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我做事摸着心

    陈旺火见他还敢如此坐下来，对自己实在轻蔑，指着他怒道：“所以说你狂！有人受欺，你凭什么知道他不该受欺？皇帝菩萨都不管，你以为自己算什么？”

    林澹长长呼一口气，摸着自己胸口：“我做事摸着心。”

    陈旺火说：“什么摸着心！我对魁门掏心掏肺，结果得到什么？你对我陈某人可是摸着心？”

    林澹瞧着陈旺火，过了许久说：“三年前，龚舵主想推荐你做副手，带你来总舵拜访各位堂主。我瞧你衣冠华美，言辞漂亮，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是不喜。责怪龚修贤说：‘龚秀才，你别弄些假模假样的人烦我。’他听了不服气，可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作罢。现在想来，他应该佩服我未卜先知。”

    陈旺火眼冒怒火：“若不是你当年阻我升迁，逼得我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你何来今天的丧命之灾？你还好意思自吹自擂！”

    林澹微微摇头：“假若你这种人也做到副舵主，只怕我吃的亏更大些。”

    陈旺火冷笑说：“这么说，林堂主竟是陈某的知音。”

    林澹气力稍稍恢复，眉毛一扬：“知音相逢，怎么不客气些？再倒几碗酒来。”语气果决，竟令人无法拒绝。陈旺火微微一愣，看一眼林澹，提起一坛酒来，慢慢运劲拍开封口，酒香漫出。

    他终究存疑，想道：“便再拖延一时也好。他自己死了，免得我费力气。”于是慢慢找话来说：“林堂主，你说方才小五为何看出了我的破绽？”

    林澹摇头说：“你真胡涂还假胡涂？你的武功，比龚黄石三位舵主如何？”

    陈旺火道：“这何必问？”

    林澹便道：“这些武功比你强的都被抓去了，你却好端端地，魁门可有这样的规矩么？”

    陈旺火愣了一愣，冷笑几声：“看来小五真有些聪明，杀了他可惜！”

    林澹道：“聪明不聪明，倒不要紧，最难得他临危不自苟，待人有真情。我说要他取包子来，其实他船上哪来什么包子，不过暗示他自求生路。他自然一点就透，可是不肯独自逃生。”

    陈旺火慢慢走过去，笑嘻嘻说：“临危不自苟？他们这种人，就爱听你这些夸大其词的赞誉，终于送了性命。换你一声赞，有什么意思！”

    林澹笑说：“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

    班浩旁观许久，听两人说话，眼见林澹身子摇摇欲坠。

    陈旺火走到林澹身前一步远，倒满了一碗酒，递给林澹。

    林澹伸手接过碗，手底一沉，不免溅了些酒出来。举碗缓缓饮尽：“好酒，再来。”

    一个倒，一个喝，眨眼喝去了七八碗，林澹神情自若，陈旺火却也始终脸带笑意。

    班浩心想：“倒像一对好朋友了。”

    待林澹喝到第十碗上，陈旺火把酒坛晃一晃，已经空了：“林堂主酒兴不浅，还喝不喝？”林澹说：“有酒不喝，有什么趣？” 陈旺火便又去提一坛来。

    他拍去泥封，这回便走得离林澹近了许多。

    待林澹把碗伸出，把酒望碗里倒去：“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林堂主，我们若非对手，到了那明月初上，夜花浮香的时节，对酒欢歌，该是何等快事。”

    仰头正笑，林澹忽然将碗一扬。

    陈旺火眼前一片酒花，鼻梁骨剧痛不已。来不及多想，双脚一点，想要退开，胸前膻中穴上却已按着了一只大手，顿时一动不敢动。

    酒花散去，看清林澹已扑在身前，自己要穴被制，无法反抗，大是震惊。

    班浩在旁边看得明白。林澹从椅上跃起时，身形迟滞，只是出手突然，陈旺火措不及防，着了他的道。其时本可出手阻拦，但不知为何，却有些心情淡淡，不想插手。

    陈旺火暗自提气，猛发现按在膻中穴上的手虚虚弱弱，并无力道，蓦地一醒：“是了，他已受伤，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得意道：“林堂主，你杀了我啊。”也不怕他，大大方方去腰里拔剑，不料却拔了个空，猛然记起，剑仍扎在小五身上忘记拔出。

    林澹知已到了极其危急的时刻，身子一拧，左手按在腰间，拔剑一甩，使出平生最后的力气。

    黑光一闪，陈旺火惨叫一声，往后摔倒在船板上，两条腿膝盖处被林澹长剑斫断，露出森森白骨。伤口处鲜血喷出，有如脱弓的飞箭打在船板上，呖呖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