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融入其中

    睡梦中辗转反侧，那种忧伤又说不出口的感觉弄得她心神不定。默默注视他，为他喜而喜，为他悲而悲；但另一个小一点的男孩，她总是害怕的，躲避的，因为他总是和她心里珍重的他对立，吵架，对自己，常常也是很凶。

    她喜欢和大一点的男孩的娘在一起，因为她是那么温柔和顺，自己自幼丧母，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只有她。而小一点男孩的娘她也害怕，她更美丽年轻，却尖刻刻薄。

    长大一点，她知道自己喜欢的谁，可她自卑，纵然别人都叫她“天虹小姐”，她也明白自己只是管家的女儿，其实只是个下人，不是真正的“小姐”。喜欢他，为他泡他喜欢的茶，为他做他喜欢的菜，为他制衣绣荷包……但就是不敢对他有任何表示，怕惹他生气，因为她不配，她不愿他的脸上出现不高兴。

    但心里不是一点期盼都没有，她也曾小小奢望过，因为他们母子对自己那么好，也许他也喜欢自己，待自己如生母一般的大太太会把自己许配给云飞，但这个念头一起，就很快被她的自卑打败。

    而另一个男孩也渐渐长大，对她却是忽好忽坏，对她好的时候她惶恐不安，对她坏的时候她还是惶恐不安。

    嘉语从梦中惊醒，胸口发闷。她呆呆拥被倚在床上，按着胸口，长长叹息一声。她不喜欢天虹，但是不能否认，她对云飞的感情是真挚的，她是旁观者清，知道她不应该爱那个人，更不应该因此伤害爱她的人，可天虹是当局者迷，她所思所想的，只是留在那个人身边，默默爱着他，甚至她有了另一人的孩子，还能明明确确对云飞说，她的婚姻已经到了尽头。现在她得到她的记忆，明了她内心深刻的情感，但是她没有继承她的感情，纵然依然不喜欢她，却对她多了几分理解，爱上不该爱的人，和其他人一起在无形之中把爱她的人闭上绝路，也害死了自己，她和云翔其实都是受害者。

    嘉语又是一声叹息，纵然明了感情不能黑白分明，但灰色地带她宁可不要，因为她知道自己前世差点犯错，把自己原本黑白分明的感情拖入灰色地带，还好她及时醒悟，自此恨死那个混蛋。嘉语突然黑线，刚得到的记忆里怎么没有云飞娶妻？分明还差一大截记忆。嘉语又一次变得无语，无语问苍天。老天你就这不待见我，给我记忆也只是一段，难道这也要弄成连续剧形式？

    不知是谁说的，天最无情，常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见天什么时候老过？嘉语内心默默流泪。我以后再也不说你老了，你饶了我好不好。她越发相信一定是上面的某个神仙闲着无聊，才把她穿到这个平行世界。

    不过那些记忆也给她很多信息，关于展府，关于她和云飞云翔之间的种种。云翔这个悲催的孩子，因为喜欢她，所以常常欺负她，借此引起她的关注。如果天虹性格更坚强活泼些，可能两个孩子从小还可能相互产生一些好感，但天虹沉默柔弱的性格，加上其他原因，她对云翔很难有好感。

    嘉语揉揉额头，先不要管他们的三角关系，离云飞回来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只有一年时间来筹划，改变自己和云翔的未来。那个纺织厂云翔已经着手做了，不知道他和他的夜枭队已经做了多少“好事”，得想个办法规劝他，能挽回多少影响就挽回多少；展家说是和警察局关系交好，但后来郑老板还是轻而易举把云翔弄进了监狱——云飞还好意思说展家官商勾结，到底谁勾搭的关系更深？嘉语盘算着该怎么加强联系，还要找更强的后台。

    嘉语自嘲一笑，她真不“天真纯洁”，但是现实情况表明这都是必要的，人不能永远单纯，世故不代表阴暗，圆滑不代表狡猾，《红楼梦》里史湘云说得对，不愿意为官做宰，也该和那些人相处融洽，懂得应酬世务。这件事有些棘手，关系好不是一天两天能建立起来的，想来展家也没少下功夫，至少逢年过节时从来没失礼过，可也抵不过郑老板，举手之间云翔就被关了。要找更硬的后台更是谈何容易啊。

    甩甩头，还是先想想如何在展家立足。虽说从小就被称为天虹小姐，但她真是位小姐，估计早就如愿以偿嫁给了云飞。嘉语拍拍胸，还好不是，那太可怕了。首先，“天虹小姐”不能再让人叫，也省了某些人的别有用心。第二，不能再唯唯诺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就像云翔说的，做他老婆就要他老婆的样子，虽然她这个老婆是假的，但假的也要活出自己的风采来。第三，展家现在管着家务的其实是二太太品慧，但品慧——不愧是云翔的娘，一心一意为展家，尽心尽力，该省则省，该用则用，对待犯了错的下人也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留情，手段简单有效，可是严厉过头，口碑不佳；大太太梦娴——再次感叹遗传的力量之强，身体不好不能管家，所以天天念着佛，万事不管，但要是哪个下人被品慧责罚了，肯定会出场求情，听说某个下人家里困难出了事，赶在品慧前面给银子，博得一个怜悯下人的好名声，虽然那银子是云翔挣的，品慧省的。嘉语琢磨着和名义上的婆婆交流感情，建立好统一战线，品慧的性格她也琢磨出来，嘴上尖刻不容情，但多顺着她也就相安无事，真心诚意为她们母子着想，她也就对你掏心掏肺。

    乘着天还没亮，嘉语又眯了一会儿，顺便在心里祈祷：上天啊，一定要令自己那个世界的父母生活平安幸福，既然把她传过来，总该补偿一下她的父母。

    还有，千万记得“照顾”卿婷，朋友嘛，就是用来“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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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嘉语对三位长辈微笑着道声别，跟着云翔出来。用手帕擦拭下额头，还好有了点记忆，那些礼仪天虹从小就学过，现在全便宜了她。要说以前做媳妇不容易啊，得伺候婆婆吃饭，嘉语得先给两位婆婆布菜，看着别人脸色。不过这个世界也很奇妙，有道是公公媳妇不吃一桌饭，现在全都在一个桌上。转念一想，这算什么，这个世界……抽习惯了。

    跟着云翔走到垂花门，嘉语才停下脚步，对云翔道：“生意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酒尽量少喝。”

    等在那里的天尧听到妹妹的声音，探头一看，笑着说道：“云翔，瞧见没有，你才结婚就被管上了。”看来天虹现在真的安下心，天尧也放心不少。

    嘉语获得的记忆里他们兄妹关系还不错，只是天虹太过沉闷，又对哥哥和云翔交好而不满，却全闷在心里，但并不影响天尧照顾妹妹，天虹关心哥哥。当即嘉语微微一笑，道：“我还有话对哥哥说呢，云翔年轻心热，性子急些，哥哥既然是云翔的好兄弟，就要多劝着云翔，别自己明明有理，一吵一闹倒显得别人有理三分。”或许那些记忆深入内心，嘉语面对天尧说笑起来十分自然，看来得到些记忆还是很有好处。

    天尧长叹一声，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来说去还是云翔，和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一点关系。”

    “当然有关系，要是云翔和人争执，就是你的错。”天虹忍着笑意，继而正色道，“我倒不是为其他人说话，而是万一有些事被有心人利用了，有理也变成无理。云翔，哥哥，凡事忍着三分脾气，和那些人计较上没好处，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能么，到让别人看着是展家仗势欺人，别跟我说什么，就求你们但听我一言半语，我在家里也就放心了。”

    云翔毫不在意地笑道：“老婆，你担心太多了，你就安安心心呆在家里，和娘说说笑笑就对了。”

    嘉语知道再说多了他肯定烦，于是笑道：“谁让我现在嫁人了，自然会多想多操心一些。”不意外眼角又跳了一下，“我去和娘做些针线，晚上无事就早点回家。”嘉语转身走开，觉得自己越发像个“老婆”。

    天尧看着妹妹走远的背影，拍拍云翔的肩，有些迷惑不解，说道：“天虹好像变得开朗了，虽然举止还和以前相同，但像变了个人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她成了我的老婆，不是那个伪君子的‘影子’了。”云翔十分得意，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得到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

    嘉语如她所言，先到梦娴那里坐了会儿，低声细语陪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窜到品慧房里，说上两句场面话，见品慧不怎么答理自己，笑吟吟讨好道：“娘，您这手帕上的玫瑰花绣得真好，配上您衣服上的装饰，真是太合适不过了，娘，您可要教教儿媳怎么搭配，像娘这么会搭配衣服可是难得，这可是门大学问呢。”

    果然，品慧脸上露出忍不住的笑意，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不出来你这孩子平时不吭不响的，嘴倒是挺甜的。”听天虹一边夸自己会搭配，一边自称儿媳，心里舒坦许多，对她也热络几分。

    还是好话管用。嘉语心里想着，继续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儿媳说的可都是实话，娘又年轻又漂亮，儿媳要跟您学的东西可多着呢。”还好自己对着的不是皇太后，小心翼翼不说，时刻都怕自己说错话下场惨烈。

    品慧笑意更甚，用手帕掩着嘴笑道：“瞧瞧，成了婚到底不一样，越发会说话。你呀，要学的还真不少，云翔这孩子虽然不挑剔，可也有自己的喜好，你现在做了他的妻子，恐怕还不怎么清楚呢。不过你一向都聪明得很，一学就会。”

    就知道某些观念没那么容易改变，还是怪自己不了解云翔。嘉语一边心里为自己哀叹，一边依然陪着笑脸道：“娘教训的是，儿媳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娘，这是您最近做的针线，云翔走的时候儿媳还说要跟您学学针线呢。”

    品慧眼睛亮了亮，笑着询问：“你和云翔相处的不错？那他可不能再睡书房了，你们新婚夫妻。”品慧抿嘴，嘴角笑意明了暧昧。

    嘉语面红耳赤，她还在想办法怎么让云翔在书房住得更久一些。还好这个时候有丫头进来回事，化解了嘉语的尴尬。嘉语细看品慧行事，事无巨细，件件处理的干净利落，可惜火候过头；有道是管家需恩威并施，品慧的威是有的，恩却未到——恩被别人施了，再加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得理不饶人；家是管住了，但人心里只有畏惧，没有敬畏。嘉语见今天只是处理些日常事务，还没有赏罚之事，心里慢慢忖度，组织着语言。

    待品慧交待完，嘉语找个理由把屋里的丫头都支出去，才小心翼翼说道：“娘，这家里还多亏您，才管理的井井有条，要不然早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这里面可都是学问，这家里上上下下都需要操心，有的时候你操碎了心有人不领情呢。你去问问你爹，家里面不容易相处可不止一个两个，管的好家没人念着你的功劳，要是出一个错，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品慧撇撇嘴，说道，“家里要管，外头要管，那些官太太，桐城有脸面的人家家眷，没事要在一起打打牌，看看戏，交情不就这么来的。可不是说和她们说说笑笑就行了，哪些要常来往，哪些只要分年过节礼面上不错就行，这里讲究多了。你年轻，刚刚和云翔成婚，先在旁边看着，慢慢学，以后这家还得你管着，你把家里管得妥当了，云翔在外面才好安心做生意，他为这个家累死累活的，总不能回家后还为家里的事烦心不是？”

    “娘您到底是长年管家的，事事都放心上。对了，儿媳听说您罚了细珠？怎么刚刚儿媳又在大娘的院子里瞧见那丫头？”总算找到个缘由把话头引到这个上面，而且方才品慧讲的一席话也给嘉语一些新的启发。

    品慧抿了口茶，露出不屑的神情，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然是那位人善心慈的大太太做好事。那丫头偷房里的东西被发现了，我本想教训一顿赶出去，但听那丫头哭着说她老子娘病重，看着可怜就准备留下来，赶去做粗活得了，结果我这还没发话，大姐她就赶来了，又是安慰又是赏钱，没我什么事，她把那丫头要走就要走，我看着还刺眼呢。”越说越气，这种事多了，回回都是她做恶人。

    嘉语起身给品慧续了茶，笑道：“要说这事大娘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现在家里凡事都是娘经手，是留是赶也该由娘说了算。娘，其实您先罚了那丫头也是应该的，这再苦再困难跟您说说，您还真忍心看着她老子娘病死不成，哪有拿着这种事做贼的又拿父母顶缸，说到底还是那丫头错在先。只是，娘，您想想，这事情您才处理到一半，剩下一半可被大娘做了，不是儿媳不懂规矩要说长辈的不是，而是您这里可是做恶人，这善人却被别人做了，何苦呢，这家花的是云翔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要别人做好心，这家是您在操心打理，倒落了个恶人名。要儿媳说呀，您啊该把这做善人的机会好好把握，该赏钱的，该送东西的，从您这里过理所应当，这要是要罚要赶的，您就把人带到那院里，哪有好事那院就往上凑，坏事就躲得远远的，大娘是大太太，虽然说这几年身体不太好，管不了事，可到底是大太太，是大房，您说我们二房哪能越过大房去，私自裁人、裁银子，倒劳累大太太总是得了消息往这边赶的，您说是不是啊？记得以前儿媳不敢亲近娘，都是听别人说娘厉害，一点错都不能有，又常见大娘赏钱赏物的，所以以为大娘是好的，但现在自己做了媳妇，就要想着房里的事，这一想也就开窍了，儿媳管自己那个小院还有赏有罚，软和了一些老人还不把儿媳放在眼里，这才知道，这家里还得靠娘您才行。”说起那个娘，就不由想起她那个儿，想起她那个儿，就想起那即将开始的抽抽剧情，这一抽她也就忍不住了。

    这一席话下来，喜的品慧伸手拧嘉语的腮帮子，连连笑个不停：“哎呦哎，我看你平时不吭不响的，真当你是没嘴的葫芦，没想到你这孩子嘴上说的不但好，肚子里也是主意满满的，张开嘴让娘瞧瞧，你这舌头是什么做的，不说不打紧，一说起来，呦，难怪云翔那么喜欢你，非要讨你做老婆呢。跟娘说说，你那院里谁敢欺你的头，娘给你出气。”品慧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嘉语一说，她心里顿时也有了主意。

    嘉语站起身给品慧揉揉肩，笑道：“儿媳就是这么打个比方，怎么都是娘的儿媳，学不来十分总能学得三分。娘，大房那里咱可得多关心些，大娘身体不好，平时一些补品之类的可要娘多操心些，虽然咱们都知道大娘节俭，但咱们不能省，不知道的还以为娘您管家了，克扣大房呢，咱们把东西送去，大娘用得上就用得上，用不上放着也是我们好心。”

    “这还要你说，娘哪能想不到，没理由我做恶人的。天虹啊，以前娘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好坏不分，认人不清，现在看起来，你还是不糊涂，肚子里注意挺多的。这样也好，早点和云翔要个孩子，我这做娘的就在么什么好担心了。”品慧笑得意味深长。

    嘉语干笑，怎么话题又转到这上头。一时半会她和云翔肯定不会有孩子，更怕她和云翔真的相处出来感情，有孩子的时候要是真如剧情，她又怕会失去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