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暗算与柔情（24）

    我知道跟这帮自私鬼已经没什么可讲的，掉头就走。身后顿时传来他们嘲笑我的声音。

    我愤怒地对着空气骂道：“混蛋，混蛋，这里的人都他妈的混蛋。”

    夜幕在我的骂声中无法阻止地降临了，时间不会因为谁的痛苦加快或者停止。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我走投无路了，我也向人问过今晚已经没有班车进城。

    今晚我在这里必须找个地方住宿和填饱肚子。

    我经过当铺前，痛苦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里面很安静，门内的荧光灯将一道雪白的门影投到路上。

    我想现在除了走这一步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打定主意顺脚走了进去。

    一个儒雅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一本线装的《论语》，想必是一个有学问的老头，懂得“君子喻于义”的道理，没准是一位德高望众的隐士。这是当铺老头给我的第一印象。

    老头被我进门的脚步声从线装的《论语》中拉回到现实中。老头从老花镜的上方瞅了瞅一头晦气的我，凭借做当铺生意多年的经验，老头心里有了基本的谱儿。

    老头不等我开口就问我：“你有事？”

    我将心一横，做出最后的决定，“有事。”

    老头问：“啥事？”

    我把手上这块价值四千多的浪琴L2手表从手腕上捋下来，丢到老头跟前，说：“当这个，能当多少？”

    老头将《论语》放到柜台一角，拿起我的手表瞅了瞅，又在手里惦量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我：“你想当多少？”

    我说：“当一千，当期十天，我回去拿了钱就来取。”

    老头笑了笑，将手表还给我，说：“你还是到别处去当吧，我这里当不起你这么贵重的表。”

    我从老头的微表情中看出，他已经胸有成竹地吃定我了。

    这死老头看准我走投无路了。

    是啊，没哪个有路可走的人会来当自己贵重的手表。这块手表是今年三月份，倩倩送给我的礼物。她送我礼物很简单，她觉得一个男人应该在手腕上戴一块手表才显得体面。

    我不知道倩倩一个富鬼哪来的本事弄到这块浪琴L2手表，她跟李克是神秘的，我对鬼事又还有很多事情不太了解，问她怎么买到的她说花人民币买到的。后来我才知道她有本事变成人，混在人群中间像人一样生活。

    因此她送给我，我也就收下了。

    我知道自己是老头的案板肉了，如果不当掉这块表，我没有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南湖镇。

    我说：“那你说能当多少？”

    老头朝我伸出五指头，说：“最多五十。”

    我笑了笑，说：“你也太损了，这是块表我才戴了两个来月，新的市场价是四五千。”

    老头不屑一顾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捧起《论语》看起来。

    我强忍住火气，说：“你能再多当点吗？”

    老头耷拉着眼皮看着《论语》，淡淡地说：“不能。”

    我一把将手表拿回，头也不回地走出当铺。这是一个该死的地狱。我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该死的地狱夜晚比白天热闹，很多户人家都将竹床、躺椅搬到门前纳凉，到处是说笑的声音，仿佛这个世界就我一个人在倒霉和无助。很多妖魔鬼怪在夜幕下活跃起来，他们跟人相安无事地共处着。

    有一只虎头蝴蝶仙子，带着金闪闪的金光从路边一团月季花的花丛中飞出来。她可能没有想到我会看到她，当她发现我盯住她看时，她受到惊吓似的，忽闪不见了。带着一串肉眼凡胎看不见的金光，在夜幕中消失而去。

    我走在街上感受着做流浪汉的滋味——孤立无援，我今晚到处求助无门，刚才我从当铺出来又跑到派出所，又被警察也就是所谓的民警赶出来。

    这个镇子没有什么流动人口，我一个外地人走在哪都很引人注目。我害怕他们的目光，他们看我的目光跟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是好奇与游戏的，没有一丝同情。有人说过，地狱不是悲剧的。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确这里的地狱不是悲剧的，因为这里的人不会把他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不幸。

    这时夜空突然下起雷雨来，纳凉的人们都被突然下起的雷雨赶进屋内去。

    我赶紧跑到一个黑暗的屋檐下，这是一排像被公家废弃的老房子，想必里面的人早就搬走了，但大门却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