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节 沉默的第一球

    球员进球后形形色色的庆祝动作是球场上的一道风景线。其中有一些令人热血沸腾，比如对着镜头怒吼、长距离的狂奔、跳上观众席傲立、俯冲在草地上滑行；有一些令人过目不忘，比如加斯科因的灌啤酒、小劳德鲁普的美人鱼、拉齐奥众球员鼓舞士气的众人划桨、福洛作为反面典型的吸毒；有一些能表达出明确的讯息，比如亲吻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表示把进球献给妻子，两只手腕来回摆动做摇篮状或者把大拇指含在嘴里做吸奶嘴状表示献给刚出生的孩子，摊开手掌放在耳边表示“让我听听你们的掌声”，一只手指贴在嘴唇上表示“批评我的人请闭嘴”；还有一些已经成为球星的标签，比如某人用“六六”手势表示“你好”，某人五个手指在耳边旋转表示“瞧我有多棒”，某人双手指天感谢耶稣，某人手指围成个心形传达爱意，这些镜头在传记的后面部分会有展现。

    我上学踢球的时候，进球后就会模仿一些球星的庆祝动作，进了AC米兰，更是经常琢磨自己的标志性动作。那时我为自己的第一球设计了很多庆祝方案，每天盼着呈现时刻的来临。

    哪一天能用上呢？

    2003年9月14日，联赛第2轮，主场对阵博洛尼亚，我们被西格诺里两球逆转比分，1－2落后，还剩10分钟。初次踏上圣西罗的草地，初次登上意甲舞台的我，必须有所作为。

    我在锋线上游弋着，寻找有机可乘的空隙，眼睛不断扫视着左右、身后。里瓦尔多的速度明显减慢，动作越来越简单，31岁的他踢到这个份儿上更多是靠意识了；卡卡在对手整场的重点关照中把太多的体能消耗在无球跑位上，显出疲态的他仍然被包夹着；右边的卡福似乎还有余力，客队把兵力集中在禁区使他比较轻松；左路，塞尔吉尼奥上场以后让被贝鲁奇折腾得够呛的科科有了帮手，两人配合应该能创造传中机会；皮尔洛，我得仔细地留意，大师随时会有神来之笔，绝不能辜负他的传球。

    第85分钟，塞尔吉尼奥和科科在左路打出配合，经过两次传递突破了扎卡尔多，科科禁区左路拿球了。帕柳卡面向左边，一边预防着科科直接射门，一边对禁区里的队友大声喊着：“盯紧了！盯紧了！”里瓦尔多、卡卡、我和卡福四人从左到右在离球门约10米距离的平行线上一字排开，身前的博洛尼亚防守球员有六名，纳塔利盯里瓦尔多，里纳尔蒂盯卡福，甘贝里尼和梅格尼盯卡卡，我身边是特罗伊西和洛卡特利。

    科科左脚一挑，起了个高球，我仰头看球，似乎正在朝我的位置落下来。附近的所有对手都对球的落点作出预判，特罗伊西死死地贴住我，一只手还拉着我的衣角，洛卡特利倚住我的身体，手肘不断地在我眼前招摇，试图压制我的肩膀，纳塔利和里纳尔蒂也向我这里涌上来。我们就像一群准备争夺投下的食物的鲤鱼，挤在一起，仰着头望着上方，而我被围在最里面。

    这也许是我的身体第一次承受如此负荷的重压，从学生时代到米兰内洛的训练中，我从来没有陷入过这么紧密的包围，他们好像要把我牢牢捆住，再往头上压几块石板。身上被强加了千钧的重量，然而我的视野却空空荡荡，只有那个悬在空中的足球。

    我膝盖弯曲，深深地蹲下，当球飞到视线大约45度仰角的时候，我脚尖重重地往地下一踩，身体笔直地向上蹿起来。我听到了骨骼摩擦和撞击的声音，身边几个白色的身影也参差不齐地跳了起来，管不了其他，我只是尽力地挺着身子往最高点冲。就在身体向上的势头即将停滞的那一刻，我望一眼左边飞来的球，头后仰，随即向球门的方向重重顶过去。我的脑门结结实实地顶中皮球，眼前一黑……

    仿佛引爆了一颗炸药，我的大脑突然被一阵巨响充满，当我睁开眼睛落在地上的时候，只看见那皮球在球门里面左侧的球网上弹跳着，只听见那巨响漩涡般地在球场中环绕着。

    我实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粒进球。

    2－2，还有5分钟，我的脑海里只有这几个数字。我没有回应看台上的轰鸣，没有去和周围的队友拥抱，立即从球门里把球捞出来，转身迅速地向中圈跑去。“快！快！还有机会！”我边跑边喊，没有任何手势，没有任何秀，只是和途中的卡卡、皮尔洛两人击了掌。跑到中圈开球点，我抓着球往地上重重地一按，两边的西格诺里和贝鲁奇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些惊异，我背过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这么赶时间，你还想进一球？”身后的西格诺里问道。

    我转过身回答：“是的。”

    他冷笑一声，说：“是该快一点，我想耍个帽子戏法。”

    帽子戏法吗？我没再和他说什么，向正面看台望去，艾莱娜一定注视着我。

    重新开球前，安切洛蒂动用最后一个换人名额，鲁伊科斯塔换下疲劳的卡卡。往场下走的卡卡回头对我说：“再进一个，你就可以庆祝了。”我向他伸出拳头，点了点头。

    第88分钟，卡福右路扔出界外球，我接球沿右路奔袭，特罗伊西在左侧紧跟。我做出一个变向的假动作，特罗伊西脚步刹住，我迅速把球向前一趟，大步冲刺，把他甩开了一个身位。到了角旗杆旁边，我右脚侧面起球，传向在门前接应的里瓦尔多。球传到罚球点上空，甘贝里尼争顶成功，把球顶出，埋伏在禁区外的加图索截住来球，传给禁区右侧的我，我一脚出球再次吊向门前，又被纳塔利头球解围。

    第89分钟，里瓦尔多接到科科左路扔出的界外球，在纳塔利和里纳尔蒂的联防下振奋最后的体力下底传中，甘贝里尼又力压加图索把球远远顶出。博洛尼亚在防守高空球上吃了一次亏后，貌似对我们更加严苛了，他们密集的禁区防守和后卫的防空能力可以保证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

    徘徊于中场的西格诺里接到甘贝里尼的解围球，博洛尼亚其他队员还没及时投入反击，西格诺里一个人面对马尔蒂尼、内斯塔，无法前进。就在他左顾右盼分神于观察身后跟进队友的时候，皮尔洛趁机断球，转而策动攻势。我在锋线上看准他长传出脚的时机，摆脱身边的特罗伊西往前跑位，可惜皮尔洛的传球被里纳尔蒂挡了一下改变方向，被纳塔利得到。纳塔利找到前方的西格诺里给出长传，球传得大了一些，落到卡福的脚下。

    卡福右路带球向前场跑动，我在中路被特罗伊西和甘贝里尼前后夹击。看着卡福越过中线，寻找着前方接应的队友，我立即向右路拉边，伸着手对他喊着：“马科斯（马科斯.卡福），这里！”我第一次主动向队友要球，我要用牺牲掉职业生涯首球庆祝秀赢回的时间再进一球，我要补回在圣西罗庆祝胜利的资格。

    比分2－2，时间已经到了第9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