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7、温情无限

    林若华心里一动，也不知他是否知道林芳华的事，当下便入席就座。因是家宴，姜氏便坐了主位，林若华坐了客位，仍是空出上席，余者皆按辈分就座。明珠、赵江与李之孝一家虽万般推辞，姜氏仍坚持叫他们也一同入席，待众人安坐，正要举箸时，就听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之孝忙起身前去开门。    就听一阵脚步传来，迅即有男子说道：“咦？家里来了贵客么？”    李之孝回答：“是三姑娘回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若华远远看见林世仪大步走来，当下离席而出迎了上去。    林世仪早已看见林若华，当下欲按品级行礼，林若华忙伸手搀住，笑道：“二叔快请上座”林世仪这几个月来挂着闲职过日子，虽然俸禄不多，可也勉强能够一家人生活，又因着林若华嫁入了侯门，更是心宽体胖面色红润了，比起初次相见时已有天壤之别。    林若华看在眼里，也就放下心来。    而林世仪见到林若华出落得更是仪态端庄且气质不凡，也是暗自欣喜，当下也就不再客套，依言在上首坐了。林若华又为他介绍了明珠与赵江两人。他是官场中人，看人的眼光也毒，一眼便看出这两人非比寻常，言语之间就更是客气。    一时席间气氛热烈，宾主尽欢。一顿饭下来，已是月上树梢。    李之孝家的掌了灯来收拾了盘碟，刘氏与秋梓、明珠几个去安排铺睡，林菁华也去帮忙，赵江便与林英华去书房下棋，屋里就剩了林世仪与姜氏、林若华三人。    林若华便笑着问道：“听说二叔前不久去了太子府，是不是有了新提携？”    林世仪见她问得突兀，不由得看了姜氏一眼，旋即说道：“那日奉召前往，有幸得见太子爷一面，不过是问了几句我之前领的什么差事之类的话，哪有什么提携？”    林若华见他面色有异，便又说道：“二叔此去见到我大姐了么？”    姜氏在一旁闻言，顿时大吃一惊，望着烛光里林若华更显生动真实的侧脸，问道：“若华你说什么？”    林若华冲姜氏笑道：“有件事情女儿瞒了您许久，还请母亲休要生气。”又看了林世仪一眼，道：“叔父可曾见到大姐？”    林世仪这才沉声说道：“是的，那日见到芳华，若不是因为她长得跟她娘亲一般无二，又开口叫我二叔，就她那身作派，我是绝不敢认作是她。”    姜氏不由得跺脚道：“如此说来，芳华竟不是溺水，而是到了太子府里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又是怎么进京的？先前有传言说她与张珏私奔，是不是张珏在太子府领了什么差使？”这一席话问得又急又快，全不似她平日里沉稳的性格。    林若华知她是太过情急所致，当下伸手握了姜氏的手，柔声安慰道：“母亲请放心，姐姐如今已做了太子侧妃。”说着便将怎样给张珏送信，又怎样设计逃跑一系列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女儿不孝，瞒了母亲这么久，前些天得知姐姐已做了太子侧妃，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就想着来告诉母亲，也好让母亲不再存着负疚之心。”    姜氏只听得泪眼婆娑，半晌才道：“芳华嫁到皇家，你也嫁入侯门，也算是林家祖上积德方有此福，将来我到了地下，对你亲娘也好有个交待。”忽又说起张珏来，“可怜那孩子，也是个至情之人，竟落得如此结果，不知道他父母可得知这个噩耗？”一边说一边唏嘘不已。    林世仪也在旁，也觉恻然。    林若华忙安慰说太子爷已派专人护送张珏遗体回乡，并与了丰厚赏赐，也算知遇一场。    林世仪便又问起林若华到京之后的遭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提起了高洪逃姬李氏一事：“听说这妇人被逐出高家已在某个庵里落脚，据说还生下一个男婴，我也没打听出来，不知三姑娘……”便欲言又止。    林若华本就对林世信在外纳宠一事不满，因而也没有过多地关心李氏一事，此时听叔父提起，也知他是想让自己帮忙寻找，毕竟她生下的孩子也是林家的骨肉，她略踌躇了一下，便望着姜氏说道：“此事全凭母亲做主，能出力的我定能出全力。”    姜氏此时陡然听见林世信在这世上还有个遗腹子，一时不禁百感交集，半晌才道：“那李氏也是个可怜人，要是能找到她，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住吧”    此言一出，林世仪自是松了口气，而林若会也对她的秉性更是深感佩服，换作自己，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    少时刘氏进来说铺睡已安排妥当，李之孝家的也进来请林若华去洗漱，众人这才散了。    洗漱已毕，姜氏便领林若华在自己屋里安歇，因天气已冷，床铺又不够，便两人挤睡一床，明珠与秋梓就在刘氏房里睡了。    这一夜，林若华睡得很是香甜，一夜无梦，待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不由得暗叫惭愧——都是赵世开弄的，竟让她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了    不过，姜氏看到林若华天亮未醒却很高兴，又暗地里向秋梓问了赵世开日常对待情形，得知一向都是任她睡到自然醒时，心里更是十分宽慰，也不叫醒她，乐呵呵地带了李之孝家的和秋梓上街买菜去了。    明珠虽是个丫头，在赵家却是锦衣玉食地养着，又加上心里有事，自然睡得不很安稳，早上天未亮便起了床，眼圈微显发黑，眼眶也有些浮肿。    秋梓却是一夜无梦，次日起来见到明珠两个大黑眼圈，不免心生同情，便叫她再补个回笼觉，自己则随姜氏出门。    林家兄妹清早起来，本欲跟林若华打个招呼，无奈姜氏不忍打断她的美梦，两人只得怏怏去了学馆，临走时再三交待姜氏挽留住她。    而李之孝则在外面寻个差事，一早便匆匆出去。    小院里就只剩了赵江、明珠和林若华三人。    林若华见院内鸦雀无声，便穿衣下床，又自去寻了热水来洗漱，洗漱完了从厨房出来，忽见赵江守在门外，便笑道：“赵大哥起得早呀”    赵江虽说与赵世开之间颇为随意，可在林若华面前却显得有些拘谨，也不敢看她，只匆忙说道：“夫人，明珠姑娘不知是怎么了，在屋里呕吐……”    话音未落，林若华就觉心里一跳，疾步走到刘氏屋里，就见明珠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捧着个痰盂，正蹲在地下喘息。她急忙上前，蹲下身去问道：“明珠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明珠慢慢抬起头来，脸色很是苍白，额上竟布满细汗，对上林若华关切的眼神，她只觉心里突然安定下来，随即支着旁边的高几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姜老夫人手艺太好，我昨日贪吃，吃得多了竟不自知，也没什么大碍，一会儿就没事了。”    林若华见她面色灰白，便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只觉一片沁凉，当下急道：“赵江你赶紧去找郎中来瞧瞧。”赵江应声便冲了出去，林若华方才想到赵江也是第一次到林家，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郎中，忙又叫他回来。    明珠低头苦笑一声，用蚊子一般细微的声音说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不过是孕妇的正常表现，并不用请郎中来瞧。”    林若华顿时醒悟，陡然闻到屋里的一股酸腐气味，只觉胃中一片翻腾，不禁掩了口鼻干呕起来。    明珠眼里闪过一道异样，迅即扶了她的胳膊出去，又搬了张锦杌让好坐了，才去清洗痰盂。    林若华呼吸着院外的新鲜空气，胃口的不适之感这才慢慢消褪，坐了半晌，见赵江从西边的木棚里搬了一捆草料出来喂马，便与他拉起家常来：“赵大哥在侯爷身边很多年了吧？”    赵江忙道：“已有十年了，小人是与侯爷一块儿长大的呢”    “赵大哥日常住在府里么？”林若华道。    赵江道：“小人并不是家生子，父母在外有个小院，没有特殊事情，一般都回家去住。”    林若华：“这里没有外人，赵大哥只需你我相称便是，你这么拘礼，我有什么事情倒不好开口相求了。”    赵江：“……是……”    林若华：“赵大哥这几天不能回家，只怕嫂夫人要嗔怪了哦……”    赵江脸上顿时露出可疑的红晕来：“我还没成亲，哪来人嗔怪？夫人见笑了。”    林若华不由得笑道：“是么？以赵大哥这样的人品相貌，怎么还没成家？想必是你眼界太高的缘故。”    赵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了一度：“夫人笑话了，我一介布衣，家境贫寒，哪有姑娘瞧得上我？”    林若华忍笑说道：“既如此，我就为你做个媒人如何？”    赵江顿时正色道：“多谢夫人体恤，小人并无奢望，不求容貌端丽，只求品性贤良，若能得一个孝敬双亲的女子为妻，便是小人一世的造化了。”    看来还是个孝子。林若华心下更多了几分笃定，又问了些他家中的境况，还顺便从他嘴里打听了些赵世开“傻子时代”的秩闻趣事。    明珠将痰盂清洗干净后也无事可做，就侍立在林若华身后，见她与赵江聊些家常，还主动揽上“媒婆”活计，不免有些意外，后来又听赵江说起赵世开儿时不为人知的“秘闻”，也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她看着林若华在晨光里恬淡的笑容，不禁由衷地欣赏起她的为人来——这世上，又有几个被“遣送”回娘家的女子能有她这种淡定自若的神情和心态？但凡这样的女子，都非寻常女子。这样想着，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挂上了久违的温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