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小驸马 35章-52 荷塘采莲

35章-52 荷塘采莲

目录:小驸马|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35章

    明亮的火把燃烧在容王府各处,喧闹的人声,晃动的火影,玉萱萱猛地从梦中惊醒,略显茫然的看了一下四周,窗外火光一片,当下暗惊。

    “夫人,怎么了?”豆蔻听到动静,披了件夹衣,端着油灯从小隔间过来。

    “豆蔻,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夜深了,怎么还如此喧闹?”怎么觉得左眼皮一直跳,似乎是不好的预兆。

    “夫人,不要担心,青荞姐姐已经出去看了。”豆蔻拧了条温热的帕子,仔细的给夫人抹抹脸颊和颈上的汗水。

    “夫人,喝杯茶润润嗓子吧。”红药也从外间重新提水沏茶,夫人面前的四个丫鬟中红药年纪最小,做事虽时常有点糊涂,但是人难得是娇俏可爱,这时也过来凑趣道:“夫人,您就放心吧,在咱这南川的地界上,谁敢来咱容王府里闹事啊,咱家的王爷可是威名远播的大英雄,有坏人来,咱王爷一剑就砍了他,再说还有少爷呢,我听邵将军一直夸赞说,少爷是什么青什么蓝的……”红药抓抓头发,到底是什么词儿来着?

    “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夫人,您不知道,平日里淮竹姐姐教大家念书识字,红药是有多远躲多远。”豆蔻用湿布巾开始给王妃擦手,眼睛却瞪向红药:“现在书到用处方恨少吧?”

    “什么多?什么少?”红药茫然的眨眨眼睛,不依的向夫人抱怨道:“夫人,您瞧瞧,偏生就有这么个会说的,道理一套一套的,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打嘴官司了。”与萱萱抿嘴笑笑,知道这几个丫头懂事,故意在逗她开心。

    “夫人,您笑了就好,您笑了病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这一病,王爷和少爷有多担心呢。当然我们也很担心。”红药说着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恩。”玉萱萱伸出一只手安抚性拍拍他,“我知道你们的心意。”

    “对了,夫人,我继续和你咱家少爷啊。”红药看到豆蔻急赤白脸的示意,赶紧把话题转移过去:“邵将军说,少爷天赋异禀,恩,夫人,邵将军就是说的这个词呢,我这次记得清楚。”脸颊上两个酒窝深陷出来:“邵将军说,少爷的武功比王爷当年的还好,所以夫人你什么也不要担心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夫人,应该是青荞和淮竹姐姐回来了。”豆蔻起身向门外看了一眼,回身说道。

    青荞和淮竹入门来现在外间抖抖衣服,去去外面带来的寒气,才入得内室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玉萱萱不待来人开口,赶忙问道。

    “没什么事,夫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很快就好了,我们刚在外面遇到王爷了,王爷让我们先进来和您禀报一声,让您不要担心。”淮竹是这里的大丫头了,做事妥帖可靠,她说的话,玉萱萱是相信的,可是;“这么晚了,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什么东西啊?”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王爷已经派了侍卫守在流碧轩外面,不会打扰到夫人的,夫人就早些睡吧!”青荞用银簪子把灯芯调暗些。

    “你们各自休息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几个人退到到外间去守夜。

    “王爷,您怎么来了?”红药开门就见自己的王爷竟然一身朝服的站在外面。

    “夫人睡了吗?”容熙想内室看了一眼,举步进来。红药把薄披风接过,豆蔻放在一边挂起来。

    “刚才在梦里惊醒了,这会子刚睡下。”

    “你们下去吧,我进去陪王妃坐会。”

    “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油灯昏暗,玉萱萱听到声音,把床上的纱帐轻撩起一层。

    “怎么还没睡呢?”容熙轻声问道。

    “睡不着了,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我在这陪着你,你再睡会吧。”容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

    “不睡了,你帮我这床帐子挂起来吧,怪碍事的,咱们就好好说会话。”

    容熙把床上的几层茜红纱帐子用床头的钩子固定好,帮着玉萱萱侧身向外躺着,在背后加了长靠枕,这才又回到凳子上坐定。

    “容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玉萱萱曲起一只手臂枕在颈子下面。

    “这件事情,我觉得要亲自告诉你才好。”容熙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告诉萱萱,现在病得这么重,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刺激。可是不说,这家事情又能瞒得了多久,明天一早,整个临央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让萱萱从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情,容熙觉得更不放心。

    “什么事?容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满我?”玉萱萱追问道。

    “萱萱,我说了你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不能转圜的余地。”

    “恩。”玉萱萱轻应一声。

    “是这样的,今晚朝廷来了旨意,说我意图谋反,朝廷的禁卫军和靖州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临央了。”容熙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玉萱萱耳李,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顿时觉得目转头旋。

    “萱萱,冷静点,没事的,没事的。”容熙把她拢在怀里,轻拍了两下。

    香炉里江离花清淡的香味慢慢弥散开来,这是容槿特意入深山采来的江离花制成的香料,具有宁静安神的效果。这些年玉萱萱的房间里一直待会点的此香,平日里因为味道清淡,大家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什么,现在玉萱萱情绪激动,再闻到这股香味就觉得果然非常清爽,令人觉得安宁放松下来。但突然想到……

    “那小槿呢?他有没有怎样?”玉萱萱情绪有开始激动,扣住了容熙的手臂。

    “小槿我已经让人带出府了,我让人带他去了邵允那里,邵允现在是边关驻军的大元帅,为了边疆的安宁,南宫秋湖也不会动到军队去的,等这阵子过去了,他会想办法把小槿送到南绍的,萱萱,你不要担心了。”

    “那我就放心了,容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朝廷一直想收回南川的兵权,可是意图谋反?容家百年来一直替大宁守护南疆,居功厥伟,难道就为了这兵权,就一定置容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吗?”玉萱萱想不明白。

    “自古上位者边忌讳自己的卧榻边上有他人酣睡,有何况容家执掌大宁三分之一的兵权百年之久,龙椅上的皇帝哪个不想把容家扳倒,只是找不到机会而已。”所以,南宫秋湖,你一寻到机会就刻不容缓的动手了是吗?容熙不易觉察的嗤笑一声。时机把握的如此好,他都有点怀疑,南宫秋湖是不是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了这一局了。

    “那容哥,如今……”玉萱萱就算再足不出户也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放心吧,我和他有协议,无论他按了什么罪名给容家我都会一力承担,不会拖累众人,代价是不会抗旨并上交南川六十万大军的虎符。”至于原因就当弥补容季缺失的养育督导之责吧。同时也让小槿解脱出那段已经注定成悲剧的婚事。

    玉萱萱没有问出口,因为容熙似乎刻意回避了那个问题,为什么突然会答应这样协议?这样的协议怎么看都是容家这边吃亏的,容家虽然不见得多恋栈这些兵权,但是也不可能这样没理由的,平白无故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去吧?再加上这样直接的后果不仅是失去这些,还有百年来容家的列祖列宗用鲜血换来的荣耀和百年的昌盛。

    “我有些累了,萱萱。”说完这一切,容熙依然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几许这些年一直隐忍的疲惫。容熙埋头床外侧靠枕边:“我有时候常常会想,带着你和小槿到一个平静的小镇上生活,地方不需要很大,就买一座小宅子,带着小的院子,院子里要种满了果树,春天我们赏花,夏天乘凉,秋天摘果子,冬天我们我们一家人守着围炉,看看窗外的雪花,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小槿会娶妻生子,我们不要求人家多富贵,只要姑娘脾气好就行,等我们有了孙子,我们俩也老了,我们可以一起在果树下,摆个卧榻,就这样天天晒太阳。”容熙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这些年自己承担了太多人的期待,肩负了太多的责任,虽然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去推开这些,去享受一下美好的田园生活。

    “那样的日子真好,容哥,我是第一个听你这样说的吗?”

    容熙轻笑着挑挑眉:“以前和小槿提过一次,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一点反应也没给我。”

    “容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让小槿去找他的生身父亲?”她以前的时候听容熙说过一些的,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听起来也是大家族的公子少爷出身的,虽然这些年容家与那人断绝了关系,不曾有来往,但是如今的状况,小槿待在亲生父亲身边总比自己一人流落南绍要好些的,

    玉萱萱未说完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虽然内室里的光线昏暗,但是因为离得近,她还是清楚地看到容熙唇畔的仅有的一点笑意在他提到那人的时候消失殆尽。

    “容哥,我……”玉萱萱十指绞紧了撒花绸的暖锦被。

    “没关系,萱萱,这些是你该知道的。当年……”容熙的声音似乎因为回忆起了那些事情而略带了几分空落落的暗哑:“当年是他,为了得到权力而放弃了小槿,那时候小槿只有两个月大,我清楚记得就包在一个青花缎面的小襁褓里,第一次抱着他,他在睡觉,被我戳醒了,瞅我一眼,不搭理我,接着闭眼睛就睡,肉团团的,像个大号的包子,可是隔了一个月我再回京的时候,孩子已经中毒奄奄一息了,可是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放任凶手逍遥法外,那时候小槿只有三个月大,众人已经宣告无救了,我抱走小槿的时候,孩子在我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其实那时候已经是微弱的没有呼吸了,我是一路用真气护住了那仅有的一点心脉,才赶到南绍找到你。”容熙的眼眸深不见底:“在他的心里,小槿早在十七年就死了,一同死去的……还有我们的过往。小槿是我和他唯一的孩子,所以他对小槿的残忍,让我永远都无法去原谅。”南宫秋湖,你连这个小槿也可以放弃,又有谁值得你去珍惜,当他那一日想明白了这些,才果断抽身这段注定无望的感情,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折磨痛苦,不如相忘于江湖。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又谈何相守?

    玉萱萱深深了看了他一眼:容哥,无法原谅却无法忘记,所以这些年才会这么辛苦,是吗?

    房间里的油灯光线很弱,明亮的月光静静泻这一方小天地,玉萱萱看着这笼罩在月光中的男子,五官比平日里更加柔和,清雅俊美难言,却弥漫了满身的疲惫,一个人孤独的走了很长的路,容哥,也累了是吗?

    玉萱萱葱白的指尖揉向他皱紧的眉间:容哥,我不怕死,真的,十七年对我已经满足,可是我怕自己走了,谁还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你说说话,让你得到短暂的安歇?

    36章

    “少爷……”夜一抱着容槿翻墙的动作一顿,感觉到身上是几大要穴已经被点住了。

    容槿眉眼轻松的笑笑,拍拍手从夜一的怀里跳了下来。

    “少爷,你没有晕过去?”夜一暗自恼恨,他是太粗心大意了。

    “夜一,为了避免你现在去给父王报信,就只能委屈你先待在这里了。”容槿扛着夜一躲过府内的几个暗哨,把夜一解开穴道,用绳子绑紧了塞到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柜子门还没有关上,就听到外面一阵躁动不安,侧耳听去就听到了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喊,圣旨到了。这个时候来什么圣旨啊?容槿心里有些疑惑。

    夜一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身体在柜子里挣扎了两下,塞住口布的嘴里发出“呜呜”声响,示意容槿放开他。

    “你有话跟我说?”容槿即将踏出房间的脚又退了两步回来。

    夜一忙不迭的点头。

    “你说吧。我听着。”容槿把拿下来的口布暂时放到一边。有些百无聊赖的在柜子旁微侧身。

    “少爷,夜一恳请您赶快离开容王府了,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答应过王爷,无论如何,也会把少爷送出王府,现在的状况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哦?为什么?”容槿微挑了一侧的眉头,貌似感兴趣的问道。这些死士都知道的事情,他竟然毫无所知,父王啊,父王,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你以为你骗走我一次,就以为第二次还会毫无防备的任你所为吗?早在父王回身拥住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暗下戒备,果然,他也趁势卸了力道,假装晕了过去。他明白,父王打定主意要瞒着他的事情,他就不可能问出半句话,只能避开父王,另找途径。

    “少爷,我不能说,王爷一切都是为了少爷好,请少爷体谅王爷的一番苦心,尽快离开临央,到边境去找邵将军吧,以后少爷你会知道。”夜一挣扎着从柜子里翻出来,双膝及地跪伏在房间的青石地面上。

    “夜一,你跟着父王多少年了?”

    “我是孤儿,是上一代容王爷收养回来的,从十四岁出师,已经跟着王爷十九年了。”虽不明白少爷怎么会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据实回答。

    “那你也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吗?“容槿不紧不慢的问出一句。”少爷,夜一不明白您说的什么事情。“夜一矢口否认,没有可能的,当年的事情除了当事人就只有当时随侍在王爷身边的几个暗卫知道略微知道一些内情,就是王妃只是知道有那一个人的存在而已,少爷又怎么可能知道?不会的,少爷肯定是在试探我,夜一给自己安心。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我只问你,父王早就知道今晚会来这么一道圣旨是不是?”这边在和夜一说话,没有留心圣旨宣读什么内容,但是看眼下的情形,想想也知道大概内容,朝廷终于对容王府动手了。

    “少爷,夜一求您了。”夜一突然以头击地,重重得磕了一个响头。

    “夜一,起来。”容槿命令道。

    “少爷,请您听属下一句话,离开吧,只有您离开了,王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面对眼前的危机,王爷会不会有事的,皇上答应过会保容氏一门平安的。”

    如果真是这样,夜一,父王又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送我离开?恐怕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吧?

    “夜一。”

    “属下在!”

    “父王,有他的坚持,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容槿轻叹一口气,爸爸妈妈子意,你们在现代过得还好吗?我不能守候在你们身边,可是现在这个家,我想自己来守护。

    夜一闻言,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明明是少年的温润涓细的眉眼,却隐约带了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历尽的澄澈清透。

    把夜一扶到床上躺下,没有解开绳子,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倒不急着去弄明白什么了。

    四处涌动的火光,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容槿揉揉因为一夜未睡而艰涩的眼睛,外面天天渐渐亮了,秋日的早上笼了薄薄的乳白色的雾气,夜一的院子靠近院墙,已经可以听见街道上早起的叫卖声,热闹的声浪一波一波传来,只是府内空寂如死城。

    夜一也一整晚没合眼,就这么望着一直站在窗边的少年挺直如松的身形在月光下渐渐隐去,又在日光下渐渐明晰。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夜无语。

    “侯爷,天亮了!”容王爷走后,容家的人也各自回去,就留了他们这些人在前院的厅堂里,王金也只得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小盹。

    苏远平喝了一口手边的凉茶,入口冰凉,这还是昨晚上的茶了,容家的所有人都在这样一种方式来表达无声的抗议吗?苏远平苦笑。

    “侯爷,我让他们送些热茶过来吧,这些实在是……”王金叶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再好的茶水凉了以后都是苦涩的难以入口。

    “不用了。”容熙的性格桀骜刚烈,他的人多少带了一些他的习性,至今隐忍不发,肯定是容熙下了死命令了,再去撩拨的话,冲突就在所难免的。

    “那侯爷,您看现下这境况,奴才临来的时候,皇上特意交代了,旨到之日,即刻启程,唯恐……迟则生变。”驻扎在边境的那六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再说那是世代归属容家掌管的,虽然容王爷已经交出了虎符,可是谁知道这些大军是听令于虎符还是容王爷本人呢?虽然皇上也说过容王爷不会抗旨,但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谁又能保证呢?

    苏远平暗下冷笑一声,好你个奴才,现在搬出开始皇上压人了。

    “以王公公看来,现下该如何是好?”苏远平端起冰凉的茶水,一口喝掉。

    “奴才不敢多言,一切但凭侯爷做主,但奴才听说,侯爷带的五千亲军现在就驻扎扎在临央城外,我们何不趁现在……”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苏远平不等他说完,手中的茶碗摔在地上粉碎,冷叱一声,“容王爷是什么人,放眼天下,除了皇上谁见了不礼让三分,由得你这奴才在这糟践?”

    “侯爷,奴才哪敢啊?我这不是,不是……”王金腿肚子抖了抖,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可眼下的这可怎么办?得罪了容王爷是死,得罪了皇上他可是更没有活路啊。

    “侯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呢?我想王公公不是这么个意思。”容季从门外走进来。已经不见了昨晚的失态,现在都似乎是一个举止有礼的少年郎了。

    “季少爷。”关于这个容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若论容熙这边,容季还要叫他一声伯父的,但是他毕竟是长公主的独子,听说当今圣上也对他看重有加。但是他又无官衔爵位在身,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以“季少爷”称之了。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容季隐在宽袖下的手指轻颤了几下,又握紧。季少爷?好个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称呼。原本容府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如果没有容槿,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他会是这容家的唯一正统的继承人。可是现在……

    “侯爷,现在证据确凿,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容季背对着门口,阳光从他背后射进来,他的脸隐在暗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苏远平似乎是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番话,吃惊的抬头,却只觉得他的脸上一片迷糊,当年容熙和大长公主之间的事情他是略微知道一点的,似乎从一开始大长公主就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逼着容熙娶她进门,甚至逼容熙休妻,他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容熙会妥协,但是也仅是以平妻之礼迎娶入门,虽然是和嫡妻一样地位,但是玉萱萱是先进门的,南宫溪岚虽然有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但到底是被玉萱萱压了一头,当年南宫溪岚没少为这些事情闹。但是众所周知的容熙独宠玉萱萱,甚至因为她从未纳过侧妃和庶妃,那时候不知道伤了多少一心想嫁进容府的贵族少女。没过多久长公主就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回到京城的公主府,从此未踏进过南川的地界上。容熙也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十七年未踏足京城。

    “皇上圣旨里说,要押解容王爷入京受审没错,但是现在容王爷不肯随我们去,这是南川,在这里谁都不能逼迫他。”苏远平分析道。

    “王公公,我皇上舅舅真的就没有下过别的旨意吗?”容季微撩袍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看向王金的眼神虽然笑着,但其中不容错认的冷意还是让他心下一凉,这可是个一个不小心就把下人拖出去打死的主儿。

    王金战战兢兢的上前,陪个笑脸道:“这皇上确实没说过什么明确的旨意了,若有想不到的地方还请季少爷明示?”

    “你临走的时候,皇上舅舅没说过什么话吗?”容季提点道。

    苏远平在不远处不着声色的打量着两人,特别是容季,那与南宫溪岚八分像的容貌,色若桃花,只是现下总让他感觉这秾丽容貌的掩盖下正有什么蓬勃欲出。

    “皇上说过什么?”王金绞尽脑汁的把那几天情形回想一下,他临走的那天下午,在御书房伺候皇上笔墨,皇上在批奏折的间隙,曾经无意中说道:“听闻容王世子惊采绝艳,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37章决定入京

    苏远平闻言,心下大惊,脸上也不由变色,这可真真触到容熙的逆鳞了,众人皆知,容王爷独宠玉王妃,可是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对这个儿子恐怕是比王妃还要上心几分的,今天皇上就是下令把容家的祖坟掘了,容熙最多是冷笑两声,提剑杀了那些胆敢动手之人,但是今天有人动了他的宝贝儿子,这谋反的罪名他就敢给他坐实了。这是容熙没听见,要是听见了,后果他可不敢想。

    “可惜不凑巧,容槿现在不在府里。”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苏远平暗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上一出还没有解决又弄出来这一出了。

    “父王不必担心,临来的时候舅舅就与我说过,怕哥哥在边境不能及时回还,已经派了朝廷的暗卫去迎候了。”容季满不在乎的继续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是吗?你倒是有心了。”容熙的目光仅是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未曾有半刻的停驻。秋湖,你了解我就如同我了解你一样,你不相信我会如此简单的交出兵权,也不会相信我在这时候舍弃萱萱而去,所以就想以小槿为质牵制我,我却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但是我绝不会把小槿再次送到你的身边去。你出动了朝廷的暗卫去拦截,又怎知我没有派容王府的暗卫去保护呢,只是没想到小槿会自己摆脱了暗卫跑回来,他以前的时候倒有些小瞧了这个孩子的潜力,总觉得自己的孩子还小,似乎就应该在他的庇护下平安康乐。虽然跟着几个边境的将军早在几年前就上过了战场,也赚会些薄名,但是总是忍不住想纳在自己的翅膀下自己偷偷养着护着,这也许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

    “可是皇上舅舅说了,如果父王和哥哥谁也不同我回京的话,他无法相信容王府的诚意,到时候南川府重兵集结,战争一触即发。”容季笑的灿若幼童。

    “你以为我会怕那些朝廷派来的兵卒?”容熙轻蔑一笑,他的南川军都是在战火中洗礼过来的,对付那些朝廷里没上过战场,终日庸碌的小卒子,结果可想而知。

    “朝廷的那些庸碌之才自然是比不过父王的兵强马壮,但舅舅也说了,战争是在南川府,不管最后谁胜谁负,最后受难的一定是南川一府的百姓。”

    南宫秋湖,你疯了吗?这样做最后固然有我的南川一府的百姓受苦,可是你却拿自己的江山在赌,赌我不会执意出兵,赌南绍不会趁机出兵入侵大宁边境。

    一边是自己最珍爱的孩子,一边是容家世代守护的南川一府之地的百姓,甚至是大宁整个的南部疆域,对天下来说,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但对于他来说,真的是难以抉择,如果有可能他多想卸下这责任,带着小槿和萱萱远走他乡,再不入这是非之地,可是现在,他自己的安危可以不顾,甚至是整个容家的安危他也可以不顾,但是这千千万万即将陷入战火中百姓的安危他如何不顾。

    可是让他把小槿交出去,他做不到。

    秋湖啊,秋湖,终究这么一日你把逼到了悬崖的边上。

    “父王,让我去京城吧!”容槿来之前已经洗漱过,昨日的戎装已经换去,一身湖蓝色锦袍掩盖了一夜未睡的疲惫,阳光下走来的少年端的是灼灼如玉。

    “夜一呢?”容熙的语气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窒息的宁静。夜一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没有将小槿送出王府。

    “父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在外面他已经什么都听见了,父王的迟迟不肯退让,已经给他莫大的安慰,这个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男人,真的是用尽了生命中不多的热情来疼爱他,在他的心里竟然把他和天下的百姓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吗?

    “既然小槿同意,我们就准备即刻启程吧。”当他听到容季的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忍不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皇上,你这是在把容熙往绝路上逼,这是让你们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管容熙最后选择是什么,你们之间将很难再出现转机,皇上,你该知道的,容熙此生最恨人胁迫,你却非要拿刀往他最痛的地方扎。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势了。好在容槿自己同意去京城,这已经是现在一触即发的局势中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小槿,不准去。”擦身而过,容熙扣住他的手腕。

    “父王,现在只有我去京城才能换来事情的一丝转机,况且我去京城不一定会怎样,我既然是牵制您的人质,他们便不会对我怎样,以后的事情我们可以以后再做决断。”

    “不行,不准去。”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陷在那样尴尬的境地。

    容季看到这一幕,嘴角冰凌子般的笑意越来越大,同样的两个儿子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我说容熙……”苏远平试图开解。

    “闭嘴,苏远平。”

    “走,我们离开临央。”他们离开了这一场战争就打不起来。

    “容熙,你站住!”苏远平怒喝道。这些人都疯了吗?容熙这一走就是公开的叛逃。

    院子里的禁军闻声抽刀。

    比他们的到更快的是容王府侍卫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剑。

    双方剑拔弩张,场面一触即发。

    “父王,你我都知道母亲现在的身体。”容槿立住身子,容熙回头,迎着晨光,自己呵护了十七年的少年眉宇间第一次有了如此不容拒绝的坚定。

    容季再也忍不住的嗤笑一声:“还真是一家人情深啊,让我在一边看的真是好生感动。”

    容季,当年若有真有亏欠南宫溪岚,如果迎娶她,并给她肚子里不明来历的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还不足以补偿,那么这次为了你,对南宫秋湖一次次的妥协退让,终止今天,容家的百年基业,自己唯一的孩子,全都无法保全。是否能彻底割断容家与南宫皇室的世代的纠缠?

    “父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容季的眼尾细长,眯着眼打量人,别有一种挑衅的味道在里面。

    “代我转告南宫溪岚,容槿在京城若有半分差池。,当年的协议的一切全都作废。”

    说完似乎没察觉容季铁青的脸色,拉着着容槿倒一旁有交代些什么,并找了几个小厮回房间收拾行装。

    苏远平知道容熙这就算是答应了,长舒了一口气,摸摸自己唇际短短的胡子,招呼副将过来,传达下去早饭后就起程回京。

    “我就不去和母亲告别了,母亲问起我,父王您就说告诉她,我又随着邵将军去边境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他好好的将养身体。”

    “这些我都晓得。”

    又将淮竹和青荞叫过来,嘱咐了一些起居饮食上的需要注意的几个事情,两个女孩子自昨晚起就一直陪在王妃身边,府里发生的事情她们这一路上虽然也有所察觉,但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现在听着少爷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对,怎么像即将分别的临别嘱托似的。

    “行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赶紧着上路吧,到京城还有大半月的行程呢。”容季早就在一旁的待的不耐烦了。

    容槿淡淡看了他一眼。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事到如今,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少爷,你为什么要去京城?”她们都知道容家都和京城已经十几年没有来往了。

    “为什么?说白了就是让你家尊贵的少爷进京为质。”

    “少爷”“少爷”两个女孩子闻言一下子红了眼圈,她们虽是奴籍,身份低微,但是身在容王府,有些事情就算不刻意打听,也会传到她们耳朵里的。质子?那就是攥在人家手里的棋子,前些时候还听说北原的一个质子,原本还是皇子的尊贵身份,竟然被发现在京城质子府的家里被砍去双手双脚,引起了两国的轩然大波,北原国几次欲因为此事出兵大宁。

    “好了,不要哭了,擦干净眼泪,不要让我娘知道。”容槿揉揉额角,有些无奈浅笑,淮竹和青荞在四个人中还算稳重,这才着人把她们两个偷偷的喊了过来,但看他们现在哭的这么哽咽,怎么回去流碧轩,又怎能让娘不怀疑啊。

    “小槿,我们该启程了。”苏远平硬着头皮过来打断:“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如果再不起程,今晚就到不了徽州城了。”

    “小槿,你做什么?”容熙脸色一变,伸手欲搀住。

    容槿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撩起下摆,双膝跪地,面向容熙磕了三个头“父王,我走了。”

    父王,无论此去结局如何,对您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容槿铭记于心。

    容熙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应声而断,一甩衣袖,蓦然转身,只留给容槿一个挺拔到近乎僵直的背影。

    “记住我说的话。还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38章

    来到京城已经又大半月的时间了,容槿原本以为很快回到得到皇上召见,然后会随便寻个理由以静养的名义行软禁起来,这这就是绝大多数质子的生活,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一路上赶了大半个月,九月初到达京城,那日刚到城门口,圣旨就到了,圣旨中只是嘉奖在这次平乱过程中苏远平和容季政绩卓越,苏远平加封太子少保,容季赐郡王爵,即刻领旨入宫,皇上另有封赐,只是在圣旨的最后,可有可无的附了一句:容王世子暂居瑜王府。

    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大宁的都城盛京位于北地,比不得临央地处南方,现在的临央还是桂花飘香,盛京现在确实桂花落尽,菊花倒是开得正盛。

    容槿现在居住的院落就叫秋赏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这名字,院子里费尽巧思的便植翠竹,红枫与很多珍稀品种的菊花,甚至引用城外的温泉水造了一个小湖,湖面中年烟雾缭绕,湖边花木丛生,园子虽不大,可是胜在精巧细致,可见造园的主人定是爱极了这园子,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瑜王爷南宫江诚,也是大宁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了,与当今圣上虽不是同母所出,但是感情甚笃,是圣上登基以后第一位册封亲王爵位的皇亲贵胄,同时也是皇室中难得的将帅之才,瑜王爷终年镇守北疆,与当时驻扎南疆的容王爷并称是大宁的“南北双璧”,不仅是夸赞这两位王爷才华卓绝,更是说这两位王爷就像大宁的南北两道坚固的墙壁,守护者大宁的安危。可是这位传奇般的英雄人物在多年前的与北原的战事中,以身殉国,大宁也是在那一年中彻底击败了北原,让北原国从此成为大宁的属国,年年岁贡,北原的质子也是常年住在盛京,说到这里前段时间喧闹一时的“北原质子案”,就是说的北原的质子在自己的府地被人断去双手双足。虽然质子的身份地位尴尬,被人瞧不起,暗地里糟践的不知凡几,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被人残害倒也是罕见,毕竟这也是事关两国脸面的事情。听说北原几次以此事为借口几次屯兵边境,不知道最后为什么竟然会在皇上派去的特使交涉后选择偃旗息鼓,并送来了另外一位质子,当时在书房与父王谈起此事的时候,父王一反平日里提到皇上时的平静无痕,微微勾起的唇角难得泄露了几分淡薄的冷意,现在仔细回想,似乎自那以后,父王就在着手准备送他离开的事宜,莫非那次事件与容王府今日境况有什么关联?

    “容大哥?”南宫媛媛一进入院门,就见靠坐在书房窗前的少年,手里的书卷早已掉落在窗外的菊花花丛中,露出一截皓洁如雪的手臂,灼灼日光下,竟似有荧光之感。

    “三小姐?”瑜王爷生前共迎娶了了一位正妃,一位庶妃,正妃育有儿子,长子南宫静深,次子南宫致远,庶妃李氏原是瑜王爷的贴身侍女,身份低微,育有一女南宫媛媛,自小记在正妃梅氏的房内,瑜王爷故去后,李氏也因忧伤过度不久于人世,南宫媛媛就正式入在梅氏的名下了。这时的南宫媛媛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养在王府深闺里的无忧少女。自从容槿住到这里以后,这个活泼的少女倒是三五不时的过来陪他说说话,容槿自小没有姊妹,倒是乐意见到媛媛常过来坐坐。

    “说好要叫媛媛的,我都已经喊你容大哥了。”少女一身梅红深衣,头发两侧各分出两缕,绑了琉璃蒲叶蝉的发饰,随着少女的跳动,蒲叶蝉也上下翻飞,很是娇俏可人。

    “媛媛。”容槿从善如流,清淡浅笑,眸中秋日晴空,淡淡流云。

    南宫媛媛有片刻的愣神。

    “媛媛?”

    “你刚才笑起来好像皇伯父哦。”他的皇伯父,当今的皇上,优雅俊美,罕有人匹敌,虽然现在已经三旬有余,但仍就是扣人心魄,特别是笑起来,都不敢让人直视。

    “媛媛,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甜味?”容槿流连的目光从墙角的隐约泛红枫树上收回。

    “啊?我怎么忘了,这是我今新学的双色芙蓉卷,丁妈和玉喜都说不错,容大哥,你快过来尝尝。”南宫媛媛放下手中食盒,从中取出了一盘点心,色如新碧,紫若流锦,颜色鲜亮,倒让人觉得很有胃口。

    “怎么样?好吃吧?”媛媛只手托腮,眼睛都不敢眨盯着容槿夹起一个放进口里。

    “恩,很好吃。”容槿咽下去:“有股很……清香的味道在里面,好像是荷香。你里面加了什么?”

    “绿色的是碧玉粳米,紫色的是紫芋,蒸的时候,我特意在笼屉里铺满了一层荷叶,你再尝尝一起出锅的莲子粳米粥,是不是也有荷香?”粳米碧绿饱满,圆胖的白莲子已经熟透软烂,吃起来确实一股淡淡荷香,这个时节吃倒是正合适。

    一直听说当今的皇上对瑜王府恩宠有加,瑜王爷生前就赏赐不断,瑜王爷往世以后,更是待若至亲,看今天的情形确实这样,这碧玉粳米和紫芋是江南和桂川的贡品,现在竟然这个小女孩的学厨的试验品。

    “这粳米粥可是我的拿手饭啊。”听完容槿的肯定,小姑娘立刻眉眼笑开,弯弯的眉毛一翘一翘的。“这可是连大哥也夸奖的。”看到容槿揶揄的表情,眉毛立刻倒竖起来:“真的,要知道,得到大哥一句夸奖多么不容易,大哥比皇伯父还难讨好。我大哥人呢,样样都好,相貌好,才华好,能力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太难讨好。”

    “看来你狠敬佩你大哥啊?”

    “嗯嗯,”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我最佩服大哥了。我从小没见过几次父王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都是大哥在管我的,虽然大哥待人冷淡,但是人很好的,你如果见到他就知道了,不过大哥从小是在皇伯父身边长大的,不经常回来的,在宫里有他自己的寝殿。”

    他对你好那是因为他是你哥哥,若换成别人,南宫静深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父王曾经给他了八个字评价:风平浪静,深不可测。

    “那你二哥呢?”瑜王府的二少爷,他至今也没有见过,只是有次从秋赏居外面经过,似乎想进来,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我二哥啊,我以前最喜欢二哥了,他小的时候都会带着我一起玩,现在都不大搭理我了,都不让我跟着他出去,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抛头露面,我现在不喜欢二哥了,我现在喜欢容大哥。”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没羞没臊的?”两人正聊得起兴,谁都没注意到瑜王妃什么时候进来的,荣王妃现在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容长脸,刀裁眉,一身米黄百蝶穿花的掐肩绣衣,最近天有些凉了,又加了一条银鼠绒的搭衣,满身雍容华贵的气度,毕竟梅氏也是大宁的望族,家里出来的小姐,教养和气度总不会差的。虽然笑骂着,仪态却还是极好的。

    “娘,您怎么来了?”南宫媛媛投林小鸟般的嬉笑着挽住了瑜王妃的手臂。

    “没大没小的。”

    “娘,您来这坐。”南宫媛媛拍拍手下加了两层坐垫的椅子:“这边不会凉。”

    “就会撒娇痴缠。”瑜王妃摸摸她的头,拉着她在一旁陪着。

    “世子在这住得还舒心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不必客气。”瑜王妃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掏出锦布帕子轻拭嘴角。立刻有一旁侍候的丫鬟上前收走了茶盏和用过的帕子。

    “谢王妃关心,容槿住在这,得王妃多方照顾,容槿的生活起居也被照顾的无微不至,正想找机会去拜谢王妃呢。”

    “世子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实不必如此客气,话说当年你父王在京城的时候也是常来这里走动的,只是这些年发生了些事情,两府来往少了,但是情分是不变的。”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她是真的喜欢,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看着容槿的相貌,容熙王爷她是见过的,想必容王妃的相貌也必是倾城的美人了,否则怎么那一向潇洒不羁的容王爷收敛习性,独守一人,连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的溪岚长公主委身平妻下嫁也不为所动。

    “容王爷和王妃的身体还好吗?”

    “父王身子一向安康,只是近些时候母亲身体有些微恙,正在家里调养着。”

    “这就好。”

    之后王妃又拉着聊了些家常,半个时辰后方走。只是总觉得王妃临走钱看这园子的最后一眼充满了一些……怎么说呢,怀念?媛媛把瑜王妃送到园子门口又折了回来。耷拉着脑袋,不复方才的俏皮。

    “怎么了?媛媛?”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能发生什么事?

    “娘说,好久没到这园子了。”小姑娘白编贝般的牙齿噬咬着下唇,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条凳上了,脸埋在双臂见,隐隐已经有了鼻音:“我想起了父王和我娘,我是说我亲娘。这个园子是父王生前最喜欢的,以前父王每次从边境回来,都要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园子里好久,那时我还小,但是已经记得事了,我娘总是抱着我哭。”小姑娘摸摸眼角的泪水说:“,她总是说这园子里住着父王最爱的那个人,可是我记事起这个园子一直就只有父王一个人住,从来没见其他人住过。后来父王过世以后,这座园子就被封了。”

    “那为什么我会住在这里?”没道理一个已经封了的园子,而且是这么有其他意义的园子,居然会让他来住?

    “你不知道啊?容大哥?”媛媛疑惑的歪歪头。

    “我知道什么?”容槿皱眉,他忽略了什么事情吗?

    “是我大哥一定让你住这的。”

    怎么会是他,南宫静深?

    39章

    有时候被人遗忘也是一种幸福,这是容槿在瑜王府住了一个多月来最大的体会。

    眼见就是十月中旬了,宫里却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似乎彻底遗忘了有他这个一个人的存在,当然容槿也没多想要他们挂念就是了。在现代的时候不是有句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进入十月盛京的天气越发的冷了,他记得刚来的时候,园子里的枫树还是碧绿的,这些日子已经渐渐红透了,灼灼耀眼,如花似火,绚烂的逼人眼。

    容槿虽然走的匆忙,但是该带的衣物也都齐备,瑜王妃也着人送来了一些新裁的冬装,用料也都是极好的,倒不存在忍冻挨饿的问题。

    南宫媛媛今年十三岁了,现下正是张罗婚嫁对象的年龄,当然这些事情是不用她来抛头露面的,她需要做的就是琴棋书画不落下的前提下,多学点刺绣女红和厨艺的,瑜王妃也时常的把她叫到房间去,提点些掌家事宜,也许一般人都会认为贵族的小姐嫁过去就是当家做太太,也不用亲自下厨和女绣,其实恰巧相反,越是世家贵族的小姐越是注重这些所谓“妇德”的培养。反而是才气,有也不错好,没有大家,夫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容大哥,你看我的手指头……”南宫媛媛嘟着嘴一路从园子门口嚷嚷到书房里,十指张开,递到原本正在写字的容槿眼前。

    这样的事情在这一个月是第几次了,他都有些数不清了,起先他还跟着紧张一阵子,后来发现这根本就是几乎天天都在上演的剧码,于是,他现在已经很镇定的取过一旁的翡翠琳琅镇纸,压住还未练完的字。

    这才仔细看去,媛媛的十指修长,又带了少女的圆润,原本保养的柔嫩的十指现在被扎的血迹斑斑。容槿无奈的轻叹口气,不得不说,媛媛在厨艺方面算是很有天分的,一学就会,很多时候还能举一反三,自己弄些新鲜的小点心出来。可是在女红方面……就是今天见到的这样了,容槿心想一般人就算不会刺绣,也不至于针都对着自己指肚子上扎过来吧,可是媛媛就有本事把自己的手指扎成马蜂窝的摸样。

    容槿领着她湖边的石凳上坐定,又回房取了这些天已经用惯的白瓷瓶里的上好的刀伤药,南川多将士,出产的刀伤药也是极好的,容槿手中的这瓶更是上品中的上品,在南川即使将军一年也只能限量分到一瓶,只是如今竟然要给天天给小姑娘摸针刺的手指了,容槿边走边想笑。

    南宫媛媛驾轻就熟的把手指送到容槿手里。

    容槿先把白色的药膏倒在自己的手心里,托住媛媛的手,均匀的涂抹在她的十指尖。

    “呲!”南宫媛媛只觉得指尖一阵刺痛,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也涌上来了。

    “很疼吗?媛媛?”容槿抬头关切的追问一句;“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随后每涂抹一根手指,都轻轻的吹一下。

    容槿还记得在现代的时候,他的妹妹乔子意从小就娇气的很,每次一点的磕到碰到,都会惹得她眼泪汪汪的,每次给她搽药水,都要一边搽一边吹吹,容槿虽然好些年没做了,但到底是曾经熟练的业务做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不知道子意现在怎样了,离开了他,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知道另一个人来宠着她了,说起来这个媛媛性子倒是和子意很像,容槿很多次都觉得好像是子意就站在自己跟前似地,他也乐意多宠些。

    南宫媛媛看着眼前正给他上药的容槿,浓密的睫毛微垂,投下一点暗影,样子温柔而专注。媛媛想起早饭时候二哥说的消息,清韵堂姐已经正式向皇伯父提出取消她和容王世子容槿的婚约。理由是容王谋反证据确凿,虽然皇上念在容家过往对大宁有功的面子上赦免死罪。但容王世子容槿同流合污,不宜再为驸马。听二哥的意思是虽然皇伯父虽然没有立刻下旨,但是多半是同意的。一个被皇室公主在天下人面前退婚的驸马,等待他的也只是身败名裂了,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好姑娘肯下嫁。何况现在容家又有谋反的罪名在前面。

    可是容大哥明明是这么好的人……

    “容大哥,等媛媛长大了就嫁给你吧。”南宫媛媛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回神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脸想火烧一样,热得发烫。

    “小丫头。”容槿眼睛里净是宠溺的笑意。

    “我不是小孩子了,容大哥,我还有三年就及笈了,反正清韵姐姐又不喜欢你。”南宫媛媛本来还有些羞涩,但见容槿把她当小孩子待,仅有的那几分羞涩也飞到九霄云外了,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倒出来。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即后悔的捂住嘴巴。

    “是吗?媛媛是听说了什么吗?”容槿倒没觉得怎么惊讶,这只是早晚的事情,以他如今的身份配皇后嫡出的长公主确实高攀太多了。当初抄家的那道圣旨没有一起废止婚约他还觉得奇怪,如今取消了倒正好,否则让他迎娶自己的妹妹,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是不能接受。

    南宫媛媛见容槿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在意的样子,暗下呼口气。也稍稍放下了从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没有,容大哥,我什么也没有听说。”只是眼睛眨得飞快。不可以告诉容大哥,容大哥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会难过,还是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容槿装作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拉过另外一只手继续之前上药的事情。

    南宫媛媛生怕自己再说错话,也闭紧了嘴巴。两人之间倒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站在园子门口的人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面色沉静,看着以前两人略显亲密的动作,男的俊,女的俏,衬着满园的红叶,氤氲的湖水,当真是画一般的景色。

    “大少爷,要不要我……”门口的侍卫都是王府的老人了,虽然这大少爷自小就是喜怒不行于色的,这些年在皇上跟前走动,人也越发的捉摸不准,但是现在直觉大少爷是不高兴的,因为他觉得本来就已经转凉的天气现下似乎直接进了寒冬腊月了。大少爷一定是在意小姐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太亲密了。

    “不必了。”南宫静深转身,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开了。

    南宫静深转身的刹那,容槿抬头,越过媛媛的肩膀看去,只看到一身玄色的修长背影。

    打发值夜的侍女下去休息,容槿在床上翻来故去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竟然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了,两个月前的今天,他还在容王府,圣旨到达,两个月的今天他就已经身处京城的瑜王府了。今夜月光似乎分外的明亮,房内即使没有灯火,家具摆设可清晰可见。

    想着书房里还有一本书,今天还未看完,起身披件厚衣服出门,夜深了,迎面扑来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寒颤,门口的红灯笼下,侍卫还在,几个人凑在一起不时的跺跺脚,小声的交谈着些什么。

    容槿进书房很轻易的在桌上就找到了还向下倒扣着的那本书,本打算拿了书就走,可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脚,容槿身子一歪,反应极快的抓住了一旁书架上的什么地方,还没等他看清楚,书架竟然“吱呀”一声,向两侧缓缓的移开,露出后面的一道暗门,暗门做得精细,几乎与墙面成为一体,这要是在白日里,即使移开书架,也难以发现暗门所在,只是今夜月光明亮,又加上月光角度的问题,暗门在月光下竟隐隐的显了轮廓。

    容槿伸手推了两把,竟然纹丝不动,他又加了几分内力,结果还是推不动,容槿皱皱眉头,不可能啊,这明明就是入口啊,敲敲墙壁,也分明听出里面必定还有一个暗藏的空间。

    容槿试着向两侧用力,往右侧的时候,没有反应,往左侧用力,门悄无声息的滑开了,一条狭长的楼梯一直通向深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昏暗。

    容槿回身在抽屉里摸了蜡烛和打火石,为了怕火光引来外面侍卫的注意,容槿一直到踏上楼梯的才点燃,走了不长的楼梯就到了密室底下了,先入眼的是一个大的房间。靠墙的架子上零散的摆着些小玩意,竟然有小孩子的拨浪鼓,不倒翁,泥塑娃娃……似乎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好些盒子,上面也都落满了灰尘,容槿打开了几个,里面有扇坠,玉佩,玉带还有几个长盒子里装的竟然是剑,这些东西看起来放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即使沾了灰尘也也可以看得出是些极为名贵的东西。因为其中竟然有一把竟然是天下四大名剑之一的秋水剑。

    转过一条浅浅的走廊,又是另一个房间,虽然是地下的密室,但是一点不潮湿,人走在里面甚至能感觉到风的存在,这个密室应该不止一个入口。

    推开第二扇门,比第一个房间略小了些,只在房间正中摆了一张床,因为没有其他的摆设反而显得空荡荡的。四周的墙上似乎挂满了字画,蜡烛光微弱,容槿看不清楚,又把蜡烛凑近了些,可是一张一张看下来,也看越心惊,如果现在身边有人,就会看到容槿难得失了平静,这么些画的内容其实就一个男人,或坐或立,或舞剑,或沉思,衣带翻飞,拈花而笑,风姿雍容,容貌绝伦,这些都不是他惊讶的重点,他惊讶的是这个人,尽管了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毕竟那人是他的——生身之人。

    没错,就是当今的皇上——南宫秋湖。

    “看够了吗?”一道冷淡的声音平地而起。

    容槿心底一惊,这次他是真的没有觉察到有人接近。

    容槿回身,就见一道人影慵懒的斜靠在门边,烛光微弱,看不到来人的容貌,但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年青的男子,而且是一个武功修为颇高的年青男子。

    “你是谁?”

    男子低笑了一声,在这深夜里,竟有一种暗沉的诱惑。

    “你在别人家里乱闯,竟让还问主人是谁?”

    “南宫静深!”容槿肯定的回答,因为南宫致远的声音他听过,而且南宫致远也没有这人迫人的气势。

    “早就听闻容王世子聪明绝顶,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面。幸会了,容槿。”最后两个字,南宫静深喊得别具意味。

    40章南宫番外

    这是盛京城边上的临河的一家小酒坊,面向回江搭了简单的草棚,沿江摆放了十来张桌子。

    “这位少爷,天色晚了,您看……您看这……”一身粗布短打的店主披着打着补丁的棉衣,搓着手,有点尴尬的站在一张桌子面前,桌上的年轻人只顾着自斟自饮,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盛京十月深夜的寒意。这个年轻的公子酉时就过来,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只点了一坛高粱酒,也没要小菜和饭食,他这个小酒棚子,靠近城边,平时就是些进城的乡民和脚夫稍作休息,见惯了粗拙的乡下人,这个公子一看就明显是盛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即使只是一坛普通的高粱酒,也被这位公子喝得优雅自然,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定是什么美酒佳酿呢。

    身边侍卫模样的人,见此景,老板拉到一边,塞了一块碎银子给他,道:“店家先去歇着。”

    店主又惊又喜的看着手里的银子,平日里生意好些的时候,每日里也就能收个百十文,至于银子几乎是见不到的,料想是今天遇到贵人了。

    赶忙应道:“这位少爷,这么冷的天不能只喝酒啊,还有些菜,我让婆娘给少爷炒几个小菜吧?”

    “不用了,让我家少爷在这里自己待会,你就不要过来打扰了。”侍卫打发他下去。

    店家也不敢再多言,赶忙的打个千儿,不一会就听到了还在灶火旁等待的婆娘兴奋的小声喊了一句。被她男人捂住嘴,两人烤着灶火,边不时翻着灶里的红薯,边兴奋不减的商量着什么。

    南宫静深定定的看了几眼。眼睛黝黑地流不出一丝光芒。

    “主子,要不要我过去让他们小声点。”顾十三小声请示道。

    南宫静深收回目光,摆摆手,自己又斟了一杯酒,酿制粗糙的高粱酒入喉,犹如一条火舌蔓延而下,异常呛人,却又有种别样的爽快。

    “圣旨已经到了吧?”

    顾十三不知道主子这句话时问他还仅仅是自言自语,主子是希望听到圣旨到了还是没到呢,略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回答道:“我们申时子宫里出来的时候,王公公已经带着圣旨出宫了,这会子估计是已经宣过了。”其实顾十三心里想的是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了,都三个时辰了,估计出城宣旨都可以有个来回了,别说是瑜王府了,这可是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了。

    “恩。”南宫静深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顾十三又退回该待南宫静深身后侍卫的位置上。

    容槿如果有一天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恨我?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手。

    就算你恨我,我也会和你纠缠一辈子。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想去重蹈父王的覆辙。

    手里的白瓷酒杯戛然而碎。

    顾十三看了一眼桌上碎成粉末状的酒杯,默不做声又向店家要了一个,热水滚了一遍,放到桌上,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父王阵亡的那一年,他已经七岁了,很多的事情已经可以清晰的记忆。

    记忆中的父王是个豪爽明朗的人,他有很多朋友,每次从边关回来,家里都会有很多人上门拜访,父王喜欢武将胜过于文官,他偶尔会在一家人用饭的时候抱怨两句说,文官连说个话都啰里巴嗦,不如武将直来直往的爽快。他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打猎。

    每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北部的边境,甚至过年有时候也不回来,但是每年皇伯父的寿辰他是一定回来的,回来朋友又很多,所以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家里子嗣并不兴旺,或者应该说整个南宫皇室的子嗣一向单薄,即使皇伯父现在后宫佳丽三千,十几年来,也只得皇后所出的一子一女而已。父王待三个孩子一向是一视同仁,并不曾厚此薄彼,那时候媛媛还小,父王经常抱着她,逗得年幼的媛媛格格直笑。父王似乎更喜欢致远一些,可能致远的性子和父王更相像一些,但是父王也从不曾亏待他,相反父王甚至似乎是最重视他的。父王抱着他坐在怀里,常常对他的说的话就是:静深是我们瑜王府的嫡长子,以后要好好的孝顺你娘,要好好的看护弟弟妹妹们。每次他想抬头,都会被父王深深按在怀里。

    父王故去的很多年他都常想起那时候父王说起的话,但父王的脸始终迷糊。

    父王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终究一日他会永远停留在那他为之尽撒热血的地方。

    父王喜欢秋赏居,每次回来大多住在那里,母亲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李姨娘,他见过她暗地里流过几次眼泪。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不理解父王为什么会娶李姨娘,母亲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小姐,又是皇上的赐婚,自然无法拒绝,但是李姨娘只是父王路上捡回来的逃难的难民,起初收在身边做贴身侍女,漂亮是漂亮了点,但是性子太过于软弱,身子也不好,一年倒有半年是待在病床上的。

    直到后来,大概也就是父王故去的三年后吧,他也在无意间闯进了,秋赏居的那间密室,看到那一整个房间的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姨娘仔细看去,眉目间有三四分像极了皇伯父,也就三四分而已了,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满屋子的画,他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是太惊世骇俗了,他的父王终其一生,都在以一种绝望而虔诚的态度爱着自己的哥哥,那个可望而不及的存在。

    及到他被接进皇宫,更近距离的接触到了这个皇室的最顶端,见到了暗书房的那些永远不见天日的关于这个皇室家族的秘密典籍,才知道这个家族宛如被诅咒一样,陷入不/伦恋情的父王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而这其中大多没有好的收场。

    父王以战死沙场,结束了年仅26岁的生命。

    就连皇伯父又何尝不是呢?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他跟在那个人身边十几年,就算做的再怎么隐秘,十几年下来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的,他的天下至尊,手腕冷酷的皇伯父这么多年却只能苦恋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他的妹夫——临央容熙。

    他不想要这似乎被诅咒的命运,他想和容槿可以白首不相离。所以容槿不要怪我,在你成为我的亲人之前,就由我来亲手斩断好了,今日你所承受的,往后就由我会加倍的补偿给你。从遇到你那日,就注定了放不开手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天生就有些冷淡的,所以当他刚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很难理解父王的选择,去选择这么一份沉重的感情,并为之终生守候。直到遇到容槿。

    大宁立国至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这五百多年中,虽不能保证个个帝王圣明,但也没出现过太过于不像话的,总起来说大宁在南宫皇室的统治下也算是海晏河清,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但这长达五百年的和平时期,却衍生了另一个弊端,那就是家族门阀,有些家族日益壮大,甚至互相通婚,相互勾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抱成团形成更大利益团体。这些团体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开始在朝廷各部门安插自己的亲朋好友,门生故吏,大肆拉拢官员,朝堂上朋党横行,政策法令的实施借故延误,皇权受到严重的威胁,皇爷爷性子和软,更让这些朋党肆意横行。

    及至皇伯父即位,不得不说他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他即位后,起初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先是风平浪静了几年,让那些因为新皇登基而暂时安静的人又开始出来肆无忌惮,皇伯父一边着人收集他们的证据,一边拉拢他们可以拉拢的人,而在这其中当初力挺皇伯父登基的容王府无一是一股最重要的力量。数百年来一直掌控了大宁三分之一的兵力,守卫着大宁最漫长的边境线。据他所知,当初容王府是倒向皇伯父这边的,也正是因为有了容王府的坚定支持,皇伯父才开始了那场大宁历史上称之为“同熙之变”的变革,那些豪门大族该打压的打压,该诛杀的诛杀,皇伯父奉行斩草除根,凡是抄家灭门,无论妇孺老幼,一律不留活口。那几年京城菜市口刑场地面,据说深挖一指,土壤还是红色的。随后皇伯父又颁布了一系列的改革变法,政治得到迅速清明。皇权得以稳固。从这一方面说皇伯父不失为一个高瞻远瞩,雄才大略的皇帝。可是另一方面,也由于在那次变法中杀戮过多,颇受史官诟病,被冠上了“治世严酷,缺乏仁爱”的名声。

    可是也是在这时,众人皆知的一个转变出现了,皇室和容王府决裂了。虽然将皇室的长公主,京城的第一美人——溪岚长公主嫁给了容王爷。可是容王爷也还是从此绝迹了京城,甚至在一年以后长公主带着孩子独自回京,也未换得容王爷的再次踏足京城,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敢议论,但大家私底下明镜似的,南宫皇室和容王府是彻底断了。

    说什么的都有,但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些大门阀被清理以后,压制和诛杀的不说,就说那些剩下的,大多是和皇室关系密切的,比如皇后的娘家林家,要不就是世代尽忠皇上的,比如说云家,还有的是清流大族,比如莫家,其余的也都是翻不出大浪的。而在这里面,手握重兵的容家加上这次襄助之功,可谓是权势滔天。这无疑就成了皇帝眼中心的眼中钉,肉中刺,况且要说南宫皇室对容家没有半分的猜忌那也是不可能的。

    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据说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有人亲眼见了,皇上借款待容王之际,暗地里早在酒里下了毒药,打算毒死容王爷,但是被容王爷察觉,在身边侍卫的护送下连夜回到了临央。

    但是令众人讶异了很多年的是,容王府竟没有因此而起兵造反。令众人同样不解的还有当今皇上的态度,当时处理豪门大族的冷酷态度竟然意外的对容王府特别的宽容,容王府十几年不曾入京面圣,皇上似乎也竟不以为意,对容王府的赏赐也未曾短缺半分。

    也许直到这时节众人才开始恍然大悟吧,容王府没谋反是因为这些年在暗中筹谋,皇上没动声色是因为皇上已经暗地里部署好了,斗智斗勇的结果就是:皇上技高一筹。

    南宫静深想起今天进过上书房外听到的众大臣的嘀嘀咕咕,朝堂上尚且如此,估计不明所以的民间,更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估计话本都出了几个了,明天容槿被清韵长公主退婚的消息一出,估计又为众人茶余饭后添了多少谈资,又会被说得多么的不堪。

    容王府几百年来祖祖辈辈用鲜血成就的清誉,就在明天,灰飞烟尽!

    南宫静深的唇角饱含讽刺的冰凉的笑意,举杯饮尽手中的酒水。

    而一手促成这些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容家败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是皇伯父是刺向容家的矛头,那他无疑就是冒矛头最尖端部分,能够狠狠的刺进身体的锋利。

    容槿一直以为那个月夜的密室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更早些,那时候皇伯父已经决定对容家动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主动请命去南川的首府临央城探查,临央四月的春祭问名天下,那个时节的临央客商云集,游人如织,他混在里面不会引人怀疑。

    在在临央,他见到了那种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槿花,也见到那个以槿为名的少年,从此……万劫不复。

    槿木自上古时代就存在的树木,却只生长在南川,尤其以临央为盛,移到他处,绝无可能成活,所以南川以外的很多人只知道槿花极美但是大概终其一生也不曾见过。

    临央的大街上的那些槿木遮天蔽日,大多都有上千年的树龄,粗壮些的要四五个壮年男子才可以合抱。

    槿花一夜初绽,一日盛开,一夜凋落,所幸南宫静深起身早,到了四五天后才到春祭,春祭前的几日,南宫静深在临央城的大街小巷走了走,这里是不同于盛京北方的大开大合的宏伟大气,而是别有一种意味,是那么一股子从烟雨中透出来的清气,是从那规划的井然有序的房屋和青石板铺就的宽敞大路的流露着的爽利。百姓的脸上是忙碌而认真的满足,街上甚至很少有乞丐,时常就可以听到对容王府的尊敬和感恩戴德。在他们嘴里,这个容王爷一家人个个是善人,容王爷就不用说了,宽厚仁和,又骁勇善战,保卫一方疆土,守护百姓安危,容王妃是温柔高贵的人,时常对百姓赠医施药,听说医术很是不错,可惜是医人难自医,容王妃本身的身子很不好,光这几日就听到好几个妇人商量说,春祭那日要到庙里为容王妃祈福消灾,祝愿她身子早日安康。

    他倒有些好奇这个容王世子极得容王爷喜爱,取名为槿。百姓也是颇多溢美之词,竟也觉得这“槿”之一字,也就小世子配用了。据说这容府世子不仅治理陵江的连年水患,规划了临央城的建设,还办了学堂,每家十岁以下的幼儿可以免束脩,学识字和算术。据说这世子十四岁就能上战场杀敌,立下战功……南宫静深嗤之以鼻,别的他是不知道,至于战功,边境每次出兵都是要上报朝廷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虽然南军隶属容王府辖制,但是容熙倒也没有因此当做自己的私兵,该上报的照样上报,那些军报他也是都看过的,可是从来没在里面见到过容槿的名字。

    他对容槿的名字最初的印象,还是在容槿十岁的时候,容熙给皇伯父上折子,请求封容府的嫡长子容槿为世子,算是正式确立容槿的继承人位置。

    当时他就在皇伯父旁边的椅子上看皇伯父扔给他的一些折子。

    就听到一声脆响,缅王进贡的硬翡翠的笔杆拦腰截断,要知道这些硬翡翠,缅王进贡的时候可是说过硬比坚石,不可摧折。

    皇伯父的血带着着墨沾染了那份奏折,奏折上的字被血晕开,但也隐约可见,抬头就是:容槿,母,容氏玉萱萱,南绍国人氏……

    春祭之日很快到来,南宫静深住的客栈旁边就有几棵古龄的槿木,临睡前的时候打开窗子见到的还是光秃秃的树枝,仅见几个零星的小花包,谁知第二日清晨就感觉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若一般花香的浓艳,清冽的一如山间的冷泉,幽幽暗暗却又无处不在,令人精神一振,灵台都为之明净了起来,这就难怪南川府的很多寺庙也喜欢种植一些槿木。

    打开窗子望去,整个临央城都笼在一片白色花海中,比雪更白,相比梨花,花朵更大些,也多了几分坚挺凛冽之气。

    早饭过后,春祭就正式开始了,容王府的人并没有出现,临央的父母官,一个身着大宁六品藏青色的官服的中年男人,例行了念了一篇祝词,无非是祈求国泰民安,今年风调雨顺的话,南宫静深夜没有仔细听。接着就是鞭炮齐鸣,一辆辆装饰一新的花车,踩高跷的,边走边舞的人群,后面还跟着些彩带装饰的车子,上面或坐或站是百姓扮的神仙,沿街的人手里大多提着篮子,里面装的是花,这里是一说是向自己祈求的神仙撒花就可以得到保佑,心想事成,撒的越多越灵验。昨日里就就见老板娘把客栈园子开得正盛的几株牡丹全摘了,花苞都没留下一个,不过这临央也倒有趣,即使是全城花采尽,也没人去攀折槿花。

    南宫静深素来不喜欢这些热闹,却又贪恋这些槿花的清美。

    顾十三就提议到:“主子不若到江边走走,陵江边的槿木也是极多的,现在百姓都在大街上,江边偏僻些,想必那里应该是很清静的。”

    很多年后,南宫静深问过自己,是否后悔那天去了江边,是否后悔遇到了容槿,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曾后悔,是庆幸,庆幸此生可以遇到他。

    那个于漫天槿花中朝他微微一笑的青衣少年,只一眼就被摄走了神智,迷了心。

    在那一刹那,他知道也许就是这个人了,就是这个人了。也许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这个人的出现,

    甚至于这个仅有的微笑也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身边那个年龄相仿的白衣少年。

    不过没关系,终究会是他的人。

    当时顾十三就站在他身边,心惊地发现,从来都是冷情冷性的少年主子,眼中迸射出的是极深的占有和掠夺。

    “容槿,你不要怪我,”南宫静深饮尽最后一杯高粱酒,转身就走。顾十三赶忙丢了酒钱在桌上,紧随其后。

    店主夫妇缩在灶台旁边,吓得瑟瑟发抖,这两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越往内城行来,灯光越亮,虽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门前挂的红灯笼彻夜不息。

    临近瑜王府。

    “主子,你看家里……”顾十三止住脚步。

    南宫静深也看到了,瑜王府深夜里,灯火通明。

    41章

    南宫静深进门的时候,听说容季已经在厅堂里等了不短的时间,南宫静深暗下微皱了眉头,想不出最近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需要深夜来商议的。今晚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应付其他。刚才管家陈叔在路上告诉他,容季是和宣旨的王公公一起来的,王公公早已经回宫复旨了,容季却留了下来。

    南宫致远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与故去的瑜王爷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都有七八分的相似,在这里陪着容季已经有两个多时辰,茶水也喝了七八盏,这时候勉强在黄梨花木靠背椅上坐直了身子,侧过身偷偷的打了几个呵欠,这个小表弟他也不是不喜欢,小时候的容季玉雪可爱,性子也还算调皮机灵,南宫到了他们这一辈比较亲近的也就那七八个孩子,尽管容季不是年纪最小的,但是确实是最得宠的。连年纪最小说媛媛都知道要凡是要让着他的,他也记得大概就五六岁的时候吧,他和容季为了抢一个泥塑福娃娃,把容季惹哭了,向来疼的父王毫不犹豫就照他屁股来了两巴掌,至今记忆犹新。近些年都长大了,可这容季的性子反而像这江南的梅雨季节,阴雨连绵,晴少阴多了,虽然不应该背地里非议长辈的不是,可还是想说,容季的变化,少不了溪岚姑姑的推波助澜的。

    “阿季,我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我打发个人姑姑那里回一声。”真困啊,南宫致远摸摸眼角的泪水,掩口又打个呵欠,他可是每天天不亮就要到京畿防卫营晨起练兵的。

    “我再等会儿。”容季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简短回答,又端起手边的不知道第几盏茶喝了一口。这么晚了,静表哥到底去什么地方了。皇帝舅舅明明说他傍晚时分就离宫了。

    又一次的沟通失败,南宫致远识趣的摸摸鼻子闭嘴,偌大的厅堂又陷入略带几分尴尬的平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围墙外传来三声更夫击打梆子的声音,竟然已经三更天了。

    容季,没有你这么访客的吧?

    大哥,你到底去哪里了?这个小祖宗也就你能管得了。

    南宫致远单手支腮,看似闭目思考,但在伴他多年的小厮雨庆看来,他的主子八成已经开始进入梦乡了。

    南宫静深方才去了秋赏居,听门口的侍卫禀报说,容槿已经睡下了。随身侍奉的侍女也说今晚也未见异样,芙蓉醉鸡吃了几块,清炒菇片,炝八珍菜,笋子滑虾片还有一盘麻油小白菜动得比较多,碧玉粳米还添了一次饭,南宫静深知道他晚饭喜欢清淡些的口味,特意嘱咐了府里的厨子。

    南宫静深在门口站了一会,清浅的呼吸声即使隔着一扇门也隐约可闻。

    他摆手让还在一旁等着问话的侍女退下,随即放轻脚步,推门而入。

    顾十三有些无语的望望天空,刚过了十五,月亮还有大半个,又望望自己的主子,年轻俊美的大宁王爷,可是怎么就感觉这么像……,算了,还是认命的守门吧。

    “容槿?”父王崇尚简洁,所以这个园子的一切以简单干净为主,不若王府的其他院落有太多富贵繁丽的装饰,当时只觉容槿会喜欢,就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把这个园子留给他住。现在看来是正确的,这几日相处下来,容槿虽然没说,但在字里行间的还是可以听出,他对这院落还算是喜欢的。

    “容槿?”南宫静深撩起垂地的碧青色床帐进去,在床边坐下。床帐是徽州的雨过天青纱,轻薄软透,是以床上并不是全然的暗沉,月光透进来,弥散开,像一个不敢轻易碰触的梦。

    “容槿?”南宫静深又低唤了一声,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感情,手摸上了散落在枕头上的长发。

    容槿似乎在梦里被打扰了,眼皮动了动,无意识的翻个身又朝床里侧睡去了。

    南宫静深在黑暗里几不可见的翘翘唇角,溢出了几丝没有声音的笑意。

    手底下也没闲着,拉开被子的一角,从衣摆下方抚上容槿的后背,沿着脊背请勾画了几下,清晰的感觉到底下的身子一僵,随即似乎是不可抑制的轻颤。

    南宫静深很想就此罢手,今晚就只是想来看看他,并不急于现在想做些什么,可是看到让他日夜辗转难眠的人,就这么安静平和地在自己的面前睡着,此刻的幸福美好的这么不真实,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迫切的想做些什么确认。

    触手可及的丝滑柔韧的肌肤,不过女子的滑腻,却让他沾了手就不想再离开,手不禁的向下下移去……

    容槿梦里低喃一句,又翻了一个身,正对着南宫静深的方向。

    南宫静深眼神暗了暗,抽出被压住的手指,毫不犹豫的俯身,贴上容槿的双唇,起初是蜻蜓点水的啄吻,少年清澈干净的味道让他不免有些得寸进尺,逐渐加深这个吻,唇齿纠缠……

    容槿被子下的双手扣紧了身下的被褥。

    “晚安,容槿。”南宫静深最后舔舔泛着水光的唇角,声音暗哑,不经意间流露急了几分强自压抑。

    听到房门重新合上的声音,容槿睁开眼,眼神清亮,并无一丝的睡意。抬手擦擦唇,眼神晦暗难辨。

    其实字南宫进院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功夫练下来,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敢来京城,不得不为之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凭借这身功夫,将来万一出现变故,他也可以顺利出逃,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父王最后可以妥协的一个原因。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隐隐约约间觉得南宫静深对他好的好像有些过头了。

    第一次见面的就在密室,还发现了已故的瑜王爷惊天的秘密,这样的皇室秘闻,以防泄漏,没有几个不被灭口的,就算南宫静深可能认为他不认识当今皇上,识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可是即使以他现在的身份,也难保不会有那么一天皇上召见,那么所有的一切不就全部暴露了吗?他能想到这里,相信以南宫静深的能力不会没想过,可是他不仅没杀他灭口,甚至连一句警告的话没说,是笃定了他会保守这个秘密吗?

    做主让他住在这个园子里,衣食用度将皆是比照瑜王世子的标准,甚至还有特意的合他口味的饭食,起初他以为是瑜王妃念着父辈的情谊,后来和园子里的侍女熟悉一些以后才知道这一切是来自南宫静深的意授意,他看起来可不像会顾念旧情的人,何况他的年纪小,和容王府也确实没什么旧情。

    所有的这一切都透着古怪和异常。

    可是今晚的一切又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

    他从来没想到原因会是这个。如果他是女子,他可能会多少会往这一方面想点,可是问题他是男子,而且也不是倾国倾城,雌雄莫辩的容貌,又怎么会在这短短时日内招惹到南宫静深。

    而南宫静深又当他是什么,可以随意欺侮玩弄,只能听人摆布的柔弱质子吗?

    虽然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是隐约知道南宫静深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今天晚上又算什么呢?容槿似乎能抓到一点思路,可是他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再深想,容槿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转而想到刚才被南宫静深握在手里了,火烫似地又松开,把头埋进被子,准备睡觉……

    可是南宫静深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南宫静深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幅景象:致远已经开始在宽大的椅子上东倒西歪,雨庆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时不时扶两把,避免自己的主子从椅子上跌下来,摔得太难看。等了两个多时辰的容季在右侧的椅子上那份气定神闲倒是让南宫静深有些微诧异了,要知道,容季自小可不是这么有耐心的孩子。逐渐加大的杯盖摩擦声让南宫静深知道,那份特意的气定神闲已经维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倒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非要在今天说不可。

    “表哥。”看到南宫静深进门,容季眼光一闪,一旁的侍女识趣的接过从刚才就在容少爷手中,摸得已经温热的茶盏。

    “阿季,这么晚了等我,有什么事?”南宫静深随意捡了一把椅子坐,示意雨庆把致远弄回房去。顺便让一旁的侍女也随着退下,顾十三最后出门还体贴的合上门,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守卫。

    厅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表哥,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传闻是真的吗?”容季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才开口道。

    “什么传闻?”关于他的传闻只要不涉及到利害关系,他也懒得理会。反正那些官员也只是敢私下里嘀咕几句,并没有在井坊间流传着什么不好的传闻。

    “就是关于容槿……”接下来的话让无法开口。

    “容槿什么?”据他所知,这兄弟两个的感情一向不是很好,倒是难得容季会为了容槿的传闻巴巴的等到现在,说他们兄弟情深,连他都不会相信,那么容季今天此来就值得玩味了。南宫静深眯眯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他几眼。

    “关于容槿是你的私宠。”容季咬咬牙,脱口而出。早先从户部尚书儿子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的静表哥从来都不是喜欢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他又何必……

    “有什么不可能的?”刘辰林嗤笑一声,喝得有些迷蒙的醉眼勉强睁了两下,又妥协的垂下,趴在桌上哼哼两声。

    “你起来,说清楚。”容季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有些狠厉开口。

    “说……说什么……不喝了……不喝了……”刘辰林挣扎两下又倒了回去。

    “算了,你不要为难他了,他喝成这样,也回答不了你什么。”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开口阻止容季的下一步动作。

    不禁有些抱怨,这个刘辰林可真能惹麻烦,在座诸人谁不知道,这个容季对瑜王世子南宫静深那是尊敬有加,半点错话都说不得的。

    “你们都知道?”容季环视一周,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弟,平日里大家常聚在一起喝酒,今天就是这个刘辰林提头牵线,大家才来兰竹轩,名字起得清雅,但也就是个只做富贵生意的妓院罢了。

    众人无声的沉默等于是间接的承认,被容季这样打量,都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直视目光。

    “容季,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这是见心照不宣的事情,我听我爹说,其实在容槿还没有入京的时候就有这些传闻了,当时南宫静深就在皇上面前,力争让容槿入住瑜王府,而且听说还是当年瑜王爷别居的院落,这些日子以来,就连在宫里的寝殿也不回了,无论多晚,日日返家。听说皇上几次提到让容槿搬到质子府,都被南宫静深寻了理由回绝了,你也知道,你的那个哥哥……早就传闻他风姿过人,北原质子的前例在这……再说呷昵男宠在上流的贵族圈子也是司空见惯的……”在座的人谁敢说自己家里就没养过男宠,有些权势大的府里,甚至很能寻到月遗一族的绝色,那才是真真的让人羡慕死。说到后来,在容季在阴沉的目光下,讪笑两声,声音渐渐低下去,终至不可闻。

    “你从哪里听的这些混话?”最近他是太过仁慈了吗?这样的闲话也敢传出来了。看来是该找机会让那些有这闲心思的人找点事做,添点记性才是。

    “既然是混话,表哥,你为什么不把容槿送到质子府,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瑜王府?”容季按着有些失律的心跳,只要有容槿在,总让他觉得不安定,他直觉不能让容槿再留在这里。这样下去,就算现在不会,但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容槿,你还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人省心。

    “阿季,你失态了。”南宫静深垂下眼眸,转动手上的青玉扳指,提醒道。

    这样的执念多少年了,他早已经分不清楚,母亲告诉他说,这世上只有不争,没有争不到,可是如果没有,母亲这么多年又是什么,他的这些年又是什么。他已经决定听从母亲的意愿迎娶清韵,他知道表哥和他之间永远是不可能的。可是今日的事情又算什么?

    容槿,就算我此生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是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42章

    “待会进宫后,你记得跟紧我,不要自己四处走动,你第一次入宫,宫里地方大,今晚上人又多,走失了反而不好。”现在他们正在进宫的马车上,南宫静深犹不放心的紧着叮嘱了几句。

    容槿在心里翻个白眼,自从接到入宫的圣旨以来,南宫静深的第几次了,你能想象一下平日里没事还带着三分霜色的人突然转身就变成事儿妈的那种感觉吗?总之容槿一时还无法接受这转变,实在是太诡异了,容槿在宽大衣袖的掩饰下,摸摸自己的手背,松一口气,还好……不过也明白这是南宫静深的好意,所以还是平静的开口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十七年了,今天应该就会见到他了吧?容槿闭闭眼睛,毕竟是王府的马车,空间是极宽广的,准备也齐全,顺手拿过一旁放着的靠枕垫在腰后侧,姿态闲逸的斜倚着,瑜王府临近宫城,算是内城了,街面上安静,只有巡防的禁卫军看到瑜王府的马车不时的过来问候一声。

    他不明白,今晚是皇后娘娘的寿诞,他跟着过来做什么。虽说皇上赦免了容王府所谓的谋反之罪,依然保留了爵位,他现在名义上也还算是容王府的世子,可是在这些天长公主退婚的余波不断的情形下,让他出现在皇后的寿宴上到底是不怎么合适的吧?怎么想皇后也不会喜欢这个被退婚的前女婿出现在她这个喜庆场合吧?

    他有时候会觉得很难去理解皇上的想法,尽管两人是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人。

    “少爷,宫门口到了。”

    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

    “陈锋拜见瑜王世子殿下。”一个还算年轻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可以听到盔甲隐约之间的摩擦声,应该是在行礼。

    “起吧,十三把门打开,让陈将军看看。”

    名叫陈锋的将领道声告罪,车门打开后亲自过来查验一番,入目有些惊讶,真是碧玉般的一双人物,两个少年郎,同样的深紫三爪蟠龙的宽袖盘襟朝服,一样俊美过人的相貌,只是气质略有不同,左侧的少年清贵温雅,右侧的瑜王世子尊贵漠然。

    想必这少年就是那位最近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的容王世子了,深紫朝服在大宁只有亲王的爵位才可着,亲王世子是正式下旨赐封的爵位继承人,同样着深紫色朝服,区别就在于,亲王绣四爪蟠龙,世子是三爪蟠龙。大宁拥有亲王爵的人屈指可数,而且这些人是时常出入宫廷的,他在此把守朱雀门已经十几年了,哪一个没见过,算来算去也只有十七年未入京的容王府的人了。

    陈锋吗?关门前,容槿掀掀眼皮看了一眼马车外一身戎装,棱角分明的中年将领。

    “要记得我的话,不要离开我身边。”南宫静深凑过来,飞快的在容槿的唇角亲了一下。

    “南宫静深,你……“容槿反应过来,又被这人占了便宜,看到南宫静深笑的愈发明亮邪肆的眼瞳,不禁好气又好笑,生气的是,自从那晚以后,南宫静深总是找尽了机会,出人意料的小动作不断。最近越发的不避讳人,现在秋赏居的那些侍女和侍卫见到他都是一副暧昧想打听又不敢打听的样子,好笑的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男人占便宜。

    “主子,锦绣宫到了。”容槿未完的话被马车外的顾十三打断。

    容槿随着南宫静深下车,早早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殷勤麻利的上前见礼,引领着他们内院走去,天色近晚,绫绢制成的红底黄字的宫灯已经点了起来,宴席还未开始,身穿粉色衣裙的美丽宫女和藏蓝色服饰的清秀小太监,穿梭在走廊,庭院和宫室间。早先已经到的诸位大臣和王孙贵胄,或坐或站,或大殿或庭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天因为是皇后娘娘的寿宴,还可以见到一路上有不少女眷被引领到偏殿,毕竟“男女不同席”,来拜寿的女眷自然是要另开席面的。

    容槿觉得自己活了两世,都未曾享受过这么高的关注度,众人见到南宫静深大多都要起身行礼的,本来站在他身边的人关注度就够高了,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谋反,长公主的退婚,他现在的身份,在京城的第一次露面,无论拣出那一条都够他出名的了,何况是这么多事件的中心了。他能理解那些好奇,打量,猜测,疑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视线,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竟然会在其中夹杂着很多暧昧视线,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迟钝的人,况且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打算。

    容槿自然是不迟钝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关于他和南宫静深的流言早已经在大宁上层的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这两个人,一个是皇上自小教养在身边,圣恩重于皇子的大宁未来的王爷,一个是被视为大宁传说的容王府的世子,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流言所造成的震撼就可想而知了,众人无不好奇,这能让在京城有名的冷情冷性瑜王世子动了凡心的人,而且是个男人,大家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番,可是这容王世子自入京后不曾踏出瑜王府半步,想见也没处见,没人活得不耐烦了自己上门得罪瑜王府。

    南宫静深稍显冷淡的扫了周围众人一眼,被扫到的众人,心中一凛,识趣的收回目光,可是心中越发坐实了这流言的可靠性,何曾见过这位主子这么维护过一个人啊。

    “宴席还早,你随我到前边的园子里走走吧。”南宫静深没理会诸人急于上前攀谈的示意,径自带着容槿转身进了另一个园子。

    只是一墙之隔,似乎就是两个世界了,不同于那边的热闹,这边倒是清幽的很,只是两人在树下的石凳上没坐下多久,顾十三就匆匆的追了过来。

    “你先在这里坐会儿,这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你不用担心有人打扰到你,我待会就回来,你等我一起去大殿。”

    容槿低眉敛去几分笑意才抬头道:“好,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南宫静深,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子啊。

    夜幕四合,有成群的鸽子飞过皇宫的上空。

    南宫静深说的没错,这里是清幽,可是说到没人打扰,那边的假山后面传来的喘息和呻吟是什么,不用看也知道在发生什么事,他刚才只以为是有人路过,所以也没起身,现在是想走也不能走了,他离假山不到五步的距离,即使他的动作再轻,也不能保证不惊动假山后的人。而能在这里做这些事情的人,他虽然不知道是谁,大概总不会是无名小卒吧。

    “恩……恩……恩……皇子……饶了我……饶了慕加……”少年既痛苦又愉悦的声音这安静里显得愈发娇媚。

    有个低沉的男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换来另一个少年的娇喘和尖叫。

    容槿进退不得,只有扶额苦笑了,他还真是没听人墙角的癖好,何况是这会子,他也听出了是三个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中的一位应该就是大宁唯一也是嫡出的皇子南宫经年,那两位应该就是北原的双胞胎质子慕加和慕亚,听媛媛提起过,他还记得媛媛的说的那词:貌美如花。

    “谁在那里?”方才没注意,这会情/事暂停,南宫经年几乎立即就觉察到附近有人。既然被发现了,容槿也没有再躲藏的打算,所幸就从树下走出来,来的时候没注意,头上的是棵早冬的白梅树,在树下坐了这么会,竟然落了一身的白梅花。

    “父皇!”南宫经年看到树下走出来的人,大惊,那熟悉的眉眼分明是……脱口而出的称呼,来人挑眉,南宫经年才看清来者是一个少年。

    “容槿!”南宫经年看到他身上的朝服,确定的开口。

    “临央容槿参见皇子殿下。”

    “免礼。”南宫经年握住他的手扶起。

    “谢殿下。”容槿抽出手,拉开距离,淡淡一笑。

    可是这少年眉眼间怎么会有几分肖似父皇,是月光的错觉吗?

    南宫经年有些着迷的望着这月下的少年,通体的矜贵气派,一身的白梅气息,南宫静深倒是懂得先下手为强。

    容槿直到南宫经年带着那两个少年走远,才厌恶的皱皱眉头,南宫经年的眼神太露骨了,他想忽略都不行,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他。

    “你这点不像你的父王。”温润沉雅的男声从园中的暖亭传来,明明是不算近的距离但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容槿猝不及防的一震。

    宝宝,宝宝……那是相隔了十七年的熟悉的声音。

    43

    “小容王爷,皇上在暖亭等你,你随老奴过来吧。”走了没几步就是园子里的湖面,四周临水,只有一条浮廊连接着湖心凌空而建的暖亭。

    “小容王爷,仔细脚下,这走廊是浮在水面上了,晃得厉害些,老奴先前给您打着灯笼。”这个自称老奴的其实年纪并算大,三十出头的年纪,白净清秀的面皮,有些娃娃脸,给人一种容易相处的错觉,可是知道他的人,从没人敢因为外表或者太监的身份而轻慢他,从岁就服侍皇上,到现在也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从当时的粗使小太监到现在的大内太监总管,把内宫上上下下的奴才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不光是依仗皇上的宠信就可以的。

    当年容槿是见过他的,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皇上曾经亲身孕育过一个孩子的人之一。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少年,负责在床边,看护刚出生的小皇子,拿着拨浪鼓的逗弄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小殿下,看这里,看这里,我是小果子公公……”

    “多谢小果子公公带路。”容槿貌似很自然的开口。

    “您……方才喊我什么?”吴果似乎是被这唤声吓到了,猛然回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我说多谢吴公公给我带路。”容槿站定,神色不变的回望他,眼神中还带上了几分询问的意味。

    “没什么?兴许我听错了,皇上还在等着,老奴就带小容王爷紧走几步。”应该是真的听错了吧,这个小果子的名字还是当年容王爷起的,容王爷的性子洒脱,爱戏弄人,当年听说他的名字叫吴果,众人称他一声吴公公,容王爷偏生就叫他小果子,最后皇上也跟着叫小果子,可自打小皇子去了以后,容王爷再也不曾来过,这些年皇上喊他老吴,小果子的名字倒是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容槿跟在他后面。低头整理衣角,唇角浮现出一抹逗弄的笑意。

    “小容王爷,里面请。”吴果当先一步,打着帘子。

    清淡的佛手香,容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乱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这当口,他又觉得见了未必就比见了好,但是他心里也明白,今天的事情,主动权并不在自己身上。

    容槿暗呼一口气,一撩帘子进去了。

    佛手的甘香味又浓郁了几分,当今的天子一身墨色金绣的朝服,挽着一根通体莹透的白玉簪子,斜靠在亭子南侧的暖榻上,榻前的矮几上零星的放着几本书,角落的香炉里燃着佛手甘料,亭子中的烛光并不明亮,当今天子的脸半隐在阴影中,却难掩自身的魅力,那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和睿智,是时光无法打磨的与生俱来的尊贵和沉雅。面容还很年轻,可是当你看到他的眼睛,才会发现如果没有长久岁月的凝练,怎会这么有这么一双惊世绝伦的眸子。

    容槿在打量当今天子的同时,皇上也在不动声色的回视他,果真是容熙教养出来的好儿子,小小的年纪,竟是这般的从容大气,处事不惊,也难怪容熙这些年藏着掖着的。朝廷奏章从不曾提到容槿只言片语,生怕朝廷把主意打到他的宝贝儿子身上。

    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依稀之间可以看出容熙几分相似的容貌,他遇到容熙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年纪,如果他的孩子,如果他唯一的孩子,他还没来及起名字的孩子……

    心口处猛烈的灼痛感,俯下身痛哼出声。

    “皇上……药,药……”吴果有瞬间的慌乱,转而强自镇定下来,轻车熟路的从随身的荷包掏出两粒冰粒似的药丸,看着皇上毫不在意的服下,苍白紧绷的脸色得到缓解,得到示意躬身退下,皇上这两年发作的少了,特别是近半年来几乎都没有发作过,他本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了,可这次怎么反而看起来更严重了呢,要不是他惦念着徐御医的嘱咐,皇上这病发作时断不能少了这清心丸,常年戴在身上,吴果心下一凉,这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皇上,十七年已经过去了,您还是无法放下吗?

    容王爷,您只是一味的怪罪皇上放弃了小殿下,可是怎么不去想想皇上的难处?小殿下是皇上以天子之尊承欢您身下,亲身孕育的孩子,如果不是深爱,他何须做到如此的地步?而您却连小殿下最后的葬身之地都不肯告之。

    也是在那一年,皇上在失去容王爷和小殿下后,强自挺着处置了那场变革的后续,下了那道“满门抄斩,妇幼不留”的圣旨。变革告一段落后,皇上不顾众人劝阻,单身匹马出宫,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他清楚皇上是去了临央,他不清楚的是在临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回宫就开始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年余,甚至几次御医都已经暗示:回天乏术,准备后事。要不是瑜王爷的坚持,那时候皇上说不定真的挺不过来了,遗旨都已经立好了,传位瑜王爷,最后虽然挺了过来,可是却伤了心肺,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

    他无意间听到了徐御医低喃过几句话,别的他也不明白,只记得一句:悲伤肺。

    “皇上,您没事吧?”吴果立在一旁刚要开口阻止,皇上一向不准人近身,就见小容王爷已经俯下身,不轻不重的在还在咳嗽的皇上背上拍着。

    容槿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接着低低的咳声又从雪白的锦帕间泄出来。

    “你到那边坐下吧。”南宫秋湖指着身边的小脚凳,咳嗽后的声音有些嘶哑。

    “您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不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戒备,容槿把矮几上茶水递给他,看他喝了几口,又顺手接了下来,吴果静立在一旁看着两人似乎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默契。

    “您以后可以多用点杏仁茶。那个对咳嗽好。”

    南宫秋湖眉梢微挑,颇觉有趣的近处这打量眉眼清润的少年:“你不恨朕吗?”

    “就算要恨,那个人也不应该是我。”这是父王和他之间的纠葛,对于这个给予他生命的人,他不应该也无法言恨。

    “这话倒是有趣地紧,朕怎么听不明白?”南宫秋湖唇角绷紧,容槿不要告诉他,容熙已经把过往的一切悉数告诉他儿子了。

    “我没什么要恨的。”

    “抄了容家,公主退婚,毁你容家百年清誉,你都不恨?”

    “没什么可恨的。”容槿依旧是这句话。

    南宫秋湖怒极反笑,这万事不上心的性子倒真是十足像极了容熙。

    如果他的孩子还在,应该也会这么大了,应该会像他也像容熙,是不是也会有这温雅冷淡的性子?可是他却连自己的孩子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朕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七月生人吧?”

    “劳烦皇上惦记了,微臣是七月初八生人。”容槿沉下眼睑,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七月初八?真是个好日子,真是个好日子……”南宫秋湖以手遮眼,笑声中的凄凉让容槿心下一紧,还不等他说什么,南宫秋湖狠狠的一巴掌掴了过来。

    容槿毫不躲闪的硬受了这一巴掌,右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巨大的冲击下,咬到了唇,腥甜的微热滑出。

    突如其来的清脆的巴掌声,也让低头侍立在一旁的吴果也吃惊的抬头:皇上……事到如今,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的孩子是九月初八生人,这个容槿却是同年的七月初八,当年他知道的时候就该死心的不是,当年容熙一边说此生只爱他一人,一边却在南绍与另一个女子轻怜蜜爱,孕育子嗣,每次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杀了这些人。

    容熙,你口口声声指责我,牺牲自己的孩子坐稳皇位,那么你如果那么爱我们的宝宝,这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现在你还说会说不恨朕?”南宫秋湖轻笑一声,保养极好的手竟然隐隐带着玉石的色泽,挑起容槿的下巴,拇指压上唇下的血迹。

    “没什么可恨的。”容槿不习惯这样的姿势,上半身向后撤撤身子,又被扣住。

    南宫秋湖指尖压紧了唇角的伤口,本来已经停止的血又流了出来,触手的温热似乎灼人,神色微变,抬手一把将人推开,任凭容槿跌落在暖亭里的白色玉石的地面上。

    南宫秋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右侧脸颊上鲜明的掌印已经红肿,唇角的血迹未干,下巴处还能看出淤青的指印,唯一不变的是少年平淡如昔,那是一种似乎带了淡淡慈悲的平和。

    玉萱萱的孩子,他怎么能去珍惜?容熙,容槿,玉萱萱,一个也不会原谅!

    可是这少年的血,为什么让他心头一颤?有刹那,他甚至想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慰一下。

    “容槿,你怎么了?”南宫静深回来就没见容槿待在原地等他,想到在路上遇到南宫经年似笑非笑的恭喜他得了宝贝,他有些担心的找遍了真个园子,门口的守卫也说没见人出去,不过皇上在园子里,这才想起来这暖亭还没找过,可是一进来就见到容槿被身子半侧出暖榻的皇伯父扣住下巴,推在地上的情形。

    当下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南宫秋湖修眉微蹙。冷眼看着这个自小疼宠的侄子,难得失了冷静,半跪在地上,满心都是掩饰不了的心疼和焦急。

    “容槿……”宽大衣袖下的手握紧了容槿。

    “我没事。你扶我起来。”容槿安抚性的回握一下,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

    南宫秋湖装作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开口问道:“静深,你怎么过来了。”

    南宫静深这才回身行礼道:“皇上,容槿是和我一道来的,宴席快要开始了,我是来寻他一道过去的。”

    南宫秋湖望望外面的天色,道:“那你们先过去吧。”

    两人躬身退了下去。

    南宫秋湖望着相携离去的两人,神色不明。

    “让我看看!”走到一个拐角处,南宫静深把容槿拉到角落的灯下,挑起他的下巴,凑过来,仔细又确认一遍。

    “都和你说没什么事。”过近的距离,容槿清楚地感觉到南宫静深的呼吸,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头躲开。

    自从知道那一晚南宫静深吻过他以后,他隐隐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他以前没见过南宫静深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是南宫皇室一族不简单的人物,见到以后似乎并没有外人传言的冷清薄性,当然也可能在面前收敛了,不管怎样,他觉得这个人对于他会是不错的朋友。

    在这个世界上,碍于很多原因,他真正算得上亲密的朋友只有未央一个,他不介意再加一个,可是他的一厢情愿被那天晚上的吻打破了,他不相信南宫静深不知道那一晚他根本就没睡着,也许刚开始没发觉,但是他后来感觉到南宫静深的暧昧动作,心惊之下,失了分寸,根本就掩饰不了他没睡的事实,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南宫静深非但没有罢手,反而得寸进尺的吻了他,宣告的意味可想而知,这是他想了几天得出的结论。

    “你怎么得罪了皇上?我都很多年没见皇上这么失态了。”他的皇伯父给人的印象,可以温和优雅,可以严酷冷厉,但是却从不失态。

    “我也不知道,刚提到了我父王,皇上就发火了。”关于过往,他怀疑南宫静深多少会知道一些,所以搬出他的父王是应该是不错的借口。

    “我想也是,你以后尽量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容王爷,即使皇上主动问起,你也要尽量少说,至于容王妃,你最好提都不要提。”南宫静深不疑有他,又一一叮嘱道。

    “哦,为什么?”南宫静深,你果然是知道的。

    “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你听我的话就是了。”要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牵扯到皇族的,总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好,我知道了。”容槿看到远处有巡逻的侍卫经过,示意南宫静深拿开放早自己肩膀上的手。

    “容槿。”南宫静深突然唤他一声。

    容槿闻言抬头。腰间一紧,就被南宫静圈在怀里,冰凉的唇贴了上来,容槿只觉得自己受伤的唇角被他的舌尖轻轻舔舐着……

    “南宫……唔……”容槿甫一开口,软滑的舌尖就撬开牙齿,长驱直入,强势扫荡一切,容槿的手臂伸到南宫静深的颈后方,一个手刀正要下来,却被突然吸住舌尖,腰间酸软,卸掉了手上的力气,只能任南宫静深予取予夺。

    “容槿……”站在不远处的容季目睹这一切,手边的婴儿手臂粗的树枝应声而断,眼中黑色的风暴渐渐酝酿。“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父王也罢,表哥也罢,你为什么一样也不放过。”

    径自沉浸在两人世界中的南宫静深和容槿自然没看到这些。

    “容槿,你要记得,无论待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南宫静深在容槿的唇边低声道。

    锦绣宫的主殿是凤轩殿,今晚因大宁皇后的寿诞又重新装饰一新,灯火通明处,无不显示着皇家的豪奢富贵。

    容槿的位子还算不错,毕竟有亲王世子的位置摆在这里,只是真的不受人待见吧,不要说离南宫静深里多远,就算是一身宝蓝色郡王朝服的容季都比他高了多少个位子,不过少了上诸人的应酬,如果再忽略周围若有如无的射过来的视线,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远远的看了南宫静深一眼,似乎有所感应,本来在冷淡应酬众人的他,露出一抹轻笑,遥遥举杯。

    “你比我们幸运。”身旁的还是少年的声音,感叹一声。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容槿定下神来打量了身旁的人,满殿朝服中这连两个身着窄袖绿色绸衣的少年倒是很显眼的,更不要说在加上这两张一摸一样的亦男亦女的出色容貌,只是容槿方才刻意忽略了。

    “幸会了,慕加,慕亚皇子。”容槿颔首致意,方才在园子里,这两人一直垂着头,容槿也没打量过,如今看来这两个少年恐怕年纪比他还小些。应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吧,哥哥慕加看起来懦弱些,反而说是弟弟慕亚可以柔顺的外表下不时有不相称的桀骜闪过眼底,可是慕加真的是懦弱还是掩饰的太好,容槿也不太想去研究,直到不久后,容槿真真的栽倒了这个人身上,才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看起来不经意的一个人却能轻易的改变你的人生。当然容槿没有预知的能力,所以这时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得也算开心。

    “皇上驾到!”尖细的太监声音传进大殿。坐在上位的皇后带头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南宫经年和南宫清韵,迎到大殿门口。

    一身黑色朝服,上绣五爪金龙,天子的尊贵之姿展露无遗,众人伏地,山呼万岁。

    “梓潼,快免礼,今天是你的寿辰,今天可是寿星最大。”当今天子温和的俯下身,亲自搀扶起一身橙黄色皇后品级打扮的妇人。

    帝后相互搀挽着走向上位。

    “皇上皇后的感情真好。”慕加又敬了容槿一杯,上位的帝后伉俪情深,一家人喜庆美满,羡煞旁人。

    大宁的帝后一向是天下夫妻的楷模,两人相处数十年如一日,这在普通的百姓之家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在帝王之家了。在民间,随处一打听,都能听到帝后情深的几个小故事。当今天子独宠皇后柳氏,冷落后宫三千佳丽,甚至一度当今天子要为皇后驱逐后宫,遭到众位大臣的联名反对,虽然后宫得以保全,但据说皇上对其他的妃嫔态度冷淡,以至今时今日,皇上膝下也只有皇后所处的一子一女,子嗣可算单薄。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私下里,这个柳氏皇后可是被冠上了“天下第一妒妇”的恶名。传言她好妒成性,凡是被皇上临幸的妃嫔和其他妃嫔孕育的孩子都被这个柳氏暗下里处置了。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殿上众人觥筹交错,不时有人起身祝贺,正在这时却突见当今的长公主清韵跪在帝后案前,开口道。

    这本是外臣的宴席,按规矩是长公主身份虽然尊贵,但毕竟男女有别,是要避讳些的,但众人深知皇上爱惜子女甚重,看到长公主在此,倒也没人出来反对,只是这会这长公主今天又要做什么。

    前些日子长公主早朝时跪在乾安殿前,手捧陈本,历数容氏父子的罪状,请求皇上废止他与容王世子的婚约,这事还没过几天,大家还都历历在目,这长公主现在唱的又是哪出,众人屏声静待下文。

    “清韵有什么话,不能私下和父皇说,一定要在你母后的寿宴讲出来?”皇上又给柳氏夹了一筷子菜,这才带些宠溺的开口道。

    “父皇,”清韵带着小女儿的娇态嘟嘟嘴,这才开口道,“我想您能成全我和容季。”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清韵再说一遍。”皇上把递到唇际的酒杯又放了下来,唇角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皇上,你别生韵儿的气,他自小和容季青梅竹马的长大,难免了有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思,这件事情我和大长公主也是知道的。我们也都乐见其成。”柳氏一看情势不好,赶忙出来打圆场道。

    “可是清韵毕竟曾经是……”大家不言而明。

    “皇上,我愿意娶清韵公主为妻,并不在乎过往,毕竟那不是公主的错。是我哥哥配不上公主。”容季越位而出也俯身跪下,情真意切的请求道。

    “皇上,原本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心思纯良,您也是知道的,原本如果临央容氏如果继续效忠朝廷,我虽有担心,也会把韵儿下嫁容王世子的,只如今,容王府谋反在先,而今据说容王世子品行也……略有瑕疵,既然韵儿已经与容王府没有瓜葛,容季这次又大义灭亲,立下大功,这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皇上,你说呢?”

    “父皇,我可是您唯一的女儿,您不疼我了吗?”

    这时已经有不少会看眼色的官员起了身附和。

    这边刚说道;“公主和郡王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那边又起:“公主和郡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地造一双。”

    皇上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别有深味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的落到正在听慕亚绘声绘色北原风光的容槿身上。

    “容槿,你觉得怎么样?”心思活泛的人已经知道这是皇上在可以为难这个容王世子,作为被弃婚的一方,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说话。

    “父皇,您问他做什么?他只是个乱臣贼子。”果然,清韵公主先忍不住了。

    “不知道皇上您问微臣什么?”容槿似乎自始至终都没看到清韵公主,正对着皇上行礼后追问了一句。

    “朕问你,你觉得公主的提议怎样?”皇上示意清韵公主稍安勿躁。

    “请皇上恕罪,因为没人告诉臣必须要听公主说话,所以方才微臣正在追问慕亚皇子北原风光,并不曾听到公主什么话?”就更遑论提议了。

    容槿答得云淡风轻,众人听得可是暴风骤雨,心下为这容王世子捏把冷汗,但是也有不少人佩服这人的勇气,临央容氏即使没落,又岂是那般好折辱的,不少在座的老臣不约而同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桀骜不群的身影,再看看现在他正在受辱的稚子,都不免有些唏嘘,一时之间,偌大的富丽的凤轩殿竟也带上了几分凉薄的冷意。

    44章

    从凤轩殿出来,冬日夜深,北地的盛京,凉风刺骨,灯火通明的凤轩殿,热闹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新一轮的歌舞又开始上演,管弦丝竹,绕梁不绝。

    南宫静深落下几步远,前面的少年,乌发墨瞳,紫衣长裾,猎猎生风,明明应该是贵气清润的少年,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隔世的淡泊和沧桑,这样的矛盾却这样的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回想方才在大殿里,因为容槿的回答,皇上当场摔了酒杯,佛袖而去,连清韵公主的一贯好用的撒娇痴缠,也在皇上毫无实质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场面一时尴尬难言,南宫静深却清楚的看到这个少年的眸子:风过无痕,波澜不兴。

    容槿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你的眼底留下一个影子?

    自皇上离开后,柳氏虽然勉强带着几分欢颜接受众位大臣的恭祝,但是乍青乍白的脸色,微微抖动的手指以及为微不可察的扫向容槿的目光。

    “不对。”南宫静深有些心不在焉的和邻桌的仁亲王世子举杯,“不对,皇后的目光似乎并不是针对这一次的容槿,虽说这次变相因为容槿的原因搅了她的寿宴,可是不至于会有那么深的怨念?但是容槿这么多年在临央,怎么会有机会得罪从未踏出过京城的皇后?”

    “怎么,担心你的心肝宝贝了?”仁亲王世子南宫宁阁看他一副魂游世外的样子,一边的嘴角勾起,坏笑着歪过身子,手肘捣捣他,凑到他耳边,戏谑说道,皇后的目光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有心人也并不难以发现,就算他今天瞎了没看见,但以他对皇后睚眦必报个性的了解,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南宫静深懒懒的扫了他一眼,仁亲王是南宫皇族世代的宗族长,家风一向以严谨公正著称,偏生到了南宫宁阁这一代,出了这个一个泼皮无形,风流天下知的世子。

    “别那么叫他。”容槿不属于任何人,他喜欢容槿,却并不想把让放在一个从属的位置上,他只想与他比肩而立,携手一生。

    “我难道喊错了,他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南宫宁阁戏谑着又凑近几寸,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脸色一正:“不要告诉我你认真了,我也承认,这个容槿确实与众不同,但是你该明白,就算宗族这边,我可以给你帮忙,皇上那边你也过不去这一关,你也别说,你不知道这些年皇上对你所作的一切,对容家所作的一切意味着着什么?就算皇室肯让你娶一个男人进门,但也绝无可能是容槿!”

    南宫静深脸色一凛,抬头,不置可否的望了他一眼:“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眼角的余光看见不久前皇后身边的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下又出现,从衣袖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柳氏嫣红的嘴角诡异翘翘。

    南宫静深直觉和容槿有关,刚要起身。

    “别去,他不会当堂毒杀容槿。”南宫宁阁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在桌下,眼疾手快的扯住南宫静深的衣袖了。

    他当然知道皇后不会这么蠢,在凤轩殿明目张胆的毒杀容槿,就算不是她,她也难脱干系,但是要让人比死更难受的方法可不只是一个。

    他也知道皇上方才的拂袖而去,本身就是对他的一个警告,警告他的沉迷不前。同时也在告诉他,他准备动手了,让容槿与柳家结仇,要借柳家之手除去容槿。

    “放开,不要逼我和你决裂。”就算什么都明白又怎么样,他怎么能忍受容槿在他的面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南宫宁阁闻言,明显一愣,就这样看着南宫静深快步走向容槿,夺下他即将入口的酒水,和皇后告罪后,拉着容槿毅然决然的出了凤轩殿。

    南宫静深,你知道你今天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又可能会失去什么吗?

    “静深,皇后的寿宴结束了吗?”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后面跟着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文雅中年文士,正和他们一样,向宫门走去。

    “莫师傅。”一南宫深静深向他行礼道。此人正是莫凌云,官拜一品太傅,南宫静深这一辈的皇室子弟有几个都是拜在他的门下,莫凌云出身清流世家的湖州莫家,少年时就文名动天下,与容熙,苏远平,南宫江诚等人私交甚笃,俱是一时风流人物。

    “要出宫吗?一起吧。”莫凌云接过灯笼,摆摆手让一旁的小太监回去,不经意间看到近处的容槿,笑意僵在唇际,眉眼俱是明显一震,再开口嗓音竟然带了几分轻颤:“容槿?”

    “容槿见过莫太傅。”

    “竟然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莫凌云拉着他的手,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遍,颇含了怀念的意味道:“我上次见你还在襁褓里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呢?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的……父王现在还好吗?”

    父王每次提起过这位挚友,都是溢美之词,说他是一位真正的清正孤标的君子,虽性喜读书但并不迂腐,是个性情纯良之人。

    容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儒雅温和,让人一见如故,有股难言的柔和气质,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静深,你有时间就带容槿到我那里走走,这个孩子,我看着喜欢,让我们多说说话。”临分手前,莫凌云又再三叮嘱道,喜爱之词溢于言表。

    见南宫静深答应了,又转头对容槿道:“可惜云铮现在湖州老家,不然就可以让你们这些孩子都认识认识了,云铮的性子随和,你们应该是能相处的来的。”

    “会有机会的。”容槿亲自把他扶上马车,轻笑安慰道。

    “恩,总会有机会的,要静心等待。”莫凌云一语双关。

    “下雪了,容槿。”

    雪花自墨色的天幕下飘散下来,一开始还零零落落的,不一会就一大片一大片弥漫了整个视野。

    “这是今年的冬天的第一场雪吧?”容槿有些欣喜得笑开了眉眼,南方的临央很难见到雪花,即使年份异常见到几片雪花,也是在未落地之前就化了,这些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走吧,这盛京的雪不下个一两天是不会停的,我看今晚的雪下得这么大,起码要下两天的。”南宫静深示意马车过来,颇有些宠溺无奈的望着眼前笑得一脸餍足的少年,说他少年心性吧,有时候他有成熟的让人看不透,说他心思深沉吧,此刻又笑这么明净无垢。

    不管怎样,我还可以在这么近的地方守护着他,其余的一切慢慢的来解决吧。

    此时皇宫的另一边,皇上的寝宫泰和殿里。

    南宫秋湖已经沐浴更衣,准备就寝,他只着白色单衣半侧在暖榻上,外面虽然是大雪纷飞,寒冬料峭,但是泰和殿地龙烧得热,即使单衣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一左一右的分立两侧,正在给皇上小心仔细的擦着已经半干的头发。

    “主子。”对于凭空出现人,两个宫女似乎已经司空平常了,眉眼未抬,手里擦头发的动作未停。

    “怎么样?”南宫秋湖把手里的奏折放下,吴果接过来,转身把准备好的茶递上去,南宫秋湖也没在意,只喝了一口,眉头微蹙。

    “皇后娘娘给容槿下了千机,容槿好像并未察觉,刚要喝下但是被瑜世子打断,现在瑜世子已经带着容槿出宫回瑜王府去了。”

    千机,让人慢慢变得疯傻,却不会夺人性命。柳珊珊,你倒是没辜负朕对你的期待。

    “皇上,这杏仁茶,凉了,苦,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南宫秋湖怔怔看了几眼手中乳白色的茶汤。

    “皇上,这里面加了野生的柃木桂花蜜,不仅冲淡了杏仁苦味,还有清火,润燥的功效。”

    “老吴,你什么时候对医术也有研究了?”南宫秋湖淡淡的眼风扫向他。

    “老奴哪里知道这些啊?还不是那个小容王爷说的?”吴果赔笑两声。

    “这个容槿倒会做人,这人刚见一面,你就倒向他那一边了?”南宫秋湖说话的语气不重,甚至算得上慢条斯理。

    吴果却是脸色一白,“噗通”跪了下去:“皇上明鉴,奴才是万万不敢的。”当年的爱有多深个,现在的恨就有多深,他知道皇上要把容家置于死地的决心有多大,他心里也清楚无论如何不能和容家扯上半点关系的,可是那个无法让人生出仇恨之心的少年,又何其无辜?

    南宫秋湖想起容槿说这些话时,眉眼殷殷,不禁心中一阵烦躁。

    “玄二,容槿那边的事情,你们先不要插手了,先放一下。”

    那夜的雪果真如南宫静深所说,足足下了两日才停了,雪后这几日放晴,积雪融化的很快,房顶上的雪融化了滴下来,滴滴答答像断线的珠子,也许是因为园子里温泉的原因,那几棵枫树即使入冬了,依旧灿若烈阳。院子里不时会有小鸟雀来觅食,这些日子侍女寻了些谷子粒过来,容槿就洒在书房的窗台上,这些小雀起先不敢过来,这两日胆子倒是大了很多,也不管窗边的人,自顾跳到窗台上啄食起来,有一两只特别胆大的,甚至还跳到了书桌上和容槿正在看的书页上,屋檐上的冰凌子整块的融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这些鸟雀受惊而起,又远远的飞出墙外了,

    赐婚的圣旨最终还是颁下来了,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当今皇上唯一的掌上明珠,大宁的长公主和大长公主之子的联姻颇受世人的关注,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有北原太子亲自带领的使臣团,不日即将抵达盛京,南宫静深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件事情,虽然北原已经向大宁称臣纳贡,但是国力仍不容小觑,再加上这次是由北原的储君亲自率领。接待的规格自然是更上层楼。

    这时的容槿和南宫静深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向无可逆转的方向转动了……

    45章

    大长公主的府邸位于城郊三里处的紫竹苑,这里原本是皇家的一处别院园林,苑内四季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九曲回廊,一派江南景色,据说是当今圣上和大长公主的母妃,已逝的莹妃娘娘来自江南,先皇特地命人修了两处园林,一名紫竹苑,一名暮寒居,两处园子遥遥相望。十几年前大长公主自临央回京城后,拒绝住在内城已经准备好的公主府里,而是选择紫竹苑,皇上又命人修葺一新,钦赐大长公主,至于暮寒居,先皇临终前下旨永久封存,列为皇家禁地。

    这日,大长公主府的后门,未时悄悄打开,一顶青布小轿被抬了进来,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大长公主南宫溪岚住的莹尘居,偶有路上好奇的仆从伸头张望,都被主子旁边的近身仆妇东娘厉眼扫了回去。

    “公主就在里面的等你,你请吧。”东娘让轿夫停在院门前,示意他们退下,对着从轿子出来的少年,略微躬身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冷冷道。

    少年没有看她一眼,径自来到门前。

    “容槿吗?进来吧。”

    “容槿见过大长公主。”

    门内上首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美貌妇人,柳眉杏腮,虽然已届中年,仍是艳光四射,依稀可见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风采,说起来这位长公主虽与当今圣上虽然是一母所出,容貌倒是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长公主容貌明艳照人,当今皇上则是清逸绝俗,听说长公主的容貌酷似其母,瑜王府有供奉先皇画像,先皇相貌样貌英伟,那倒是不知当今圣上的相貌到底像谁了。

    “容槿?”南宫溪岚乍一抬首看清来人的相貌,手中茶盏一抖,心下大惊,这个孩子的容貌……如果不是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单看这个孩子的相貌,她会以为这个孩子是容熙和她皇兄生的,但是怎么可能呢,且不论这两个男人能否生出孩子,就说他们两人之间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孩子,两人应该也不至于闹到今天不死不休的地步,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就是不知道皇兄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会有何感想,不管怎样,这个孩子留不得。南宫溪岚暗暗下定决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吸了两口气,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

    “来京城两个多月了吧怎么不来我府里坐坐?”南宫溪岚重新坐定,纤白的手指划过已经很平直的衣角,殷红的唇角牵起几分轻蔑意味,复又开口道:“还是玉萱萱和你说什么了?说我会害你吗?”

    “大长公主多虑了,母亲并未和我说过什么,只是容槿如今的身份不便外出,所以才没能来拜访您。”容槿见这大长公主似乎忘记他站着了,只得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南宫溪岚见此,眉头很明显的皱了皱。轻哼一声;“如此便好,以后没事可以常来走动走动。”

    容槿倒是有些想笑了,这话说的太言不由衷了,这大长公主轻蔑的表情掩饰都懒得掩饰了,让他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大长公主说的是,容槿晓得了。”

    这大长公主明明是和容季一样,对他很不待见,那今日又巴巴的把他接来,却什么也不做,难道就坐在这里纯喝茶,可是这冰凉刺骨的目光,夏日里或许有解暑的奇效,在这寒冬腊月里真的不怎么舒服。

    外面的天地大雪初融,这个房间北向的窗子大开,刺骨的寒气一股一股的涌进来,隐隐带着一股莫名的香气,容槿这才定睛望去,他方才以为那是一棵落了雪花的树,现在仔细瞧来,竟然密密匝匝的开满了白色小花,枝干笔直,黝黑如墨,花色纯白如雪,还有这香气,竟然是……

    “看来你也看出来了,这确实是一棵难得一见的雪沉木,这几日下雪,正好开花,你倒是赶巧了。”南宫溪岚显然也看到了,起身来到窗前若有若无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雪沉木,他在前人著的《珍木图谱》中见过,此木生长于极寒之地,雪落始成花,这香气却不是自花中来,而是雪沉木枝干,因此也是一种极品的香料。但成活的雪沉木确实另有奇效,香气具有养气凝神,久驻容颜,延年益寿的功效,是难得的养生佳品。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南宫静深握笔的手一直在抖,奏章上的批注字体已经有些倾斜。这怎么可能?

    顾十三担忧看了一眼案桌后的主子,收到消息的那一霎那,他也想到了,若容世子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这两人之间将再无转圜的可能,虽然别人一直说自家的主子天性凉薄,冰冷无情,可是他知道凿开了主子表层的坚冰,底下有一片炽热是留给容世子的,反观容世子倒是温润如玉,却如一团温水,半点也波澜不起。

    暗下握紧拳头,顾十三重新伏下/身,一字一句的禀报。

    “玄部临央传来的消息,昨日容王妃玉萱萱病重过世,夜里容王府走水,火势很大,整个容王府一夜之间尽成瓦砾,次日清晨,发现容王爷在火海中未出来,已经随王妃去了……”

    “够了,十三,不要说了。”朱笔在奏章划下了长长的一道鲜红。左手扣住了右手腕,手为什么抖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他就知道,容王府有太祖皇上亲笔手书丹书铁劵,他们这样做,或许会毁了容王府的清誉,但是他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爵位都可以保留。

    为什么容王爷会最后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容槿不是他最珍爱的孩子吗?为什么容槿还在京城为质,他竟然就这样撒手?

    “容槿呢?容槿现在哪里?”南宫静深霍然起身,案桌上的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的带落了一地……

    “府上的人早些时候进宫禀报过,容世子被大长公主接过府,说是叙叙旧。”

    “叙旧?”南宫静深略停顿了一步,紧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已经着人暗中跟着了。”顾十三也从地上起来,紧走几步,跟在身后。

    “皇上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吧?”马车飞快驶出宫门,巍峨庄严的皇宫上方,乌云开始重新聚拢,暗影重重。

    “他最后说了什么?”南宫秋湖面色平静如常,甚至还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皇上,那茶……”吴果在皇上有些凶残的目光下住口,那茶水是刚泡好的,还烫人。冬日里,皇上喜欢手边放一杯热茶,当年容王爷还在,两个人总是喜欢凑在一起,一边吹着,一边喝同一杯茶水,那便是皇上难得轻松的时刻,时至今日……

    “老吴,退下。”

    吴果离开后,偌大的南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玄部的暗卫玄七跪在地上。

    “我们曾试图冲进那个房间,可是在门口遭到容王府暗卫的反击,后来还是容王爷出来了,他似乎知道我们是主子的暗卫,他让我们告诉皇上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希望和皇上之间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的真好啊,原来只有玉萱萱才是你的心上人啊。

    “秋湖,容熙此生有你足矣。”

    “哦,我如果先死了呢?”

    “你若先去,要在奈何桥上等我,马上就会随你去的。”

    言犹在耳,言犹在耳……

    “容王爷还说,请皇上不要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了,他把容槿留给您……”

    “你们转告皇上,请他善待自己,也善待容槿,我把小槿留给他了,让他看看小槿右手手臂内侧,他一切都会明白的。还有告诉皇上小槿的生辰是……同熙三年九月初八。”

    “再见,秋湖,不,是永不相见了,秋湖。”容熙最后看了一眼北方已经烧成火红的天空,转身走进了火海,房外容府的暗卫静静了跪了一地。

    “就是这些了,皇上。”玄七虽然不知道容王爷最后说这些话的意思,但还是据实禀报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南宫秋湖口中来来回回的从方才就念叨着这几句话。这句话后他已经什么话都听不到了。

    “下去!”

    “可是皇上……”玄七想提醒皇上两句,因为他觉得容王爷在说最后这两句话时,那表情似乎有很深的意思在里面,他直觉应该是很重要的话,玄七张张嘴,看看皇上,又犹豫了。

    玄七不知道因为他的这次犹豫,有一场悲剧将要开始上演了。

    “容熙,容熙……咳咳咳……”口中的血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盛京城里停了两日的雪又开始下了……

    46章

    窗外风雪紧。

    “小容王爷,你看今夜的雪这么大,您今晚就早些歇着吧。”天色晚了,琉璃在收拾床铺,今晚天冷,又多加了一床厚些的褥子,见容槿还坐在书案前,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把桌上的油灯拨亮些

    “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再给您添个手炉吧,您看这么晚了,看书仔细手冷。”翡翠把窗子关严实了,重新换来一个鎏金描红双色蝶的碳手炉,新添了一盅热茶。

    今天傍晚和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小容王爷好像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反倒是大少爷刚来,又神色匆匆的离开了,珍珠来请示小容王爷晚饭想用点什么,小容王爷还颇有兴致的说前几日尝过的酒糟鹌鹑还不错,今日雪大,再温壶酒,就是不错的下酒菜了。

    翡翠在一旁的脚凳上做些针线活,小容王爷甚至还抓了一把包谷,雪天鸟雀不多,仅仅飞进来那几只,小容王爷逗弄了好一会子,之后神色有短暂的异样,再后来就是这样长久的沉默。晚饭也用了,不见异常。

    “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俩下去休息吧。”

    俩个侍女对看一眼。躬身行礼,默默带上门,退了出去。

    待听到两个侍女已经远去的脚步声,容槿猛地推开窗子,晚饭全吐了出来,风夹着雪花扑在脸上,冰凉一片。

    “娘,娘……”离天亮还早,南方的天空一片漆黑,临终的最后一面竟然不得见,如果没有他,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在这个年纪香消玉殒。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及的,两道孤傲的身影浮上心头,心中一时纷纭交错。

    下定了决心,容槿拧开了发上别着的青玉簪子,青色的珠子在手中化作了一缕青烟,片刻消散在空气中。

    是时候离开了……

    侧耳听到院门处有动静,容槿吹灭了油灯,掀被上床。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来人似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一直朝着床这边过来了,容槿屏声静气。

    过了好一会,不见来人的动静,容槿暗暗握紧手中的簪子。

    这是什么声音?如果他没听错了,来人竟然正在解衣服……

    容槿伺机而起,却被来人先一步压倒在床上。

    “唔……南宫静深,起来。”容槿被撞得眼前一黑,在他压下来的那瞬间,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宫静深。

    南宫静深一言不发,双手撑在容槿的身侧。

    平心而论,南宫皇室的人相貌都是上佳,容槿自问对男色没什么爱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南宫静深是其中的翘楚,极为俊挺的相貌,却不显冷硬,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着倾绝星空的深邃和璀璨。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却有着极深极深的,容槿看不明白的暗潮。

    “南宫……唔……唔……”容槿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暧昧难言,刚一开口,就被南宫静深狠狠堵住,决绝的扫荡一切。细细的搅动,密密的纠缠,容槿只觉得舌尖被吮吸到发麻,两人之间来不及咽下的口水,沿着唇角缓缓滑下……

    容槿只觉眼前阵阵晕眩。虽然今生还没有,可不代表他前世的记忆不再了,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如此强势的索取。

    手中的冷硬簪子提醒了他。

    南宫静深,不要怪我,只能怪你挑错了人……

    手中的簪子对着南宫静深的肩膀狠狠地扎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向要害部位扎,只扎肩膀是死不了人的。”容槿的手腕半空中被抓住,南宫静深自他身上抬头,神色淡淡的问道。

    “你……”容槿突然觉得手脚酸软,四肢无力。运气内力一丝也感觉不到,不由惊道。

    “终于发现了吗?”南宫静深凤眸微眯。

    “你做了什么?”容槿不死心的重新试了遍,内力依旧是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散去你的内力而已。”南宫静深眼眸深处浮起淡淡凉意。继续道:“你以为表现出没有功夫的样子,我就会相信我吗?容王爷文武双全,他的孩子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就算你掩饰的再好,可是在第一天,你就发现了隐在秋赏居四处的暗卫了吧?”

    “你什么时候下的药?”容槿并没有否认。

    “今天的晚饭里。”南宫静深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据实相告:“本来我还在担心你知道了临央消息,今晚会吃不下去,没想到你怕翡翠他们看出异样,还是强忍着用了晚饭。这倒是省了我的另一番功夫。你现在发现已经晚了,那药入口即发生作用,不过你不用担心,除了让你丧失内力,还会有一天的手脚酸软,一切和平日里没两样,反正你在他人眼里也只是个温雅世子,现在倒是表里如一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那些鸟雀里有些带着来自临央的消息。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训练那些小鸟雀的,可是我所知道的临央容槿却绝对不会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我起先是不知道,可是当你唯一能接触到的只有鸟雀的时候,再不可能,我也不得不去怀疑了。你竟能在翡翠他们的眼皮底下做些事情,而没有被发现,要知道翡翠她们可不是普通的侍女,她们暗部数一数二专使监视和刺探的高手。”

    “我还没放在心上。”他早就发现了,那不同于一般侍女的轻盈的脚步,事无巨细的面面周全,无不显示着这些侍女的身份不仅仅是侍女的身份而已。

    “这才是临央惊采绝艳的容槿。”南宫静深有些着迷看着他难得表现出的清傲,曲起手指,沿着脸部轮廓缓缓滑动,细腻的触感,让他不忍离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下的是化功散?”容槿扯开他的手,不动声色的道,他虽然没服过化功散,但也听师傅说过,一瞬间化去修炼多年的内力,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简直不啻于剥骨抽筋,现在南宫静深就这么简单的一副药就能毫无感觉的化去他十几年的内力,他怎么相信?

    “果然还是骗不了你吗?”南宫精神似乎与有荣焉,轻笑一声,低头亲昵的在容槿的嘴角轻啄了两下。“我也没想过能骗过你,虽然我很想就这么折断你的翅膀,让你以后只能留在我的怀里,只能依附我生存,可是临到尽头,我还是不忍心了,不忍心你受散功之苦,不忍心看你失去你的天空,放心吧,这些药只是暂时锁住了你的内力。”

    “给我解药。”

    “等你有一天肯心甘情愿的待在我身边,我才能给你,否则你就会跑了。让我再也找不到你。”南宫静深沿着银丝吮吸,从唇角一直来到胸前。容槿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褪去,只余薄薄的单衣。

    “休想。”容槿的脸别到一旁,避开他又落下的吻。

    “那你今晚也休想离开。”

    “你……”容槿这次真的震惊了,今晚离开的决定,他也是刚下定的,为什么南宫静深会这么言之凿凿,还是他只是猜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王妃去了,容王爷一把火彻底断绝了你的后顾之忧,我不会愚蠢的认为这里还有什么能困得住你。”南宫静深有些自嘲的扯扯嘴角,转而强硬的按住他的手腕,深深了吻了下去。

    上面的衣衫大开,南宫静深有些发狠的吮吸,噬咬,所过之处白皙皮肤上浮现出斑斑红痕,容槿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手上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身上的感觉却随着黑暗的到来愈发明显,身子已经隐隐有些情动,却有着更深的绝望。

    寂静的深夜里。隐隐传来的打斗声音越来越近,容槿蓦然睁开眼,是夜一他们,一定在约定的时辰没见到他,才贸然闯进了瑜王府。

    “都来了吗?”南宫静深凑在他的耳际,低声说道:“你要相信,我能让他们进来,就能让他们走不出瑜王府。”

    他相信,既然南宫静深知道他今晚会走,就不会没有准备,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不深,但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知道这个人不会做没把握之事。

    “你要我怎么做?”

    “留在我身边,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我就让他们安然离开。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南宫静深扣住他的脸不容他逃避,直直得看进他眼眸深处。

    “我要看着他们安全离开。”他没得选择。

    “夜一,你们都住手。”暗部的人显然也事先得到过知会,容王府的暗卫一停手,他们也跟着放下手中的武器。

    “少爷。”夜一带头,后面跟着跪下了十几个人。

    “夜一听令!”

    “夜一在。”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父王去后,我就是暗卫的主人,我现在以暗卫主人的身份命令你。率暗卫余部即刻返回临央,终生不得踏进盛京城。”只有你们离开了,南宫静深才能真正放心,你们也才真正安全。

    “可是王爷临走前,给我们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保证少爷的安全。”夜一看着从刚才就把少爷一直扣在怀里的俊美青年,瑜王府的世子,南宫静深,他直觉少爷不能离开一定和此人脱不了干系,他看少爷的眼神,那是全然的独占。而且他们都清楚的看到他们方才是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这么晚了,他们待在一个房间里做什么,联想到最近的流言,夜一不寒而栗,难道少爷真的被……不行,他们今晚就是拼死也要把少爷救出瑜王府,他不能让容王府的世子殿下落到这种不堪的境地。

    王爷已经走了,如果他们再不能保护好世子,那还要他们这些暗卫做什么?

    “难道父王的命令可以遵从,我的就不能了吗?”容槿冷了脸色。

    “不是的,少爷……”

    “不要说了,容家从不留违背主人命令的暗卫,你们只能有两个选择,听令即刻离开京城,或者……永远剔除容家暗卫,你们自己选择。”容槿说完,转身进门,再也没看他们一眼。

    “少爷,夜一听令,会带着他们即刻离开京城,我们会在临央等着少爷回来,少爷请多保重。”

    夜一见房内没有动静,又俯身下一拜,“夜一率暗卫京城余部拜别少爷。”

    带领众人在夜色中遁去。

    南宫静深又把容槿拽住床上:“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准你想着其他人。”

    刚换上的衣服又被扯掉。

    “别逼我恨你,南宫静深。”容槿没有反抗,只是淡淡说道。

    “我不会逼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逼你。”南宫静深停手,长臂一伸,卷进怀里,深深的埋在的他的颈侧,“我只想你留在我的身边。”

    怀里的呼吸渐渐平稳,南宫静深指尖平复开他微皱的眉间。为什么,他已经这么安静的睡在自己的怀里,为什么心口还是空的这么厉害?

    南宫静深,你何必执念如此?你明知道,我即使现在被迫答应你,终究有一天还是会离开。

    在这个雪夜里,同在一张床上的人却各怀心思。

    失去后,南宫静深会想起,如果没有当日的执意强留,是不是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那时离开的容槿,会不会已经过上了他一直向往的平淡宁静的生活?

    47章

    时令已经进了十二月份,四物俱寂,百花凋敝,秋赏居里,只有墙角数枝腊梅凌寒怒放,只是花色惨淡,很难引人目光,偶有喜鹊立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距离容门暗卫离开,算来也有半月时间了,这些日子以来,南宫静深夜夜宿在秋赏居,在瑜王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容槿甚少踏出院门,也不知道外面传言成什么样子了。

    瑜王府的女主人王妃一反常态的没有表示什么,他不知道南宫静深和她说了什么,还是觉得年轻人偶尔荒唐也没什么。

    其间南宫媛媛来过几次,看到房间里南宫静深的用品,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容槿见她拐过转角处,偷偷的立在那里抹掉眼泪,转过身来又是活泼乐观的亲王郡主。身在这样的家族里,又有几个人可以真正的无忧无愁。

    媛媛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是云家的大公子云仲淳,云家也是大宁世代执掌京畿兵权的大族,虽说媛媛是庶出,但早已经记在正室王妃名下,现下瑜王府皇恩甚重,媛媛又早早的封了郡主,配云仲淳也算身份相当了。

    南宫静深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远远就看到秋赏居,木棱格窗子里透出的暖色的灯光,在这冬夜里,不禁加快了脚步。

    床内侧,悬了拳头大的两颗夜明珠,容槿拥了被子,朝里歪着,满头的乌发散落了在背后,手里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着,床上柔软舒适,容槿的书页越翻越慢。

    “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南宫静深从后面拥住他,下巴靠在他的颈窝里,心情似乎很好的调笑了一句。

    容槿刚沐浴完,衣衫单薄,冷不丁的接触到他身上的从外面带来的寒气,硬生生激出一个冷战,自从失去了内力,这个身子不若往常能运功御寒。

    “呵呵~抱歉,我忘了换下了外面的衣衫了。”南宫静深很自然的在耳际落下一个轻吻。起身换了翡翠已经拿过来的衣衫,容槿皱皱眉头,忍住自己想擦一擦的冲动,尽管这些日子一直同床共枕,他还是无法习惯和一个男人这样的亲密。

    “在看什么书?”南宫静深又凑了过来,握着容槿的手腕把书拿过来看了看,“农学杂谈?怎么看起这书了?要去学人家隐居南山,种田采桑不成?”

    “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南宫静深温热的气息打在颈间,有些酥痒,让他忍不住稍微侧侧头。

    “用过晚饭了吗?”南宫静深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环在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

    “南宫静深,你……”容槿恼恨的白他一眼,这人怎么最近越来越泼皮无赖了,不搭理他,他就越发嚣张无形,直到惹到他变脸为止,由着他,就更变本加利,这些天一直这样,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噗嗤!”翡翠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家的这个主子在外人眼里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朝堂上的不少权臣将相都对他颇为忌惮,无人敢触其麟角,又谁会想到,一到小容王爷面前,浑然的没个正形。

    琉璃看了一眼床侧靠在一起的两人,自家的主子笑意盎然的说着,小容王爷虽然依旧冷着脸色,但唇角已经不再僵直,依稀听到几句耳语。

    “哦,那时候……父王。”

    “气得追着敲我的头……就这里……”

    “娘就在父王面前哭……”

    “哭到……父王告饶……”

    “致远和媛媛……”

    很少见到自家主子有这么轻松的时候,琉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两个都是男人又怎样呢,只要是主子喜欢的,他们就喜欢,况且小容王爷这样的人品,也没惹人置喙的地方。

    “死丫头,还不去和珍珠布置饭菜,杵在这里偷懒?小心我敲你的头。”转过身来,看见翡翠还在那看得目不转睛,小声笑骂一句,拿起正在收拾着的书卷作势要打他。

    “我不敢了,琉璃姐姐。”翡翠笑着扭身跳开一步,告饶道,“对了,主子,还没用晚饭吗,这么晚了?”

    “方才听十三说,那个北原的太子这些日子游性颇大,今天又拉着主子逛了大半天市集,送走了北原的太子,后来主子又回宫处理半天政务,马不停蹄的又赶了回来,珍珠已经在厨房收拾了,你去搭把手,也好快点,早些用了晚饭,也早些休息,北原太子后天就要启程回国了,明晚宫里还要为他准备饯别晚宴,皇上都要参加,明天一天又有的忙了。”

    “主子,晚饭在外间准备好了。”翡翠进得内间说道。

    “你还没用晚饭吗?”

    “这两天有点忙,再去陪我用点吧。”

    “我已经吃过了。”

    “再多用点也没关系,我养得起。”

    “你不要故意歪曲我的意思。”容槿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这些天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又恼恨南宫静深的强迫,故意漠视,朝夕相处这么多天,竟然没发现这人短短几日,就憔悴了这么多,脸颊明显消瘦,眼底血丝隐现,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听翡翠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念叨,这些日子,白日里除了日常的政务还要料理北原太子的事情。

    不是不知道,夜里几次醒来,明显的感觉到南宫静深睡得极浅,他略微动下身子,都能引得他起身询问,自己的手都被他攥到发麻。

    南宫静深,你又何苦把我们两个都逼到如此的地步。

    心下暗叹口气。

    “你先过去,我加件衣服随后就来。”

    闻言,南宫静深一愣,旋即展颜一笑,光耀满室。

    “今日,我亲自伺候你一回。”

    “南宫静深,你做什么,你放手……”容槿这次真的被南宫静深吓到了,脸色忽白忽红,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后撤。

    “别动了,这就好了……怎么在被窝里捂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冰凉。”南宫静深戏谑的看他一眼,握紧了手中的脚掌,摩挲着又低头呼气,手底下清晰的感觉到脚底的茧子,表明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的贵族世子。

    几次抗议无效,被半强制的轮流搓热了两只脚,又套上棉布鞋袜,裹了外衫。容槿的脸色已经换了又换,自己都不知道什么颜色了。

    “好了,又没人看见,你害羞什么?”南宫静深倒是喜上眉梢,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伸长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害羞?容槿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懒得看他一眼,大力拍掉他的手,先前一步,摔了隔帘,转身先出去了。

    南宫静深忍笑到肩膀颤动。

    “喂,容槿,你等等我啊。”

    “南宫静深,吃你自己的。”在不知道第几次,南宫静深又凑过来咬走了他筷子上的菜时,容槿额角抽了抽,拿着筷子的手抖动几抖,忍不住想直接揍他,拖着人出来一起用饭,自己都没吃到几口,就被他半路劫走,索性放了筷子。

    “可是我觉的你夹的比较好吃。”南宫静深笑的全然的纯良无辜。

    “要不然我夹给你吃好了了,这个八宝虾仁豆腐很鲜,你尝尝。来,张嘴。”南宫静深举着汤匙凑到容槿的唇畔,诱哄道。

    南宫静深,你到底多大了?

    “我自己来。”

    “苏未央来京城了。”南宫静深把豆腐放到自己碗里,突然换了话题,眼角的余光没有离开。

    “哦。”容槿夹菜的手很难分辨的顿了一下,夹了一根翠绿的芹菜送到嘴里。

    “听说你们关系很好。”

    “还行,苏侯爷以前常去我……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也是很多年没见了。”他们现在这样的立场,犯不着再把苏家拉下水,划清界限,离得远远的,是再好不过的。

    撒谎,容槿。临央春祭上他见到那个白衣少年就是苏未央,你到底在掩饰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容槿第二次踏进皇宫,同样是为了宴会,上次是皇后的寿宴这次是北原太子的饯别宴。

    苏未央背光而立,枝叶间透过来的烟火的余光洒在他的一身白衣上。

    酒宴之后是盛大的烟火表演,本来说皇上会亲自莅临为北原太子送行的,后来又传下圣旨皇上因圣体欠安,交由皇子南宫经年和瑜王世子南宫静深代为送行。

    五彩缤纷的焰火在他们的头顶上绽开,又湮灭消逝。

    两个人在焰火的角落里相对而立。

    “阿槿。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了半晌,苏未央才沙哑开口。

    “总是发生的,只是或早或迟的问题。”容槿没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未央,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无可转圜,也不容逃避。

    “阿槿……”苏未央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可能真的要失去眼前的这个人了。

    四月里他们在临央分别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意兴湍飞,亲密无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甚至只要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可是现在,他感觉彼此之间相隔了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他在惶恐不安。

    他今年一直在西陵游历,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他马不停蹄的赶回大宁,还没到南川,就听到了容王和王妃去世的消息,又日夜兼程的赶到京城。

    “未央,虽然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总会过去的,我现在一切都好。”这些年两人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感觉这个少年又成熟不少,靖州苏家世代武将起家,没想到苏家长子却以文名动天下。可是很少人知道,这个少年的功夫也一等一的,不过貌似自己以前比他还好些,容槿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开了眉眼。

    “你又在想什么?”每次见到他笑成这样,准没好事,长期吃亏的经验让他心里立即开始打鼓。

    “想起去年冬天,你打不过我,你被我踹下水。”

    “你是还敢说,害我病了四五天。”少年有些委屈不满的瞪他两眼,又低声都嘀咕了两句。“看你现在这样我也放点心了。”

    “你又偷偷的嘀咕什么?是不是在骂我?”这人怎么还是这么想让人欺负呢,容槿刚抬手。

    苏未央向左边滑开一大步,捂住额头道:“我没说什么。别动手。”每次阿槿生气,首当其冲遭罪的就是他的额头了。

    容槿原本黑沉沉的眼瞳里笑意加深再加深。

    眼前的少年眉眼美好的恰如三月里最和润的景色,朗月般的气质,一双在夜色下显得更加深远的眸子,即使现在在他面前还残存着几分稚气,但日渐俊朗的眉眼已经有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相信假以时日必定是大宁翻云播雨的人物,所以未央,即使我们以后,永不能再相见,你也要在自己道路上走好。

    南宫静深站在北原太子身边也没有错过这一幕。他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烟火中模糊难辨。

    容季顺着南宫静深的视线望去,嘴角诡异的翘起。

    在更远的望月楼,南宫秋湖静静的望着这一幕,不置可否。

    “小容王爷,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略带惊奇的声音在背后想起。

    “慕亚殿下。”容槿转过身来就看到慕亚皱了眉头,打量的目光落在未央身上,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容槿刚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就被慕亚以急事为由,不由分说的拉走了。

    “慕亚,你拉着我到哪里去?”一路被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慕亚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罕见的一脸凝重,抿抿唇,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

    “容槿,我当你真的朋友,所以劝告你几句,在这个京城里,谁都知道,质子的生活并不好过,但至于怎么不好过,恐怕不置身其中,没人都不知道,背地里使绊子,暗地里的阴损手段不说,就像我五哥,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他的母妃分位低,很小的时候就被作为第一个送到到大宁的质子,落到被人剁了手脚,折磨致死,我父王也没见怎么在乎,反而是把我和哥哥送了过来,我们的母妃为此撞死在大殿上,也没能阻挡住父皇的旨意,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说好听点是质子府,说白了还不就是个皮肉场所,但凡有点权势地位的人进门,我们都要伺候。”慕亚落到远处的目光收回来,言辞决绝道:“所以你绝对不能去那个地方,南宫静深对你很好,你整日待在瑜王府里,你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你要呆在南宫静深的身边,不要去妄想其他人了。”

    听到这里,容槿才明白,感情这个慕亚是以为他和未央在……

    “你误会了,我和未央是……”

    “我误会不误会没关系,只要南宫静深没误会就好。”慕亚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不不能和你多说,哥哥应该在找我了,我们今晚还要单独的送送二哥。”

    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容槿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来。打量一下周围,似乎还是在宫里,房间里的摆设也是宫廷规制,这么说来,他还在宫里,但是现在是宫里的什么地方?

    “我这是在哪里?”容槿压住眉心,这明显是间内室,窗外暗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记得……他和慕亚谈完话,正要离开,却遇到了慕加,他记得慕亚擦肩而过的时候,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小心我哥哥。”

    接着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阵晕眩,再接着……

    不对,背后温热的气息告诉他,床上应该还有一个人,容槿想翻身查看,身子一软,又倒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静深下的药明明只有一天的酸软反应。

    为什么现在不仅一点力气也没有,而且明显感觉身上烫的厉害,身子深处似乎有无名火在慢慢燃烧。

    “小容王爷,你醒了了吗?”慕加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到床边,原本清秀可人的脸庞,此时却如刚出闸的猛兽,满是嗜血的笑意。

    “慕加?我为什么在这里?”他最后见到的人就是慕加,所以这事绝对和他脱不开干系。

    “哦,只是想请小容王爷,帮我一个忙而已。”

    “我不认为,我们的交情好到可以互相忙的地步?”有什么关节除了差错,就算他现在被封制了武功,可是道理上说也不可能被这么容易迷倒,毕竟娘亲的……还在他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慕加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又走进几步,眼中伪装的懦弱温良一扫而空,语调开心上扬道:“这恐怕就由不得小容王爷了,啧啧,近处看,小容王爷这张脸果然更加夺人心魄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惦记着呢,干净清贵的很,就连慕亚都想放了你,他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在污泥中的人了,自身都难保,居然会心软想给你留点干净。”-

    48、一寸相思

    容槿扭头避过他的手指,冷冷道:“你给下的什么药?”

    慕加嗤笑一声,也不在意,收回手,在衣服上轻抚了两下,径自在床尾坐下了,这才开口道:“说起来,这个方子,我也是偶然间得到的,这配方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说它简单呢,是说只需要两种药材,说它的,是说这两种药材实在难得。”

    容槿强忍住身体内传来的异样,不耐烦他的啰嗦道:“我没兴趣听你在这卖关子。”

    慕加原本坐在床尾,和容槿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闻言,颇觉有趣的咋咋嘴巴,向前探探身子道:“小容王爷,你不会已经发作了吧?想不到小容王爷身子这么敏感,发作的这么快?”手指试探性爬到容槿的腿上。

    “滚开,慕加。”容槿眼中闪过恼怒的火光,双腿方抬起,又无力落下。

    “呵呵呵呵——小容王爷,你不知道,你这副清贵倔强的样子会让人压在身下好好疼爱吗?”慕加又大着胆子靠近些,“难怪南宫静深这么爱若眼珠,同样是质子,你可比我们干净多了,我们在质子府任人欺凌的时候,你却能安然待在瑜王府里受到百般保护,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容槿懒懒的看着状若疯狂的慕加,冷笑道:“你这个样子,很难看,慕亚。”

    他不会相信仅仅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让慕加做出这样的事情,妒忌,或许真的会有,可是绝对不会是促成慕加冒着得罪南宫静深的危险来做这件事情,事到如今,给自己寻这么理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自己会比较好过吗?

    “容槿,你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惹人厌,怪不得就连自己的亲……”惊觉失口,慕加闭嘴,但看向容槿的眼神再无一丝笑意,阴沉开口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从我这里套话了,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我可不认为你还能走出这个房间。”

    门被从外面有规律的三长两短的轻敲了两声,就听慕加对着门外,不耐烦地开口道:“知道了,这就好了。”

    “主子让你快点,小心误事。”容槿听那声音异常尖细,初步判断应该是宫里的太监,这就更确定了他现在是还在宫里的。

    “我知道分寸,你转告你家主子,我要确认容槿必须完全被药性控制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慕加走到门边,并未开门,只和和门外的人隔门交待了几句,似乎已经不再顾及容槿,说话的声音并未有太大的避讳,所以即使床铺距离闷有一丈有余,容槿也听得清楚,随后门外的人似乎不满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慕加又走回来,面沉如水,一拳打在床柱上,愤愤开口道:“这么个阉货也敢来耍起威风了,等事成之后,看我怎么收拾这些人,我要所有亏欠我的人百倍偿还。”

    容槿没有再搭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抵抗住身上一涌来的灼热感,到底被下的什么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烛光下密密的汗水渗透出来,脸上一片潮红。

    慕加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知道药性已经起作用了,起先他被叮嘱过不要靠容槿太近,以防容槿有什么后招,可是现在看他这样,慕加也放心了,直接坐在容槿身边,在他的鬓角边揩了几滴汗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做这种无谓的抵抗,你知道这种药叫什么名字吗?叫寸相思,这是雪沉木和幽碧花制成的,很多人都知道两者都是上乘的养生佳品,却不知道,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就是天下无人可解的媚药,只要在一个月内闻到过这两种味道就会发生作用,当然雪沉木生长在极北之地,幽碧花生长在南方阴热绝谷,移植极难成活,当然也不可能一月之内因为他们中了药性,而这两种药又都是养生之物,分开让人吸取,即使百毒不侵之人也难以觉察和抵抗,中药之后,全身酸软,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要想以后不成为废人,除了与人交合,别无解药,你看我们为你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容槿只是掀掀眼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仍未说话。

    慕加继续自说自话,这时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得意:“这药还有一个特性,我好像忘了告诉小容王爷了。”

    这声小容王爷唤得千徊百转,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

    “那就是你越抵抗呢,药性发作的越快,你越强行抑制呢,药性越深,所以小容王爷,你现在怎么样呢?”

    “你的目的。”容槿再开口,声音因压制药性已经带上了几分轻颤。

    “目的?小容王爷,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身边躺着的人是谁吧?那里可是我们北原国尊贵的太子殿下。”慕加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明天早上工宫人再发现你们的时候,北原的太子强迫了大宁的小容王爷一夜风流,小容王爷恼羞成怒,就这么杀了北原的太子,到时候我的那个父皇必然会大军压境,擒拿凶手,那时候就算南宫静深可以只手遮天,不顾百姓的安危,引起来两国的战争,大宁的皇帝陛下也不会答应,那么现在失去了容王府的支持,无权无势的您就只能在被人侮辱之后,再被送到北原任人处置,以交换两国的和平相处。”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认为你们的太子死后,北原的皇帝会迎回你这个被当成女人玩弄的质子回国继承大统?”容槿原本清亮的眼瞳这时蒙上了几分泪意,但却散发着冰碴子般的冷意,不无讽刺的开口道。

    “你……”慕加暴怒,脸上青筋隐现,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明天整个大宁国都会知道,堂堂容王府的世子殿下已经已经被男人用了一夜,到时候就不知道南宫静深还会不会要你?我在盛京的时间不算太长,却也耳闻过他的凉薄无情,他难保不会厌弃你这副被污了的身子?到时候说不定你的命运会更惨。还比不得我的现在。”

    慕加阴阴笑道,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越过容槿上床,捯饬半晌,才起身,在容槿的脸颊上舔了一口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我倒也想尝尝堂堂大宁容王府世子殿下的味道,可惜不行,只好便宜我二哥了,还有我二哥今晚也被下了药,虽然不是寸相思,但是也是猛烈异常,希望小容王爷今晚能承受得住啊。”

    慕加起身下床,解开床帐,又熄灭了灯火,随着床帐的慢慢聚拢,容槿清晰的听到身后之人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心一点点下沉,终至一片冰冷黑暗。

    沉入黑暗前,南宫静深的脸一闪而逝。

    容槿感觉到身上的衣衫被撕破,一个黑影俯□开始在他身上撕咬着,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身上的疼痛换回几分神智。

    手边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是北原太子身上的短刀!晚宴的时候,容槿见过这个北原的太子,典型的北方草原男子,身材魁梧高大,腰间配着一把弯刀,因为弯刀的样式特别,容槿还留心看了几眼,没错,手中的感觉就是那个。

    容槿暗下攒了几分力气,他必须一击即中,他没有第二次机会,必须一次就让他失去行动力才行,这样选择的位置决不能太轻松了。

    北原太子揪住了容槿的头发,咬上了他的肩膀,胸口正在容槿手边的位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容槿毫无犹豫,举刀便刺,北原太子惨叫一声,挣扎这抽搐两下,昏在容槿身上。

    这时候容槿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整个皇宫都开始乱了,南宫静深彻底冷了脸色,命令禁卫军全面搜宫,皇帝得到这个消息,也并未多言,于是深夜的整个皇宫到处灯火通明,火把游移,不少已经歇下的宫中嫔妃也被破门而入的禁军惊醒,整个后宫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就连皇后住的凤宁殿也未能幸免。

    皇后气极,直接闯到了皇上的寝宫泰和殿,却在门口遇到了大总管吴果的阻拦。

    “皇后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现在不见任何人,娘娘有什么事情明天起早吧。”

    皇后娘娘对皇上的面前的这个老人也不敢轻易撕破脸皮,遂停下脚步,缓了几分脸色道道:“吴公公,还烦请通报一下陛下,你看南宫静深弄的整个后宫鸡飞狗跳的,就为了找那个一个质子,这传出去成什么体统?置皇室的尊严何在啊?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娘娘,这个老奴不知,老奴只知道陛下休息不容任何人打扰,娘娘请回吧!”吴果面皮动也未动一下,殿前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不见温度,依旧是那句话。

    皇后闻言,似乎没想到有人这么不给她脸面,满面涨红,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直直逼向了吴果,怒斥道:“好你个老奴才,本宫念你是皇上身边老人的份上,对你客客气气,你竟然还得寸进尺了,今天本宫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在这宫里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玲珑,给我掌他的嘴。”

    皇后的贴身宫女玲珑小心的看了一眼暴怒中的皇后和一脸平静的大内总管,她平日里虽然自恃皇后身边大宫女身份也对其他的宫人颐指气使,开口就骂,抬手就打,但是对着大内总管伸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的。

    皇后见她怯懦不敢前行,又唯恐再搜下去事情败露,心中恼恨南宫静深小题大做,如今见玲珑这副行为越发不喜,狠狠一巴掌抡了上去,玲珑原本还算姣好的脸颊被皇后的长指甲划破,脸上红肿一片,皇后犹不解恨,咬牙切齿道:“作死的狗奴才。”

    “娘娘不必在这里演给奴才看,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并不劳烦皇后娘娘的指教,皇上的旨意老奴不敢违抗,皇后娘娘若执意再次纠缠,打扰到陛下休息,就不要怪老奴对不住皇后娘娘了,来人,送皇后娘娘会凤宁宫。”

    廊下应声站出来几位禁军兵士。

    皇后知道守卫泰和殿的禁军都是皇上亲自挑选,不隶属于任何部署,只听命于皇上,是皇上名副其实的近臣,看他们的架势,她也不敢在此多有纷争。

    再说她在这里这么久,泰和殿里有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可仍就心中不甘,抱着几分希望,哭着拜倒开口道:“皇上,请您听臣妾一言,皇上,经年才是您唯一的儿子,只有他才能在百年之后继承大位,南宫静深他充其量也只是个亲王世子,你这么纵容他,置经年于何地?置祖宗的家法于何地?”

    吴果看了一眼平静如昔的大殿,复又开口道:“来人,掌灯,送娘娘回宫。”

    “你站住,你,就是你,站住……”

    一队禁军搜到凤宁宫的不远的一处偏僻配殿时,一个原本守在院落门口的小太监,匆忙之间看到禁军过来了,起身沿着墙角就要溜走,被逮个正着。

    这个小队长也是个心思敏捷之人,见这个小太监言语无错,神色慌张,断定这个配殿内有问题,于是一边着人通知南宫静深,一边扯着小太监的衣领就要往着个院落里去,小太监挣扎几下无果,就被半拖半拉的弄进来了,虽然是处配殿,但是房间也不少,一间一间搜起来也费时间。南宫静深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在众人面前露了功夫,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到了这处偏殿,这时候众人还在挨个房间搜索,那个小队长揪着小太监恐吓威逼力求能尽快把话套出来,谁知道这个小太监眼皮子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

    南宫静深功夫好,命众人安静,静心倾听,东排房屋靠内墙的那里隐约有人的呼吸,拔腿就奔了过去,后面的禁军紧跟着。

    推开房门,又进的内室,满屋子的血腥味让南宫精神头皮一紧,几个快步,来到床前,扯开床帐,借着透进来的几分月光,看清床上的情形,肝胆俱裂。

    只见容槿衣不蔽体,被一个面朝下看不清楚长相的男人压在身下,床上血腥味弥漫。

    南宫静深寒了眼睛,抬手就把上方的人掀下了床。手忍不住有些发颤,摸上容槿的脸颊,再开口,嘶哑的竟难辨原先音质,试探性的唤道:“容槿?”

    容槿几乎被药性折磨得失去神智,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喊他,只略略掀开一点沉重的眼皮,有些不确定道:“南宫静深?”

    “是我,是我,容槿,是我。”南宫静深见他还有反应,扶他起来,一叠声的回答他。

    “你怎么才来?”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容槿这才最终安心的沉入黑暗的包围。

    南宫静深凑到他唇边才听清楚他这句近乎自喃的话,胸口翻江倒海般痛楚淹没了他,自父王离开后,泪意第一次涌上眼眶。

    他解□上的外衫,小心给容槿裹上,俯身打横抱起,回头看见地上的容貌,皱皱眉头,直觉这事不简单,无论这事的原因如何,北原的太子都不能死在大宁,尤其不能死在容槿手上。否则有人拿这件事情发难,难保不会牵扯到容槿身上。

    禁军的人还等在外面,这件事情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南宫静深只唤顾十三进门,此时北原太子不宜移动,就此在这里安置,找值班太医火速过来救治。

    他则带着容槿去了他在宫里的住所——紫宸宫。

    回到紫宸宫,南宫静深直接带人进了温泉浴池,他方才进去的时候,已经大体的检查了一下,发现身上的血迹大多北原太子的,容槿身上没有太重的伤,于是也没找太医,只让宫女去拿了些治外伤的药过来。

    南宫静深把容槿放在浴池旁边的小榻上,自己先解了衣服,有宫女上来帮忙,让他挥手放下药,退了出去。这才解了容槿的衣服抱着他进了浴池。

    容槿还恢复意识,静静的伏在他的怀里,南宫静深拿了蘸水的绸布,轻轻的给他擦拭身上的沾惹的血迹,血迹拭去,露出底下的咬痕和抓痕,满室白色雾气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手下的动作越发轻了,痕迹主要集中在上半身,南宫静深从旁边摸过药瓶,先抹了一些白色药膏在自己手上,研匀了,又小心仔细给容槿涂上。

    “恩……”容槿昏沉中不适的皱紧了眉头,低吟了一声。

    “有点疼,你忍一下。”南宫精神安慰的吻吻他的眼角,手底下抹药的动作未停,但凡是好的外伤药,都有这个特性,好的疗效都伴随着刺人的疼痛。

    “热……热……”

    “热?”南宫静深再试试水温,正好啊,隆冬腊月里,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热……”容槿不停喊热,也让南宫静深觉察出不对,从方才起就发现容槿的身体异常高热,起初没太在意,这时才想起同床共这这些日子以来,容槿的体温一向偏低,夜里还会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怎么今日温度高的吓人,再想到偏殿里的情况,当下一派了然,进来送衣服的宫女看到南宫静深的脸色,很乖觉的放下了两套衣服,又悄然退了出去。

    “容槿,我们去宣太医,一会就好了。”

    这时的容槿仅剩的几分清明迫使张开了眼睛,看清眼前人,暗哑开口道:“南宫静深?”

    “恩。我在这里,不要担心了。”南宫静深以为他还在担心了他刚才的事情,出口安慰道。

    “不用找太医了。”容槿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你知道被下的是什么药?”南宫静深利眸一闪。

    “寸相思。”容槿不认为那个时候慕加还会骗他,再说一般的药物也确实难以对他产生作用。

    “寸相思?那是什么药?”南宫静深虽然少时就博览群书,但是他性子凉薄。气度深远。对房中事也看得淡,是以对于春药是一点不了解,虽然觉得容槿现下的状况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但要让分清具体是什么药就无能为力了。不过听容槿的这个意思,他是知道这个药的。

    “那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吗?我立刻着人取来。”宫中珍贵奇药不缺,但凡知道解药,取来应该不难。

    容槿摇摇头,他不知道,慕加说过无药可解。水下的腿缠紧了南宫静深。

    “容槿?”南宫静深只觉得身下一热,立刻有几分情动,他本来就爱容槿至深,没人会不想拥抱自己挚爱之人,只是碍于容槿一贯冷淡的态度,才用非人的理智忍住了,今日虽知容槿中了药,但遇到今日的事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占了他的便宜,他要的是以后而不是现在的一晌贪欢。

    可是那所有的前提都是容槿不自愿的前提下,有几个人能忍受心上人的主动靠近还能无动于衷。也许有人能,但南宫静深显然并不想那么做。

    于是他深邃的眸子暗了暗,试探性的舔了一下容槿的唇瓣,虽然微不可察,但南宫静深离得近,清楚看到容槿闭着眼睛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唇微微开启。

    南宫静深得到鼓励,俯下唇长驱直入,把容槿压在池边,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手下光裸的身子。唇一路从唇边到颈侧到胸前,背上的手慢慢下沿。

    似乎触到哪里,容槿身子一僵。

    “相信我,放松,小槿,放松身子。”南宫静深在他颈侧轻轻吮吻,轻轻诱哄道,又抹了些药膏在手指上,探进去轻轻开拓。

    事到如今,容槿也无路可退,只得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

    在容槿放松的一瞬间,南宫静深分开他的腿,挺身而入,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南宫静深是为这温热紧致,容槿是那一刻似乎被人全面侵占的错觉。

    容槿觉得高估了自己,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就为这点床第间的事情而终生成为一个废人,显然是不值得的,但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前有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况且南宫静深肯不肯为他找个女子来还真是一个问题。这样的话就算和南宫静深上一次床也不能改变什么,况且南宫静深这个人,他也并不讨厌。就当自己被咬了一口,容槿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这一刻的被人侵入的感觉,他似乎此时才明白男子和女子在这种事情上不同的态度。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是这体质的原因吗?容槿并未觉得有多痛,相反,身子内处不自觉的迎了上去,身上的快感涌了上来。

    容槿没来得及想太多,就被南宫静深撞击的溃不成军。

    “慢点……你……慢点……恩……”容槿仰起颈项,抑制不住的的呻吟溢出唇际。

    “容槿,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看现在在你的身体内的人是谁?”南宫静深吻上他紧闭的眼睛,沿着眼睑轻轻勾画。

    “南宫静深……你……”容槿此刻的眼睛不复幽深与平静,薄薄的笼了一层泪意,脆弱无助到引人发疯。

    “小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南宫静深握紧他的腰身,又深深的埋了进去,大力撞击起来。

    容槿抓着他的后背,指甲陷进肉里。

    体内一热,容槿想到什么,脸色一白:“不要……不要在里面……出来……”

    过后,南宫静深拥着他静静的靠在池边喘息。

    “南宫静深……你……”容槿感觉到体内的他又发生了变化。

    “一次怎么够?今晚我不准备让你睡了……”南宫静深带着有些餍足无赖的笑容道。

    “可是我累了。”容槿闻言脸色一僵,南宫静深,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我们到床上继续。”

    毫无预警的南宫精神就着两人相连的姿势,抱着他出了浴池。

    “唔……”擦过体内的敏感,容槿反射性的搂住了南宫静深的颈项。

    南宫静深随手从方才宫女送来的干净衣衫中取了一件长衫披在容槿身上,就这么走了出来。外面伺候的宫女早已经听到动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门内春意浓浓,门外的隆冬深夜里,静静的对立着几个人。

    本来称已经安歇下的南宫秋湖站此时正站在廊下,吴果站在他的身边提着一盏红色的宫灯,绘着牡丹富贵花开的吉祥图案。

    “任何人搜不得进去打扰,违者,格杀勿论。”南宫秋湖看了一眼,台阶下站着不肯离开的两人,苏未央和容季。

    “是主子。”南宫秋湖身后一队黑衣人整齐下跪。

    “静深,我给你最后任性的机会,过了今晚,你清醒的去面对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南宫秋湖最后望了一眼紫宸殿里透出来的烛光。

    “皇上……”苏未央“噗通”跪在庭院里,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地面上,血迹立时迸散开来,开口道:“皇上,求您了,求您放过容槿。”

    房内的声音虽然隐晦,但是在场的人个个身怀功夫在身,耳聪目明异于常人,又哪会不知道现下房内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苏未央一想到清傲如容槿现下正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下承欢……

    几次欲冲进去,都被门口的黑衣人拦住,他的武功虽然也不低,甚至比他们还高,但是这些黑衣人也不是易于之辈,他寡不敌众,一墙之隔,他却只能任阿槿被人欺凌至此。

    南宫秋湖停下脚步,看着一身血迹的白衣,眉头微皱,淡淡开口道:“你应该学学你的父亲,终有一日也要入朝为官,要会审时度势,我今天看到你父亲的面子上,不予你计较,你速速出宫吧。”

    说完转身欲走。

    “皇上,就算不为了我,看在容槿刚刚去世的父亲的份上,容王爷一生精忠为国,容家百年来守护南疆安宁,容槿身为容王府的世子,如果南疆的百万将士,知道他们世代效忠的容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在大宁的京城,遭此大辱,皇上,你让他们作何感想?岂不是令南疆将士寒心?他们会怎么想皇上,怎么想大宁?难道大宁就是这样对待忠臣良将的后人的吗?”

    吴果就占了皇上身边,看到皇上衣袖下的手紧了又放,放了又紧,心也被高高吊起,见皇上慢慢的缓了脸色,心也跟着放下,却忽有听苏未央接下来的话。

    “容槿是容王爷生前最喜欢的孩子,您就念在容王爷的尸骨未寒的份上,放过容槿吧。”

    吴果抬眼看看阴影下,皇上闻言骤变的脸色,暗道一声:“不好。”

    “既然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就到地下尽孝吧!”南宫秋湖回头望他一眼,眸光暗沉难言。

    苏未央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急转直下,明显愣住了。

    容季看看门口的守卫,又看看仍然跪在地上的苏未央,冷哼一声,抬脚也离开了。

    房内缠绵的两人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许知道了此时也无暇理会了。

    两人都没注意,有火红的莲花在容槿的肩背上悄悄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点高估自己,本来以为最早昨晚,最迟今早就能发出来的,前面的部分其实昨天就写好了,就是后面的部分,占的时间多了点,本来想写清水版本的,自己手痒没忍住。

    咳咳咳,还有一点,这章刚写完的时候是近一万字的,因为我写了两三千无删减版的,咳咳咳,大家明白的,后来觉得发出来就死定了,发了这个删减版的。话说这个我可是一点违禁词汇都没用啊,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49、等我回来

    北原太子死了。

    这是容槿最二天早上醒来就得到的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皇上直接下的命令,当时禁卫军的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他和北原太子是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的,不管理由如何,事实是摆在那里的,因为是一国的太子死在这里,有时候追究原因实在是一个很薄弱的可以直接忽略的存在,也许这就是慕加当时为什么会把他和北原太子连在一起的原因吧,因为不过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存在,他就很难逃脱杀人的罪责。

    这里是紫宸宫里的一个偏僻的院落,可能因为距离主殿太远,没有人住,久未修葺,枯草连天,到处是一片衰败的景象。

    当然这还是容槿被押解进来的那天看到的,这几天禁在房间里,窗户是封死的,门口有重兵把守,中午日头正好的时候,会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格子里透进来,这几天天色不好,他已经有几日没见阳光了,更别说是看一眼外面的景色了。

    盛京的冬天真的很冷,特别是是到了夜里,呼啸的北风夹着雪花,从破损的缝隙里吹进来,他出生三个月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虽然最后被救了过来,但是到底伤了根基,天生有些畏寒,好在这些年,一直有调理,师傅传授的那套武功对他的身体也有很大的帮助,又加上临央温暖的气候,他倒没觉得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刚来盛京,住在秋赏居的时候,房间有地龙,炭火盆还有暖手炉,也还好。

    容槿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衣服还是南宫静深的,当时没来得及,后来也没人来过。被褥上潮湿霉烂的味道,即使容槿已经在天气好些的时候,放在南向窗子下晾了几次,也是很难散去的。

    容槿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了,实在冷得睡不着,阴凉和潮湿,似乎直接穿透了肌肤,一丝丝的渗到了骨头缝里了。也许吃点东西会好些,容槿翻身起来,棉被内外都是一样的湿冷,躺了这么久也没多少温热,手指有些僵直,他在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

    房间里没有灯,廊下的那盏灯笼也早早的熄灭了。他在黑暗里摸索到了房间内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晚饭送来了三个馒头还有一壶水,他吃了两个,还有一个,他扣在茶碗下面了,房间里有老鼠,前几次没留心,剩下的馒头就被老鼠啃了,所以这几日他都用茶碗扣起来。馒头本来就是凉的,过了这大半夜,更冷硬了,不管怎样,吃了才能暖和点,抱着这样的想法,容槿又吃了大半个,茶壶里的水倒出来有些冰碴子,容槿双手捂了会,才喝了几口,从嘴里冰到心里,倒比夏天冰镇的酸梅汤还要爽利几分了,容槿不无有趣的想道。

    剩下的小半个馒头实在吃不下了,容槿又把他扣回到茶碗下面,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忘了送他的饭。

    容槿合衣回去躺下,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处,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的合上眼皮。

    容槿醒来的时候,还没亮,也或许是天色太阴沉,房内很昏昏暗暗的,容槿觉得头有些重,身上也觉得疲累,自己下床倒了小半杯凉水,送饭的没来,他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想起茶碗下的那半个馒头,现在还不是很饿,就没动,趴在桌上枕着手臂,很快又睡了过去。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散开,容槿皱皱眉头,醒了过来,唇上温热,药水被哺进嘴里。

    “咳咳咳……”容槿刚要开口,药水呛进喉咙。

    “你醒了?”南宫静深把放下手中的药碗放在临时拉过来的椅子上,伸手在他的背后轻拍。

    “我睡了多久?”房内加了一盏小油灯,也觉不出有多明亮。

    “不是睡了,是昏了多久。”南宫静深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北原太子被杀的事情,那一日他检查过,容槿的那一刀虽然是对着胸口扎的,但是当时容槿的力气不足,伤口并不见得有多严重,加上也不是心肺的要害部位,他是断定北原太子没有性命之忧才带着容槿离开的。

    后来顾十三也说,北原太子的伤势稳定了下来,北原使团那里又急着找人,才把北原太子送回了驿馆,途中意识还清醒了,还记得在宫中的烟火表演,再后来的事情就有些模糊不清,只是隐约记得似乎在一张床上。

    到了卯时,天还未大亮,北原副使就进宫禀报,北原太子因伤重不治,过世了,南宫静深觉得这里面定有蹊跷,越早着手调查,越不给凶手湮灭证据的机会,再加上皇上答应暂时不会让容槿入狱,他这才没多加注意容槿这边,岂不料今日过来,人已经趴在桌上高烧不醒了,房间阴冷,桌上只有小半个馒头和已经空了的茶壶。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外面已经天黑了,你先把药喝了。待会晚饭就要送过来了。”南宫静深把药碗又端过来。

    容槿看了一眼,还剩半碗的黑色药汁,微微皱眉,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无法习惯的就是喝这些汤药了,不习惯归不习惯,可是他又不是娇弱的小姑娘,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闹什么别扭。

    南宫静深见他明明是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脸上的线条不禁更加柔和几分。

    “下来吃饭吧。我让人准备了几样你喜欢的素菜。”两三个宫女提了食盒进来,把几个菜碟端出来,又温了壶酒,准备妥当,很快的提着裙角下去了。

    大大小小的有七八个盘子,平菇白菜,香芋丸子,腰果炒松茸,豆腐卷,糟烩鞭笋,炒素鳝丝……分量都不大。

    “你怎么不吃?”容槿见他只顾自己夹菜,自己一口也没吃,抬首,有些疑惑问道。

    南宫静深笑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吃了,这是给你预备的,你多吃些。你还病着,我告诉他们了,这几日先送些素菜过来。”边说着又夹了一个豆腐卷放在容槿面前的盘子里。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么多,我也吃不了。你也陪我用些吧。”从自己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鳝丝给他。

    南宫静深见此,满目笑开,昏暗的灯光下隐见光华流转。

    “你还是第一次主动夹菜给我呢。”

    “不想吃就别吃。”容槿恼他。

    “我怎么能不吃,好不容易夹一次给我,下次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呢?”南宫静深把鳝丝夹到嘴里。可有可无的说了一句。

    “你要出门吗?”

    “你也尝尝。”南宫静深倾身吻住他,嘴里的菜渡到容槿的嘴里,加深了这个吻,容槿还没咀嚼一张嘴就滑进肚里了。

    “好吃吗?”南宫静深贴着他的唇问道。

    “走开。”一吻方定,容槿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就着他靠近的额头使劲推开。

    “真是的,更激烈的事情都做了,这么点还不习惯。”南宫静深摸摸自己的唇角,调笑道。

    “去你的习惯。”容槿忍不住啐他一口。

    “总会习惯的。”南宫静深确信道,虽然容槿不承认,但是他可不相信容槿会和自己一点不在意的人上床,即使是中了药性,即使当时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如果容槿没有一点动心,怎肯轻易雌伏。慢慢来,总有一日容槿会正视他的存在。

    可眼下的危机必须尽快解决才行。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需要你把我当成女子似的保护。”容槿定定的看向他。

    “你要是女人就好了,娶你进门,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省得又有人跑来抢人。”

    “慕加出事了?”从方才南宫静深就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而南宫静深想隐瞒他的无非就是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了。

    “慕加死了。”南宫静深脸色一正道。那日早上,容槿被带走前,曾和他说,前一天晚上的药是慕加下的。

    据他所知,慕加和容槿也只是几面之缘,而且都是在大众场合,不可能结下什么私怨,慕加就算想害死北原太子,也不应该挑上容槿。

    除非幕后还有什么人与容槿有怨,两人联手,一举两得的除去两人的眼中钉。慕加的目的很明确,现在的北原老皇帝日渐衰老,现在长大的成人的皇子除了北原太子外就是慕加慕亚两兄弟,北原太子一死,老皇帝就有可能诏他们会北原,幕后之人肯定可能还许诺了助他登基之类的话,既然是为了利益在一起的人,就会因为利益而分开。找到慕加,就不难找到幕后之人。

    可是等他们找到慕加的时候,慕加已经在自己的房间内三尺白绫,悬梁自尽,房内也没留下打斗的痕迹。

    “慕亚不见了。”南宫静深知道他想问什么。

    “所以现在呢?”容槿追问,他觉得南宫静深的话还没说完。

    “北原以太子在大宁被害为由,陈兵嘉岭关。”南宫静深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现在的情形。

    “所以你要去北疆吗?”

    “北疆的将领是我父王一手带出来的,是他的老部下,我去坐镇是最合适的。”南宫静深解释道。

    南宫静深,何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北原一定提出了把凶手交给北原处置了吧?你此去北原不光是为了坐镇边关吧?皇上命你解决了此事,才可能放我一条活路吗?

    你不说,我边不问,南宫静深,这份情,我记下了。

    “你不要担心,北原的皇帝是慕文博一个贪财好色的人,上次北原质子在盛京被害,他也只是在边关虚张声势,皇上赏了大批的奇珍古玩,美女秀童给他,很快就退兵了。这次也不一定能打起来。”南宫静深见他沉默,以为他担心,遂出口说道。

    质子和太子,南宫静深,你何苦欺瞒我,这两者之间差别有多少,他心里明白的很,一个在他国的质子死了,皇帝和大臣可以视而不见,毕竟送去当质子就有被牺牲的心里准备,可是太子那是一国的储君,一国的颜面,在他国被害,就算北原的皇帝再怎么贪财好色,寡情薄恩,他也要给自己的臣民,给天下的看的人一个交待。断不会就此罢手。

    “什么时候起程?”容槿问道。

    “明天一早就走,临近年关,我这次也要带去朝廷犒赏三军的封赏,要在年前到嘉岭关,行程很匆忙。”南宫静深答道。

    “你刚喝了药,不能喝酒。”南宫静深扣住他倒酒的手腕。

    “只喝一点,无妨的。”容槿脱开他的手。

    “明天不能给你送行,今晚这杯水酒祝你一路顺利。”容槿先举杯。

    “恩。”南宫静深也端起酒杯。

    两人边说边边聊,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外面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了。

    “很晚了,我先走了,你赶快睡吧,被褥我已经让人都换过了。加了火盆,窗户也重新裱糊了,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对了,给你从府里带来的冬衣在床头的那个柜子里,你看还需要什么,就让他们带话回去,让媛媛进宫的时候给你带来。”

    “谢谢你。”

    “你和我客气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南宫静深笑道,回身抱住他。“你先委屈在这里住着,毕竟有这件案子压着,我现在也不能做的太惹眼,皇上答应我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在这里放心,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是很安全。”今天早朝的时候已经有大臣对容槿涉嫌杀害北原太子还没有入狱颇有微词,他明面上不能再做什么,否则更引起朝臣的反弹,最后受害的一定是容槿。

    “你说什么?”南宫静深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

    “我说,你晚上有些冷,你要留下来吗?”南宫静深,你要,我便给你,从今以后但愿我们能两不亏欠。

    南宫静深眼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有些发狠的抱起他,随手扯落了床帐,衣服很快零散的被扔到床下。

    烛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两道交叠纠缠的身影,压抑不住的呻吟和喘息声。

    “南宫静深……你慢……慢一点……”

    “够了……不要了……”容槿攀着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下去。换来南宫静深更深的进入。

    “恩……”

    容槿,我不会问你理由,只要你给,我就要,我与你不死不休。

    南宫静深握住他的手,身下的撞击加快,深深的吻了上去。

    “等我回来。”南宫静深亲亲汗湿的鬓角,被他折腾到几乎天亮,才昏沉沉的睡过去,真的把他累坏了。

    贴着额头试试体温,似乎已经退烧了。这个退烧的法子不错,下次他发烧了,可以再试试。南宫静深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给他掖好被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再见,南宫静深。”容槿望向那个已经离开的挺拔的背影。

    南宫静深离开时未曾回头,于是错过了这一幕。

    等他再回来,等着他的是,此去经年,天人永隔。

    “圣旨到,容亲王世子容槿,因涉嫌杀害北原太子,即日打入天牢候审。”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本卷结束。下章轻轻的把小槿送进水牢,再轻轻的放出来。我慢慢的放,轻轻的拿,一定让小槿完整的出来。

    明日就更。

    50、真相大白

    “起来,都起来了,中午饭来了。”隐约听见上面的门打开又关上,三个穿着灰布衣衫,胸前和背后各贴着一个大大的“狱“字的狱卒们边走边吆喝。前面的一人手中拿着面锣,边走边敲打,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容槿从昏沉的意识中换回来一丝清醒。

    “喂,喂,喂,里面的人过来拿饭了,听到没有?”为首的狱卒有些不耐烦的用木质锣槌敲敲玄铁的栅栏,催促里面一直未动的人自己过来拿饭。

    “宋哥,今天早些时候,刑部的人刚来又上了重刑,估计现在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们就把他的饭放到外面吧?待会醒了,让他自己过来拿吧?”后面提着一桶米饭的,个头矮小的少年狱卒说道。

    被称为宋哥的人看着缩在水牢一角的瘦削的身影,褐色的囚衣单薄,这水牢又是一年到头的阴冷,他的手脚抱成一团,□在外面的皮肤血迹斑斑,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还记得这个少年,大概很少有人见过他后能很快的忘记那吧,俊俏如玉,风姿翩然。虽然眉间带着丝丝疲惫,但掩饰不了的是绝好的风采。他当时还奇怪,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出身良好的世家文弱少爷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要被关到这个只有罪恶滔天,武功高强的囚犯才被关进来的水牢。

    这水牢的水是引自城外的冷泉,终年低温,再加上水牢是建在地底下的,终年不见太阳,所以即使外面是炎热的夏日,进的水牢来都会冷的打哆嗦,甭说是这寒冬腊月了,他穿了三层棉衣下来,还是觉得阴凉刺骨。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水牢建来就是为了消耗他些重犯的体力和意志的,在阴冷黑暗的地方呆上两个月,任凭你铁打的身子,也被摧毁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乖乖招供和听后处置了。何况这少年进来这几日,刑部的人日日用刑,新伤叠着旧伤,他见过这少年用刑,虽然脾气不若外表的柔弱,反而硬气的很,可是照这样子下去,人也撑不了多久。真是可惜了……

    宋哥摇摇头,叹口气,又敲打着响锣向里面走去了。

    “小莫,你还在那磨蹭什么啊?后面还有几个人没送呢,你再在这里磨蹭,我们冻死在这里了。”另一个提着菜桶的年轻人看着盛饭的少年还愣在那里,过来拉他一把。

    “走了,走了,看啥啊,看这样子就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要不然至于让刑部的人天天用重刑。”“小莫,你说今年这是他娘的什么天,真是邪门了,隔三岔五的就下大雪不说,天也冷得紧。”

    “小莫,你看这水牢,这大冬天的,没人愿意来,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新来的,对了,小莫,不是听说你和莫太傅家还有些渊源吗?怎么也来天牢这种鬼地方当差?”

    “……”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容槿从两腿间抬起头来,看看玄铁栅栏外面放着的饭菜,嘴唇干裂的已经出血,有血珠渗出来,他吮了一下唇角,咸咸的。今天的早饭还没有吃,就被刑部的人带出去了,现在肚子真的饿了,他尝试扶着墙皮,从现在栖身的石床上站起来,腿上传来撕扯般的疼痛,身子一晃,没站稳,又跌了回去,上午,腿上又上了夹板,伤口还没有愈合,血肉模糊和衣服黏在一起,他从囚衣下摆还算完好的地方撕了一角,蘸了些冷水,拍在伤口上。

    “嘶……”容槿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咬紧牙关,持续的拍打,衣服湿透了,再和皮肉慢慢的剥离开。因为身上受刑面积大,这中间的过程进行的异常缓慢,等全部做完的时候,大冷天里,容槿的额头上已经满布了密密的汗珠。

    把几处较深的伤口粗粗的包扎了一下,容槿又一次尝试着站了起来,虽然艰难,但好在成功了,扶着墙壁,走下大石头,踏进水里,寒气逼人,冷水没过小腿肚子,淌水走了大约两丈,踏上四层台阶,玄铁的栅栏就在眼前了,外面摆着一碗饭,一小碗菜汤和一壶水,米饭有些发灰,吃在嘴里有股发霉的味道,但是容槿现在实在是饿了,也顾不得这许多,把那碗只在表面上飘着几片菜叶子的菜汤一起倒在米饭里,拌了拌,吃得很快,不一会就见了底,没有茶杯,只得对着茶壶嘴灌了半壶温热的水,才感觉到身上有了一丝热气。

    三个送饭的狱卒又里面返回来。

    提着菜桶的年轻人边走边嘟囔着:“冻死了,冻死了,赶快上去烤烤火……”

    唤作宋哥的男子训斥道:“就你话多,看看人家小莫,年纪比你小,也才来没几天,人家怎么从来也不抱怨,每次让他水牢送饭,一点怨言没有。”

    小莫看着伏在栅栏边满身伤痕的男子,悄悄的红了眼圈。

    “少爷,你一定要撑下去,大家在外面都在想办法救你出去。”小莫从发梢间偷偷再看一眼,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容槿听到沉重的铁门又关上的声音。

    今日刑部的人又来用刑,明里暗里的提示他,只要他承认了杀害北原太子是受南宫静深指使的,就可以保他一命,南宫静深挡了谁的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又是谁,昭然若揭。

    容季,大长公主,柳皇后,南宫经年,你们又一一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皇上,亲手布下这局棋的您又从中要得到什么,或者说,您这次……要除去的又是谁?

    远远的似乎有鞭炮的声音传来。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些鞭炮声?”

    “你被打糊涂了?今天腊月二十七了,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对面的牢房里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原来又一年要过去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还说要亲自动手蒸梅花糕,在临央,从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都有庙会,临近年关,父王都会到南疆去一趟,一直到年二十才回来,母亲的身子不好,过年的事宜他就一手全包了。如今母亲已逝,父王也走了,他在盛京的天牢里,容王府付之一炬,也算是物是人非了。

    “我和你说话呢,听你说话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进来这水牢了?”听声音也是个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容槿来的这些日子,这人性子似乎很活泛,很喜欢隔空喊话,可是容槿大多数时候实在是没力气回他。

    “我是被冤枉的。”容槿随口答道。

    “哈哈哈……”对面黑暗中传来一阵大笑:“你这个小兄弟的脾气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我也是被冤枉的,刘家庄上下的百十人也不是老子下的手。”

    “我说你何必自讨苦吃呢,痛痛快快的招了。还能少吃点苦,你打听一下进来水牢的人有几个是活着出去的?偏你脾气倔。”对面的人说道。

    容槿笑着回道:“可是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怎么招?”

    对面的人似乎被噎住了,顿了一下才说道:“算了,我算服了你了,相识一场,给你个见面礼,你拿好了。”

    一阵指风过来,容槿的手中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药丸。

    容槿问道:“这是什么?”

    对面的人颇为洋洋得意的回道:“说起这个,名声可大了去了,这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毒药,散魂,传说这可是无药可解的,中毒之人三魂七魄都散去了,你说这怎么解啊?这可是南绍巫族传出来的,好不容易得了这一颗,本来是留给自己以防万一的,发作很快,也省了不少痛苦,现在派不上用场了,我的刑期大概就在这两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这个除夕夜了,这颗药,你收好了,实在坚持不住就服了吧,甭天天想着申冤,没人能从水牢里活着出去过,所以这水牢才被人叫做死水牢。对了,这药你没听说过吧?”

    “恩,名字挺稀奇。”容槿回了一句。原来这就是散魂,他曾经中过的毒正是散魂,只是从未见过,世间传闻剧毒无比,无药可解,这也许正是这个传闻,那个人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又岂知玉萱萱出身南绍巫族,又怎会没有解决之法,不过那种一命换一命的做法,其实和没有解药也差不多吧。

    除夕夜

    宫内宫外,灯火通明,鞭炮声声,举国同庆,到处是一派喜气洋洋,歌舞升平的好气象。宫里的人大多知道皇上喜静,因此,泰和宫四周在这热闹的景象中显得格外的安静。

    “怎么样?招了吗?”大宁以玄色和明黄色为尊,今日皇上照例是玄色大宁传统礼服,五爪金龙,纯金丝线,精描绣绘,吴果蹲下去,把一个暖黄色的龙形玉佩系在皇上的腰际。另外两个粉色宫装的侍女跪在地上抻着衣角。

    南宫秋湖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奏折,看了几眼,蹙了眉头,“啪”的一声,扔回案上,毫无新意,大多是为了这次北原太子被杀的案子,一国的太子死在大宁,整个朝堂闹沸沸扬扬的,主张把容槿送给北原处置的有,主张就地正法的有,主张另有隐情的,需要彻查的有,主张容槿可能被冤枉,希望可以给他一个说话机会的竟然也有。

    “没有,这些日子,刑部的人天天提审,上刑也重,可是容槿都没有松口。”底下跪着的黑衣道。

    “这性子也倒是硬气。”南宫秋湖手中的笔略顿,大殿外,远处的天空焰火乍现。

    “柳元敏那里有什么动静?”收回视线,南宫秋湖又问道,红色的朱批在圈点好的奏折,一旁的侍笔太监小心谨慎的用裹了绣品的小托盘收好,码好,放在下手的小角几上。

    玄一道:“最近刑部尚书杨文出入柳府频繁,而且有江湖人开始在柳府出现。“

    “江湖人?”南宫秋湖站抬起头,“什么样的江湖人?”

    玄一想了一下,回道:“暂时看不出路数,感觉功夫不是很高,但是有些邪门,不像是一般的外家功夫。”

    “这样的话,你们多留意一些,有什么事情再来禀报。”南宫秋湖勾勾唇角,又说道。

    “父皇。”杏黄色宫装的少女提着裙摆,一路从殿外小跑进来。

    书案下跪着的玄一早已不见踪影。

    “韵儿,你看这样像什么样子?哪天还有一点像天家的公主。”南宫秋湖停下手中的笔,换上了一副无奈的脸色道。

    南宫清韵在书案前停下放下裙摆,停下脚步,红唇微微嘟着,带着几分娇宠小女儿的口吻道:“人家是想看看父皇这里收拾好了没有,人家想和父皇一起给皇祖母拜年。”

    她深知父皇虽然比较宠她,甚至超过了未来储君的哥哥,但是也不会容许她没大没小,失了分寸。

    “过来让朕看看,今天过年了,朕的小女儿又长大一岁,明年开春就是新嫁娘了。”南宫秋湖坐在书案后笑着向她招手示意道。

    “父皇,您取笑我。”南宫清韵闻言小脸绯红,仍如小时候一样,牵着南宫秋湖的衣袖摇了摇。

    “今天的这身新衣服很漂亮。”

    “这是今年江南新进宫的锦云缎子,母后给我和哥哥裁了几身衣裳。”

    “……”

    吴果看着这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一幕,不仅想到了容王爷的那个孩子此刻还身陷水牢,,命运尚不可知。

    皇上啊,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算了杀光了容家的所有人,您又能得到什么,毕竟容王爷已经去了,一切皆成空。

    水牢的上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子,玄铁横竖成格,连只鸟也飞不进来,但是能看见外面一角的天空,焰火乍现,点亮了夜空。

    对面的人已经在昨天下午处斩了,果然没等到今年的除夕,临走的时候还跟容槿开玩笑说:“小兄弟,多撑会,不要这么快下去,刚分开,老子可不想这么快再见到你。”

    他走后,这牢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寂静。

    尽管天气寒冷,容槿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因为新伤叠加旧伤,还是有些溃烂了,好在地牢里的水寒凉,勤擦洗,还不至于感染了,只是近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关节有些异常了,有时候麻木的没有感觉,有时候又觉得针刺似的钻到骨头缝里的疼,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白日里也有些恍惚。今天刑部的人应该也休沐了,难得今日没有提审。

    这个水牢四周都是没到小腿肚的水,只在靠墙边安置一张仅容一人的石床,上面铺了稻草,放了一床被子。

    今天中午狱卒给每人分了两份饭菜,今晚除夕,应该是回家团圆了,巴掌长的两条小鱼,两碗米饭,还有两根小鸡腿,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丰盛了。

    自己一个人的除夕在牢里过除夕,倒是难得体验了。

    容槿想到自己这时候还有这份心思,不禁抿抿嘴无声笑了。

    手指已经青紫的夹不起东西了。容槿把小鱼和鸡腿加到饭碗里,一手托着饭碗,另一只手满把的握着筷子,凑过去,慢慢扒拉到嘴里。

    一个手不稳,饭碗滚下石床,“噗通”一声落到水里了。

    容槿苦笑了,好在中午没胃口,现下还有一碗米饭,要不然这年就要饿着肚子过了。

    午夜时分,鞭炮齐鸣,大家都起来过年了。

    水牢深处有低沉的歌声传出,是容槿听不懂的方言,语音雄壮悲凉……

    牢里不知日月。

    墙上青苔密布,每过一天,容槿就在墙上用指甲划一道,除夕之后,数来又过了大半个月,可是容槿都觉得日子久的就像过了一辈子了,似乎他就是一直待在这里的,每日提审,用刑,再拖回牢里,都这么久了,刑部的人一点要放弃的意思也没有,可容槿从一次次加重的用刑中可以感觉到,他们似乎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南宫静深应该在北疆进展的很顺利吧,否则这些人也不用这么着急让他松口了。

    南宫静深,我本来也想等您回来的,只是近日来,精神愈发的不好了,有时候恍惚的厉害,就看不清楚东西,每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我只怕坚持不到你回来的那日了。

    “呕……”容槿捂着嘴趴在一边一阵干呕,胃里空空的,也只呕出一些水。这几天不知道吃了什么,吃坏了肠胃,特别是到了早上,恶心的厉害,本来已经疲累的身子现在更是觉得抬手都是一件沉重的事情,难道真的大限将至了。

    “容槿,刑部问话。”

    容槿知道每日的例行审问又要开始了。

    容季难得失态,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圆瞪盯着这个被两个衙役拖上来的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外肌肤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触目所及,皮肉狰狞,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脸上还算完好,只是苍白消瘦的厉害,不见一丝血色,隐隐透着死人才有的灰白。

    这哪里还是那个他即使嫉恨交加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风采绝然的容槿。

    “皇上,查到那些江湖人的来历了,他们是来自西陵的一个邪教,这个邪教的人武功不高,但是却擅长一门功夫,现在还不知都名字,但却可以分筋错骨,断人经脉。”

    “什么?”南宫秋湖想到什么,脸色一凛。“那些江湖人现在哪里?”

    “已经跟随杨文去了天牢。”玄一回道。

    吴果安静立在一旁,但见皇上脸色顷刻铁青。

    容槿四肢分开,被分别缚在两旁的立柱上。

    “容槿,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说你是怎么图谋杀害北原太子的?”杨文四十开外的年纪,瘦长脸,此刻捋着自己的胡子,起身踱到容槿跟前。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他。”容槿抬起头冷冷看了一眼道,这次刑部尚书亲自出马了,是断定了他这次一定会妥协吗?。

    “容槿,你也不要嘴硬,一个多月了,我的耐心也被你耗尽了,你若再不招,可不会像往日一样轻易的放你回去。”

    “招什么?说我和南宫静深合伙杀了北原太子,还是我受南宫静深的指使杀了他?”容槿虽然问的是杨文,眼睛却盯的是容季。他直觉容季应该是被隐瞒了一部分真相的,他看南宫静深的眼神骗不过他,容季想让他死,他相信,但是他也相信,他应该不会这么去害南宫静深的。

    果然容季闻言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容郡王,你别在这听他挑拨离间。”杨文赶紧赔笑解释道,转头对容槿一脸怒色:“看来今天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招的,你们两个过来,让他尝尝分筋断脉的滋味,否则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容季,事情的真相如何,你一查便知。”南宫静深,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闻言,容季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但终究没有出声阻止。

    容槿从方才进门就注意到这两个长相和服饰都不像大宁人的两个瘦小个子。最明显的是他们的指甲,长约两寸,弯曲如钩。

    只见两人一左一右的在容槿身边站定。

    杨文一个眼色过来。两人会意的点点头,对看一眼,伸手默契的曲起指甲在容槿的两个手腕处划开一道看似清浅的伤口,血都没渗出一滴。容槿脸色煞白,只觉得全身血脉被生生扯断,血液倒流,刀刮一般的疼痛从骨髓里一波强似一波,似乎要冲断全身的经脉喷薄而出,双手用不上力气,浑身痉挛抽搐。嘴唇已经咬烂,斗大的血珠沿着唇角滑下来。

    “招还是不招?”杨文疾言厉色道。

    容槿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继续。”

    两人挥着指甲划向容槿的脚踝。

    南宫秋湖刚走到天牢门口,就听到一声惨叫,似乎是将死之人最后的疼痛。南宫秋湖觉得就像一鞭子抽在自己心头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自觉的摸向他的心口处。

    “皇上,怎么了?”吴果也听到了那声惨叫,看着皇上脸色不好,以为旧疾又犯了。

    南宫秋湖没有理会吴果,脚上不自觉的用了功夫,随侍的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容槿,你招是不招?你再不招,可不是仅仅断你筋脉,而是错骨了,到那时候,你就是招了,也会终生瘫痪,形同废人。”

    容槿被冷水浇醒,还是遥遥头。

    “不识好歹,继续。”杨文咬牙切齿道。

    “住手。”

    “皇上。”里面的人都跪倒行礼。

    “起来。”

    “舅舅。”

    “皇上,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地方晦气,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召见微臣就是。”杨文凑上来道。

    “谁准你们用这种阴损手段?把他解下来。”南宫秋湖看到容槿现下的模样,怒火上涨。那个月下紫衣宽袍,一身白梅气息的清贵少年,现下只是奄奄一息。

    容槿听到皇上的声音,抬头,定定的望向他,有濡慕,渴盼,委屈,求救。南宫秋湖觉得在这目光重重的锤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条件发射性的接住了容槿因为松开手脚的束缚而下滑的身子,把他抱在怀里。

    “皇上,脏,你快放开。”杨文在一旁看的心惊,上前两步道。

    “我身上很疼……”容槿攥着他的衣袖,软软的歪在南宫秋湖的臂弯里。

    “皇上……”吴果惊呼出声,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颤微微的手指指向因容槿衣袖上扬而露出的右手臂。

    一个月牙形的胎记赫然出现在还算完好的臂弯内侧。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了,不要拍我,我下一章就解脱了小槿。

    还有我已经很惨了,昨天竟然被钉子划破了脸。

    一章,一章就好了。

    51、往事一梦

    容亲王的世子容槿作为还是杀害北原太子的嫌犯,从关押重案犯的水牢被皇上直接抱回了泰和殿的寝宫,一住就是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成为同熙二十年这个春天里震惊朝野上下最大的传闻。

    传闻中因容槿身体不好,皇上朝同食,夜同寝,就连换衣洗漱这些贴身的事情都不假手他人,执政近二十年一向勤勉的皇上,这些日子里多次罢朝也是因为容槿的原因。一时之间朝野俱震。

    皇上这次大异于常理的举动,引起了多方的猜测,一时谣言满天飞,这次的北原太子案,皇上派南宫静深驻守北疆,似乎都在这个传闻中变得暧昧不清了。

    懂得揣测圣意的见一向与皇上颇多亲近的莫太傅都不出来说话,摸不着头脑,就暂时安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几个自恃身份的老臣,尤其以皇后的父亲,宰相柳元敏为首,多次上了折子,除了追究容槿杀害北原太子的罪名之外,还多了一条:媚|惑皇上,淫|乱后宫。后宫之中,历来不乏貌美男子侍奉,但都是独辟宫室,禁止与后宫嫔妃相来往,而今容槿不仅公然住在后宫,而且是历来只有皇帝才能居住的泰和殿,此事不可谓不大,但几次下来,皇上均是留中不发,有次皇上和朝中重臣在御书房议事,柳丞相旧事重提,皇上一向喜爱的,常在手中把玩的玉麒麟镇纸,失手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自家主子的性子,大家心里都有个底,自此之后,朝臣缄默不言。

    二月里开春以后,朝廷上下最忙的一件事情就是大长公主的婚事,当今皇上登基二十年,可是后宫子嗣单薄,这仅有的嫡长公主身份就显得尤其尊贵,再加上定亲的对象又是大长公主之子,堂堂的郡王,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三,礼部自年后就开始全力忙此事,眼见婚期就在眼下了,长公主这边又出现问题。

    “公主,这是内宫制衣局这个月送来的第三件嫁衣了?不能再退回去了,今儿都二月二十了,来不及赶制下一套了。”公主的贴身侍女夏绿拾起又被抛在地上的朱红色新嫁衣,看到立在一旁的制衣局女官有些无奈的脸色,轻声劝慰道。她的姑姑本身就在制衣局,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公主的嫁衣本就重要,一整件嫁衣做下来,要几十个女工日夜赶工也要七八日的时间。这件都是公主的第七件,这个月的第三件了。

    “我不管,我都要出嫁了了,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不嫁了,拿走拿走。”南宫清韵赌气的把夏绿手中的嫁衣夺下来,扔到地上踩了几脚犹不解气,越想越委屈,索性趴到床上哭起来。

    “皇后娘……”夏绿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

    皇后摇摇头,示意她噤声,在床沿另一侧坐下来。

    “谁惹着我们最宝贝的韵儿了?”皇后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

    “母后?”南宫清韵见到自家母亲来了,更是腹中委屈难言,趴在皇后的怀里嘤嘤哭诉道:“年后我就见过一次父皇,今日我又去求见父皇,父皇又让人传话说有要事要忙,没空见我,都是那个容槿,自从他住进父皇的寝宫,父皇都不见我们了。母后,你去和父皇说把容槿赶出去,他好不要脸,迷惑了静深哥哥,现在又来迷惑父皇,母后,你去把他撵出宫了,你和父皇夫妻情深,父皇一定会听你的了。”

    柳皇后解下随身的手帕给女儿擦擦小脸上的泪水。

    皇后暗下苦笑两声,韵儿以为她没去吗?在皇上把容槿抱进泰和宫没几天,他就去了,不过最开始的那几次都被拦在外面根本就没进去,上次去倒是见着了。

    那天是个暖阳的天气,泰和宫的小花园茶花怒放,树下摆了一张暖榻,容槿似乎睡着了,面色红润宁静,裹在一件纯白的狐裘里,被皇上拥在怀里,皇上在他耳边念着书,不时捻去落在容槿发间的茶花瓣,美丽和谐场面都可以直接入画。看到她进来,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附在容槿耳边说了什么,打横抱起容槿,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她常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运吗?当年她用尽手段赶走了容熙,现在轮到他的儿子又来报复她吗?

    她年轻时也是名噪京城的美人,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自她及笈,上门提亲的不知凡几,偏偏那时候她进宫遇见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南宫秋湖,那个清冷美貌的少年。

    父亲本想与五皇子,南宫江诚也是当时皇后所出的嫡子结亲,可耐不住她的请求,选择支持了莹妃所出的四皇子南宫秋湖,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四皇子的正妃,大婚之后,两人相敬入宾,虽然没有一般新婚夫妻间的甜蜜亲热,但是他也没纳过侧妃,后来两人之间有了经年,更是羡煞旁人。

    她本以为他的性子天生寡淡,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两人这样过一辈子也无不可,直到有一日,她在书房里见到了那一幕,她一直以为性子清冷的夫君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子底下热情辗转相迎,她还是安慰自己,夫君志在皇位,容熙又手握重兵,也许只是曲意逢迎,争取容熙的支持。

    及至他登基,她则是理所应当的皇后,可是他的年号是什么?是同熙。与容熙平起平坐共享这天下吗?日日冷落后宫,为容熙守身吗?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世人就不会知道当年的那个孽种,也许世人是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个孽种是他的夫君,大宁的皇上雌伏男人身下,亲身孕育的,他待那个孩子视若眼珠,她偏要那个孩子不得好死,她命人给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服食散魂,一手将南宫溪岚插入两人中间,将两人一步步隔离,当然若不是两人同样骄傲如斯,不屑解释,她也不会成功不是。

    虽然后来两人又有了清韵,可是他却绝少踏足他的凤宁宫,反而开始流连后宫,她给每一个他宠信过的妃子加了堕胎药,从此后宫再无所出。

    后宫仅有的两个孩子都是正宫所出的儿女,可是他对经年不闻不问,对清韵又宠溺无度,反倒是南宫静深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当今的皇太后又是南宫静深的亲皇祖母,疼他至深,又素来在南宫宗族中威望甚重,经年鲁莽有余,智谋不足,不堪与南宫静深相搏,清韵又心思单纯,娇蛮无状,这两个孩子都让她时刻忧心。

    第一次见到容槿,她就讨厌他,她厌恶容槿与容熙几分相似的那张脸。能有机会同时除去容槿和南宫静深,她当然不会放过。

    可是现在,两人不仅是一个没除去,反倒是让南宫静深掌握了北疆兵权。又让容槿入住了泰和殿。

    皇上啊,皇上,您到底在想什么?

    容熙死了,仅仅是一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儿子,也足以令您神魂颠倒吗?

    “母后,母后,您在想什么啊?”母后刚才的脸好吓人啊,吓得她都不敢哭了。

    皇后闻言转而展颜一笑道:“容槿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其他的事情母后会处理好的。”

    “可是母后……”南宫清韵还想撒娇几句,可见到母后有些冷下来的脸色,很识相的住口了。

    “这件嫁衣不喜欢,就从以前的那些里面选一件吧,再做肯定来不及了。”皇后缓了脸色劝解道。她自己的女儿她也明白,根本不是嫁衣的问题,是和她父皇怄气呢。

    “那我还是选第一件吧,我挺喜欢那件的。”

    此事暂停,至于南宫清韵出嫁那天,因皇上未来送行,反而留在泰和殿陪着容槿,而大闹婚礼的那次就是后话了。

    泰和殿里。

    北地寒冷,即使入了春,还是下了两场雪,泰和殿的地龙还热着。

    宽大的龙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精细缎子的内衫,面容精致,神态安然,似乎正酣然沉睡,只是身上内衫遮不住的地方,隐见棉布包扎的痕迹,放在被子外面的双手,也是十指裹着棉布。

    南宫秋湖在床边置了一张书案。批几份奏折,再回头看看还是昏迷不醒的孩子,半个多月了,自他抱着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刚开始发着高烧,后来一直喊疼,他唯一的孩子,自他三个月大被容熙抱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生得这般的好相貌。纤长的手指拂开他额间的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早已经是天人相隔,可是他却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这几个月甚至就在的他的身边,他却一无所知,还让这个孩子忍受这种苦。他本可以应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地位啊,安然度过他的一生,如果他想要,甚至这个皇位也会是他的。毕竟他的生身之人是这个王朝皇帝,他的父亲是大宁位高权重的王爷。可是现在却只能在这里了无声息的沉睡。

    他早该想到的,当时这个孩子他的肚子里说过,容熙就曾经说过,将来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以槿为名,可是当年他以为他的孩子已经去世,容熙带回了他和玉萱萱的孩子,竟然连他的孩子最后的名字也夺去了,他怎么能甘心,他当时只觉得他和孩子都是被容熙抛弃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里无法原谅容熙的背叛。

    如果知道这个孩子还在,还有什么不能去谅解?

    “小槿,原谅爹爹还不好?哪怕你还怨我,也醒来告诉我,小槿。”

    “皇上,小殿下该换药了。”吴果端着棉布和药瓶进来内室,自从小殿下回来,皇上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室,除了太医徐放和吴果,违者立斩不饶。而皇上自己除了上朝和去御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以外,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殿下的身边。奈何半个多月了,小殿下却一点回转的迹象也没有。

    太医诊定说水牢阴寒,本就伤人精元,又加上小殿下被人用刑过重,特别是最后被截断经脉,导致终生不得研习任何武功,也做不得重活了。即使醒来了,也终究是折了寿数了。

    并且说小殿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倒是勉强保住了,可小殿下也因为身子耗损过大,还怀着孩子,醒来的机会也日渐渺茫了。

    这些日子也只是用些珍贵药材吊着。

    南宫秋湖解开他的衣服,轻手轻脚的拆下旧的棉布,涂上药,再仔细缠上新的棉布条,这些日子做惯了,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每换一次药,看到触目惊心的这些伤痕,都在告诉他,他曾经对自己的孩子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爹爹抱着小槿出去晒晒太阳吧,小槿怎么还不醒呢。”南宫秋湖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皇上,今天是长公主殿下出嫁的日子,您要过去吗?”吴果小心请示道。

    “不过去了,朕陪着小槿去暖亭坐会,他进宫的第一次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那时候朕就想,这么俊秀的孩子怎么不是朕的孩子呢?”南宫秋湖笑道,裹好了皮裘,小心的搂进怀里。

    吴果心下一酸,皇上,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一个月已经过去,太医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小殿下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小槿出生的那天,天气也很好,也像今天这样,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的睡在我的怀里。”南宫秋湖探进手里,感觉到怀里孩子的身子越来越冷,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小槿,这些年我都没有好好的陪过你,等你走了,爹爹就陪着一起走,爹爹怕你一个人走,那条路太黑了,会害怕。”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小槿。”

    “皇上!”吴果闻言,再也顾不得规矩,跪在地上请求道:“皇上,小殿下不会想见您这样的,就算是为了小殿下也要撑下去啊。”

    “朕的这个皇帝已经做了二十年,这些年来大宁也算海晏河清,吏治清明,朕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朕这些年一直却对不住这个孩子,生了他,却没尽到养育之责,老吴,这些年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你应该明白的,容熙走了,现在小槿也要走了,朕在这个世间还有什么牵挂呢?事到如今,朕不想管其他的了。等朕和小槿都走后,你就带着云正到御书房龙椅后的第三个格子里取出圣旨,让静深登基吧,这个皇位当年本来就是江诚的。这些年来静深也足以独当一面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他想办法解决吧。”如果当年他没有争这个皇位,而是跟着容熙回了临央,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现在他可以一直陪着他失而复得的孩子还有什么奢望的呢?

    南宫秋湖满足的笑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满园的日光,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

    小槿,爹爹这次不会放开你手的,会一直牵着你。

    原本昏迷中的容槿眼角有泪水流出。

    “皇上,太傅求见。”从方才就被赶出暖亭的吴果在外面奏禀道。

    “不见,”南宫秋湖一口回绝。

    “皇上,太傅说有办法救小殿下。”吴果又紧忙加了一句。

    “什么?”

    南宫秋湖神色一转,说道:“让他进来。”

    “凌云,你说有办法救小槿?”南宫秋湖不待他行礼,追问了一句。

    “皇上,不是我,是另外有奇人?”莫凌云看了一眼两人相贴的姿势,并未多说什么,反而是闪开身

    后面一直低头跟着的神色冷漠青年上前行礼。

    “草民邵一参见皇上。”

    “邵一?”南宫秋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有什么方法能确定你能救人?”

    南宫秋湖见他虎口老茧,步伐轻盈,明显是身怀武功,但却没看出有什么表明也有高超的医术。

    “草民家的主家夫人精通医道,曾经赠草民血玉丸两颗,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冷漠青年不卑不亢的说道。

    “血玉丸?”南宫秋湖曾经在杂学论说之类的书中听过此药,传说中取自自小服用多种珍贵药材的药人的心脉之血练就而成。他一直以为是个传说,难道世间真有此药?

    “启禀皇上,臣也只是听说而已。”莫凌云收到皇上疑问的眼光,回奏道。想了一下又说:“皇上,现在小世子这样,又何妨一试呢?”

    南宫秋湖明白莫凌云的想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虽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说,还是让他忍不住眼光一厉。

    “那就拿来试试吧?”南宫秋湖说道。

    冷漠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形的红漆小盒子,打开以后,里面并排放着两个龙眼大的血红色药丸,虽说是以血制成,却没有一点血腥味,反而异香扑鼻。

    南宫秋湖犹豫了一下,取出其中一颗,碾碎了,放到容槿的嘴里,又拿起杯子喂了些水。捋着喉咙,顺顺背,终于让他咽了下去。

    容槿似乎被呛到了,轻咳了一声。

    “恭喜皇上,小世子,还有知觉,还能吞咽,微臣想再服了这血玉丸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莫凌云道。

    南宫秋湖也是面有喜色,说道:“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果然到了第二日,容槿就醒了过来,隔日又服用了一次,气色终于慢慢的好转。到了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已近可以慢慢的下床走动了。

    只是这个时候容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这个时候还能稍微遮掩,可等到天气再暖和些,衣服轻便了,就再也难以掩人耳目了。

    容槿自问活了两世,虽然知道这个身体可以孕育子嗣,可是当有一天孩子真的在他的肚子里了,他突然间觉得很茫然。

    他现在住在南宫静深的紫宸宫,虽然昏迷的时候,他可以和那人同床共枕,同寝同食,可是醒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段时间是有意识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个人在陪着他,在唤他回来。

    南宫秋湖一下早朝,就过来看他,就见他坐在窗前,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微叹口气,和他那时候一样,自己不能接受吧,刚开始。

    “小槿?”南宫秋湖走到近前,轻声唤道。

    “啊?”容槿不自觉的答应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道:“您来了?”

    南宫秋湖无奈的笑笑,这么久了,他也告诉了小槿一切的事情,这个孩子似乎也是相信的,可是一直一不肯改口,算了,他亏欠这个孩子良多,也不寄望孩子这么快就原谅他,只要这个孩子在他的身边,他总有可以弥补的机会。

    可是想起今日的早朝,脸色不禁有些暗沉。北疆那边静深已经彻底打退了北原的大军,北原也已经派了使者来盛京商谈条件,可是他们唯一的条件就是交出当初杀害北原太子的凶手,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有皇后那伙人的背后操纵,但是那把刀子确实是小槿扎进去的,又苦于暂无证据证明北原太子之后又被什么人动过手脚。

    无论如何,小槿是不能交出去的。

    既然这样决定了,就要想想解脱之法了。否则一个不慎,就算保的下小槿,也难免会让他沦为大宁的罪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今天早朝有什么事吗?”容槿见他眉头紧锁。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太琐碎了,烦心而已,”南宫秋湖拉着他来到饭桌旁。

    听他这么说,容槿知道他不愿意谈及这些事情,也就闭口不问了。

    这些日子他下朝以后都是来紫宸宫和小槿用早膳,宫人也已经习惯把两人的早膳一起准备好。

    “你现在身子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要多吃点。”他们两人一起用饭的时候,南宫秋湖都会遣退宫人,不用他们伺候,他知道小槿不愿意让其他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容槿看到摆在他面前的这碗鸡汤,实在不愿意被人当孕妇来伺候,可是他现在的身子又偏偏是这样。

    南宫秋湖见他迟疑不定,轻笑了一声道:“我当初知道肚子里可能有孩子的时候比你还惊讶,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杀了容熙,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像妇人一样怀孕生子。”

    容槿闻言,深有同感,每次看到自己的肚子,他都在想,如果现在南宫静深在他身边,他都恨不得捅他两刀泄恨。

    南宫秋湖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眸中笑意隐现,却不好表现太过,又说道:“可是等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怨了,这是自己的孩子,即使别人为你生的再多,也比不得这个。”

    是这样吗?他将来会很喜欢这个孩子吗?可是现在他连接受他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你实在不想留下他,我也可以为你准备要药。”南宫秋湖又貌似不经意的加了一句:“对了,太医诊断说,你怀的是双胎。”

    原来里面有两个小生命吗?容槿摸摸自己的肚子,神色猛的一变,他刚才感觉肚子动了一下。是孩子在动吗?

    “四个多月的孩子应该有感觉了吧?你要尽快的下决定,再大了就更不好处理了。”南宫秋湖说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这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忍心,可是如果不,难道真的要生下来吗?

    南宫秋湖见他纠结,也并不催促,但是心里明白,孩子应该是保住了。

    那应该是十几年来,两父子最平心静气的相处吧。

    之后皇后就跑来指责他祸乱后宫,迷惑皇上不顾大宁安危,只为保住他一人,才有他后来在大殿上服毒自尽的一幕。散魂至毒,但是却有个特性,对身带护心蛊的人只是使其十二时辰进入假死状态。

    当年母亲就是取出了自小养育在身体内的护心保命蛊,才终至后来病体缠身,盛年而去,而当时带他去寻母亲救命的父王才会负疚终生,在母亲有生之年不离不弃。

    甚至在他最后病重之际,明庭带来的血玉丸,也是母亲最后拖着病体,取自己心脉之血练就而成,就怕他在京城遭遇不测,以防万一的。

    如此重的恩情,让他如何可以安心的待在那人的身边,享受父子天伦?母亲最后的病体加重,又怎会没有那场变故的原因。

    他想原谅,可是无法原谅。

    但是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他有确实担心他真的会一直心怀愧疚,很快也托人带话给他了。

    还有南宫静深,如果一点没有动心,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可是他不确定真的是喜欢上了,还只是短暂的错觉。而南宫静深对他的执着又能坚持多久?

    所有的一切就交给时间去证明吧。

    他诈死之后,莫太傅和陈锋,就是守卫朱雀门的那个将领,第一次和南宫静深进宫就遇到他检查,两人从那时就偶有联系。父王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那次也多亏了他才出得了宫门。莫太傅提议到暮寒居住了四多月,他那时候的肚子已经禁不起长期的奔波,京城附近又怕万一暴露行藏,前功尽弃,最后选择暮寒居是因为那里距离京城足够近,皇家的禁地没人进去查看,距离大长公主的紫竹苑也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莫和明庭,还有莫管家一直陪着他,直到景止和行止出生。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尽快离开那个是非圈子,莫太傅给他改名莫南槿,作为他的侄子回湖州老家。只是路经南山镇遇到田程,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后来听说,南宫静深在北疆战功彪炳,回京之后很快登基为帝,只是同熙皇帝不知所踪,世人成谜。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小莫一进门就喊道。真是的,少爷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这阴凉夜里还在院子里睡。

    “戏散场了?”容槿问道。

    “恩,都走了,戏班子也散了?少爷,你说明年中秋他们还来吗?”

    “会吧?”

    “……”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南山镇中秋的月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自己都感觉扒掉一层皮了,回南山种果树,养鱼去,养小包子们去。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52、荷塘采莲

    中秋节的第二日早上。

    原以为昨晚回想起往事,会让他一夜难眠,但是不知道时间久远,他真的可以淡然了还是自己神经已经粗到这个份上了,竟然回房间到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地上是一团团的小光影。

    “爹爹,你醒了?”行止从他的胸口上抬起头来,莫南槿心说怪不得从刚才醒来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小家伙就趴在他身上,脑袋还正压在他的胸口上。

    “醒了,再不醒来就快被你压死了。”莫南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过来,放到他的两腿间,自己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就说你压到爹爹了,小胖子。”景止揉着眼睛从莫南槿内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爹爹,是哥哥没抢到,还说我是小胖子。”行止也撅着小嘴告状道。

    莫南槿摸摸他胖胖小爪子手背上整齐排列的五个深深的肉窝,长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有些胖了。”

    “爹爹……”是行止不依的搂着莫南槿的脖子喊道。

    “哈哈……”是景止趁机也钻到爹爹的怀里笑道。

    “噗嗤……这一起床,父子仨就闹成一团了?”是渔阳从外面端着水进来,见着抱成一团的三人忍不住打趣道。

    “渔阳,怎么今天是你啊?小莫他们呢?”莫南槿见此,笑着把两只小的从身上扒下来,拢拢头发,从床上下来。

    “他们吃了早饭就到地里去了,来看了几次,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渔阳把水盆放下。拧了条热毛巾递给他。

    “看来真的睡过去了,他们来一点知觉都没有。”莫南槿笑笑,接过毛巾,怪不得一醒来就看见两只小的都穿戴整齐了,感情是起来用了早饭回来陪着他睡回笼觉来了。

    “你先洗漱着,我让明月去给你把早饭热热。”渔阳说道。

    “不用了,我去外面吃点就行,待会顺便去鱼塘看看,前两日的老李叔托人过来说,有些鱼要出塘了,让我过去看看。”莫南槿回道。

    “也好。”渔阳点点头应道。

    “待会把云止带过来,我今天带三个小的出去走走。”莫南槿这会子洗漱完了,木簪子拢了头发,又说道。

    渔阳应了一声,顺便把水盆又带了出去。

    秋日的天空碧蓝,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已经老高,好在街上的摊子还没有收。莫南槿选了一家常去的娟红的茶馆,外面支着两个棚子,这个时候吃早饭的人已经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抽着旱烟晒太阳。

    莫南槿过去一一打过招呼。

    莫南槿给自己要了两个卷饼,一碗豆腐脑。三只小的每人一个茶叶蛋,小碗的豆腐脑。娟红在旁边的盆子里又洗把手,抓起几棵小葱剁碎了,起火,热锅,倒油,放葱花,打了俩个鸡蛋进去一起翻炒,鸡蛋香味出来了,又加了一勺子咸肉丁。从一旁热气腾腾的锅里,拿出两张蒸饼,摊在案板上,把炒好的鸡蛋碎肉丁加在饼上,四角裹好,装在一个青瓷盘子里。从另外的锅子里舀出三个茶叶蛋剥好了,又加了一碟辣油的咸菜丝。

    齐红也把几个人的豆腐脑从里面端了出来。

    “槿哥儿,怎么这会子才吃早饭啊?”边上一个老人磕磕烟锅子,笑眯眯的问道。

    “昨晚上中秋喝多了。”莫南槿一边把三个茶叶蛋分到三只小的面前的小盘子里,一边笑着回道。

    “到底是年轻人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喝都喝不动了。”旁边的几个老人一起笑道。莫南槿知道这些老人就是闲来无事的打趣他,也不当真,陪着聊了几句。

    “爹爹,饼饼。”云止看看自己手里的茶叶蛋,又看看爹爹的饼,咂着自己的小指头开口道。

    “云止,爹爹说过不能把手指头放进嘴里,肚子里会长虫虫。”莫南槿抱过她,把指头擦干净。

    “恩,虫虫。”云止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听懂了。

    “好乖,爹爹给你吃饼饼。”莫南槿用筷子把饼里的鸡蛋和肉丁挑出来,喂给她。

    看到一旁眨着眼睛,故作可怜状的其他两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撕了两小块给他们。三个小的都已经吃过了早饭,莫南槿也不敢给他们多吃,怕撑坏了小肚子。

    边上的几个老人见状,又聊了开来。

    “绢红,齐红啊,你们两个将来的夫婿啊,有这莫家小哥的一半就好了。人长得俊,性子也好,又有本事。还这么疼孩子,真是没得挑了。”

    妹妹齐红偷瞄了一眼正笑得灿然的莫南槿,脸色一红,再开口就带了几分羞涩:“李爷爷,你就会打趣我们。莫大哥这样的我们可不敢想。”莫南槿刚来南山镇的那会子,只带着两个随从和孩子,那时候见此人的样貌人品,南山镇未出阁的大姑娘哪个不是有意无意的就到莫家门口逛逛,说上两句话,回家都能乐上好一阵子,还有直接上门提亲的,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莫大哥走散的妻子找了过来才消停了。毕竟南山镇就这么个小地方,就算再怎么中意,也不能自己往有家有室的男人身上凑,那样的话还不被乡里乡亲的背后嚼舌根骂死。

    蒸饼松软有嚼劲,鸡蛋肉丁现炒现吃很热乎,再喝一碗白白嫩嫩的豆腐脑,真是简单又实惠的早饭了。

    已经进了八月的天气,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可是荷花开得最好的月份,也是农忙的季节,也顾不上什么这赏荷的风雅的事了,但好在这时荷花开得虽不密集繁盛,却疏朗有致,别有一番趣味,叶色碧绿,有的也微带了干枯的卷边,浅粉的荷花高高擎出水面,间或也能看见红色和纯白的,不远处是自家的桑田,再远些是碧绿的庄稼,没有遮蔽物,视野开阔,深深浅浅的绿色一直蔓延到天边,似乎与碧蓝如洗的天空连成一片。

    莫南槿长长的舒口气,伸个懒腰,三个小的有样学样,伸伸小胳膊,踢踢小短腿,惹得莫南槿笑容不止。

    田大壮在桑树底下的草地上放养鸭子,看见莫南槿几人,就想过来,莫南槿摇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径自领着三个小的穿过一片芦苇地,来到塘子边下面支着木头,凌空搭建的小窝棚里。莫南槿抱着云止,景止和行止在后面跟着,踏着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木质楼梯,进的小窝棚,里面并没有人,墙角出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放了铺盖,两个小马扎,向阳的窗子边粗陶盆里种了几株野生的姜花和百合,应该又是素素操弄的。

    “爹爹,你看老李爷爷在那里。”孩子的眼神好,老远就看见了不远处芦苇荡里粗布衣衫的老人。

    “东家,小少爷,你们都过来了。”老李叔闻言也看了过来。

    几个人下来,老李叔端着一个已经豁口的搪瓷碗过来,里面盛着半碗鲜活的蚯蚓。

    “爹爹,怕,虫虫。”云止是被莫南槿抱在怀里的,一低头就看见这个,吓得脸色一白,自己捂着眼睛缩回莫南槿的怀里。

    “哎呀,你看这,吓着小小姐……”老李叔赶紧把搪瓷碗放了,缩着脖子的无措的搓着手道。

    “云止乖乖,这些虫子不咬人的,云止不要怕。”莫南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劝哄道。

    “真的吗?爹爹。”云止大着胆子从莫南槿的怀里抬起头来。

    “妹妹,是真的,爹爹不会骗人的,爹爹以前给我们说过,这是蚯蚓,是在土里钻来钻去,土就松软了。”景止在莫南槿的脚边大声道。

    莫南槿教他们认字的时候都会做一些图绘,一边让他们认识些动植物,一边学认字,这两个孩子也倒聪明,一学就会,倒是少了他好多功夫。

    “是吧?爹爹?”景止拉拉莫南槿的衣角道。

    “恩,景止说的很对,”莫南槿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摸摸他的头。

    说话的功夫,田大壮和李素素提这些茶水过来了。

    云止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素素带来的熟菱角吸引过去了。

    莫南槿藉此和老李叔这次要出塘子的大概数量和时间约定好。

    上次的时候莫南槿无意中说起,划着小舟,在荷田里钓鱼倒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这次过来,老李叔就拿出了三根青竹制成的钓鱼竿,下面白色的长长鱼线,缝衣针弯成的钩子,金黄的麦秆做的浮子。

    “去年的时候做的,没派上什么用场,上次听东家说钓鱼这才想起来,这杆子和线还都结实的很,东家不妨试试。”老李叔说着又将那半碗的蚯蚓用剪子截成几段递过来。

    云止看见这半碗蚯蚓,虽然相信它不咬人,但到底是怕的不敢上船了,正好莫南槿也担心在荷叶间穿走,云止年纪小,怕她伤着,就托素素看着,素素成亲这几年都没有孩子,看见孩子也特别的亲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在一旁哄着云止剥菱角吃。

    反倒是景止和行止一听说要去钓鱼,欢呼一声,就奔着停在芦苇荡子里的那个小木船过去了。

    “爹,你说钓鱼有啥意思啊,要吃鱼,一网子下去,不比那一竿子钓的多啊。”田大壮不解的看向已经远去的父子三人。

    “你懂啥,人家读书人的想法你能懂?东家说啥你做啥就是了,咱听东家的话准没错。”老李叔一个烟袋锅子敲在他脑袋上。

    “我知道了,爹,我不就是问问吗?”田大壮憨憨的笑开,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又道:“那爹,我到那边看着鸭子去了。”

    这边父子三人已经上了船,莫南槿嘱咐他们两个在船上不要乱动,撑着一根长槁出芦苇荡子,划进荷田里了。莫南槿还能露出头来,两个小的就只能在荷叶底下穿行了。

    莫南槿寻了水清些的地方停下,钩子上放了蚯蚓抛到水里。

    等鱼儿上钩的功夫,莫南槿就在附近采了些莲蓬丢进到船舱里。

    两个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的剥去绿色的外皮,还不等莫南槿阻止,抠出里面的莲子放嘴里了,刚嚼了一口,就“呸呸呸”的赶紧吐了出来,苦着一张小脸望向自己正笑得欢实的爹爹。

    “万事莫心急。”莫南槿笑着剥开另一个莲蓬,说道:“看到没有,要把里面的绿色的莲子心取出来吃起来才没有苦味。”其实给你们清热败火也不错了,莲子心也是个好东西。莫南槿暗想。

    新鲜的莲子入口满嘴的清甜味。其实即使与莲子心一起吃也只是淡淡的苦涩味。

    两个小家伙学会了,两个人在一边上开心的边剥边吃,偶尔还能想起一旁的老爹,凑过来孝敬两颗。

    莫南槿逗弄着两个小家伙,不时动动竿子,突然见一个浮子上下浮动的厉害,果断收线,线绷得绷得直直的,想来应该是个大家伙。景止和行止也不去剥莲子了,就趴在船舷上观望。

    “你们两个到船里面去,小心掉到水里去。”莫南槿回过头来示意他们到船底坐下,拉着鱼线的手也没放松,挣扎了几下,到底被莫南槿拉了上来,是条足有四五斤重的草鱼。莫南槿解了钩子,仍进临时拿来的鱼篓里。

    后来又陆续的钓到四五条小些的。但也都足有三斤多重了。

    莲蓬也是一边划,一边采。木船本来就小,一路下来足有小半个船底了。

    “爹爹,你看那是什么啊?开花的那个?”行止突然叫嚷起来。

    莫南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丛丛开在水面上的紫色菱角花,待船靠近了,发现绿叶间藏着的绿色的四角菱,支愣着尖尖的刺,先敲掉刺,再用力掰开,白嫩多汁的菱角肉就露出来了,生吃就很甜。

    一路上又采了鸡头米,割了些鸡米梗。

    这些弄下来,日头已经正中了,刚刚教给两个小家伙的乐府诗也背熟了,一路上嫩声嫩气的背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走出芦苇荡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捡到了四五个鸭蛋,这可乐坏了他们,一路上不撒手抱着。

    鱼,莲蓬什么的都给老李叔家留下了一些,其余的田大壮找了辆平板车一路送到莫家去了。

    小莫和明庭已经从田里回来了,正好要去接他们,半路上遇到,倒也省事了,明庭接手车子,就让天大壮先回去了。

    中午菱角炒肉,菱角炒黑木耳,鸡头米粥,鸡头米炖排骨,蒸鱼,炸鱼,炖鱼,鱼丸子,鱼盒子,煮的菱角和鸡头米。

    不管明日怎样,今日都要好好过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上来了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小驸马》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小驸马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错误/举报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