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3 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的爷爷
目录：我的独占神话| 作者：丹东大米汤|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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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元璋还是没有听出意味来。
“胡惟庸。”刘基一字一顿的说。
元璋惊异得颤抖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刘基。
“老夫这个病来得是时候，皇上只要授命胡惟庸，他的狼子野心不会不露。”刘基倒说得心平气和。
“老先生！”元璋的心情混乱极了，他紧锁着眉，痛苦地将刘基消瘦得都能够感受到血液流淌的手捏紧，“你真要让朕变得残暴不仁吗？”
“皇上，身为开国之君，这个新生的国家需要你的保护，而光用仁义道德这件华丽的外衣是不足以庇护它度过风雨的。老夫还记得皇上说过要以猛治国。”
元璋默认地长叹了一口气：“可你让朕怎么下得了手？”
“皇上不是早准备这么做了吗？”刘基微笑着反问，好像心绪真的豁达了，他沧桑的脸上竟然洋溢着温情的容光，“皇上，现在你对老夫不忍心，并不代表风平浪静，反而总有一天，你还是得狠下心来，对不对？”
元璋矛盾地咬住嘴唇，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自己光辉的道路上，流血和牺牲已经把他培养得麻木而漠视生命。狠下心？他发觉自己很久都不曾有这样的挣扎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刘基的疼惜才这样深刻地震撼着心灵。
可惜，此时难得的情绪竟然是如此脆弱。
“皇上。”刘基把自己另一只手放到元璋的手背上面，平和而真挚地说，“你是明君，这样就足够了。”
“荒唐，听起来真荒唐。”元璋苦笑，眼角默默地缢出了泪痕。
“就当是身不由己吧。”刘基呢喃。
元璋心绪难平地回到皇宫后一直沉默地站在奉天大殿前，他应该怎么做？身为君王，他应该将国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即便残忍无情，即便冷酷严峻，即便这将扼杀他心中蓦然闪现的触动与心疼。他真觉得荒唐，以前想要除掉刘基，因为总抵触他的智慧和淡定从容，仿佛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天，自己会就像被人监视窥探，甚至被人算计一般难受。然而现在，他真心想放刘基，毕竟刘基对自己是从来都尽心尽力，也从来刚直不阿，令人敬佩。可是上天好像老是要和他开玩笑，总事与愿违得让自己感觉力不从心。他应该要怎么做？他一遍遍地向威严的奉天殿发问，可那座金碧辉煌的权力之陵能够回应他的只有毫不动容的默然。
夜里，元璋在秀英的寝宫外面迟疑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能推开那扇门进去。
他一个人站在葱郁的菜地旁边，听着轻盈的风嬉笑，嗅着芬芳的泥土和花香，看着红彤彤的灯笼摇摆。瞬间，他的眼泪像流星滑落一样安静地流淌出来，他是爱那些生命的，真诚地爱着。
第二天，元璋在御花园里面召见了惟庸。
“朕听说刘基病了，你可知情？”元璋一边品茶，一边悠然地问。
“回皇上，诚意伯的病像是肺痨，已经卧床好几天了。”
元璋放下茶杯，咧咧嘴角：“看来你了解得相当清楚嘛，连朕都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倒一清二楚。”
“臣只是略加关心。”惟庸笑嘻嘻地作揖应着。
“关心？朕还以为你和刘基之间有什么芥蒂呢。”元璋起身，大声说。
“皇上明察，诚意伯为人正直，才智不凡，臣尊敬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他有芥蒂呢！”
元璋瘪着嘴巴转身：“既然如此，那你就代表朕去府上慰问一下先生吧。”
“臣去？”惟庸惊讶非常。
“你不愿意吗？”
“臣当然愿意。”惟庸作出兴奋的样子，“能够为皇上办事是臣的荣幸。”
“朕让你去慰问病人，又不是让你去贺喜的，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元璋没好气地说。
“是。”惟庸埋下头。其实他嘴上虽然答应得积极主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很没有着落，要说皇上让他这个和刘基是公开的死对头去看望刘基，这里面到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成分浓烈一点呢，还是真心实意化解矛盾的意图多呢？惟庸眨眨眼睛，却又不敢直接问。
元璋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说：“你现在是中书省丞相，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和地位，虽然朕听到一些关于你的流言是非，可是朕是相信你的，如果你连平息问题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朕真是看走了眼，还把丞相的位置交给你来坐。”
“是。”惟庸听得相当郁闷。
“带上太医去吧。”元璋终于痛苦地迸出这几个字。
惟庸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满脑子揣摩着元璋的目的。还好，他不经意之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善长。
“大人。”惟庸喜上眉梢地向善长作揖，“大人怎么进宫来了？”
善长骄傲地咧嘴笑说：“皇上传旨来说有意让临安公主下嫁犬子，所以特地诏老夫进宫商议具体事宜。”
惟庸一听，惊讶地差点没有把眼珠瞪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问：“皇上，皇上要和大人联姻？”
“对啊。”善长得意地应着。
惟庸思量地转动眼球，心想元璋明明是和善长有暗斗的，现在居然还要和善长结亲家，这样做是表明元璋的立场倾向善长这边了吗？而元璋将刘基软禁在应天还削了他的俸禄，刘基生病了元璋也不去过问，反而要自己这么个尴尬角色带着太医去看望，这里面的名堂是不是真有隐含呢？
“你想什么呢？”
“哦，下官是在琢磨，皇上去年提拔了大人的兄弟作太仆寺卿，现在又要和大人结亲家，看来皇上还是十分重视大人，而大人家的光彩荣耀实在是朝中上下都无人能媲美的。”惟庸掩饰着。
他没有告诉善长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方面他觉得身为丞相的自己是时候独当一面了，另一方面他也确信从元璋的行动看来，自己的势力是得到支持的。
“能够得到皇上的优待当然是好。”善长也敷衍地笑笑，他心里的真正活动更加不能让惟庸知道，蓦的，他突然问，“老夫听说刘基被皇上软禁在应天了？”
“是。”
“而且还是你上疏检举的？”善长冷笑。
“是。”
善长斜眼盯着微微躬背的惟庸，扬声说：“看来丞相大人越发得到皇上信任了，因为你的关系，他连刘基的罪都能治。”
惟庸被这句话刺激得欣然，便脱口而出：“大人还不知道吧，刘基生病了。”
“那又怎样？”
“皇上让下官带着太医去探望。”惟庸说完，紧张地抬眼窥视善长，想从他的反应里再获得一点肯定的暗示。
善长轻轻地扬扬眉毛，没有立刻说话。他瞥了惟庸一眼，慢悠悠地说：“那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嘱托啊。”
惟庸不知道这个“嘱托”要怎样去理解，他添添嘴唇，想要再问问清楚。可惜，善长却作揖地悦然说：“老夫还要赶着见皇上，告辞。”
“大人慢走。”惟庸无奈地回礼点头。
下午，惟庸和太医出现在刘基的府院门口。
刘琏见到惟庸，便不屑地拦在前面：“家父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惟庸虽然痛恨刘琏到了极点，毕竟满朝上下还没有谁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刘琏偏偏要越过中书省而直接面见皇上。可当下自己是假惺惺地来探病，无奈，他勉强地笑说：“我是奉皇上旨意来慰问老先生的，先生就是不想见我，皇上的面子总要给吧。”
刘琏白了惟庸一眼，忿忿地伸手：“那请吧。”
刘基躺在床上，仿佛早有准备地等待着惟庸的到来，也不吃惊，就微笑着向惟庸抱拳：“哟，丞相大人来了。”
“老先生可好啊？”惟庸有些心虚地咧嘴笑笑，也作揖，“我是奉皇上的旨意带着太医来给先生瞧病的，听说先生抱恙，皇上和我心里都很是担心牵挂啊。”
“骗谁呢，也不觉得别扭？！”刘琏小声嘀咕。
“琏儿，不得无礼，你出去吧。”
“爹，他…”刘琏焦急地张口就想骂惟庸，可是见父亲严肃的面孔，只好忍着改口，“孩儿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待着。”
“太医来给我诊断，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刘基厉声说，“退下！”
刘琏语塞，只好乖乖地走出了房间。不过他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让家奴守在房门外，自己飞马去找徐达来救场。
刘基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诊脉、开方、煎药，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人的声音发出，惟有器物磕碰的清脆到刺耳的声响。惟庸屏息站在床边，忐忑地不敢和刘基对视，只有偶尔不安地牵动嘴角，算是两人的交谈。
刘基的心情在此时倒很平静，他鄙视惟庸那样惴惴不安的样子，好像作贼一样滑稽。他闭上眼睛，暗想自己的一生即便坎坷，即便最终可能会在奸佞小人的手中结束生命，但他是问心无愧的，他甚至庆幸自己可以留在应天而不是逃避安居在老家里。也许人生的意义就是体现在临死时的心态里面吧，如果一个人可以心平气和地离开人世，没有遗憾，没有愧疚，没有伤感，没有愤懑，如果一个人在病床上能够默默地闭上双眼回忆往事却能心情释然，如果…
刘基冷眼盯着太医端来的汤药。
“先生趁热喝，千万别误了药性。”惟庸终于鼓起勇气，嬉皮笑脸地说。
刘基没有理会他，伸手便端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仿佛是英勇就义的壮士一样干脆。
惟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鸡皮疙瘩都爬满了全身，可他竭力掩饰住惶恐，还是笑嘻嘻地说：“先生好好休养，我不打搅了。”
刘基依然没有回应，咬着腮帮子又闭上了眼睛。
惟庸的心跳混乱极了，连出门时都差点被台阶绊倒。
他的任务完成了，他的灾难也就此开始了。
刘琏气喘吁吁跑来见徐达的时候，他正和允恭、朱棣在花园里练剑。听了刘琏心急火燎的讲述，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徐达还是立刻策马赶去了爷爷家。我也去了。
爷爷像是很精神地站在房门口，这让我们觉得很意外。他还乐呵呵地说皇上派的太医真是厉害，才一副药下去就让他能下床活动了，皇家的东西就是高级多了。虽然我们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是见他那么有活力的气色，我们的疑虑还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惟有朱棣在临走时还不时回头望望笑眯眯的爷爷，仿佛始终觉得蹊跷而不怎么放心。
元璋在宫里接到亲军的回报，半天没有反应。他双拳紧握地坐在龙椅上，努力地想要抚平内心的烦躁。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刘基的举动做点什么，是痛心疾首还是感激涕零？是皆大欢喜还是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在百感交集的折磨里，他的身体和心绪已经疲惫不堪，然而他又不得不坚强地面对纷繁，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只有他是君王。
终于，元璋愤怒地将桌上的镇纸砸向地面，刘基，朕感谢你，疼惜你，可是朕现在可以做的只有这么多。
5天后，88下旨准刘基爷爷回青田养老。
爷爷走的那天，应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虽然很柔软地浸染着地面，但它们的碰撞依然溅出一阵阵清新的气味，是下雨时我们常常能闻到的味道。只是这个味道在今天还夹杂着点如泪水般的苦涩。
我们怀着祝福地来爷爷家为他送别。阳光老爱重复他那句蹩脚的“倍儿棒”，一连从身体状况祝愿到了国家发展。而文忠就要安静多了，只颇有君子风度地向爷爷作揖。看着文忠的温文尔雅，我蓦然想起了阿花，他们真的差别太大了，而我只能希望文忠的结局也能够和阿花有天壤之别。
我遥望爷爷远去的马车，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样的画面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好像梓芸走时就是这样，他们的背影都湿漉漉的，仿佛被雨水打湿了，亦或是眼泪吧。
4月，刘基爷爷的噩耗从青田传来，享年65岁。
是病逝吗？爷爷真的老了吗？我原以为，若是爷爷真的因为年纪太大而离开了我们，至少这样的人之常情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可是当我不经意听见刘琏和徐达的对话时，我的思维完全糊涂了。
“大将军，父亲临终时有话要我带给将军。”刘琏有些泣不成声。
“什么话？”徐达的声音更加暗淡。
“父亲希望将军能留在北平，因为这里太危险了。”
徐达泪如泉涌地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在墙壁上才能支撑着站稳。我能听见他的身体在颤抖，还有他带着泪水的呼吸是那么让人疼痛。
真可笑，原来北平的天朗气清只是一种逃避。
我不敢去打扰他。
“官员？”元璋还是没有听出意味来。
“胡惟庸。”刘基一字一顿的说。
元璋惊异得颤抖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刘基。
“老夫这个病来得是时候，皇上只要授命胡惟庸，他的狼子野心不会不露。”刘基倒说得心平气和。
“老先生！”元璋的心情混乱极了，他紧锁着眉，痛苦地将刘基消瘦得都能够感受到血液流淌的手捏紧，“你真要让朕变得残暴不仁吗？”
“皇上，身为开国之君，这个新生的国家需要你的保护，而光用仁义道德这件华丽的外衣是不足以庇护它度过风雨的。老夫还记得皇上说过要以猛治国。”
元璋默认地长叹了一口气：“可你让朕怎么下得了手？”
“皇上不是早准备这么做了吗？”刘基微笑着反问，好像心绪真的豁达了，他沧桑的脸上竟然洋溢着温情的容光，“皇上，现在你对老夫不忍心，并不代表风平浪静，反而总有一天，你还是得狠下心来，对不对？”
元璋矛盾地咬住嘴唇，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自己光辉的道路上，流血和牺牲已经把他培养得麻木而漠视生命。狠下心？他发觉自己很久都不曾有这样的挣扎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刘基的疼惜才这样深刻地震撼着心灵。
可惜，此时难得的情绪竟然是如此脆弱。
“皇上。”刘基把自己另一只手放到元璋的手背上面，平和而真挚地说，“你是明君，这样就足够了。”
“荒唐，听起来真荒唐。”元璋苦笑，眼角默默地缢出了泪痕。
“就当是身不由己吧。”刘基呢喃。
元璋心绪难平地回到皇宫后一直沉默地站在奉天大殿前，他应该怎么做？身为君王，他应该将国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即便残忍无情，即便冷酷严峻，即便这将扼杀他心中蓦然闪现的触动与心疼。他真觉得荒唐，以前想要除掉刘基，因为总抵触他的智慧和淡定从容，仿佛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天，自己会就像被人监视窥探，甚至被人算计一般难受。然而现在，他真心想放刘基，毕竟刘基对自己是从来都尽心尽力，也从来刚直不阿，令人敬佩。可是上天好像老是要和他开玩笑，总事与愿违得让自己感觉力不从心。他应该要怎么做？他一遍遍地向威严的奉天殿发问，可那座金碧辉煌的权力之陵能够回应他的只有毫不动容的默然。
夜里，元璋在秀英的寝宫外面迟疑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能推开那扇门进去。
他一个人站在葱郁的菜地旁边，听着轻盈的风嬉笑，嗅着芬芳的泥土和花香，看着红彤彤的灯笼摇摆。瞬间，他的眼泪像流星滑落一样安静地流淌出来，他是爱那些生命的，真诚地爱着。
第二天，元璋在御花园里面召见了惟庸。
“朕听说刘基病了，你可知情？”元璋一边品茶，一边悠然地问。
“回皇上，诚意伯的病像是肺痨，已经卧床好几天了。”
元璋放下茶杯，咧咧嘴角：“看来你了解得相当清楚嘛，连朕都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倒一清二楚。”
“臣只是略加关心。”惟庸笑嘻嘻地作揖应着。
“关心？朕还以为你和刘基之间有什么芥蒂呢。”元璋起身，大声说。
“皇上明察，诚意伯为人正直，才智不凡，臣尊敬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他有芥蒂呢！”
元璋瘪着嘴巴转身：“既然如此，那你就代表朕去府上慰问一下先生吧。”
“臣去？”惟庸惊讶非常。
“你不愿意吗？”
“臣当然愿意。”惟庸作出兴奋的样子，“能够为皇上办事是臣的荣幸。”
“朕让你去慰问病人，又不是让你去贺喜的，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元璋没好气地说。
“是。”惟庸埋下头。其实他嘴上虽然答应得积极主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很没有着落，要说皇上让他这个和刘基是公开的死对头去看望刘基，这里面到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成分浓烈一点呢，还是真心实意化解矛盾的意图多呢？惟庸眨眨眼睛，却又不敢直接问。
元璋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说：“你现在是中书省丞相，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和地位，虽然朕听到一些关于你的流言是非，可是朕是相信你的，如果你连平息问题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朕真是看走了眼，还把丞相的位置交给你来坐。”
“是。”惟庸听得相当郁闷。
“带上太医去吧。”元璋终于痛苦地迸出这几个字。
惟庸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满脑子揣摩着元璋的目的。还好，他不经意之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善长。
“大人。”惟庸喜上眉梢地向善长作揖，“大人怎么进宫来了？”
善长骄傲地咧嘴笑说：“皇上传旨来说有意让临安公主下嫁犬子，所以特地诏老夫进宫商议具体事宜。”
惟庸一听，惊讶地差点没有把眼珠瞪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问：“皇上，皇上要和大人联姻？”
“对啊。”善长得意地应着。
惟庸思量地转动眼球，心想元璋明明是和善长有暗斗的，现在居然还要和善长结亲家，这样做是表明元璋的立场倾向善长这边了吗？而元璋将刘基软禁在应天还削了他的俸禄，刘基生病了元璋也不去过问，反而要自己这么个尴尬角色带着太医去看望，这里面的名堂是不是真有隐含呢？
“你想什么呢？”
“哦，下官是在琢磨，皇上去年提拔了大人的兄弟作太仆寺卿，现在又要和大人结亲家，看来皇上还是十分重视大人，而大人家的光彩荣耀实在是朝中上下都无人能媲美的。”惟庸掩饰着。
他没有告诉善长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方面他觉得身为丞相的自己是时候独当一面了，另一方面他也确信从元璋的行动看来，自己的势力是得到支持的。
“能够得到皇上的优待当然是好。”善长也敷衍地笑笑，他心里的真正活动更加不能让惟庸知道，蓦的，他突然问，“老夫听说刘基被皇上软禁在应天了？”
“是。”
“而且还是你上疏检举的？”善长冷笑。
“是。”
善长斜眼盯着微微躬背的惟庸，扬声说：“看来丞相大人越发得到皇上信任了，因为你的关系，他连刘基的罪都能治。”
惟庸被这句话刺激得欣然，便脱口而出：“大人还不知道吧，刘基生病了。”
“那又怎样？”
“皇上让下官带着太医去探望。”惟庸说完，紧张地抬眼窥视善长，想从他的反应里再获得一点肯定的暗示。
善长轻轻地扬扬眉毛，没有立刻说话。他瞥了惟庸一眼，慢悠悠地说：“那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嘱托啊。”
惟庸不知道这个“嘱托”要怎样去理解，他添添嘴唇，想要再问问清楚。可惜，善长却作揖地悦然说：“老夫还要赶着见皇上，告辞。”
“大人慢走。”惟庸无奈地回礼点头。
下午，惟庸和太医出现在刘基的府院门口。
刘琏见到惟庸，便不屑地拦在前面：“家父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惟庸虽然痛恨刘琏到了极点，毕竟满朝上下还没有谁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刘琏偏偏要越过中书省而直接面见皇上。可当下自己是假惺惺地来探病，无奈，他勉强地笑说：“我是奉皇上旨意来慰问老先生的，先生就是不想见我，皇上的面子总要给吧。”
刘琏白了惟庸一眼，忿忿地伸手：“那请吧。”
刘基躺在床上，仿佛早有准备地等待着惟庸的到来，也不吃惊，就微笑着向惟庸抱拳：“哟，丞相大人来了。”
“老先生可好啊？”惟庸有些心虚地咧嘴笑笑，也作揖，“我是奉皇上的旨意带着太医来给先生瞧病的，听说先生抱恙，皇上和我心里都很是担心牵挂啊。”
“骗谁呢，也不觉得别扭？！”刘琏小声嘀咕。
“琏儿，不得无礼，你出去吧。”
“爹，他…”刘琏焦急地张口就想骂惟庸，可是见父亲严肃的面孔，只好忍着改口，“孩儿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待着。”
“太医来给我诊断，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刘基厉声说，“退下！”
刘琏语塞，只好乖乖地走出了房间。不过他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让家奴守在房门外，自己飞马去找徐达来救场。
刘基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诊脉、开方、煎药，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人的声音发出，惟有器物磕碰的清脆到刺耳的声响。惟庸屏息站在床边，忐忑地不敢和刘基对视，只有偶尔不安地牵动嘴角，算是两人的交谈。
刘基的心情在此时倒很平静，他鄙视惟庸那样惴惴不安的样子，好像作贼一样滑稽。他闭上眼睛，暗想自己的一生即便坎坷，即便最终可能会在奸佞小人的手中结束生命，但他是问心无愧的，他甚至庆幸自己可以留在应天而不是逃避安居在老家里。也许人生的意义就是体现在临死时的心态里面吧，如果一个人可以心平气和地离开人世，没有遗憾，没有愧疚，没有伤感，没有愤懑，如果一个人在病床上能够默默地闭上双眼回忆往事却能心情释然，如果…
刘基冷眼盯着太医端来的汤药。
“先生趁热喝，千万别误了药性。”惟庸终于鼓起勇气，嬉皮笑脸地说。
刘基没有理会他，伸手便端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仿佛是英勇就义的壮士一样干脆。
惟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鸡皮疙瘩都爬满了全身，可他竭力掩饰住惶恐，还是笑嘻嘻地说：“先生好好休养，我不打搅了。”
刘基依然没有回应，咬着腮帮子又闭上了眼睛。
惟庸的心跳混乱极了，连出门时都差点被台阶绊倒。
他的任务完成了，他的灾难也就此开始了。
刘琏气喘吁吁跑来见徐达的时候，他正和允恭、朱棣在花园里练剑。听了刘琏心急火燎的讲述，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徐达还是立刻策马赶去了爷爷家。我也去了。
爷爷像是很精神地站在房门口，这让我们觉得很意外。他还乐呵呵地说皇上派的太医真是厉害，才一副药下去就让他能下床活动了，皇家的东西就是高级多了。虽然我们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是见他那么有活力的气色，我们的疑虑还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惟有朱棣在临走时还不时回头望望笑眯眯的爷爷，仿佛始终觉得蹊跷而不怎么放心。
元璋在宫里接到亲军的回报，半天没有反应。他双拳紧握地坐在龙椅上，努力地想要抚平内心的烦躁。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刘基的举动做点什么，是痛心疾首还是感激涕零？是皆大欢喜还是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在百感交集的折磨里，他的身体和心绪已经疲惫不堪，然而他又不得不坚强地面对纷繁，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只有他是君王。
终于，元璋愤怒地将桌上的镇纸砸向地面，刘基，朕感谢你，疼惜你，可是朕现在可以做的只有这么多。
5天后，88下旨准刘基爷爷回青田养老。
爷爷走的那天，应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虽然很柔软地浸染着地面，但它们的碰撞依然溅出一阵阵清新的气味，是下雨时我们常常能闻到的味道。只是这个味道在今天还夹杂着点如泪水般的苦涩。
我们怀着祝福地来爷爷家为他送别。阳光老爱重复他那句蹩脚的“倍儿棒”，一连从身体状况祝愿到了国家发展。而文忠就要安静多了，只颇有君子风度地向爷爷作揖。看着文忠的温文尔雅，我蓦然想起了阿花，他们真的差别太大了，而我只能希望文忠的结局也能够和阿花有天壤之别。
我遥望爷爷远去的马车，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样的画面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好像梓芸走时就是这样，他们的背影都湿漉漉的，仿佛被雨水打湿了，亦或是眼泪吧。
4月，刘基爷爷的噩耗从青田传来，享年65岁。
是病逝吗？爷爷真的老了吗？我原以为，若是爷爷真的因为年纪太大而离开了我们，至少这样的人之常情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可是当我不经意听见刘琏和徐达的对话时，我的思维完全糊涂了。
“大将军，父亲临终时有话要我带给将军。”刘琏有些泣不成声。
“什么话？”徐达的声音更加暗淡。
“父亲希望将军能留在北平，因为这里太危险了。”
徐达泪如泉涌地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在墙壁上才能支撑着站稳。我能听见他的身体在颤抖，还有他带着泪水的呼吸是那么让人疼痛。
真可笑，原来北平的天朗气清只是一种逃避。
我不敢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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