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7 多磨(2)

    江嵋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屋子角落有一片墙面坑坑洼洼，上面还有些深入墙皮的黑色痕迹，疑窦顿生，指着那里问是怎么了。掌柜和许贵就在外面候着，巧榴出去问过，回来告诉江嵋，这里堆着不及请走的木屑，三次火起，每次都是烧的最厉害。江嵋听完，倒觉得这里像是爆炸现场，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个说法：粉尘爆炸。

    木头本来就是易燃之物，何况在这里堆了这么多木屑，屋里又有明火。一定是刻板到了后来，木屑越积越多，连空气里都是肉眼不一见到的木屑粉尘，达到了临界点，才引起的爆炸。

    想通这点，江嵋出了门。掌柜看着江嵋，听她指示看出什么没有。江嵋装作不知，摇头问他：“不知道屋里供奉香案，是否每次刻板都有。”掌柜苦笑：“供奉是有的，仓颉老祖宗总少不得，但如今是天书，另外加了四尊在角落压阵，日日好香好烛，哪想到还是频频出事。难道这天书竟然真见不得人世。”

    江嵋也是跟着点头，叹道：“也可能也是老天试验咱们真心。不过我瞧着那黑乎乎的角落，怎么把木屑堆着那么久，不时常清理么。”

    掌柜一听，赶紧解释：“二娘不知，字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东西，就是平日里用的废弃字纸，都不能糟践玷污，要攒够了到惜字塔里焚烧。这雕版的木屑，比起那个更是得敬惜，往往都是雕完以后，要特别在惜字塔开了香案，拜过仓颉老祖宗，才送进去的。”

    江嵋一听，点了点头：“堆得太多，倒是不好。兴许是上天怪咱们自不量力，三本的堆做一块儿印，不如这样，我上回也看了那书，一本里头文字颇多，倒是能独立成册，不如那三部分开了刻板，试一试这样可好。”

    掌柜的听了，叹气：“只能如此试一试。我心中原也有这想法，只是觉得三本互相印证，分开实为可惜。”

    他这话倒是不假。数学和物理向来不分家，而江嵋的植物学涉及到的遗传选种部分，又用到很多概率的计算法。她本来没打算在这册数学讲概率，后来写完植物学，才把概率添进去算作一部分，所以数学的部分，变的比原定计划厚很多。

    照着江嵋所说，到腊月中十五日，益开市，祭拜过各路天神，《天工开物》之《数理学（卷壹）》择吉时正式上市，江嵋拿了头一本，细细翻看一遍，半点因书局问题产生的谬误都无，可见刻板有多精细。

    是日，六千本《天工开物》，或以船运、或以驴马驮负，流向和钱氏书局有来往的真定府各处，如不起眼的一股细流，汇入热闹而恢弘的历史长河中，不知将要带来怎样的变化。

    因为那个神秘作者的嘱托，再加之钱氏书局发真心做善事，即便是刻板时返了三遍工，多耗费许多银钱，而且《数理卷》又是最厚的一本，约有一百五十页，但定价却很低。每本只要五百文钱即可，简直是白菜价到冰点，江嵋强烈怀疑，钱氏书局是不是自己贴补了许多进去。

    不过，如此也好，半贯钱的价格，不但士子买得起，就是普通识字的人，碰上手里有闲钱，捧一本回去放在桌面案头时时翻看，也不是难事。江嵋嘴边，渐渐绽开一朵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