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起伏了的影

    （一）终于会珍惜花开，不怕花落

    走过的曲折，心中的简单总在了解后被复杂填满。

    曾在梦里见过的花，如北方的雪滋润而美艳，又似南国的雪热烈而瑰丽。恍惚间秋风扫落了一地的叶，零碎杂乱又错落得有致。傍晚密密的星光仿佛在笑你们愚笨。只是一群被机械组织在一起的没有灵魂，没有血液，没有心跳的木偶，却拼尽了全力，化作春泥更护花。只是毅然从枝头离家出走的那一刻，便已决定了你们的冷若冰霜。所以新枝绿叶的挽留被你们视而不见，为你们暗暗掉眼泪的枝与叶，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决定。夜阑人静，点亮一盏烛火，你们为自己穷了途，末了路，决绝地走回了来时的路。冷清的月光映照着月冷清的影子，你们的存在有时就是朦胧模糊的空气的片段。连月光都照不见你们的脸，远远传来了云的声音。如铃铛般下坠，清脆得不着音调。

    落叶总是千篇一律的，或叶脉断裂，或叶片磨损，牢牢地缠住了根，你们打的死结总在下一秒就被解开。或被风带走，或被雨冲走，都不能感受根的最后一点温存，都不能向心愿说一声抱歉，都不能向母亲诉说自己的苦难，便已消失得无际。来年，杏花又开，又见了你们当年的模样，又见了你们洒脱地在左手心握一点遗憾，又见了相同的位置里相同定义的你们相同的选择。只是已不必叹息，欣赏你们落下的倩影，仿佛是一个调皮的孩子逃出了藩篱，仿佛是一个高傲的精灵放弃了荣耀，仿佛是一个纯洁的天使冲破了渴望。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所以尽管遇见的人每一天都不同，碰到的事每一天都不同，你们也依旧用脉络分明的线条诠释爱的另一种完美延续。

    想象冲开雾霭拥抱光明，你们笑起来的样子；想象寂夜迷离扑朔晦暗，你们闪着微光的瞳仁。不懂你们有多么努力才能逃得开拥挤与喧闹。破坏了规律，虽然冲动永远比坚持更容易。看见了遮望眼的浮云，唯独不懂得变相期待。只在水面泛起小涟漪时记起了值得的存在，走到了故事的结局，仍依稀记得花都开了的三部曲。沉默着想了走了做了很遥远，看见了很淡的幸福，拾起了曾倔强的温柔。坚硬了昨天，丰满了今天，充实了明天。于是现在起，该习惯，试着去遗忘，也试着从最高点落下，试着带梦一起翱翔，尽管无力承受很高的梯度。

    阳光这么耀眼，幸福很短，却浪漫。

    （二）我第一次尝试，失去一个人的遍体鳞伤

    屏住呼吸，那一幕，再次上演。

    塞着耳机，音量开到最大，反复地听着《葬礼进行曲》，仿佛这样就可以遗忘所有的悲伤，恐惧，或是后悔。握着笔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面对苍白的回忆的借口。肩上的黑布被风撩起，仿佛痛苦，可以深刻很久，又仿佛歉疚，可以真实很久。觉得祖父的葬礼上的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祖父也一样。我第一次仔细地端详祖父，竟是借着另一个世界的望远镜，仿佛隔了很多个光年，依旧看不清祖父的脸。只是被光照到的地方，我看见了祖父浅浅的笑。

    祖父对着我笑，我也对着祖父笑。只是突然想到祖父再也看不见我的微笑了，突兀地有些悲哀。很想哭的感觉，超载的心，不敢想象灵魂突然被支解，被抽离的画面。那样的鲜血淋漓，那样的空洞无他，磨去了时间的棱角，光洁却失去了该有的活泼。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白得黑了的颜色，火葬场里幽幽的有些光亮，隐约着微弱的生命的气息，游弋着最宝贝的收藏，带来了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消息。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竟出奇的平静。看到各种各样曾朝夕相处，曾有共同爱好的人呜咽的风声里哽咽的声音。

    打着红伞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耳边轰轰烈烈的是悼乐的声音。天空飘满雪白的纸花，想起来记忆里的祖父一直都穿着黑色，一直都沉默地被所有都遗忘，突然严肃到想笑。在祖父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是只记住了祖父微笑里摇曳的香醇的味道。只是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懂，祖母哭得特别难过。所以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其实祖父一直都在，只是他换了存在的方式，故意不让我们看见，宝贵的东西都需要很费心。又或许，他是想让我们学会，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我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对着他们，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是突然想对着天空大声地叫，乘着白云飞到永恒那个山峰。父亲开始埋怨，他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觉得我变傻了。

    只是我明白了纸飞机告诉我的所有，已错过的永远美丽而执着。我还是向着所有的人放声地笑了，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对祖父说声再见，仅此而已。想起了祖父独有的嗜好，总是念叨着长长的圆周率。一边记，一边背，一边感叹着自己的衰老。祖父的一生都在名川河山之间匆匆走过，留给我的一直都是暗淡的背影，而我一直觉得祖父是个很奇怪的人，就像我一直觉得他凝着霜的眼神总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友好。

    小时候每个明媚的午后，幻想着和伙伴一起疯狂。又总是被禁锢在冷漠的房间里，欣赏祖父冷漠的表情。祖父轻轻地提起毛笔，每个动作，都会让我觉得他很不同。像是烟火般绚烂的笔迹，阳刚又轻盈，隐藏了全部的感动，时而深沉，时而跳跃，仿佛都可以感觉到文字淡淡的芬芳。每次我都是在祖父温柔的目光里肆意涂鸦，有一秒很佩服他的好脾气，有一秒在心底默默地感叹自己的愚笨。但那时的我却只记住了祖父执拗的怪脾气，一直傻傻期待着奇迹。这样的距离，终于走到了尽头，徒留多出来的勇气，让回忆一贫如洗。世界在旋转，转不过命盘。

    是生命给过的线索，我才勇敢面对着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