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节：丰富VS平淡

    丰富VS平淡

    一行人去黄龙，4000多米的海拔。一下索道，刚走两步，我就决定放弃登顶。同行的人劝我：来都来了，咬咬牙吧。

    我很坚决，不。要去你们去，我不受那个罪，再说，山下也有风景啊。

    他们去了，也没有登顶。他们说主要是想到晚上还要乘三个多小时的车赶到九寨，怕时间晚了，山路不好走，危险。

    我们相互嘲笑。他们嘲笑我，我嘲笑他们。我嘲笑他们，是因为从结果上看，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登顶，还比我多付出了辛苦。他们嘲笑我，则是因为我连尝试都没有尝试，直接就下了山。

    我想，如果倒退几年，我应该会和他们一样，总希望自己多经历一些吧？哪怕最后没有结果，我也愿意，但现在，可能是经历得多了，反而贪图安逸了。山上固然有风景，但山下就没有吗？而且，山下的风景就一定比山上的差吗？为什么非要吃苦受罪呼哧带喘到山顶上去呢？更何况山顶上可能还没有什么风景，就算有又怎么样？你能把风景揣兜里带走吗？无非是下山以后多一点儿炫耀的资本而已。当然，假如我脸皮足够厚的话，等回到自己生活的环境，也可以告诉别人我去过山顶，谁又能说我没去过？

    九寨深夜，女友给我打来电话，说她爱上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为他已经哭了无数次，她问我，怎么才可以不哭？

    我对她说：亲爱的，很简单，放弃他就好了，难道你周围就没有可以好好爱你疼你的男人吗？

    她说有，但她没感觉。她心中只有他！

    呵呵，这是一个要去山顶的女人。山顶纵使什么都没有，通往山顶的路纵使荆棘密布险象环生，她也要去。哪怕最终无功而返，甚至更惨，跌落山崖摔个半残。

    我们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是有高山和峡谷、丘陵和平原的，如果大家都甘于平淡，找一个差不离的平平淡淡一生，那么人世间就会少很多泪水和苦恼。但问题在于，不肯。以前我不理解，会痛骂这种"贱货"：你是受虐狂吗？放着满天下的好人不去爱，偏要去爱那个比月球还冰冷的家伙！

    现在我理解了--人类为什么要登月？要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大心血，而且冒那么大风险？月球上有什么？有水吗？有生命吗？月球上连空气都没有！

    凡是那些在婚姻和爱情中屡屡遇到不幸、痛苦、坎坷的人，多半都是一门心思要登顶甚至登月的，他们不甘于生活在山脚下，尽管山脚下比山顶上要省心，要安逸，但如果要他们一开始就那么省心、安逸，他们会觉得痛苦、压抑、缺乏挑战！

    一位移民加拿大的女友对我说，回国之后，最大的感触是国内的婚姻状况，尤其是中年婚姻，不像加拿大那边的夫妻，平平淡淡细水长流，节假日，有家的一定是和家人在一起。哪里像国内，四十多岁的男人即使不离婚，好像也不肯把心思用在老婆身上，一开口就是"审美疲劳"。

    她说她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西方孩子从中学就开始恋爱，年轻时体力好康复能力强，即便是摔倒了落一个疤也不太在乎。然后到一定岁数，选择婚姻的，多数就是喜欢山脚下平静安逸的那拨儿男女了，对于这拨儿人来说，山顶再美他们也懒得抬脚，他们摔过跟头了。如果没有选择婚姻，多半就是性格如是，要么是职业冒险家要么是业余登山爱好者，他们宁肯经历一场又一场起伏跌宕的情感生活，也不愿意日复一日重复平淡。但咱们中国的这批中年人，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先是忙学业，学业之后是事业，到该成家的时候，父母会按照"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们：找一个踏实过日子的最好，平安是福。结果，等他们人到中年，蓦然回首，发现这辈子快要过去了，竟然还没有去过山顶！人们说山顶缺氧、海拔高、空气稀薄，通往山顶的路崎岖不平，而且，上去了还得下来，并且下来的路，可能比上去还要艰难，但他们没有去过啊，他们听不进去！他们非得收拾行囊不可，奔着山顶就去了，即便最后没有登顶，落一身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