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歧路（七）

    春节前夕，团市委几位人员的工作变动明确下来，书记走马上任，副书记转正，陆虎城被提拔，欢聚的酒席一个接一个，但是甄擎一个也没有参加，在组织部宣布任命之前，他做出辞职的决定，下海经商。

    他离开团委那天，神情坦然地跟所有的同事一一告别，最后，他来到陆虎城的办公室。同屋的其他人知趣地离开，他们以为他肯定要跟陆虎城做情深意长的对白，因为他们一直是团委中关系最亲密的，或者是对陆虎城说几句略带酸意的恭维话，因为陆虎城捡了他的职位，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甄擎是来对陆虎城进行清算的。甄擎虽然政治幼稚，不具备“人心惟危”的机警，但并不傻，他猜到了幕后黑手是谁，而且，他不用举证就对陆虎城做了判决：

    “你不如一条狗！”他愤怒地低声咒骂：“因为狗不会骗人，不会隐藏对你的敌意，不会耍诈，不会在你面前摇头摆尾而同时心中怀着恶毒的阴谋，它们不会半夜躺在床上，计划如何抢夺或者谋杀其它狗儿，‘背叛’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在它们脑里出现。”

    “你也不如一条狗。”陆虎城没有否认，也没有激动，他早就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毫不畏缩地对视着甄擎瞪大的眼，冷静反击：“狗的嗅觉是人的四十倍，因为狗的鼻腔里有细密的感知气味的细胞膜，你比狗要迟钝四百倍。你连这点政治敏感也没有。这条路不适合你，你迟早会碰得头破血流，那么，为什么不早一点结束你注定失败的人生之旅呢？或者，早换一种活法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新生，我是在帮助你。”

    这句话把甄擎震住了，他愤怒的进攻战车象撞在一堵厚实的墙上，他惊奇地呆住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你就认为你行？你认为你够格吗？你认为你能够玩这一手就将步步高升？中国人最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和正直的纯正品性……”或者意识到自己的反击无力，他说不下去了。

    “这句话很有道理。是上个世纪一个传教士说的吧？”陆虎城和气地把话接过来：“你尽管批评我的道德，但是，用道德标准去衡量一个政治人物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有多少人批评唐太宗残杀兄弟？人们津津乐道的是贞观之治；又有多少在意朱元璋杀戮功臣？历史会记下他驱逐元人，统一中原，还是那一句俗语：历史是不会嘲笑胜利者的。”

    你也算政治人物！甄擎冷笑。但在陆虎城咄咄逼人的自信面前，他这句讥诮的话居然说不出口

    “懂得权术的人才是成熟的人。从这一点上，你还算不上成熟。不要再为自己的失败抱怨谁了，谁也责怪不着，唯一的人只是你自己。想明白了吗？”陆虎城轻蔑地微笑起来。

    甄擎感到万分的沮丧，不仅是陆虎城的话让他无言以对，更因为陆虎城那种恬不知耻的态度和傲慢自得的表情----他并不知道陆虎城为了今天这场交锋，准备了多久，就算如此，他现在这样硬撑着，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突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他发现他根本不该来和眼前这个人说话，他们似乎象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政治真是你认为的这样，那么，你就好好玩下去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复杂之极的表情转身离去。

    陆虎城一直坐着没有动。他也没有被他的威胁所动，实际上，他已经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圈子外的陌生人的看法了，至少他那时是那样认为的。他看着甄擎离去的背景，那个那个总是挺拔的背景在这一刻似乎有些佝偻，有些摇晃，轻轻地喘了一口长气，这件事总算完结了！他总算成功地迈过了这一个关口，从现在开始，他的仕途总算起步，他的人生总算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来，是的，他无法选择剧本，但可以选择角色，从现在开始，他开始按自己选择的角色，演出自己的人生。

    两年后，他成为团市委书记，又过了一年半，他到江城下辖的资城任县委副书记，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他如愿以偿获得他仕途上第一个权力职位。

    几个月后，他的事迹被登载在西川日报上，他有了一个响亮的绰号：红眼书记。

    从三十五岁那年开始，他开始慢慢成为西川政坛一位风格独特的风云官员，一个声名赫赫的特殊人物。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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