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节 阴有雷阵雨

    10月5日晚8点30分，主裁判罗塞蒂吹响第257次米兰德比的开场哨，舍甫琴科踩着圣西罗球场正中心的皮球往我脚前一推，我将球回拨给中场的队友，然后跑进国际的半场。我的第一次德比开始了，这场演出关乎球队荣辱，关乎人心向背。

    后方很快策动进攻，安布罗西尼在中圈起脚，球向我飞来。我迎着空中下落的球接应落点，跑动中，身体一侧不断被挤压着，是马特拉济，他寸步不离地盯着我，跑到球的落点下，他展开胳膊把我牢牢架在身后。球来了，我们同时跃起，只感觉肩膀卡在他的肘尖上一阵剧痛，抬眼看球，已经被他顶出去了。我落地时仍被他挤着，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马特拉济昂着头，鼻子和下巴翘得老高，眼珠往下，又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着我说：“新来的，小心点哦。”他身高1米93，比我高10公分，和我争顶胜算本来就很大，但他还是夹带着一大堆小动作，似乎故意向对手挑衅。“走着瞧吧！”我心里暗自叫嚣。

    马特拉济顶出的球被加图索抢到，传给皮尔洛，皮尔洛再给卡卡，卡卡停球时冷不防被身旁的阿尔梅达捅了一脚，扎内蒂上前接球长传左路，球传得太仓促，国际的人没有接到，出界了。阿尔梅达和扎内蒂，国际用两个防守型中场企图封锁我们的心脏――卡卡，以及我们的大脑――皮尔洛。

    开场1分钟后，国际的边路进攻出现了。萨内蒂后场大范围转移，把球传到左路，雷科巴头球点给基利，基利带球，卡福跟在他的侧面。刚到禁区角附近，基利突然起脚把球往禁区里吊，卡福原以为他会下底，没料到这么早就出球，没能封住。球飞向禁区远点，三个人高高跃起，马尔蒂尼、科科，占据最高点的是……维埃里！意大利头号射手在我们的门前争顶成功，仿佛阴霾中突现闪电，令人只能捂起耳朵等待随后的炸雷。好在马尔蒂尼的干扰没让维埃里舒服地完成动作，他的头球力量平平，被迪达双手接住。

    第3分钟，基利从卡福脚下断球，这回还没过中线就传给前面的雷科巴。雷科巴忽快忽慢地带球前进，内斯塔紧紧跟着。进入禁区，雷科巴贴着禁区左边线盘带，内斯塔不敢贸然出脚，因为南美前锋常会耍些骗点球的花招。雷科巴趁内斯塔和他还保有安全距离的时机，左脚扣球，突然变向，瞬间闪到禁区内侧，内斯塔跨出一步伸腿阻挡，雷科巴立刻起左脚射门，皮球从迪达左侧滑过直指球门远角。迪达是让人放心的门将，他在这么小的角度还没有封住的球，一般都是奔着门框之外的。果然，雷科巴的射门贴着远门柱滑出底线。

    国际的中场抢劫比想像的凶猛。第4分钟，加图索在中场被阿尔梅达断球，球交给基利，基利还是没有突破，向右前方送出长传，接球的正是维埃里。马尔蒂尼和科科立即上前，一个紧逼，一个协防。好个维埃里！就像一辆动力十足的坦克直扑禁区，没有任何假动作和变向，挤着身边的马尔蒂尼直挺挺地向前冲。我估计换成一般的后卫，大概早就被他挤倒了。禁区里，马尔蒂尼和科科死守内侧，再让他往里面走一步都要加上翻倍的风险。维埃里也没有强突，瞅准两人之间的空当果断传中，他的目标是在点球点上守候，由内斯塔盯防的雷科巴。雷科巴主动上前一步迎球，伸出右脚不做停顿扭身打门，球从内斯塔肩旁飞过，迪达展开身体向球门上角奋力扑救。“砰！”清脆的一声，球打在门框角上弹开了，内斯塔连忙赶过去大脚开出禁区，米兰躲过一劫。

    国际的攻势还没中断，布雷谢得到解围球向前直传，基利接球的时候被加图索踢倒，任意球，位置靠近边线。范德梅德到左边来准备主罚，国际球员在我们的禁区内一一站桩。雷科巴在前点，点球点附近是维埃里，马特拉济在后点。按照平时定位球防守的部署，我也回防进来，和内斯塔一起盯维埃里。亲身盯防维埃里，才真切地体会到马尔蒂尼和内斯塔在跟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作战。不管我怎么挤，他都像扎了根似地纹丝不动，反而给我一股反作用力，让我觉得脚下不踏实。我看看内斯塔，他贴着维埃里不断挪动，表情像往常一样平静，挪到我身边，他悄悄对我说：“他起跳后死死贴住，我们把他捆起来。”我点点头。维埃里身高1米88，内斯塔1米87，我1米83，让内斯塔和他争顶，我的任务就是从旁干扰，不让他舒服地攻门，就像刚才马尔蒂尼那样。

    范德梅德起球，不知有意无意，落点居然在雷科巴的前点，维埃里向前移动，我和内斯塔立即跟上去。雷科巴没有起跳，而是挤着内斯塔，维埃里起来了，我同时跃起，原本盯防雷科巴的卡福也跳起来。原来他们的目的是让南美小个子肃清维埃里身边的障碍，但内斯塔没让他们得逞，挡开雷科巴，紧跟维埃里窜上去，和我、卡福三人像铁箍一样死死套住他。维埃里顶到了球，但还是没法发力，又被迪达轻松没收。

    我们齐心协力削减了维埃里的火力，但形势却不容乐观，不到5分钟，国际已有4次射门了。想到赛前安切洛蒂希望我趁国际的慢热状态，开场10分钟内取得进球，我向教练席望去，安帅正坐在位子上捏着下巴。是啊，还是先想想怎么防守吧。维埃里成了我们禁区里的空霸，两次头球都抢到了，在地面又像坦克一样横冲直撞，不禁使我记起“舒克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贝塔贝塔贝塔贝塔，开坦克的贝塔。”他简直是舒克和贝塔的合体嘛。还有个技术流的雷科巴，也两次在内斯塔防守下射门了。正因为有这两位前锋，国际才更愿意早早把球交给他们，省下基利和范德梅德很多突破的力气，富余的体力在后面一定会给我们造成新的麻烦。

    迪达开球到中场，我跳起来接，却看着头顶上的球又被国际的球员顶走，这次不是马特拉济，是更厉害的卡纳瓦罗。

    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曾经在电视上遥望过这位球星，那是我不忍回忆的画面。

    2000年欧锦赛决赛，法国人面对意大利的后防线，左边有马尔蒂尼，中间有内斯塔，右边有卡纳瓦罗，哪一路都固若金汤。于是他们干脆集中全部兵力攻打一处，齐达内、亨利、利扎拉祖、杜加里以及后来换上的维尔托德、皮雷瞄准卡纳瓦罗轮番突击。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的天才后卫硬是坚持了92分钟毫无破绽，直到离终场哨声仅剩十几秒的时候，他的一次冒顶，造成维尔托德突入禁区射门扳平比分。最终法国队在加时赛金球制胜，意大利与德劳内杯擦肩而过。如果没有那一次失误，卡纳瓦罗将以一个完美后卫的形象永载史册。

    那或许是他永远的痛，又或许是他走向完美后卫的最后一次炼狱，然而当他技术和经验都达到巅峰时，上帝又和意大利人开起玩笑。02年世界杯1/8决赛，卡纳瓦罗停赛，内斯塔受伤，失去这对顶尖搭档的意大利输给韩国，早早出局。我还记得那场比赛结束后，挂着工作牌的卡纳瓦罗从看台上走下来，一个个地安慰着队友们，眼里同样带着汪汪的遗憾。

    世界杯后，卡纳瓦罗接替从国家队退役的马尔蒂尼，担任意大利队长，并从帕尔马转会到国际。这时的他，剪掉了长发，少了些许俊俏和张扬，多了很多干练和稳健；这时的他，在任何一位世界级前锋面前都可以说：“我什么没见过？”

    我的第一场德比中，敌方的后防中坚法比奥.卡纳瓦罗，经验老道，技臻化境。

    卡纳瓦罗身高只有1米75，作为中后卫，这样的高度会让人认定他防空方面有漏洞，而事实上他空战很少输，反倒多次利用头球为球队得分，那是因为他出色的弹跳和争顶的技巧弥补了身高的不足。他从我的头顶把球抢走，完全依靠着对落点位置和起跳时机精准的把握。

    进攻方面，米兰擅长中路地面渗透，但皮尔洛和卡卡两道进攻枢纽被对方阻断，我在锋线上接到的多半是后场的高空球。我和国际几个对手头球争顶都输了，对马特拉济输在身高，对维埃里输在体格，对卡纳瓦罗输在技巧。我头球天生不好，我眼睛近视，上学时经常戴着眼镜踢球，用头顶总不敢使劲。现在戴隐形眼镜，可以自由发挥了，但从小这方面锻炼的缺乏，使我和同等身高的对手争顶时常落下风。我顶不过他们是一定的，问题是我们队中最善于并最需要制空的马尔蒂尼、内斯塔也占不到便宜。圣西罗的天空完全被蓝黑色的阴云笼罩，这样的天气，随时会打雷，随时会下雨。我们防得住一两球，防得住三四球，防得住下一球吗？

    比分0－0，米兰阴有雷阵雨。

    我们的传球手皮尔洛被对方重点照顾，加图索却比较活跃。第6分钟，他在中场面对阿尔梅达和马特拉济果断传球，穿过他们的防线交给舍甫琴科，舍瓦在萨内蒂上抢前一脚传给中路的卡卡。卡卡终于拿球了，他刚抖擞起精神，只见卡纳瓦罗从左侧迅速逼上来，卡卡没再粘球，禁区外拔脚远射，米兰全场第一次射门，高了。望着皮球飞向看台，卡卡不好意思地举起右手向队友们表示歉意。我想如果是我的话，看到卡纳瓦罗扑过来，也未必能保持平常心吧。

    第7分钟，范德梅德右路下底传中，维埃里在禁区内拿球，内斯塔和马尔蒂尼一左一右夹攻，把他的射门角度越逼越小。维埃里不得不起脚时，迪达和内斯塔已经妥当地封好角度，球打在迪达的怀里。

    过了几分钟，米兰在左路获得任意球，皮尔洛主罚，我和卡卡站在禁区中央，身边有好几名国际球员。皮尔洛起球，我迎上去争顶，眼前一个魁伟的身躯凛然升起，视野内只有蓝黑底色上巨大的白色背号――32，维埃里！我甚至无法贴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球顶出禁区。皮尔洛接到球，望着禁区内，脚尖一扭，却把球传向禁区左侧，这是皮尔洛和后来的罗纳尔迪尼奥惯用的“声东击西”。舍甫琴科从禁区里拉出来接球，刚往里带了两步，就被萨内蒂干净地断下，随后卡纳瓦罗稳稳地拿住球，扬起手指，发出反击的信号。

    时间到了第12分钟，我们赛前“10分钟内取得进球”的愿景在沉沉阴霾中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