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八）遭遇矿难

    坑口外，山坡上，到处是人。冒着雨，姚志强的妹妹在人群中搜寻着，目光焦灼。

    “看见姚志强了吗？请问你认识姚志强吗？”在姚志强妹妹心目中，这里面这么多的人中总有认识姚志强的，她逢人就问，现在是人命关天呀，自己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吗，无论怎样，只要此时能见到哥哥就是她的最大心愿。

    头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姚志强的妹妹接到电话，知道哥哥在矿上出事了，在另外一个城市里打工的妹妹就急着连夜坐车赶到三百多公里外的矿上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雇了一辆面的，姚志强妹妹直奔矿上。在矿上转遍了，没有哥哥的一丝信息。姚志强妹妹的眼睛红了。姚志强妹妹想自己哥哥不会出事的，他来煤矿时间短，这里又没有同乡，肯定没有很多人认识哥哥姚志强的，这么多的人，不可能自己就这么幸运，刚来不费任何功夫就能找到哥哥，哥哥现在或许正在人群里和大家一样正忙着呢？

    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一颗心始终高高地悬在那里。姚志强妹妹哭着寻到宿舍，见床上扔着哥哥姚志强上工前换下来的裤子，皮带还串在裤腰上。睹物思人，姚志强妹妹泪如泉涌：自己的哥哥还是在上学的年龄啊，老天爷，你可要保佑我哥哥平平安安，我们的家庭已经够多灾多难的，你一定要给我们一家人留一条活路呀。

    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救援队伍，远处轰鸣的水泵声不时地传来，一线希望在姚志强妹妹心里升了起来。她擦干眼泪，选择了坚持，和其他家属一起等着亲人出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哥哥志强不会死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矿区的救援工作在高速运转。整个救援工作就像家属迫切期待的那样进展得高效顺利。

    排水、排水、再排水。机器随着人们急切的心跳飞速地旋转，一切救援设施随着人们协调的操作中在发挥着自己最大的能量。早排水一分钟，就能早一分钟下井救人。在保证二十四小时往井下压风、时时监测井下有害气体的同时，重中之重是排水、排水、再排水。

    在事故发生的最初时期，是用矿井上原有的两个小水泵抽水，但这无济于事，一边是抽水量小，一边是水还在从入水口涌进，事故发生不到二十四小时，指挥部从省内调来的水泵、水管也已到位。救援工作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在与时间赛跑。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以一种近乎奔跑的姿势抬着十几吨重的水泵、上千斤重的泵管，在三十度的斜坡上往返奔走。

    人们像钟表上一根根上紧的发条。但，他们还恨不得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井下的矿工兄弟就多一分生命的希望。

    煤电负责的排水装备试运转。排水系统开始正常运行。这是从矿外调来的抢险队伍形成的第一个排水系统。出水与进水在进行着敌我力量悬殊的较量，这更是争夺生命的殊死的较量。

    当混杂着煤灰的黑水顺着长长的管道喷涌到井外的那一瞬间，人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黑糊糊的一股水给参加救援的人们带来了一线希望，给人们布满乌云的心增添了一抹亮色，起码救援工作已经真正进入实质阶段。人们紧紧提起的心稍稍得到些许地舒缓。

    救援队员脚下的水在后退。井下的姚志强们已经听得见外面水泵的声音，嗡嗡地响着，身下的水位开始下降。被困的姚志强和矿工意识到：“这是在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姚志强对身边的一位矿工说：“国家规定矿井领导带班下井，就是要不断强化井下安全因素，就是要求煤矿能够改善生产条件，并不是说领导的命就值钱，而是这会让领导更重视安全。”

    “国家也赋予了矿工在煤炭矿企领导不带班作业时不必下井的权利。”姚志强身边的一位工友说：“从未听说私人煤窑的老板下过矿井。而那些所谓的矿长和安全技术人员基本都是外聘的，或者就是投资人的亲朋。人家掏钱让咱们这些打工的来挖煤，除非你不想挣钱了，这叫周瑜打黄盖，在这里你还想提那种‘带班人员不下井，工人有权不下井’，你是想得太美了。”

    两天了，姚志强他们干渴难耐。眼前是汪汪的水潭，混着煤渣，漂着油污，怎么下咽？但为了活命，姚志强他们喝下了，吐出来，再喝下。

    姚志强想到过去曾读过报纸上披露的那些黑心煤矿老板在发生矿难时，不是想办法救人，而是草草将矿井封死，再给遇难矿工赔一点钱了事。姚志强后悔自己来到这煤矿，如果这次不被救出去，自己这一生就这么轻易地划上句号。

    姚志强想到了曾经带他的一位老师傅说过的话，国有煤矿该制度之所以执行得好，首先是计划经济时代对安全重视的传统，工人是企业的主人，人命关天，出了事不仅要承担法律责任，甚至还有政治责任。而企业领导都是有行政级别的官员，不会为了一时的经济效益自毁前程。

    其实，更重要的是工人的自觉监督。矿工都是企业的固定工人，一旦矿领导在这方面执行得不到位，矿工就会马上反映甚至向矿务局投诉。

    姚志强他们饥肠辘辘。吃了些纸箱子碎片，就是井下用来装炸药的那种，很难下咽。姚志强这时总想起打日本鬼子的杨靖宇，他不是靠吃树皮、棉花来维持生命的吗？只要吃下去，生命就能延长一点。

    他们昏昏欲睡。身上的毛衣毛裤棉袄冰凉地贴在身上，冷水刺骨，一旦睡下，就怕再也醒不过来。大家就轮流值班，隔一段时间互相叫醒。

    但睡意还是不可抗拒地再次向他袭来，他有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觉着自己坐在一辆小汽车上，车子悠悠地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他有些担心这车子进了这拥挤的街道，还能随便出得来吗？这是一条不断地制造着香喷喷美味的大街，并且这些美味毫不停息非常夸张地，向周围的的天空汹涌澎湃地肆意扩张这种让人引以为豪的感觉。车在这美食大街上停了下来，在一家灯火通明的烤肉店门口嘎然停下，一个身着艳丽的女子上前热情地欢迎他的到来。她的的腰间的飘带和那耀眼的粉裙子在暗夜里轻柔地浮动，令人浮想联翩。

    他觉得那位女子那晚看上去是那样的妩媚动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那声音在这充满诱人香味的空气中像水波纹那样一波一波地扩散开来，每一个字他都听得非常真切，但那女子说话的样子有很可疑，他感觉那女子用非常奇异的眼光在看着他，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竟然上前大胆地搂住了那女子。

    “姚志强，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姚志强几乎就要流泪了：“苗正红，我怎么找不到你呀，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在你的身上，难道你不知道吗？”

    苗正红的脸有些潮红。

    姚志强看了周围那么多人，他自己觉得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种搂搂抱抱的行为未免太出格了。他自己的脸也有些红了。

    他看到烤肉店里烟熏火燎，每张桌上都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吸烟罩，铁制的吸烟罩上用磁铁吸着一张账单，每次上到一样菜品，服务生就在上面用挂在上衣兜上得圆珠笔画上一笔。铁罩子下面坐着一对对精致的小人儿，脸蛋被炭火烤的绯红，店间的灯火和那炭火的交相辉映，让这些人们看上去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他清楚地记得苗正红也为自己叫上了丰盛的羊腿和羊腰子之类的，烤的油光油光的，那喷香的味道沁入人的肌肤，他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热烈地开放着，生怕漏掉哪怕一点点，让人享受得晕晕乎乎的。姚志强问苗正红，你不是在这家烤肉店工作吗，你怎么现在招待起我来了。

    苗正红说我知道你要来这里，并且我知道你也很想来这里，所以我就站在这店门前等你呀。

    姚志强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想的？苗正红说，你不说你的心放在我这里吗，所以你心里想的啥事都瞒不过我的，所以你可不要在我面前撒谎呀，你一开始撒谎，我立马就知道了，今天你想吃好的，我就满足你一次，不要客气，尽管的吃吧。吃过后我在请你到我在的那个工厂宿舍睡觉，并且今晚让你满足个够。

    姚志强听到这里，他就胡乱地吃了几口，就说，我已经吃饱了，走咱们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也让我看看我未来的新娘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这是姚志强看到苗正红脸上那种桃花灿烂。他想过去美美地亲上一口，但苗正红却飞也似地跑了，姚志强说，苗正红，不要跑吗，你怎么跑的这麽快，让我根本无法追上你呀，这时姚志强想到来时坐得那辆汽车，他一想到汽车，那辆小轿车就自动打开了车门，让他上车，即便那小轿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飞快前行，所有人似乎都很理解似地很快避让这辆小轿车，车如入无人之境地奔驰，但还是追不上那越跑越快的苗正红，怎么苗正红竟然飞起来了，姚志强看着苗正红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姚志强哭着喊着，但苗正红却不再理睬他了。

    他非常痛苦的大哭着，他把自己哭醒了……

    看着脚下黑森森的冰凉的水，他知道自己还困在这几百米的煤矿矿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