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节 加图索的喜剧

    篮球比赛中，灌篮和普通投篮或上篮同样得2分，但前者在2分之外还能附加一些士气。同理，10月5日米兰德比，雷科巴一对一挫败我们的防守中坚内斯塔，先拔头筹，正如漂亮的灌篮一般使国际气焰暴涨。他们围拢雷科巴，扯着头发，按着肩，拍着背，激烈地表达祝贺之意。看台上交织错落的蓝黑旗帜像吃了Y丸似地摇摆着，“表妹”们仿佛认定这是一场属于他们的比赛。我们这边，内斯塔的神情有点尴尬，心里一定在自责；马尔蒂尼依然镇定，走过内斯塔身边耳语两句（我猜是“别在意”之类的话），然后指挥重整防守队形；火气比较大的是加图索，“嗯――啊――”他紧握双拳，弓着腰，低着头长吼一声，也许他最不能接受的进球就是来自雷科巴的，几分钟前因为迪达受伤，他们险些火并一场。

    灌篮可以助长本方的士气，说不定也会激发对方的斗志――如果对方是一支强队的话。米兰当然是强队，我们的反击正在内斯塔的知耻后勇中萌芽，在马尔蒂尼的大将风度中生长，在加图索的忿忿低吼中蓄力，在我踩着皮球的脚下展开。

    重新开球，我和舍甫琴科中圈回传后向对方半场深入。皮尔洛长传，精准地落到舍瓦头顶，可也就到此为止，卡纳瓦罗再次凭出众的技巧抢先顶到球，点在地上，让协防的扎内蒂拿球。国际利用制空权得球仍然一帆风顺，但比分领先的他们必须承受更积极的拼抢。扎内蒂还没控稳皮球，舍瓦突然从他身后反抢，一个跨步把球断下，横敲身旁的卡卡，卡卡在离球门将近30米的地方抡脚便射，远远偏出。

    卡卡在一大群巴西天才中是个另类，就像他的肤色和长相一样。他不会沉迷于玩花活，不论是技术动作还是战术素养都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安切洛蒂曾经评价他是“欧洲和南美的最佳融合”。然而，这次他的动作也太干净了点，可以用草率来形容了。

    内斯塔头球截下托尔多的球门球，卡卡后场拿球，只有在那么深的地方才能摆脱国际中场的盯防。他一路往前盘带，过了中线就被阿尔梅达和扎内蒂紧跟，马特拉济把我交给布雷谢，自己挡在卡卡的跑动线路上阻截。“过他！或者传给我！”我暗自为他鼓劲，他完全有能力选择其中一种方式越过国际的最后一道屏障，创造杀机。马特拉济还没贴近，卡卡左脚跨出一大步，右脚拉直脚背从后面抡上来。假动作吗？不是，他的右脚结实地打在球上，又是30米的远射，又偏了。

    “里奇！悠着点，这可不是在阿拉伯度假！”后面的加图索对卡卡喊道。他指的是赛季开始前米兰在迪拜的热身赛，卡卡几脚劲射大发神威，我也同时在米兰内洛复刻过。加图索显然急于抹平仇人雷科巴的进球，情绪很激动，卡卡再次举手致歉。

    面对国际，拿球的卡卡就像一根绷紧很久突然释放的橡皮筋，带着强劲的力道，却毫无规则地弹射出去。那时，拥有各种优秀潜质的他刚到欧洲，还是略显稚嫩的。比巴西联赛防守强度高出一筹的意甲无法限制他的驰骋，但可以在最初阶段不断干扰他的心智，直到他能够以胸有成竹的心态来驾驭游刃有余的技术。对此，我深有体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做到这点的。

    第35分钟，另一位被对方严密盯防的中场大将也得到机会，皮尔洛在禁区外偏左的地方准备主罚任意球。

    “好啊！用电梯球教训他们！”加图索兴奋地喊。会是电梯球吗？皮尔洛把球放到地上，我在禁区里，看不清他有没有把气门芯对好。短距离助跑，摆腿……一直和他一块儿加练任意球的我对电梯球的动作流程太熟悉了，这次不是。皮尔洛踢出的球在水平方向旋出一道大弧线，直勾球门远角。身高1米96的托尔多斜着跳起，伸直左臂，向球门右上角单掌挡球，皮球正中他的掌心，贴着门框弹出底线。不用遗憾，皮尔洛这球踢得颇具水准，只是我们无法诅咒托尔多变得笨拙一点。

    皮尔洛到右侧角球区罚角球，国际禁区内顿时重兵集结。我和卡福站前点，马尔蒂尼靠近近门柱，舍甫琴科和卡卡在中间，内斯塔在后点，加图索混在禁区里干扰对方；国际方面，萨内蒂守近门柱，布雷谢守远门柱，除了维埃里，其他人都在禁区内防守。皮尔洛叉着腰，平静地远望禁区，加图索在里面不停地钻来钻去，变换位置。从我身边钻过时，看见他朝着皮尔洛瞪着眼，龇起牙，貌似一种暗号。我跟着向角球区望去，“笨蛋”还是一脸木讷，没有回应。

    小腿轻轻一抖，皮尔洛踢出角球，球只升到齐胸的高度，没什么旋转，又低又平地向球门前飞来，几乎贴着底线。这种高度不用跳跃，于是禁区里原本伸着脖子准备往上窜的球员们转而集体压低身体往前涌。负责干扰防守的加图索此时成为抢点的急先锋，他如同一头公牛从人群中突出，前倾身体迎头顶去。低平的球路、蛮横的冲顶，两条直愣愣的线条接触的一刹那，皮球和加图索一起撞入网窝。1－1！米兰在比赛的第35分钟，失球后的第4分钟扳平比分。

    说到加图索，你们会想到什么？每当有人想说意大利足球粗野、保守，都会把加图索作为例证；每当有人想说意大利球员并非都是帅哥，都会把加图索作为例证。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1999年的一场冠军联赛。这个精壮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球员让我眼前一亮，不是因为他凶悍的抢截，而是因为他的右路奔袭。起初，米兰把这名从苏格兰回国的新秀放在右前卫的位置上，他的任务是右路插上，争取助攻或直接得分。也许现在看加图索的人很难想象，可当时他的确是一把边路利刃，加上勇猛的作风，很像多纳多尼。不久，加图索入选国家队，好像还是1999年，对英格兰的友谊赛，意大利凭借他的远射1比0获胜。那一战，他的光芒完全盖住贝克汉姆，他向人们证明，意大利即使与英格兰最自豪的位置较量也能获胜。

    但后来，加图索的右路奔袭很少见到了，取而代之，我们看到的是他横行于中场腹地的凶悍拼抢。他在后腰位置上出色的表现，让人们早早地给他盖棺定论――勇猛或粗野。其实他只是拿出在苏格兰练就的本事，心甘情愿地担起最累，最难被人崇拜的任务，而且完成得那么出色。

    加图索不粗，只不过他愿意接受粗活；加图索不丑，只不过他想表现出凶悍以震慑对手。

    目光重回圣西罗，从球门里跑出来的加图索仿佛出笼的怪兽，摇晃着脑袋大声吼叫。他的吼声划破北看台上的一片叹息，又随着他的狂奔和南边红黑联盟的欢呼融为一片。他一把抓住皮尔洛，使劲捏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喊：“让我们一起踢他们的屁股吧！”刚才的配合应该是有预谋的，或者只是眼神中达成的默契。蹂躏完皮尔洛，他又奔到教练席前，冲着安切洛蒂嚷嚷：“看吧，宝贝！这是咱们计划外的孩子！”安帅被他无厘头的叫嚣弄得莫名其妙，只能歪着嘴笑着。不愧是米兰最具煽动力的球星，整个球场的欢呼久久未平，从疯狂嘈杂渐渐整齐划一，“里诺！里诺！”他们齐呼加图索的绰号――传说中的小怪物。踏着呼声的节奏，加图索站到球场中央，转向每一面看台，奋力地扬起双手，指挥着八万人的交响乐队。那一刻，他简直就是圣西罗的喜剧之王。

    已经提起精神的米兰被加图索带来的“计划外的孩子”逗得更加激昂，追平了比分，士气还在增长。我预感我们还会进球，我甚至预感，我快要进球了。

    失球后的国际稍稍慌乱，卡卡、安布罗西尼和皮尔洛就在中场玩起短传，这岂是蓝黑军团能容忍的？国际展开围剿，扼杀这个大概在他们的作战会议上被库珀冠以“绝不允许”标题的场面。等到连马特拉济也把注意力转向卡卡时，我意识到机会来了，立即往他的左边跑出空当。一直在阅读比赛的皮尔洛第一时间读懂我的意图，一记斜长传如期而至。我接球带入禁区，此时马特拉济、卡纳瓦罗、布雷谢，没有一个人能跟上我的步伐，我需要对抗的只有托尔多。我在门前偏右处，距离不到15米，托尔多虽展开身体严密封锁，仍留出了至少3条可能形成进球的射门轨迹。我瞄好其中一条，果断起右脚打门，皮球掠过托尔多右臂，顺利飞向球门远角，进了！我扭头望着射门的轨迹，只等球钻进球门，与球网摩擦出那细微而性感的声音……

    当！等到的确是这样的声音，皮球击中远门柱，恰恰弹向托尔多，被他转身接住。“啊！”我还没来及表达遗憾，身后的加图索替我叫了一声。他跑过来，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给你点运气！”

    我们确实需要运气。第39分钟，布雷谢后场任意球传向维埃里，马尔蒂尼和内斯塔联合防守，还是让他成功完成头球摆渡。雷科巴此时已在禁区内形成无人盯防的危险局面，马尔蒂尼赶紧上抢，雷科巴右脚尖颠起皮球，转身挡住马尔蒂尼，借着转身的离心力顺势甩出左腿凌空抽射。球擦过费奥里的指尖，打在右侧门柱上弹出，马尔蒂尼大脚解围。

    差点又是一记“灌篮”！我们的球门在颤抖，如果这球打进，雷科巴一定会成为本届德比的男一号。刚刚尝到主角滋味的加图索可不愿意被他抢去风头，大声喊着：“盯紧那小子！盯紧那小子！别让他再笑了！”

    igh过头的加图索俨然成了米兰的强心针，在他的强势动员下，内斯塔对雷科巴越盯越紧，越防越好，果然没给乌拉圭人更多机会，逼得他只能在禁区外放两次高射炮了事。

    谁能在1－1的比分上再添一笔？谁是本届德比的最佳男主角？悬念随着罗塞蒂的半场哨被延续到更加扑朔迷离的章节，德比大戏的上半场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