繁延生息之地。

    狗们见到走在街上的王庭颜三人，或伸出狗鼻子嗅嗅，或转过狗头看看，或对三人摇摇狗尾巴，睡在街道中间的狗们爬起身体疲惫不堪的样子给三人让路，没有一只狗吠叫，这也难怪，乡场就那么大一点，人和狗、狗和人谁是谁都熟悉，久而久之，狗与人便在街道上建立起了包容谦让忍耐感恩的和谐社会。

    三人信步走进家茶馆，店老板见到三人，一迭连声喊王乡长、张乡长，请，请，里面请。

    茶馆老板没有招呼成延顺，成延顺早习惯了乡人不招呼他的习性，他没把乡人小瞧他当回事。一个人生活在一个环境里，你对别人毫无意义，别人对你毫无意义，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就生出冷漠和陌生。

    三人进茶馆坐上茶桌，成延顺忙从衣兜里掏出钱来，出门都是这个样子，工作员招待领导同志，只有这样，才能突出领导同志的身份，才能显示领导同志的价值，才能突出领导同志与一般人不同的地位，成延顺再不济事，也懂这条不成文的规矩。

    “你掏腰包，有几个钱？”王庭颜立眉竖眼看着成延顺，“说实在的，你那点工资出茶钱，我还不忍心！”

    成延顺望着王庭颜、张建华笑笑，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揣回衣兜里。

    茶馆老板动作麻利形态殷勤，见三人坐定赶紧过来沏了茶，收了钱，一张笑烂了的脸向着王庭颜、张建华，说，王乡长、张乡长，慢慢摆龙门阵，要开水喊一声。点头哈腰样子走开去。

    王庭颜对茶馆老板的热情好客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他看着成延顺，说：“我问你，养鹅脱贫达康有组织有领导折腾，你咋想起凑热闹、写养鹅脱贫达康新闻？”

    成延顺见问，小心翼翼回答说：“阎书记在县上开会回来，叫写养鹅脱贫达康的山标岩标，还叫办养鹅脱贫达康专栏，我想养鹅发展农村家庭经济，对一家一户的农民有好处，既然是党委政府的号召，农民肯定有积极性，所以就写了那篇新闻给农民鼓劲。”

    “你那篇新闻，”王庭颜眼睛睨着成延顺，“把大城乡养大白鹅的事情写得含含糊糊，领导同志也不晓得养大白鹅究竟有好大个经济效益，只是凭感觉认为养大白鹅是脱贫达康的好路子，于是往下面一过问，下面立即层层重视，这下好了，阎书记抓了彩头，晓得不，大城乡出了名，你的功劳大大的，小子！”

    “王乡长，”成延顺看着王庭颜，惴惴不安的表情，“是不是我写错了，以后不写了。”

    “谁说你写错了，写得好呢！你一写，大家都有事了！”王庭颜看着成延顺，诡谲的眼神，“一个旮旯乡，县委李书记被你写来了，阎书记说话硬气了，刘艳林刚买回来几只大白鹅，还不知道那些东西吃草还是吃肉呢，转眼间成了养鹅专业大户、当了政府的统筹办公室主任！接下来，财政的钱、银行的钱、还有企事业单位捐助的钱物拿下来，同志们干事情，人民群众看热闹，灵醒人晓得抓住机遇弄的弄官挣的挣钱，你小子要做的事情就是伏在书桌上动脑筋，多写新闻写好新闻！你是大学生，过后就知道什么是为人作嫁衣！”

    “小子，”张建华嬉皮笑脸样子，“刘艳林那妞应该好好感谢你，你写新闻她当主任，以后你在政府看到她，当众亲她嘴巴，她也不敢骂你！”

    刘艳林是阎书记的妻妹，去年来到大城乡，住在姐哥阎书记家里。刘艳林刚来时没事情做，乡中心校校长看在乡党委阎书记的面子上，叫她去学校当学前班代课教师，从来没见她养过大白鹅什么的，这些情况成延顺也知道一些。刘艳林身材好，模样儿乖，会打扮，笑声脆，说话声音好听，喜欢招呼人，来小乡场没多久，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认得阎书记这个妻妹了。

    陈延顺听了张建华的话，对张建华说：“她当主任，党委会王乡长推荐，张乡长你带头附议，党委会议通过，有我什么事？”

    张建华听了成延顺的话，嘻嘻一笑说：“你呀你，说你是傻子，你又是大学生；说你是木脑壳，写新闻报道又骗得到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官场都像你这样的人，就成了一潭清凉水了！”

    成延顺听了张建华的话，看着王庭颜、张建华包藏天大秘密的神情，他心里明白了，原来刘艳林当主任是阎书记、王庭颜和张建华事先串通好了的，为了刘艳林当主任，他们合伙在党委会上演了一出戏。

    “你这小子啊！”张建华笑着说，“不是我说你，读书一回事，混社会一回事，进入官场又是一回事，学着点吧，要不大学教授教给你的那点科学就要烂在肚子里了！”

    成延顺被张建华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也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社会经济明明没有建立起一定的基础，根本不可能达到小康水平，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然而，所有人都凭空非要折腾出什么小康来，上上下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都按照上面的要求折腾得作古正经，让人摸不着北。

    王庭颜、张建华的情况成延顺在乡政府里听人说过一些，两人来到大城乡有半年多时间了，其他各乡镇像他两人这样的职务下来的大有人在，条件好的乡镇有的一去就是四五个，有的是任党委副书记，有的任科技副乡、镇长，有的任扶贫副乡、镇长，有的任脱贫达康副乡、镇长，有的任助教副乡、镇长，也有的像张建华那样叫乡、镇长助理，名称不一，五花八门。县委李书记在大会上讲，县委下派一部分同志到乡镇担任实职，是为了改善乡、镇党委、政府结构，加强乡、镇党委、政府整体力量，促使各乡、镇农村经济和社会事业更好更快的向前推进。

    成延顺听人说过，王庭颜到大城乡任职前是县城管大队的，头戴大檐帽身穿黑褂皮，专门掀小贩摊子逮车辆违规停放的。前些年，王庭颜的父亲在军队和公安之间玩得转，搞走私车发了，国家在进一步深化改革时，买下了县政府的招待所，时下已经是三星宾馆了。王庭颜的父亲关系广，省市高朋知名人士常来常往，宴席上与县委李书记常常并排坐一张桌子，看两人高谈阔论的样子，就知道是一对各有所成的时代精英。

    张建华二十多岁，父亲是房地产开发商，他到大城乡前在建筑监理所工作，经常骑着摩托车飙来飙去，来大城乡报道那天就给阎书记建议举办农民摩托车竞赛运动会，阎书记一口答应。要说张建华祖宗几代都找不到一个当官的，他来到大城乡后，阎书记为啥对他尊尊敬敬，后来大家才晓得，县委李书记的老婆是张建华的保娘，因此张建华与人说话时就不免有些铳天铳地。

    虬枝坚韧盘根错节，山区县的县城就那么大一点、那么多一点人，枝枝蔓蔓牵牵扯扯，理来理去最终都会理出个当官人的亲戚来。老百姓之所以要这样，那是因为有了当官亲戚他们出门脸面才荣耀、平时没人轻易敢惹日子过得才踏实。

    三人喝茶说话，其实主要是王庭颜、张建华说话，两人开始时说的话主要是针对成延顺，说成延顺脑子不开窍，一辈子死吃亏，说着说着，便天南地北扯开了去。

    两人说到国际就说美国打伊拉克，巴以和平，说朝鲜就说金家打着的牌子从老子开始，想着一代一代把皇帝当下去，可是金家就没有想到一个大问题，皇帝好当，到头来恐怕一个家族的人都要遭遇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说到国内就说官员，说只要组织信任，官员就践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理论，只消三五年功夫，官员的财富就上百万、千万、甚至过亿了；两人还说中央领导同志，某人是某人的儿子，某人是某人的侄子，某人给某人是亲家，某人是某人的舅子，某人是某人的外甥女婿等等等等。

    成延顺听两人说话的意思，两人好像经常在中央领导同志家串门，因此对中央领导同志的家庭、家族关系知根知底。

    两人说着说着，把话说回了新民，两人主要说官场里的人，两人说新民官场里的人时显著特征是，不像说中央领导同志那样的提名点姓，而是说人不说名，越说越展劲！

    两人说着说着，张建华讲了一个故事。

    成延顺听了张建华讲的故事，觉得故事是张建华杜撰的，不像是真实的，他认为，作为社会和团体管理理论不可能运用到生活中去，作为社会人也不可能机械的按照社会和团体管理理论去干蠢事，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其他动物没有的逻辑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