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1990

    第二天早清，杨爸爸和妈妈起大早拉土去了。这是杨爸爸和妈妈最早的职业了，杨村里很多人家都干这个。拉土需要买一辆翻斗车，因为这个时候拖拉机是很珍贵的。像杨爸爸这种没钱的小农民，都是东拼西凑借钱买翻斗，也就是那种需要手摇的柴油发动机车。

    前世杨单单小时候特别喜欢爸爸摇发动机的样子，心目中男人的形象稳稳定格在那瞬间。每每闻着柴油的味道，都特别喜欢。长大了之后跟朋友说起，大家有的也是点头同意。其实也不算什么怪癖吧，她还认识喜欢闻油漆味的人呢。

    杨爸爸和妈妈一人一把铁锹，跟村民一起到郊外野地里去挖黄土，然后换成钱。不过都是上午干半天，一天的话真的受不了，浑身散架也别活了。

    杨单单的眼眶忽然就酸涩了，这是一段她最最不想也不敢回顾的历史。二十八岁的爸爸妈妈，弓着腰一脚一脚踩出来的，血汗钱。

    “双双，单单，哥哥去上学了，你们俩在家里别乱跑知道吗？要是饿了就去奶奶家要点吃的。”杨瑞骄拎着书包嘱咐两个妹妹。

    杨单单心头暖暖的，在被窝里乖乖点头。她在家里其实真的挺受宠的，哥哥一般也是先嘱咐双双再嘱咐她。

    这个时候农村根本没有幼儿园，上学也晚。都是七岁上学前班，八岁上一年级。杨瑞骄现在正念一年级，右胳膊从肘关节到手腕都有伤疤，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所以从小就是左撇子。杨爸爸和妈妈心疼孩子，也就由着他。

    这个时候也不像二十一世纪，特别是美国大选之后，左撇子可是很拉风的！奥巴马可是正宗的左撇子，而且据说用多用左手能开发右脑，用左手的人很聪明的说。

    这大概是中国农民的悲哀之处吧，人云亦云，神神叨叨。不注重孩子的早期培养教育，也不懂得因材施教。像家里有小孩惯用左手的，都是家长连哄带骂纠正过来。杨瑞骄这种虽说是特殊情况，也难免不被别的小孩子说三道四。

    杨单单是长大成人接触社会之后，才发觉儿童时期的阴影对一个人今后的人格能有多么强大的影响的。幼儿时期本就是塑造心灵与人格的萌芽阶段，一不小心被伤害的孩子，也许一辈子都难以释怀。她本人也深受其害，一度困扰不已。当下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哥哥的心灵创伤，另外要好好培养双双。

    说到双胞胎妹妹杨双双，杨单单虽不至于热泪盈眶，但还是很感恩戴德的。

    前世的时候，两个人七岁虽然都到了上学前班的年纪，但当时农村是有说法的，双胞胎是不能在同一个班的。估计是考虑到相貌一样容易替考作弊的问题吧。

    而杨村小学本就是村办小学，能有多大个？一个年级勉勉强强就一个班而已，杨单单小学六年，除了两个降班生，到毕业的时候也就十六个人。于是，杨双双这个妹妹只能耽误了一年去念书。

    小的时候不懂事，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不觉得晚上一年学有什么不好。一直到了初三，有人选择复习；然后高三，杨单单自己复习了两年才考上大学，她才明白其中的个中滋味。

    生于一九八五年，八岁才上一年级，高中五年，大学毕业后已经二十四岁了。而她所有的同学中，最小的十六岁念大学，毕业后也才二十岁而已。

    对于女孩来说，真的到了二十岁之后，才知道青春是什么。深造，念书，二十岁跟二十四岁，绝对是天堂跟贫民窟的差距。

    杨单单之所以没考研，年纪大了也是一个原因。再读三年研究生，她就二十七岁了，人言可畏，她真的怕了。她再怎么高傲，再怎么不爽，也不能改变她向大龄剩女靠近的步伐。

    在杨村，考出去上大学的男生几年也就一个半个的，女孩子多一点，也不过三几个。剩下的，基本是二十来岁处对象，法定结婚年龄到了就领证结婚了。

    她们家，哥哥性格有问题，她梦想破灭加上三年高三地狱般的折磨，搞的脾气有问题，妹妹最有前途。但她们三个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单身。为这，妈妈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

    杨单单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就开始穿衣服了。才四月份，天气正开始回暖，姐妹俩在大木床上盖着一个厚被子。大木床紧挨着北面和东面的墙，充分利用空间也是防止小孩子滚下去。记得前世的时候，有段时间跟奶奶住，半夜奶奶找不到她，发现她正睡在了床底下。

    这个时候流行元素还未出现，家里也没有席梦思床垫。两三米长宽的大木板，四角着地就是一张床，再铺上两层旧被子，就能睡人。

    杨单单朝窗户望去，这北方农村的屋子，都坐北朝南，南面开窗好吸收太阳光。窗子底下摆着一张单人弹簧床，这就是哥哥睡觉的地方了。杨单单愣了愣，前世她和双双都抢着睡钢丝弹簧床，还偷偷在上面蹦蹦床。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常年睡弹簧床，哥哥的脊背都变形了。

    其实哥哥很帅，杨单单不自觉地就掉了眼泪，上辈子所受的苦，难道这辈子还要再经历一遍？不！绝对不要！

    “单单，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早起啊？”哥哥走了，杨单单穿衣服，双双也支起胳膊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杨单单快速调整了一下面目表情，进入状态，笑嘻嘻地挠双双痒痒：“太阳公公都晒屁股了，你赶紧起吧！”

    姐妹俩闹了一小会儿，都穿好衣服，合力把被子叠好放在东北角，再把两个枕头罗上去。

    洗脸好弄，就在中间的屋子，有脸盆架子，架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杨单单和双双两个互相给对方抹了万紫千红，圆扁扁的紫花花的擦脸油盒子，是这个年代对女人特殊的好。护手霜是类似于蜡烛一般的透明白的膏，形状有点像口红，不过真的很好用，尽管才一毛钱。

    一直到两人二十多岁，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爱钻一个被窝，然后互相给对方擦脸油。想到这里，杨单单又开怀地笑了。杨双双感染了姐姐的笑，自然跟着呵呵乐了起来。

    除了三间大房，两侧还分别有一间偏房。东边的偏房作为厨房，西边的偏房堆着杂物。西南角就是厕所了，杨单单刚重生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蹲在茅坑上很是不习惯啊，屁股凉飕飕的很是没有安全感。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啊，忽然怀念马桶了。

    然后就是做广播体操，杨单单从两天前开始教杨双双。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儿，每天十点左右村西头杨村小学大喇叭里播放的广播体操都能传遍整个杨村。

    杨单单磨着哥哥做了两遍，这才装模作样地学会了，然后开始了身体塑形的第一步。杨单单也不担心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前世的时候杨双双比自己更像小大人儿。像现在，双双就跟在自己后面仔细学早操呢。

    姐妹俩高高兴兴地做了早操，杨单单不满足，又开始练习下腰劈叉，当然这也是前世保留下来的练舞习惯。杨双双一学就会，不过是五岁的小丫头，当然也喜欢稀奇古怪的玩。

    下腰在农村女孩子中很受欢迎，谁家姑娘身子柔软，在学校儿童节上唱个歌跳个舞那都是长脸的。

    前世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说，杨单单，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是了，杨单单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严重的公主病。按说她的生长环境挺灰暗的，居然也能养成清高自傲的脾气，成天孤芳自赏的，什么也看不惯，在社会上碰了一鼻子灰还是倔。

    因为学的是师范，大学毕业混的潦潦草草回杨村当了个小学老师，一年后搞调职，走后门的一个千金小姐又顶了她，尽管她业绩比那人好，学生口碑也比那人好。

    不过倒也轻松，教二年级英语，虽然挣得不多，假期补课费也不少。而且赖在家里，管吃管住，平时在网上发表发表小说，日子倒也安稳。

    先是永久地告别了街舞的梦想，再是失去了去市里当小学老师的机会，杨单单悲哀地发现自己总是跟千金小姐过不去。或者，是千金小姐跟她八字不合。

    整个上午，杨单单和杨双双就在写字中度过了。

    杨爸爸是小学毕业，聪明是聪明，就是贪玩儿。那时候奶奶在村里给学校做大锅饭，顶杨爸爸的学费。结果杨爸爸背着书包在半路上跟小伙伴去田里烤红薯偷西红柿，反正就是不学好。但杨爸爸是真聪明，在家里兼任水电工、维修工、建筑师、保镖等一系列职位。

    杨单单记得初中的时候家里盖起了三层小楼，室内设计居然具备了流行色彩。特别是杨爸爸对隔断的设计，整面的贴花玻璃背景，几十个形状大小不一的楼空格子，摆放着两个女儿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生日礼物。

    村里关系好的，谁家翻斗拖拉机出租车坏了，只要不是大毛病，杨爸爸都能给修好，简直是小意思。杨爸爸脑子太好使了，尤其是计算能力。卖粮食的时候，那乘法算得比计算机都快。还有那自学成才的历史水平，完全是靠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出师啊。两个女儿初中开始学历史，中国古代史那一块儿杨爸爸基本上可以当做评书来讲了。

    这又不得不感谢爷爷那个古董级的匣子，也就是收音机，唉，可爱的单田芳爷爷啊！

    妈妈就不一样了，她是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文化人了，只可惜她没考上大专。姥姥有六个儿女，实在是太穷了，根本没钱让妈妈复习。妈妈每天还要拿着麻绳去上课，一边听讲一边搓绳，考得上才怪了。

    吵完架后妈妈常说嫁给杨爸爸亏了，杨爸爸就哼鼻子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长年累月的干活、挣钱，生活逼迫的妈妈哪有学习的心思。

    到了中年的时候，妈妈基本上除了识字也算半个文盲了。不过还好，妈妈精神上还是肯与时俱进的，四十多岁的时候跟着孩子又开始学习上网。平时都是在网上看电视，还跟孩子用ＱＱ聊天呢。

    这也是杨单单为什么能复读两年的关系，跟妈妈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记得电视台搞快男超女，杨单单一向是不喜欢的，但妈妈却对那些个少男少女津津乐道。这个女明星是谁，那个帅哥好看，你们姐妹将来也照着黄晓明那样的帅哥找……所以说，杨家妈妈真的很开明啊。

    所以说妈妈具有这个年代家长们普遍的心态，她曾经得不到的东西，基本上是拼了命也要给孩子。就是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前世，杨单单真的没用心努力学习过，一直没什么进取心，总是得过且过。而且她性格太倔强一根筋到底，不爱妥协，得罪了很多人。否则，只要自己稍微低低头，也不会落到被被街舞圈子封杀的下场。这回，她决心改变自我，好好学习，争取早日领导家人脱贫致富奔小康。

    “单单，你写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比文文写的都好看。”杨双双歪着身子朝杨单单的本子上看。

    两人用的都是杨瑞骄用完的田字格本背面。家里没钱，这个时期的孩子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拼音本儿，田字格本儿，用完了背面用来计算练习。

    铅笔也是铅笔头，别看它短小，哥哥杨瑞骄可宝贝了。铅笔头用到跟爸爸的烟头差不多那时候，到五六年级扔的垃圾那里捡圆珠笔的盖子，盖在铅笔头上，于是一根长铅笔就做成了。

    这本就是一个心酸的年代，杨单单无数次想封闭这些记忆，今日再回头来一次，仍然泪流到了心肺里。

    杨单单和双双能用本子已经很不错了，哥哥五六岁学写名字和数字，都是妈妈在灶台边上，用烧着成炭头的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教给他的。

    杨双双还在写字，写得满满的时候，还会按照杨瑞骄的笔迹描一遍。杨单单发现了赶紧喊了停。

    “双双，本子上没地儿了咱可以用小棍儿在地上写字对不？要是你老是描哥哥的字，那到时候你写的跟他一样烂就完蛋啦！”

    杨双双一听这个赶紧放下笔，小脸儿憋得通红，吓得不轻：“那我可不这么干了，哥哥的字太丑了，妈妈说跟苍蝇爬的一样。”

    杨单单满意地点点头，汉字啊，可是要跟随一个人最起码到大学呢。谁判卷子不喜欢干净优雅的字体啊！她哥哥的字可是难看得很。学前班是没人教，一年级已经开始有第二课堂，每周二下午第二节课后开始。有点类似于培养特长吧，尽管只是一个形势，但也确实能学到东西。

    杨单单当年学过折纸，有青蛙、桃子、小褂子，所以初中流行写信的时候，她的信纸总是叠的特别别致，还收了不少小徒弟。后来又学过竖笛，没办法，贵的乐器买不起，乳白色竖笛三块钱一个，后来倒也能吹得有模有样了。再后来她又分别学过毛笔大楷和铅笔素描，不过都没成气候。

    杨村小学一到六年级，每个班平均也就二十人左右，毕竟一个几千来口的村子，这些孩子已经够多了。师资力量一直是比较充足的，很多年后别村的小学已经混不下去了，因为日子好了之后村民都纷纷送孩子都城里上学。但杨村小学不仅屹立不摇，还盖成了三层教学楼，这说明杨村小学的教学质量还是深得民心的。

    杨单单大楷其实也是打了底子的，一块钱一只毛笔，五毛钱一塑料瓶臭墨水，她也是出钱出力了。每周二妈妈都要给她洗衣服，因为每次都会弄一身墨水很是狼狈。

    第二课堂也都是具有特长的老师在教，后来那个擅长毛笔字的男老师调到乡里去了，一直没再开课，杨单单也就半途而废了。至于铅笔素描，她是真的很没天分。只是普通的球，阴影部分她也拿捏不准，只能说是天赋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