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 命不是天注定5

    苏晨换上一件白衬衣，衬衣角放入用旧牛仔裤改制的短裤内，淡蓝色的牛仔粗布纹理透着股阳光的味道。短裤边上毛茸茸的线茬蜷缩成毛边，两条细长笔直的腿由宽松的裤管直接踏入洁白的排球鞋里。一头顺滑的五四发型罩住椭圆形白皙的脸。.

    苏晨俯身抱起床铺上装订严实的纸箱，急步朝技校东门外的柏油路走去。视野中额头上的齐眉刘海随着两侧的短发左右晃动，整整一纸箱的书本着实让苏晨吃尽了苦头。苏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休息一会儿，又害怕路面上的露水吃透纸箱，于是把纸箱放到腿面上，稍微歇息一下，继续前行。这样走出校园几百米，苏晨就感到四肢酸痛乏力。刘海下以及高跷的鼻梁上涔出一层细小的汗滴。咬咬牙再挪动几步，终于在一处较为干燥的石板上放稳纸箱。环顾一下四周，前前后后没有看到人影。轻轻叹口气，想如此偏僻冷清的地脚，又有哪位三轮车司机，会到这里寻找生意。这么一箱子旧课本，足足就有四五十斤重。倘若这副摸样搬到两公里外的车站托运处，怕是要走到晌午。

    苏晨感到自己最初的想法着实天真。抬眼发现前方一位身着破旧衣服的拾荒妇女，神志不清地推着一辆木质三轮车蹒跚走来。那妇女会为路边飘起的塑料袋，放下手中的车，专心漫天乱抓一气，也不会为躺在脚下价值一毛钱的也拉罐瓶所动，嘴巴自言自语的咕噜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眼睛有一搭无一搭地扫视着对面擦汗的苏晨，好像是在打量一棵与她无关的树。苏晨喊住拾荒的妇女。环视妇女车子上的物品废品，除几只没有重量的塑料袋在风中呼呼作响，几乎没有收到值钱的东西，更别想找杆秤。苏晨决定把一箱子的书本无偿捐献给这位拾荒妇女。

    装书本的纸箱还有其他用途，暂且不能交给她。苏晨半蹲身体，一本一本从箱子里取出书本，在递交书本瞬间，苏晨抬眼看到拾荒妇人的那双手，骷髅般鸡爪般颤抖着。稍微留眼观察那妇女的眼神，一种卑微和窃喜的混合物流露在神色中，“这些书，你都不要钱吗？”拾荒妇女哆嗦着嘴巴问，

    苏晨暗笑拾荒妇女的精明与笨拙。“嗯，拿去吧”。那一堆书本是苏晨技校学习期间的全部课本，从地面一本本的摞起来，刚好四十公分高。对于苏晨，这是四年的理论内容，一堆在苏晨眼中无趣的书籍。然而对于面前的拾荒者，则是一次创业的启动资金。这堆似乎无用的累赘换个去处，就成为别人眼中的宝贝，倘若这些技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必定能带来财富和好运，而放在苏晨眼里就是一堆无用的旧书本居。

    苏晨目送拾荒女人离开的背影，苏晨感到少许懊悔。拾荒者的眼神，让苏晨感到自己愚蠢，不经意搅动起儿时不愉快的记忆。

    十年前，一个初夏温热的夕阳中，苏晨和一对兄妹踢着石子走在放学的路上。三个人边走边聊有关学校的话题，似乎牵扯少许对学校的抱怨。同路说话的男同学，姓杜。粗黑的脸庞，一副老实忠厚的摸样。每当苏晨点评到精彩处，杜同学一双牛眼就会流落出一丝诡秘的神彩，遇到苏晨的目光，冬瓜脑袋迅速低下，鞋毛茬般的黑发随着那张厚厚的嘴唇，十分诚恳地点动着，似乎听得很带劲。另一位是杜同学的妹妹，大约上一年级，眼睛里透出探听秘密的乐趣，像这样的年纪应该知道信守承诺的事情。苏晨发表完自己的独到见解，感觉到有些话体需要避讳，不由捂住自己的嘴巴，十分谨慎地观察兄妹二人的变化。

    杜同学抬起头，十分憨厚的笑着：“苏晨，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你也会这样做吧？”苏晨很义气的点点头，如同吃一颗定心丸。然而那发誓不外露的话题，竟然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杜家的兄妹俩，在校园里风传一个遍。班主任老师不但严厉批评苏晨，还撤掉苏晨学习委员的职位。苏晨满心困惑，找到杜同学问个明白赭。

    杜同学摇晃着一头黑鞋刷毛发的脑袋，翻动着厚厚的嘴唇，冒着泡漠的嘴巴申诉着自己的理由“这个，可不能怪我，我妹妹可没有发誓要保受秘密”杜同学说完，十分得意的看看门外那双偷窥的眼睛，抛下苏晨惊骇的表情，扬长而去。

    虽说苏晨心胸不算小。但是那双狡猾诡秘的眼神却深深留在记忆里，似乎一个警示符号。后来，苏晨在日记里总结一句：说话要注意对方的眼睛，如果感觉眼神不对，最好停止交往……

    成长的过程原本漫长曲折，具有监护权的父母有充足的理由为子女选择道路。也许这也是少年成长的烦恼之一吧。比如填写初中毕业报考志愿，苏晨兴奋的捧回报考志愿表格，非常兴奋地交给父亲过目。苏晨的父亲取过填报表格，并没有争取苏晨的意愿，刷刷在表格上添好志愿交给苏晨，苏晨已经完十六岁的生日。此时，没有谁注意到刘海下，苏晨那双失落的眼神……苏晨的学习成绩报考市重点高中应该不算问题，然而苏晨读高中的梦想却被父亲否定了。

    父亲看到女儿异样充满失望的眼神，父亲用温和的语言缓缓说给苏晨听：“读高中的目标是要读大学。需要很多钱不说，未来的出处也难有着落，不如读技校学一技之长，将来也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你应该理解吧。”

    父亲几乎看透女儿的未来，如此不算生硬的判决，做女儿反抗还有什么意义？苏晨咬着嘴唇，点点头，围在耳根处的黑发机械的晃动着，苏晨不想父亲以失去母亲照应的女儿感到内疚，努力掩饰自己内心不满情绪，咧着嘴傻笑的本事却表演不出来，索性给父亲提个要求“我想暑假到姐姐哪儿去玩几天”

    父亲从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递给苏晨“路费和玩耍的钱都在这里了，要注意安全啊”苏晨点点头，抬起恢复平静的眼睛，谢过父亲。木头人般的转过身体回到自己的屋里，等父亲的脚步离开走廊才关上房门，想哭的感觉已经没了踪影。父亲完全是为女儿考虑的，苏晨安慰着自己。映着阳光苏晨对着五十元的钞票看了又看，崭新的钞票苏晨没有鉴定钞票真伪的心思，不过是找到暑假里逃避的去处，不用为与同学讨论伤心话题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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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心就这样单纯容易改变。带着对技校学习的众多不满情绪，迈进技校校园。苏晨眼中的自信光彩也稍稍暗淡了许多。如果说中学时期是人生的第一场梦，那么读技校就是苏晨梦醒前懵懵懂懂的状态。.

    苏晨所报考的技校是国家出资办的公立职业学校，算中专学历，好在政府出资办理的学校除自带铺盖外，一律不用余外花钱解决食宿问题。每个月二十六斤的细粮饭票可以到食堂换取馒头，十五元钱的菜票；月中五元钱的零花钱；四斤的粗粮饭票，还可以每天一早晨到食堂稀饭锅里舀一瓢稀粥。如果学期考试成绩突出，还有二十多元钱的奖学金以资鼓励。每学期开始或者结束都有三四辆解放大卡车直接开到校门口，义务接送假期的学生往返学校。

    寒暑交接，一个学期结束。来往家庭学校之间，苏晨愈发感觉自个像一个包袱，被丢到车上，无论是距离家还是学校以及未来都一样的陌生，哪头也靠不着。郁闷也有，只是更多感觉到无奈。凡事不用自个操心，摆平的路跟着先人的脚印走吧。苏晨很想用心掌握这门技能，理论学习倒还凑合，但落到实践实习，可偏偏走神学不下去……负责苏晨班的老师是本科大学毕业生，姓罗，名一。也曾拥有半年的教学经验。但凡经手的技校生没有一个像苏晨这样难懂，理论考试成绩优秀，实践考试却乱成一团，而且操作技巧越是简单，苏晨就越是错误百出。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没有一样能让人顺心。若是高难度的考题，着意发挥考生的创造力，不用叮嘱，苏晨按照自己的创意编排的工艺以及操作流程，无论设计工艺思路还是流程安排，合理程度超乎想象。然而现实中哪有让操作工人随心而欲的事情哪，“苏晨啊，你真不适合这行？适合什么哪？要你自个说了算的事才行，可惜现实社会还没有这样的行当。你还是跟着师傅学吧，一道工序一道工序慢慢的做下去。要知道没学好走路就学跑的人，哪一样也做不好！”

    罗一老师的话被苏晨记到日记本里，苏晨认真的思索许久。想象中，苏晨希望，世上有这样的工作等她，如果真有这样的学科，她宁愿不要奖学金，倒贴钱也成。然而任性的年龄毕竟是过去了，为拿到毕业证还是要听老师的话，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走下去，想独立，首先要把自个当个螺丝帽老老实实地拧在需要的位置上。面对这样的未来，苏晨头一次感到委屈，她摆弄不来那些机器也摆弄不来自个倔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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