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寻秦记(黄易) 第 一 章 始皇立威

第 一 章 始皇立威

目录:寻秦记(黄易)| 作者:黄易| 类别:历史军事

    ))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四支弩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置他于死地的决心。足音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一枚建功。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必死无疑。他唯一的优点,是召来疾风,只要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连裤子带走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步声骤响,项少龙探头后望,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那人面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到半空。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回来。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项少龙知道此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割下一截衣袖,扎紧伤腿。

    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就在此时,他看到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

    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一扫,竟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足音再次迫来,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更知道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嘬唇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风声劲起,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他再弹起来,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

    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放弩箭。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既费力又耗时,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放一箭,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少去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奔来。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

    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快动手!”

    后方一阵混乱,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

    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一夹疾风,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扎伤口,骇然道:“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逃回来。”

    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两位刁蛮小姐安全归家。”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消息,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么好的时机。”

    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人人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有难。”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说是别人陷害他。”

    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不放过嬴盈和鹿丹儿,只因她们走早一步,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绊马索,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淬毒,可见由于事起仓卒,旦楚等准备不足,否则结果完全两样。”顿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哪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后立即找田单,当知是谁与田单暗中勾结。一天找不出这人,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为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手法,不愁被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凭他猜到嬴盈和鹿丹儿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可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人。若立论正确,吕不韦和蒙骜均该与此事无关。”

    荆俊正想表高见,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到!”

    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掏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信。众人看过,叹为观止。

    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天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

    步下马车,项少龙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伤口像裂开来般痛入心脾。乌言著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门卫讶然看他,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俏婢儿奉上香茗,瞪着好奇的大眼偷瞥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项少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出来,到他几前坐下,得意洋洋地看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

    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一跤,就那么跌断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

    项少龙看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没用的手下败将吗?为何丹儿小姐还这么有兴致?”

    鹿丹儿微一愕然,接着大娇嗔道:“谁理睬你,只是你摸上门来!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丹儿小姐请勿动气。”

    鹿丹儿气鼓鼓地瞪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给滚入去!”

    吓得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退两难,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后天是田猎大典,丹儿小姐作好准备吗?”

    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抬举,累得盈姐哭了,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是储妃人选之一。爱的反面是恨,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得上眼的人。正不知说什么好,鹿公来了。

    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着瞧。”一阵风般溜掉。

    鹿公在上坐下,摇头叹道:“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没法儿。”

    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

    项少龙低声把遇袭的事说出来。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好胆,到这里仍敢行凶,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此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着他。”由怀里掏出伪造的信,交给鹿公过目。

    鹿公看后,点头道:“我今晚把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最好哩!”

    鹿公沉吟片晌,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孙小姐有什么问题呢?”

    晓公道:“你不知道了,近几天小丹除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

    鹿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商鞅变法后,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管中邪,老夫很难阻止。”

    这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此乃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把鹿丹儿弄上手,成为鹿公的孙女婿,鹿丹儿固当不成储妃,他的身份地位将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无权过问。管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自己没有把握在这方面胜得过他。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这两天缠上管中邪,失去兴致。吕不韦此招很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跟着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劏,问题是几乎每次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教我无计可施。”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过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著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可说各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

    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威胁,这种形势极可能是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假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给他弄上手,那他将融入秦人的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更加不得了。想深一层,如果自己拒绝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君将会成为吕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

    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要和他来一次公平的决战,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解决”的方法。离开上将军府,他强烈地思念妻儿和爱婢,不过碍于拐行的左脚,怕她们担心,不得不放弃冲动。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纵使没有**的接触,只要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项少龙告知滕荆两人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父母都管她不着。”

    荆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均为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心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总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无聊话,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会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对付莫傲,同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

    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田猎场的环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刚好返来,加入他们的密议。

    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东端一处高地上,泾水由东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位于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分早猎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

    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我们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

    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私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多个单位派出人选,到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是三个独立的单位,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是不同的单位,用意在提拔人材,像一场比拚骑射的考试。为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伙的坏心术最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

    项少龙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着,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药液沾点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他的命。”

    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致他于死。”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难救,问题就是怎样诓他到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此计对付管中邪反容易一点。”

    陶方色变道:“这么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钻出来,便知不是容易对付的,看来我应暂且拖着吕娘蓉的婚事,待杀掉莫傲,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

    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后我们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的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图先着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与图先会面。”

    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心中一片茫然。由与吕不韦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是吕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他清楚地感觉到,即使成功除去莫傲,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这刻他只希望能搂着纪嫣然她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

    翌日起床,腿伤疼痛大减,伤口消肿。

    项少龙大赞滕翼的山草药了得,滕翼警告道:“这两天你绝不可作激烈的动作,否则伤口爆裂,恢复期就要拖得很长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到最佳应付莫傲和管中邪阴谋的方法,是因伤退出狩猎,横竖说起打猎,我比你们差远了。”

    滕翼笑道:“那会使很多人失望。”

    又道:“牧场有消息传来,方叔已依你的方法,制成你提议的摺叠弩弓,可收藏于衣服内不被觉察,目下仍须改良,要十多天时间始可大功告成。”

    项少龙大喜,摺叠弓威力不逊于一般弩弓,却易于收藏,是由他二十一世纪的灵活脑袋想出来的厉害玩意之一,凭仗越匠的手艺,乃改善精兵团装备一个努力的方向,现在终告初步有成。

    吃早点时,吕不韦忽然派人召他往见。项少龙想起吕娘蓉的事,大感头痛,无奈下匆匆赶往相府。

    在府门处遇上前往南门都卫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无异样神态地向他执下属之礼,笑道:“这几天很想找项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两忙,抽不出时间,今天出门遇贵人,相请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请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欢叙一夜。”

    由于两人间微妙的关系,反使项少龙难以拒绝,无奈答应,装出抱歉的神态道:“因吕雄的事,害得管大人降官一级,我……”

    管中邪哈哈一笑,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项大人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吕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职是难卸罪责。”

    项少龙听得心中生寒,此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懔然。定下今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项少龙往斋拜见吕不韦。

    吕不韦正在吃早点,着项少龙坐下与他共进早膳,肃容道:“听城卫的报告,少龙昨天黄昏在城外遇袭,受了箭伤,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知否是谁做的?”

    项少龙道:“他们蒙着头脸,不过假若我没有猜错,其中一人应是田单手下的猛将旦楚。”

    吕不韦脸色微变,借吃糕点掩饰心中的震荡。项少龙明白他动容的原因,因为假设田单成功,最大的嫌疑者将是他吕不韦本人,等若田单在陷害吕不韦。

    项少龙索性坦然道:“田单已识破我董马痴的身份,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胁我,幸好当时给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给他害死,所以一时气愤下,当着他的脸说要杀他报仇,他自然要先制人。”

    吕不韦沉吟不语,好一会道:“他怎能把时间拿捏得如此天衣无缝,就像我为吕雄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账的模样。幸好当时我是和你一道离开,在时间上赶不及遣人吊着你和两个刁蛮女,否则我也脱不掉嫌疑。”

    项少龙心中佩服,吕不韦无论气魄风度,均有使人为之慑服、甘心向他卖命的魅力,像眼前这番话,充满推心置腹的坦诚味道。

    项少龙道:“当日在邯郸,田单曾暗示在咸阳有与他勾结的人,还表示蛮有对付我的把握,那人当然不应是指吕相,该是昨天与会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吕不韦点头道:“鹿公、徐先、王龁和蒙骜四人应该没有问题,余下的只有蔡泽和王绾两人,其中以蔡泽嫌疑最大,说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摆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他。”

    项少龙吃了一惊道:“还是查清楚一点再作决定。”

    吕不韦冷笑道:“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决定好吗?”

    项少龙想起“无毒不丈夫”这句话,把心一横道:“吕相如此看得起我项少龙,我怎敢不识抬举,此事……”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两人同时吓一跳,爱穿红衣的吕娘蓉像一团烈焰般推门而入,先对吕不韦道:“爹不要怪守卫有疏职守,是我不准他们出声的。”

    项少龙忙站起来行礼。

    吕不韦皱眉道:“爹和项统领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吕娘蓉在两人之前亭亭玉立,娇憨地道:“只要是有关娘蓉的终生,娘蓉就有权来听,入乡随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风俗,娘蓉身为堂堂右相国之女,自应享有权利,娘蓉有逾礼吗?”

    吕不韦和项少龙面面相觑,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另一个刁蛮女。

    吕娘蓉眼神移到项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吕娘蓉为妻,先要在各方面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娘蓉的选婿对象之一。”

    吕不韦不悦道:“蓉儿!”

    吕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惜女儿?”

    吕不韦向项少龙摊摊手,表示无奈之意,柔声道:“少龙人品剑术,均无可挑剔,还说爹不疼爱你吗?”

    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刚才他并非要答应婚事,只是希望以诈语把事情拖到田猎后再说,亦好使吕不韦不疑心是他杀死莫傲,岂知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现在到来一闹,反正中他下怀。

    吕娘蓉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来到项少龙身前,仰起美丽的俏脸打量他道:“我并没有说一点也不喜欢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证明给我看他是更好的,否则休想女儿挑他为婿。”

    她对着项少龙,却是只与她爹说话,只是这态度,就知她在有冤报冤,向项少龙讨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虽是明媚动人,但由于与吕不韦的深仇,项少龙对她并没有爱的感觉,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

    吕娘蓉小嘴微翘,恼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哪到你来管,先让我看看你在田猎的表现!”

    项少龙向吕不韦苦笑道:“恐怕要教小姐失望。”

    吕不韦皱眉道:“蓉儿不要胡闹,少龙受人暗算,伤了大腿,明天……”

    吕娘蓉不屑地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不可再提这头婚事了,女儿宁死不会答应。”

    娇哼一声,旋风般去了。项少龙心中大喜,表面当然装出失望的神态。

    吕不韦着他坐下后叹道:“这女儿是宠坏了,少龙不须放在心上,过几天我再和她说说看。”

    项少龙忙道:“一切听吕相吩咐!”心中却在想要设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会有方法使吕娘蓉不对他“变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饭那类手段,那自己可化解吕不韦这一招。

    吕不韦沉吟片晌,低声道:“少龙是否真要杀死田单?”

    项少龙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当困难,当时是气愤冲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撞。”

    吕不韦点点头,苦思顷刻,待要说话,下人来报,李园有急事求见。

    吕不韦大感愕然,长身而起道:“此事容我想想,然后找你商议,我要先去看看李园有什么事?”

    项少龙忍住心中喜意,站起来,李园终于中计。

    离开相府,项少龙立即入宫谒见小盘,大秦的小储君在寝宫的大厅接见他。侍候他的宫女年轻貌美,有两三个年纪比小盘还要小,但眉目如画,已见美人儿的坯形。

    小盘和他分君臣坐好,见他对她们留神,低笑道:“是各国精挑来送给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经人道的上等货色,统领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回去侍候你。”

    项少龙想起当日自己制止他非礼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触丛生,摇头道:“储君误会,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有伤身体。”

    小盘肯定地道:“统领放心。”伸手挥退众宫娥,凄然道:“自娘受辱惨死,我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复仇之上,再不会把精神荒废在女人身上。”

    项少龙暗忖这或许是小盘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环顾其他六国君主王太子,谁不耽于酒色逸乐,只有小盘因母亲妮夫人之死,立下复仇壮志,视身旁美女如无物。点头道:“女人有时可调剂身心,最重要的是要有节制。”

    小盘道:“受教了,琴太傅常提醒我这方面的事。”又道:“听昌文君说你受了箭伤,去探你时师傅却早睡觉,害得我担心一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小盘亦想到吕不韦指出的问题,动容道:“这事必有内奸,否则不会晓得两个女娃子会缠你出城比斗?”

    项少龙道:“此事交由吕不韦去烦恼。是了!昨天你摆明不听你母后的话,事后她有没有责怪你。”

    小盘冷笑道:“她自搭上嫪毐,有点怕我,教训是教训几句,还着我借田猎的机会,把管中邪升回原职,我已答应,犯不着在小事上和她争拗。”

    提起管中邪,项少龙记起鹿丹儿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和我争女人,看他日后有什么好下场。”

    项少龙暗忖当然是给你迫死。顺口问道:“你欢喜鹿丹儿吗?”

    小盘笑道:“她是个相当难服侍的丫头,若论美丽,我身边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过不是鹿公的孙女!哼!我不欢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话事的人该是我这储君才对。”

    项少龙皱眉道:“我看太后是不会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盘得意地道:“我早有应付之策。”

    项少龙待要追问,李斯捧着大叠卷宗公文来奉驾。

    行礼后,李斯将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储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两晚夜,终弄好外史的职权,请储君过目。”

    项少龙想起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来给内史腾胜的新职位,想不到牵涉到这么繁重复杂的文工作。

    小盘欣赏地望着李斯道:“那个燕国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项少龙一眼,尴尬地道:“微臣这两天找不到看她一眼的时间。”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小盘欣然道:“大前天吕不韦送了个燕女来给寡人,寡人遂转赠李卿家,哪知李卿家为了公事,竟可视美色如无物,寡人非常欣赏。”

    李斯忙下跪谢小盘的赞语,感动之情,逸于言表。至此项少龙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换过别人,怎会从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好处。

    坐定后,小盘伸手按着几上的卷宗道:“此为寡人和太后的交易,我送她的奸夫一个大官,且附赠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让步。那个楚国小公主,寡人可收之为妃嫔,至于谁作储妃,则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决定。”

    项少龙心叫厉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产生的化学作用,确是挡者披靡,至少历史已证明这是“天下无敌”的组合。

    李斯关心地道:“听说项大人受了箭伤哩!现在见到你才安心点。”

    小盘插入道:“项卿不若由御医检视伤口好吗?”

    项少龙婉言拒绝,正要说话,昌文君来报,吕不韦偕李园求见。三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遂与昌文君一道离开,李斯则留下陪小盘见客。

    溜出后殿门,来到御园,昌文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不安道:“是我妹子不好,扯你到城外,害少龙遭人暗算。”

    项少龙笑道:“怎可错怪令妹,谁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楼,但你受伤后提早就寝。今晚由我请客,管大人说你已答应。哼!若让我找出是谁做的,保证他人头落地。”

    项少龙道:“话不要说得这么口响,敢对付我的人不会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样了?”

    昌文君叹道:“昨天由城外回来后,关上门大脾气,又不肯吃饭,你也知我们兄弟俩公务繁忙,爹娘又早死,我们哪来这么多时间去哄她。”接着有点难以启齿道:“究竟生什么事?”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是承认被打败,请她们高抬贵手再不要理会我,令妹大娇嗔,扯着鹿丹儿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你,嘿!你对她有意思吗?”

    项少龙叹道:“自倩公主惨遭不幸,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专心为储君办事,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风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过世,我也有你这种心情,不过男人是男人,很快会复原过来,或者少龙需要多点的时间,只要你不是对她全无意思就成。不过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报复心重,她定会弄些事出来,使你难过,唉!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回轮到项少龙来安慰他,昌平君把项少龙送至宫门,两人分手。

    项少龙返回衙署,滕荆两人均到西郊去,联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猎大典的事宜。

    他处理一些文工作后,有人来报,周良夫妇求见。项少龙还以为他们今早被送离咸阳,此时知道他们仍留在衙署里,忙着人把他们请进来。坐定后,项少龙讶道:“贤夫妇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内人商量过,希望追随项爷办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为业,不知项爷有没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

    项少龙凝神打量两人,见他们气质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问道:“贤夫妇因何来到咸阳?”

    周良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宋国的王族,国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乃妻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亲妹,为旅途方便,故报称夫妇。这次到咸阳来是碰碰运气,希望可以弄个户籍,干点事情,安居下来。”

    项少龙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道:“小女子周薇,愿随项爷为奴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头的日子。”

    项少龙细审她的如花玉容,虽是不施脂粉、荆钗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质,难怪吕邦不肯放过她,心中怜意大起,点头道:“贤兄妹既有此意思,项某人自会一力成全,噢!快起来!折煞我也。”

    两人早拜跪地上,叩头谢恩。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最不惯这一套,忙把他们扶起来。深谈一会,手下来报,太子丹来了,项少龙命人把周良兄妹送返乌府,由陶方安置他们,到大堂见太子丹。与太子丹同来的还有大夫冷亭、大将徐夷则和风度翩翩的军师尤之。

    亲卫退下后,项少龙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

    太子丹佩服地道:“项统领果有惊人本领,李园真个要立即赶返楚国,不知统领使出什么奇谋妙计?”

    项少龙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只不知太子是否决定与项某共进退?”

    太子丹识趣地没有寻根究底,把手递至他身前。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好一会,齐声畅笑,两对眼神紧锁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对太子丹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并非秦国,而是田单这充满亡燕野心的强邻。

    放开手,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乱的五千军马,交与统领全权调度,未知统领是否觉得足够?”

    尤之接入道:“鄙人会追随统领,以免出现调度不灵的情况。”

    项少龙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这么干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单休想保着项上人头。”

    又商量行事的细节,太子丹等告辞离去。项少龙心情大佳,忽然强烈地思念娇妻爱儿和田氏姊妹,遂离开衙署,往琴府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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