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寻秦记(黄易) 第十二章 兵行显着

第十二章 兵行显着

目录:寻秦记(黄易)| 作者:黄易|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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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累下很快即入睡,醒来时天地化作一个纯美的白色世界,脸上身上虽沾有雪花,却并不感到寒冷,初雪终于降临。项少龙拨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怔忡的看着仍洒个不休的雪花。

    风雪虽可掩蔽行藏,却不宜逃亡,若此时跳进水中,又**的由河里爬出来,说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冻死。而且雪停时留下的足迹,更难瞒过敌人的追蹑。目下他只有三个选择,无是砍木作筏,好横渡大河。不过此法既费时失事,又非常危险,徐非他肯定敌人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则若惊动敌人,那时身在河心处根本没有动手顽抗的机会。其次是沿河往上游奔去,依荆年的地图,此河源头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区,不过若这样做,绕过河头时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这极度危险的区域。且若要再往大梁去,路程将比早先定下的路线远了近五百里,并不划算。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游走,那样虽离大梁愈来愈远,却较易离开险境。若到达下游位于数条大河交汇处的安陵,既可找寻机会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即使给楚人逮着,说不定李嫣嫣和李园肯念点旧情,把他释放。

    下了决定,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走到天明,大雪终于停下。项少龙回头一看,只见足迹像长长的尾巴般拖在后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再走一段路,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给追兵现,灵机一触,停了下来,先视察形势,定下计划,忙朝附近一片树林赶去。入林后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精选的榴树,再以匕削成两条长达五尺的滑雪板,板头处依足规矩翘起少许,中间偏往板尾处亦前后高起少许,刚好可把自己连靴的脚板踏进去,成为固定的装置。又钻出四个小孔,把勾索割下两截,穿孔而过,可把鞋头和树板绑束稳妥。最妙是在板底处刮出一道贯通头尾的导向槽,一切似模似样。到黄昏时,中国的第一对滑雪板终于面世。

    项少龙在二十一世纪当特种部队时曾受过精良的滑雪训练,此时自可驾轻就熟。完成滑雪板,接着是制造滑雪杖。雪杖头宽尾尖,近尖端三寸许处,扎有一根横枝,充作“雪轮”。

    一切妥当,已是夜深。由于削割坚硬如铁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气力,休息了一会,然后展开行动。他把滑板雪杖挂到背上,徒步朝河岸跑去。虽仍是举步维艰,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渊之别。近天明时,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边而止。还故意攀到水缘处,留下清晰的足迹,才倒后踏着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然后穿上滑板,绑扎妥当,一声呼啸,开始滑雪壮举。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势形成的斜坡,不住加,由缓而快,绕了个大圈子,两耳生风的回到刚才的密林,然后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树顶。只觉精神无比亢奋,要经好一段时间,才能静下心来闭目假寐。到了正午时分,敌人终于来了。项少龙闻声睁目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漫山遍野全是魏国骑兵,少说也有过千之众。他们沿着他留下的清晰足迹,朝树林全奔来。项少龙看着他们穿过树林,往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迹终止处,倏然停下来商议。不一会魏兵纷纷下马,伐木造筏,忙个不休。

    这时又下起雪来,比上一趟更大。一球球的雪团似缓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来,只片晌掩盖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迹。项少龙暗叫天助我也,如此一来,当敌人在对岸再现不到他足迹,势将分散搜索,愈追离他愈远。大雪本对他最是不利,现在反成为他的护身符。

    正心中欣然,犬吠声在远方响起。一队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着十多头猎犬,沿河而至。项少龙心中恍然,知道这队伍与正在岸旁造筏的骑兵队本是一队,但因马快,又现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赶过去,所以猎犬队伍落后近一个时辰。不禁暗叫好险,若刚才先到的是这队猎犬队,自己的妙计可能不灵光,现在只凭大雪已足可冲掉自己的所有气味。待至黄昏,魏人全体渡过大河。项少龙又耐心静待两个时辰,爬下树来,趁着月黑风高、雪花漫天的良机,掣起雪杖,鸟儿般在漫无止境的雪地飞翔,掉头朝贾鲁河驰去。有了“雪地飞行”的工具,他决定冒点险偷往中牟,逃亡至今,他次对前途充满希望。

    项少龙伏在草丛,细察敌人的营帐。只两天工夫,他便完成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直抵中牟南方十里许处的赵军军营。他原本颇有信心偷过敌人的防线,潜往中牟。可是当见到实际的情况,美梦已像沫般抵不住现实的阳光而破灭。最头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带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掉了,又在向着他这方面的平原挖掘长长的陷坑,通道处均有人把守。纵使他可通过陷坑,还须经过三重栅寨,方可进入赵营。何况纵能潜过连绵数十里的营帐,还有中牟外一片全无掩蔽的广阔平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绝不容许任何人往来中牟。现在的他,像饿得半疯的猫儿,见到美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鱼儿,偏是吃不进肚子内去,那种痛苦,难以形容。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李牧虽把中牟围得水泄不通,显然仍对中牟这坚城毫无攻破的良方。他最清楚中牟的情况,守上个一年半载,绝非难事。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照原定计划回到大梁去,再潜往赵境,由那里返屯留与桓齮会合。另一方法是绕越中牟,再偷过赵人的边防,迳回秦国去。后一选择当然危险多了,以李牧的算无遗策,必在边境广设哨站,防止秦国援军东来。若他没有滑雪板,这样做只等于自投罗网,但现下却非没有成功的机会。**像烈焰般燃烧着他的心,一阵蹄音犬吠声,由西南方传来。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弃诱人的想法,爬了起来,朝大梁的方向逃去。

    翌日黄昏,他到达魏都大梁城的郊野。重回旧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无忌,不禁百感交集。此时他早吃尽干粮,既饥且累。而大梁城的防御明显地加强,所有制高点均设有岗哨,最令他泄气的是拦路的几条大河和人工筑成的河沟。

    观察一会,他知道必须先渡河到大梁,然后再越过大梁另一边的河沟方能奔赴赵境。这样便得先购买足够的粮食带在身边,因际此天寒地冻之时,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饥。他目前最大的优势,是魏人并不知他到了这里来。所以要越过大梁奔赴赵境,并非不可能办到的事。打定主意,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处地点埋下,立了标志记认,才爬上一棵大树,扫掉积雪,在树丫处瑟缩一团,苦候天明的来临。到午夜时分,雨雪纷纷的从天而降,冷得他直抖。饥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自遇袭逃亡,他一直靠坚强的意志屡次从敌人的罗网中脱身。但现在没有了敌人步步进逼的威胁,反而胡思乱想起来。例如荆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通知滕翼等有关他的消息?又假如远在咸阳的爱妻美婢们,知道他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种种忧虑,似如千斤重担般紧压着他的心头,令他完全没法放松下来。**的痛苦,实远及不上心灵的负担。

    忽地打两个寒战,脑际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再醒来时,浑身酸痛,觉自己已由树上掉下来,身上堆满雪花。冬阳早出来了,软弱无力的阳光由树顶洒进林内。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只觉脸额火辣辣般烧着,意志接近崩溃的边缘。他竟在这要命的时刻病倒,项少龙只觉无论心灵**均是无比的软弱,但又知若不继续行程,到寒夜来临,他休想有命再见明天的太阳。

    想起娇妻爱儿,他勉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倒下又爬起来的往密林边缘踉跄而去。勉强来到林木稀疏的边沿处,终支持不住,倒了下来。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车轮磨擦雪地的吵音传入耳际。他睁目一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处有一队骡车队经过。阳光早消失了,天空乌云密布,正酝酿另一场大雪。项少龙知道此刻正值生死关头,觑准无人注意,勉力窜出去,赶到其中一辆骡车后,爬上车子,钻入布帐紧盖的拖卡去,倒在软绵绵似是麦子一类的东西里,然后失去一切意识。

    车外的人声把项少龙惊醒过来,虽仍是阵寒阵热,身体酸痛,头重如铅,但感觉已比先前好上一点,不过喉咙却像火般灼热,极需喝大量冰凉的茶水消解。项少龙掀开覆盖拖车的帐蓬一看,只见大雪漫天中,两旁屋舍临立。就像在一个噩梦中,忽然到了大梁城内。骡车缓缓而行,朝某一个目的地进。项少龙正拿不定主意该否溜下车去,骡马队转入一条横巷,进入一座宅院。项少龙运集所余无几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机会。骡车队最后停在宅后一列仓库前。

    天已黑齐,运货者显然并不打算立即卸货,解下骡子,各自散去。项少龙暗叫侥幸,待了一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由车上掉到积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神观察周遭的形势,见到仓库这边黑沉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却是灯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宅院必是魏国某一权贵的大宅,被高墙团团围住。目下置身处是个长方形的广阔露天后院,除了停下来载着货的十多辆车子外,再无他物。院子的一边是马骡的厩子,另一边看来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紧贴院墙。

    一声犬吠,在前院某处响起来,项少龙立时魂飞魄散。当时代权贵之家大多饲养恶犬,睡觉后放出来巡逻庄院。以项少龙现在的体能,要攀墙而去,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明天再设法离开。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项少龙爬了起来,往仓库那边摸过去。在此刻他似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回复的当儿,精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个仓库前,觉重门深锁,无法进入。项少龙心焦如焚,逐道仓门摸过去。到了尾端的一座仓库,觉惟有这个仓门是没有上锁的,大喜下推门而入。

    才关上门,隔断前院映过来的灯光,一个火辣辣的女体突然投进怀里来,低声怨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驾车送她回娘家吗?竟这么快回来了。”

    项少龙心中叫苦,原来竟撞上婢仆间的偷情韵事,正不知该否说明,春情勃动的女人一对纤手缠上他的脖子,献上香吻。却之不恭下,项少龙只好带病消受。

    女子离开他的唇,身子颤抖,低声道:“你不是史龄,你是刘杰,休想骗我。”

    项少龙含糊的应一声,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搂紧,主动吻上她丰润的樱唇。女子显在动情时刻,只象征式挣扎两下,热烈地反应。不知是否肉欲上的刺激,项少龙原先头重脚轻的感觉竟大幅削减,最妙是再不觉得那么寒冷。最令他感到飞来艳福的特别刺激之处,是他连对方是何模样都不知道,只能凭触觉知道对方身材丰满,而且对男女间事很有经验。项少龙对女人虽颇有定力,却绝非拘谨守礼的人,此刻给激起欲火,一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满足她,就须把她制服或杀死,权衡轻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过去。一对手随着在她身上摸索起来,展开挑情手段。女子登时呼吸急,身子变得又软又热,若有光线,定可看出她霞烧玉颊的风姿。在指尖的探索下,他感到她外衣里的衣服出奇地单薄,温暖滑腻的大腿更是结实丰满,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轻,不会过二十岁。她的动作反应像火焰般炽烈,身体不住在他怀里蠕动揉缠,不断抚摸他的项背,口中出使人魂销魄荡的娇吟声,谁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么。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表现得如此放浪,可见她对男女间事相当随便,所以他项少龙亦不须有负上任何责任之感。

    有了这想法后,项少龙不再客气,放心享受与她抵死缠绵的乐趣。那女子忽地离开他,拉着他的手往仓库的暗黑处摸索而行。没有了她灼热的身体,他又感到身体虚寒软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为医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药。片刻后两人倒在一堆厚软的麦杆子处,上面还铺上一张薄被子,可知此女曾在仓库内多次和人偷情,故而准备完善。卧倒在这么舒服的“床”上,项少龙再不愿爬起来。女子站起来,窸窸窣窣地迅快脱掉衣服,扑下来时已成了一个光滑温暖的**。她替他脱衣服时,项少龙出奇地觉自己有着强烈的反应。

    正暗笑自己人穷而色心未穷,女子在他耳边催道:“你这死人,平时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给了史龄什么好处,竟让你代他到这里来欺负人家,还不快来。”

    项少龙一个翻身,半抱半压的把她搂着。

    女子道:“喜欢我吗?”

    项少龙咕哝应了一声,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间**接触的欢乐。仓库内一时春色无边。项少龙努力片晌,感到体力难继,改为由那女子作主动。

    到那女子颓然伏在他身上,项少龙先把她搂紧,凑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也不是刘杰!”

    女子剧震道:“你是谁?”

    项少龙早拟好答案,轻柔地道:“我叫陈武,是随骡车队送粮来的人,想进仓内看看情况,却遇上大姐你,老天爷对我太好了。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犹豫片晌,忽地咭咭的浪笑连连,好一会道:“你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爷的小婢。唉!你这人哩!不过你比大少爷和史龄都好多了,刘杰看来也没你那么壮健。”

    项少龙放下心来,问道:“有没有办法弄点吃喝的东西来,千万不要让人晓得。”

    女子坐了起来,爱不释手的爱抚他宽阔的胸膛,柔声道:“放心!若让人知道这事,我也要没命呢。”

    言罢穿衣去了。项少龙忙穿回衣服,再躺下时怎抵受得住一再劳累,沉沉睡过去。不知多久后,他给秋琳弄醒过来。她点燃了一盏小油灯,正目瞪口呆的看他。项少龙坐了起来,同时打量对方。秋琳的姿色当然远不及上咸阳的妻婢,但亦属面貌娟好,最引人是她饱满玲珑的**,正散动人的青春活力,难怪史龄拚死都要勾搭上她。无论在哪一方面,艳女可当得上惹火尤物的赞语。

    秋琳伸手摸上他长满胡子的面颊,喘着气道:“我从未见过像你那么威武英俊的人呢!只是瘦了点。”

    项少龙把她搂过来,道:“有什么吃的好东西带来?”

    秋琳打开携来的包裹,取出一壶茶和十多个馒头。

    项少龙看得馋涎欲滴,狼吞虎咽一番,秋琳问道:“你这个连着腰带的钩子是作什么用的?”

    项少龙胡诌道:“是用来搬货的。”

    秋琳显然非是思虑精密之辈,深信不疑道:“你这样溜进来,赶粮的谢老大不会怪你吗?”

    项少龙道:“我告诉他去找朋友,该不会有问题的。”

    秋琳吃吃笑道:“哪是找什么朋友,你想去嫖才真,只是碰巧嫖上人家。”

    项少龙见她淫荡风骚,心中一热,差点又要把她拉过来大快朵颐,心中同时大喜,知道经此一“闹”,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转机,早先哪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幽怨之色,瞟他一眼道:“以后我不理史龄,只盼永远和你相好!”

    项少龙笑道:“你不想和我好也不成。”接着随口套问,很快弄清楚宅院的主人是魏朝的一个大官,还有他家中大概的情况等等。

    秋琳叹道:“大少爷快回来了,我要走了呢!你……”

    项少龙把她搂入怀里,柔声道:“什么时候你可再来?”

    秋琳意乱情迷道:“要看情况才行,但怎样告诉你呢?”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为了秋琳姐,我陈武什么都肯干,横竖没事,我就在这里等你,有机会琳姐便来找我。但记紧要带些吃喝的东西来,若有衣服更好。”

    秋琳正恋奸情热,哪会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脸上,不断点头答应。项少龙还怕她向人查问自己,吩咐她不要这么做,放她离开。把这临时的安乐窝借灯光搬到仓库一角的隐蔽处,躺下来休息。仓内放的是木柴一类的东西,这在严冬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暂时可以轻松一点,不但有女为伴,还不虞会给魏兵寻到。只待养好身体,立即可趁夜凭钩索攀墙离开。不过人的体能始终有限,际此天寒地冻的时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过,恐怕捱不了多少天就要给活活冻死。赵国在魏国北方,天气更寒冷。自己当时急于回返中牟,想错一着,舍南取北,实属不智。若往南方的楚国去,将不用陷身于眼前进退维谷的境况。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次日有人来搬走几捆柴枝,一点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黄昏前,秋琳送来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将就一点!大少爷的衣服又不合你穿,像你那么高大的人很少有呢!”

    项少龙心满意足,与她温存一番,让她离去。他的体力回复大半,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恶犬放出来前,偷偷攀墙离开,来到街上。天上雪花飘舞,街上行人稀少,纵有路人亦是匆匆而行。项少龙把从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块盖着头脸,依记忆朝北门赶去。当城墙在望,深庆得计,蓦地大吃一惊,原来城墙结满厚冰,滑不溜丢,纵使在巅峰状态,亦休想可以攀越。他还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墙,试了十多次仍没法钩紧墙头,颓然而返。至此明白为何很少有人在冬天打仗攻城,这时纵想回到仓库,亦因巡犬而有所不能。无奈下只好找了一条横巷,瑟缩一晚,到天明试探地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时分停下,天亮时阳光又从天际洒下来。项少龙走在街上,生出无遮无掩的**感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体型,此时恰好成为最大的负担。他专拣横街窄巷以避人耳目,来到一处空地,一群小孩正在踢毽子为乐。

    其中一个小孩瞥见他,忽地脸色大变,高呼道:“强盗来了!”

    其他孩子见到他,惊惶四散。项少龙心中苦笑,难道自己长得像强盗吗?忽地虎躯剧震,明白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项少龙再顾不得泄露身份,匆匆朝北门赶去。假若他猜得不错,那些小孩之所以唤他作“强盗”,皆因曾见过张贴在某处的悬赏榜文,认得他的图像,故有此反应。现在他已成为魏人的公敌,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诉父母曾见过他,那不用片刻会惊动整个大梁城。所以现在他若不立刻离城,错失良机后便插翼难飞。这时他已无暇责怪自己疏忽,犹幸老天又开始乌云盖日,城门在望之时,雪花漫天飞舞,为他提供了点掩护。当到达可清楚观察城门的位置,他躲到路旁一棵大树后,静候出城的机会。

    城门处眼见到大约有近三十个守军,对进出的人车作例行的检查,并不似特别谨慎严格。项少龙放下心来,找寻机会。若遇上像上次进城来那样的骡马队,他可以轻易离城。只恨待了近半个时辰,不但没有出城的车马队,商旅也只得几起人。际此天寒地冻的时刻,实在不适合出门。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就在此时,急骤的蹄声轰然响起。一队过百人的魏国骑兵,全驰来,到了城门处纷纷下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风雪中,项少龙隐隐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一颗心直沉下去,他最不希望生的事终于生。魏人已知他人在城内,而他却不能及时离开。

    雪愈下愈大。项少龙在一间铜铁铺买了一些小工具,再潜回仓库躲起来,然后在鞋底做手脚,把一把尖利的小锯和两枝幼铁枝藏在挖空的鞋底处,才再将底层黏回去,除非被人脱掉鞋子仔细研究,否则休想现内有乾坤。他现在还不知这些小玩意会有什么用途,只是作为未雨绸谋的措施。弄好一切,秋琳又来了。项少龙躲起来,硬着心肠不理她的呼唤。秋琳失望离开,他静心等待,到了黄昏时分,离开仓库,回到风雪漫天的街道上。路上不时有魏军驰过,通衢处还设有关卡,盘问经过的路人。项少龙知道魏人已展开严格彻底的搜查,于是凭着钩索攀墙越屋,几经辛苦,到了魏国独有的御道处。两旁排列得似若士兵站岗的青槐树,均已枝残叶落,代之是晶莹的冰挂。项少龙耳内仍像响着信陵君介绍御道的话,脑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槐树依然,人事全非,不禁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

    一阵蹄声,惊破他深情的回忆。项少龙收拾心情,借风雪夜色的掩护,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宫区潜去。由于这里住的非富则贵,反不见往来巡逻搜索的魏兵。项少龙以特种部队的身手,忽停忽跑,时缓时快地在街巷左钻右转,最后在一所宏伟的府第前停下来。

    门匾上雕有“龙阳君府”四个大字。项少龙深吸一口气,沿墙往后宅的方向奔去。到了后院,逾墙而入,肯定没有巡逻的恶犬,落到地上去。他并不急于去找寻龙阳君,看清院子的形势,拣取一棵靠墙的大树,徒手攀上去,射出勾索,挂到外墙顶上。布置妥当,把血浪、匕等物全放在树丫处。接着回到地上,一口气潜过数重屋宇,来到后宅的大花园里。由于大雪的关系,宅内的人都躲进屋子里,提供他无比的方便。他穿过花园,沿着一条石板路,步过一道石桥,来到一座高楼之前。只看这三层高楼位于后院屋舍的正中间和其迫人的气势,便知是龙阳君起居的地方。这时已是午夜时分,但三层楼均透出灯光,还隐有人声传出来。

    项少龙蹑足掩到楼侧的一扇窗旁,悄悄望进去。里面是个大厅,两名僮仆坐在门旁打呵欠。他见此情景,知龙阳君尚未回来,所以两个可怜的僮仆撑着眼皮苦候主人回府。他项少龙来到大梁的消息,龙阳君自然知晓,刻下说不定正在王宫与魏王增议论此事。项少龙沉吟半晌,猛下决心,徒手往上攀去,到达最高一层,推窗入内,来到他认为该是龙阳君的卧室。这间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帷帐低垂,还以香料薰过,弄得满室春意。在靠窗几上一盏油灯的映照下,室内陈设高雅,其中一个橱架摆满小玩意,惟只墙上挂的宝剑显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项少龙毫不客气揭帐躺到榻上去,倒头便睡。不知过了多久,足音把他惊醒过来。项少龙坐起来,凝神瞪着正敞开来的房门。

    龙阳君像脚下拖着千斤重担似的举步走进房来,道:“你们去睡!”

    后面的僮子应了一声,自行去了。

    龙阳君茫然的走进来,“幽幽”叹一口气。

    项少龙低唤道:“君上!”

    龙阳君“娇躯”剧震,骇然朝帐内望过来。

    项少龙揭帐而出,低笑道:“君上别来无恙!”

    龙阳君“花容失色”道:“少龙!你真的来了!”

    项少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

    龙阳君回过神来,凄然道:“少龙你为何会到大梁来,还暴露行藏,现在大王从城外调来一师二万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踪。”

    项少龙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掉他之能够有今天,又娶得心爱玉人为后,全因有我项少龙。”

    龙阳君“秀目”闪过复杂无比的神色,苦笑道:“为了保住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大王连父母都可牺牲,何况是你。”又道:“少龙你太厉害,亦把我们打怕了。现在六国的人认识到有项少龙在的一天,我们就有难保国土的威胁。在国破家亡的阴影下,设身处地,少龙请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项少龙深深望进他眼内,淡然道:“那龙阳君你呢?”

    龙阳君微颤一下,垂道:“就算我要赔上一命,对少龙仍是义无反顾。”

    项少龙道:“君上果然没有令我项少龙失望,现在我在大梁可说举目无亲,只君上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我出城。”

    龙阳君道:“你要到哪里去?”

    项少龙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赵国去,那处环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国也将容易得多。嘿!有没有办法先弄点吃喝的东西来。”

    龙阳君道:“这个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来,就当是我肚子饿。”

    项少龙道:“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点便成。”

    龙阳君一震道:“你难道不信任奴家吗?”

    项少龙歉然道:“不要多心,小心点总是好的。现在楼内有没有其他人?”

    龙阳君答道:“只有两个僮子,该在二楼睡觉。你在这里待一会,我到楼下取糕点来给你。”

    言罢推门而去。项少龙见他步出房门时两手微颤,心中暗叹,知道这次可能是来错了。没有龙阳君的帮助,他完全想不到逃离大梁城的办法。刻下还要提防龙阳君找人来逮捕他,幸好他早预定些可能性,留下迅逃走的后路。心中一动,又推窗攀出去,来到楼下,龙阳君刚好回到楼内。透过窗户,只见龙阳君在厅中默默流着苦泪,不知由哪里取来一个小瓶,从瓶子倾泻出一些粉末,倒进茶盅里。

    项少龙目睹“好友”的行动,手足冰凉起来,深深后悔此行。不过他是别无选择,迫不得已下来找龙阳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没有半点怪责龙阳君出卖他。片刻后,项少龙重回三楼龙阳君的闺房内,装作若无其事的静待他回来。拭干泪渍的龙阳君推门而入,捧着的托盘放着那盅加了料的清茶,还有几件精美的糕点。

    两人在一角的长几坐下,项少龙狼吞虎咽的扫清糕点,忽地装出倾听的神色,沉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龙阳君皱眉道:“怎会有人来呢?”

    项少龙道:“我刚才好像听到窗外有人声,你看看是否我听错了。”

    龙阳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门处。

    项少龙趁机把盅内的茶泼在几下地席和墙脚间处,然后放回几上去。

    龙阳君探头左看右瞧,自然毫无现,返回席上,坐下道:“没有人啊!”

    项少龙叹道:“这叫杯弓蛇影,现在我听到风吹草动,会以为是追兵。”

    言罢取起茶盅,装模作样的一饮而尽。龙阳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无语。

    项少龙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战况如何?”

    龙阳君苦笑道:“你该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谁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举攻陷中牟。听说李牧为你折损大批兵员。现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难以东来,等到春暖花开,秦军一至,李牧只有退返长城内去。”

    项少龙放下心事,摸摸额头,奇道:“不知是否太过疲累,我有点昏昏欲睡哩!”

    龙阳君低声道:“睡一回!明天我会设法把你送往城外。”

    项少龙装作举步维艰的站起来,由龙阳君扶到榻上睡好。他呻吟两声,扮作昏迷过去。

    龙阳君唤他两声后,伏在他身上悲泣道:“少龙莫要怪我,为了大魏,我没有其他选择。”

    到龙阳君推门去后,项少龙跳了起来,迅逸去。

    翻过墙头,落往地上,项少龙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现在最佳的躲藏地点莫如王宫,因宫禁森严,地大人多,更没有人敢去搜查,可是王宫特高的城墙和护城河却使他望而却步。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记起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居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魏无忌虽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换了主人更理想,说不定新主人根本对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哪敢犹豫,忙趁大雪未歇的当儿,朝不远处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龙阳君,见他失踪,绝不会张扬开来,只能哑子吃黄连的把整件事吞进肚内去。否则魏王增说不定会治龙阳君以失职之罪。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信陵君府南墙外的密林,找到地道的入口。想起当日负着美丽的赵国三公主赵倩由这里逃出来,想起她温婉的性情,一点没有沾染赵宫的龌龊气,百般感觉,涌上心头。神伤魂断下,他摸着地道入口铁盖的边沿,试探的往上掀起。铁板应手而起,项少龙不由呆在当场。

    他只是存着姑且一试的心,并不以为真个可拉开地道的封盖。所有地道的设计,均是供人在危急时逃生的,故只能由内开启。现在的情况,显是有人曾从这里逃出来,而事后没有人从内将出口锁上。只从这点推断,可知现时大宅该已换过新主人,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项少龙心中大喜,钻了进去,关上入口。从囊中取出火石,燃着火熠子。在闪动的火焰光线照射下,地道无限地延展开去。

    项少龙记起那支贯通地道和信陵君卧室的铜管,遂放轻脚步,蹑手蹑足的往另一端摸去。这次特别留心,觉除了通往少原君当日居住小楼的出口外,另外还有三个出口,当然是通往府第内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觉,朝地上瞧去。两锭黄澄澄的金子,正反映着火光。项少龙俯身捡了起来,放在手中,心中恍然。当日信陵君被赐毒酒,自知难逃大难,于是下令爱妾亲信一类的人从地道的宝库各取珍宝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可想像当时人人心乱如麻,仓皇逃命,遗下了金子仍懵然不觉。他项少龙现正怀内欠金,有了两锭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轻易买一匹马儿来代步。把金子纳入囊里,继续前进,最后来到敞开的宝库大门前。

    里面一片凌乱,金银珠宝一类可携带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是玉马、宝鼎、兵器一类的大型珍玩,其数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纪作一个重量级的古物展览。室内四壁装设油灯,一角还放置装着燃油的大瓶子。

    项少龙心中欣然,吹熄火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靠壁坐下来。至少在此刻他是绝对安全,但怎样才能逃出魏国的都城呢?尚有两个多月严冬才会过去,他难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他两个多月的时光吗?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终遇虎,迟早会给人觉。不过他现在已没闲暇去想种种令人困苦的问题。只有在梦乡中,他才可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娇妻爱儿们聚共欢。为了他们,他定要奋斗到底,好好的活着回去与她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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